当然,这车上除了小意逢迎,忙着拉关系的,其他各色人等也不是没有,光高飞目中,便有那一脸倨傲独坐一旁闭目沉思的,三两熟识聚坐一起低声闲聊的。
在很没义气的看了一会儿洛疏毓的热闹后,高飞向那靠窗的地方靠了靠,便挪到了一个三人小群体附近,对方的对话也很是自然的传进了高飞耳里。
就听一个清亮的男声道:“张兄,你看今年大比,究竟哪个州府能得中会员的学子最多,谁又能拔得头筹呢?”
“这可不好说……”一个低沉的男声随口应道。
“这有什么不好说的,要我看,今年,咱们苍州就很有希望。”那张姓男子还未说完,一个爽朗的男声就很是不以为然的插口道。
“郝老弟,你好歹先听张兄讲完。”那清亮的男声闻声有些不悦的道。
“嗨,是我唐突了,张兄,你先说。”那郝姓书生倒也不恼,闻言,连忙道。
却听那低沉的男声沉吟了片刻,便不慌不忙的道:“别的州府暂且不说,今年我苍州独占鳌头的可能却是微乎其微。”言下之意,显然并不看好苍州一地的诸多学子。
那郝姓书生登时便不干了,正要出言反驳,就见那张兄略一抬手,和声道:“郝兄慢来,且听我娓娓道来,”
见那郝姓书生顿住了话头,这张兄这才不慌不忙的:“说起来,我苍州这些年却也是英才辈出,强手如云,不过,要比起我开元国其他州县,却也算不得什么,”说到这,那张兄有些惆怅的摇头轻叹道:“终究还是时间太短了啊。”
“张兄这是何意?”那清亮的男声闻言忍不住道。
“你想啊,”那张兄很是耐心的解惑道:“我苍州何时是在先帝继位时才被收回的,如今到陛下极为,统共才过了多少年,毕竟是被那蛮夷侵占过那么多年了,即使个如今这府县官员极力教化,比着那东方的诸多州府,咱们终究是缺了太多底蕴,府学少不说,优秀的夫子更少,而那传承几代的书世家更是没有,又怎么能同其它州府相比。
再说,这历年学子质量,我苍州也不占优,那真正人杰地灵,英才众多的却是那兖州与青州,言罢,那张兄很是神往的道:“说起来,那里不但资历颇老府学众多,还多有盘根错节的豪门巨阀,那青年才俊更是多如过江之鲫,当真是拔尽了我开元文脉的两块福地啊。”
感叹完,那张兄又有些神秘的道:“至于那状元之选,两位仁兄也不要指望我苍州了,因为自那但自高宗继位以来,我苍州一地,还真就连一位状元都没出过!”
听到这里,高飞撇了撇嘴,有些无趣的朝窗外望去。一开始,他倒觉得那张兄说的还有些道理,但后面那几句就有些不靠谱了。对于那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高飞向来不甚感冒,只因知道了除了会动摇心智,影响发挥之外,得不到任何好处。
在将那几人的对话自动屏蔽后,高飞转眼看起了窗外的景物,那不断后退的千篇一律的黄土岩石,却让他眼中泛出了淡淡的愁绪,再过不久,他们就要离开这苍州一地了,想到在洛家老宅送别时,岳小妹不舍的神情,高飞便觉得,这一来一回接近一个半月的时光其实还是很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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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水县洛宅
岳小妹从手边的绣样上抬起脸来,看了一眼天色,不由得轻叹的一声,喃喃道:“也不知哥哥现在到了哪里?”
一旁的洛淑瑶闻言不由的道:“真是的,你家大哥去定安府参加乡试的时候,就没见你这么担心,这回是怎么了?”
摇了摇头,岳小妹有些疑惑的道:“我也不知道,就是一阵阵的心悸,总觉得会有什么祸事……”
“快别说了,”一把捂住岳小妹的嘴,洛淑瑶有些紧张的道:“当心祸从口出,说起来,去中都的除了你哥,还有我疏毓表哥呢!”
“是是是。”岳小妹也也觉得不妥,闻言,连忙闭口不言,但目中的愁绪却是怎么都掩不住。
洛淑瑶见状不由得道:“你啊,别想东想西的了,你那大哥不会出事的,就算有事,有我出马,肯定不成问题。”说着,她很是自信的拍了拍胸脯。
岳小妹闻言,却是轻笑出声,不信道:“我哥哥那是身在中都,若真出了事,你就是长了三头六臂,怕也顾及不到。”
洛淑瑶见岳小妹脸上已有笑意,不由心下大定,凑上前,有些神秘的跟她耳语了几句,随后笑着道:“这下信了吧。”
那岳小妹闻言,却是惊呼出声:“真有此事?”
“那还有假,我偷听……厄,我从爹的书往前经过的时候,偶然间听说的。”
岳小妹却是没有发现洛淑瑶那片刻的不自然,喃喃道:“若真是如此……”
“若真是如此,那我同爹爹,恐怕比你那宝贝哥哥,还先一步到中都呢,”接过岳小妹的话头,洛淑瑶娇声道:“如何,放心了吧。”
岳小妹缓缓的点了点头,安下心来,却没留意一旁的洛淑瑶,却见此时的洛淑瑶眼中精光闪现,豪情满怀的低语道:“这回,我一定要见见那袁家三公子,倒要看看他究竟是圆是扁,哼!”
第82章
新春刚过,中都城内的热闹升腾却没有减损分毫,只因另一场盛会就要来临,那便是三年一度的春闱。
说起来,这如今的春闱早就不仅仅是学子们的盛会,它更是商人们的盛会,只因这学子们的三年一聚所产生的巨大商业利益,让嗅觉灵敏的商家们闻风而动,随着多年的发展,这场盛会已经衍生出了一条复杂而又庞大的产业链。
伴随着第一批学子的抵京,这条产业链的巨大能量便凸显了出来。
当日头西沉,半晚即将来临,中都几条最为繁华的接道上,仍旧亮如白昼,各色的花灯绽放着柔和的光晕,似在殷切的招揽这往来的顾客,而那宽敞的街道两边更是站满了各色人等。
他们有的衣衫鲜亮,有的服饰统一,待你走到近前,那南腔北调各种吆喝声,便第一时间灌入了你的耳际。
只听一个面目粗豪的汉子大喝道:“有朋客栈,内有天地玄黄四等套房,价格公道,一旦入住,还有宣纸砚墨相赠,先到先得……”不过他虽然喊的欢,周围愿意入店的却没几个。
在他对面,一个衣着清雅的女人闻声很是不屑撇撇嘴,只见她先是清了清嗓子随即高声道:“悦来客栈,环境清幽,布局雅致,内设隔音小间,是文人雅士清谈会友,备考复习的首选之所,往来才俊切勿错过。”她声音随不及那有朋客栈的汉子响亮,但胜在悦耳婉转,再加上那很是雅致的广告词,一下子就吸引到了众多的住客。
那女子笑意莹莹的将刚到的住客引进店里,待出得店来,看到对面点前喊话的汉子正怒视着自己,她目中闪过几丝鄙夷,很是挑衅的扬了扬头。
街道两边,这样的场景比比皆是,只见一家灯火通明的店门前,一个清秀的矮个少年用他十分具有穿透力的嗓音高喊道:“想要在考试中名列前茅吗,想要在诸多学子中拔得头筹吗,快来本店吧,本店最新推出系列滋补养生菜品,明目醒脑,发散思维,百年老店,品质保证,诸位客官,走过路过万勿错过……”
他的话音还未落,便听一个高亢的男声插口道:“想要讨个好彩头吗,想要在考前先人一步吗,快来本店吧,本店特色美食状元水饺,用料名贵,立意新颖,价格实惠,只要八十八两!八十八两,卖得就是放心,卖得就是公道!若您还有其他需要,本店还提供榜眼馒头,探花香米等各类餐品种类繁多,任君挑选……”
再往街道里面走走,若是你衣着光鲜,谈吐不俗,还孤身一人,那更有可能幸运的被几个满目高深,气度非凡的人相中,别看他们音调不高,貌不惊人,但口中的话却十分的蛊惑:“这位客观,想要今年春闱的试题吗?”
要是你质疑这试题的来路,对方会言之凿凿的道:“保证正确,说着还一脸神秘的道:“我上面有人。”
当然,要是你不感兴趣的走开,对方那世外高人的嘴脸便会被瞬间截破:“哎,我说兄弟,你别走啊,刚刚可说了那么长时间啊,好歹给我口饭吃,我这里还有《历年考题集锦》,保证精准,看着和兄弟你投缘,给你八折优惠,嗨,就说你呢,怎么越走越远啊,我挥泪大甩卖,你买我一本考题集锦,我随书附赠经典话本《袁阁老与我娘亲二三事》,这可是我的绝密收藏,一般人我,喂,别走啊……”
于是,在这迅猛的攻势中,那些刚下了公车,还有些迷茫的学子们,便一下子便迷失在了各家店铺那巨大的揽客热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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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宫
任凭这中都如何热闹,这清心宫内却是清冷依旧,虽说已经到了初春,但这宫中最大的殿宇内却仍旧烧着暖炉,显然这殿宇的主人很是畏寒。
袅袅的熏香模糊了人的视线,朦胧中,能看到那靠窗的软塌前一座一卧的两个身影。
待走近几步,那软塌上少年有些病态的清秀面容便清晰可辨,只见他左手拿着手拿着一本书名不详的简装书,右手斜斜的伸向一边,露出了那纤细的惊人的手腕,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个面目清癯,须发花白的老者,只见他先是伸出两个手指,小心的搭在少年纤细的手腕上,随后,闭目不言,也不知是在倾听还是在凝思。
片刻之后,那老者似是得到了结果,只见他缓缓的睁开了浑浊的双眼,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随后,收回了伸出的手。
那少年似有所觉的转过脸来,漫不经心的道:“怎么样?”
沉吟了便可,那老者抚须和声道:“还是已往那些老毛病,气弱体虚,心律不济,”言罢,老者转而有些欣慰的道:“不过,殿下保持的很好,只要以后不妄动肝火,按时吃老朽开得方子,便可无恙。”
那少年闻言嘴角一勾,似笑非笑的望向了老者,淡声道:“无恙?”
那老者似是厄察觉到话中的不妥,张了张嘴,正要宽慰几句,就见那少年有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郑太医不要多说了,孤的身体究竟如何,这么多年,也早就有了定论,你只要说说孤还有几年阳寿……”
“殿下切勿如此说。”还不等少年把话说完,那郑太医便惊慌的打断道。
那少年闻言,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随后便问询的看向郑太医,对上少年锐利的视线,郑太医心下一惊,只得暗一咬牙道:“殿下若是在三年之内还找不到那方药引的话,那二十年,最多二十年……”说到这儿,郑太医已经说不下去了,脸上也显出了几许凄然。
那少年却是没有理会老者的神情变化,摩挲着手中简装书轻薄的塑封,有些自嘲的道:“这么说,我起码还能活到三十岁。”
“陛下切勿如此,那椿木虽然难得,但也不是不可求,据那医典所载,在云州便有几株。”那老者只想安慰少年几句,却不想那少年闻言脸上的讽意更浓,轻笑了几声,那少年道淡淡的道:“是啊,在云州就由,但就是取不到。”
老者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一暗,沉默不语,但那少年却似来了兴致:“怎么,郑太医还想说什么,让我想想,对,郑太医一定会说,父皇英明神武,早又成算,届时定会给我个交代!你一定会说,孤是父皇唯一的皇子,父皇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一定会换来那椿木!”说到这儿,少年苦笑出声:“可孤已经等了那么多年了,等得心都凉了啊,想来,等到父皇找到那方药引,孤恐怕早就变成一抔黄土了!”
“殿下切勿如此说!”老者闻言,连忙喝止道。
那少年却似是混不在意,顿了顿,便在老者老者惊恐万状的眼神,幽幽的道:“从小到大,父皇虽然没给孤任何惊喜,但好歹让孤认清了一个道理,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就只能靠自己去取!”
此时的老者随之多说无意,但还是喃喃的道:“殿下切勿如此。”
这回少年终于露出了些许不耐烦的神色来,但终究没说什么,将手中的书往旁边一扔,淡声道:“行了,太医此来不会只是要交孤这些是非对错的吧,孤交代的事情,太医办得如何了?”
老者闻言,也收了说教的心思,沉吟了片刻道:“前几天,老夫那老友被秘密带到袁家老宅,去查看袁阁老的身体!”
“如何?”少年终于露出了几许感兴趣的神色来,身体也向前凑了凑。
那老者也不敢怠慢,一五一十的道:“据我那老友所说,那袁阁老如今旧疾频发,怕是撑不过今年了。”
“哦,果真?”那少年闻言,不由的面露笑容,但神色间还是有几分不可置信。
“千真万确,”老者肯定的道:“我那老友医术绝不输与我,要是连他也这么说,那便真的是药石无救了。”
“好!”那少年闻言,猛地从软塌上做起来,截口道,随后,发现老者眼中的欲言又止,不由的道:“太医还有何话说?”
却见那郑太医犹豫了片刻,还是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张薄薄的信笺,少年见状,有些疑惑的接了过来,对看到了那心中的内容,却不由的眉头略挑。
那郑太医也拿不准少年的心思,见状,不由的道:“这信笺也是得自我那老友,却不知……”
却见那少年闻言,模棱两可的道:“倒是有些意思。”言罢,将那信笺一收,转眼看向老者道:“这件事,你做的很好,却不知另一件又如何?”
郑太医闻言,面上不由微微变色,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艰难的道:“殿下真的想知道吗?”
“那是当然。”像是没有看出郑太医的顾虑,少年很是随意的答道。
但少年的态度却让太医的面色更将沉重。
那少你等了一会儿,没能等到老者的会话,不由面色微沉,带这些质问的道:“怎么,太医不想说?”
那郑太医闻言,面色一凛,不敢再迟疑,略一措辞便道:“如今陛下的身体已经到了……”他的话音还没落,便听屋外卓总管高声道:“奴才叩见陛下!”于是,郑太医那最后几个字便隐没在了。
郑太医闻言似是吓了一大跳,连忙闭口不言,眼中还闪过了几丝惊疑不定,显然是根本就没有想到,德兴皇帝会在这个时间驾临这里,但那少年却是面色如常,面上甚至没有一丝得见父亲的时应有的喜悦,只见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口中喃喃的道:“回光返照啊。”
第83章
随着一阵环佩相抵的声音,一身常服的德宗皇帝缓步踏进殿内,只见他一边走,一边朝恭敬的跟在他身后的卓总管道:“……我再多拨几个太监宫女给你,这清心宫,着实是太清冷了些。”
那卓总管闻言,连忙道:“陛下所言极是。”
那德兴皇帝闻言,似是极为受用,本是满面笑容的脸上,又多了几丝笑纹。言罢,他转眼想屋里看来,待见到那恭立在一旁的郑太医,脸上露出了些讶色来:“这是怎么了,”说着又转向了一旁的少年:“怎么,你病啦?”虽是关心的话,不过那口气中的关怀是在少的可怜,倒是好奇与吃惊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