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们似是在大声争论什么,不时有断断续续的争吵声传过来,不多时,那谈论的内容便明晰起来,不外乎学业方面的心得与家国大事上的见解,他们本就处于青春年少,豪情满怀的时候,举手投足间,无不带着蓬勃的朝气与强大的自信,一时间,倒成了这园中最为抢眼的一群。
静静的看着他们,少年眼中露出了些许羡慕的神色,他身后的仆从一直在观察他的情态,见状,俯下、身来,恭声问道:“主子可是累了,要不要在此处休息一下。”
那少年闻言,刚要点头,忽听那群人中,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突兀的响起:“……如今,我开元权臣当道,宗室积弱,面对如此情形,陛下却沉迷道法,不理政事,”言罢,又很是忧虑的道:“再说那当朝太子,传言他生来便有不足之症,怕是也难成大器,若是长此已往,我开元危矣。”
他的话似是颇得人心,话音刚落,四周便是一阵附和之声,那少年闻言,眼中绽出了强烈的情绪,脸上也因为激动泛出了淡淡的红晕,不多时,便捂着嘴,剧烈的咳嗽起来。
那进跟在他身边的随从显然十分着紧他的身体,见状,连忙扶住他遥遥欲坠的身体,伸手轻拍他的脊背,以求缓解他的痛苦。
好在,不一会儿,少年就停止了咳嗽,面色也恢复了苍白,那仆从见状松了口气,刚要说什么,就见少年一脸倔强的挥开了他的手,大步朝此行的目标行去。
那仆从见状,暗叹一声,连忙快步跟了上去……
在沁园一个较为偏僻的院落,有一个独辟出来的园子,里面道没什么奇花异草,单只种了几棵树,初春三月,那树上花开得正好,一蓬一簇的淡粉色的小花,装点满了整个枝头,春风一吹,拂过那落枝头那开得正旺的几朵,便能带起一片花雨,那树下早有人等在那里,只见他闲坐在树下的石椅上,看着树上,那蓬勃明丽的花朵,不知在想些什么,待那一主一仆进到园中,他似有所觉的转过头来,却是那袁家三子袁天朗。
却见那袁天朗看到那进到园中的主仆二人,连忙起身迎了过来,嘴上不忘恭敬的道:“殿下。”原来,那游园的一主一仆正是当朝太子同卓总管。
见袁天朗迎了过来,那太子略一颔首,算是应承了,随后,便直言道:“不知袁公子邀我前来所谓何事?”
袁天朗闻言微愣,似是没料到对方会如此直截了当,口中的客套之言,也不知该如何出口了,顿了顿才斟酌的道:“此番前来,却是因着家父的请托。”
太子闻言,略一挑眉,神色不变的道:“请说。”
那袁天朗闻言,略一犹豫,终是单膝跪下,恭声道:“家父说,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家父会辞官归隐,还请陛下给我袁家一条活路。”
太子闻言,目中略闪过一丝讶色,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上前虚拖了对方一下,淡声道:“袁公子先起来说话。”
袁天朗闻言,却道:“请殿下先答应在下。”
太子闻言一晒:“你在威胁我?”
袁天朗闻言一惊,连忙起身,沉声道:“天朗不敢。”
太子见状,也不留难,闲适往身边的石椅上一坐,淡声道:“不知袁大人都知道了些什么?”
袁天朗闻言不敢怠慢,实话实说道:“家父究竟知道了什么,天朗也不甚知晓,”见太子面露不虞,那袁天朗见状连忙续道:“家父只是交代天朗将前些日子去苍州所得的一些见闻告知陛下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太子闻言,略一挑眉,随即,给了身旁的卓总管一个眼色,那卓总管知机的朝园外走去,却是要防人偷听。
那袁天朗见状,神色不变,略一措辞,便将自己道苍州时,所知所见,有选择的说了出来……
******
却说那岳峦生追着那蝴蝶穿过了那半月形的拱门,进到了一个更大的院子里,却很是懊恼的发现,那蝴蝶根本就没做停留,只是轻盈的飞过一簇簇花木,朝那更远出的门廊飞去。
岳峦生见状,略一犹豫,还是顿住了脚步,扭头朝拱门外的高飞望去,却见高飞还在与那同年聊天,丝毫未发现他早已不在原地。感觉被忽视的岳峦生,面上闪过一丝怒意,也不再迟疑,小跑着朝那远去的蝴蝶追去,也没发现,四周越来越偏僻的环境……
第86章
卓总管回到院中的时候,袁天朗已经走了,只有太子独坐在石椅上,一脸沉思的模样。
卓总管先是在一旁等了片刻,见对方没有回神的迹象,不由的上前几步,征询的道:“殿下?”
“唔?你来啦。”太子一愣,视线转向卓总管,一副才看到他的模样。
卓总管见状,倒也不以为意,略一迟疑便道:“却不知殿下因何事想得这般入神?”
太子闻言,先是轻哼了一声,随后,才意味不明的道:“那张家怕是没有我们想得那么容易对付啊。”
卓总管闻言不由疑惑的道:“殿下这是何意?”
没有直接回答卓总管,太子沉吟了片刻,才不紧不慢的道:“我们原来之所以会对那张家有所忌惮,不过是因着两点,一个是那张家的乌龙商行掌控着对外域的商贸,另一个,便是在边关戍守的罗成将军对张家的支持……”
“的确,”卓总管闻言,不由得道,但随后,又疑惑的道:“难道不是如此吗?”
“是如此,但却不仅仅是如此,”似是在回想刚刚的对话,太子斟酌的道:“有这两个依仗,再加上他们借着在苍州经营多年的地利,他们的确有跟父皇谈判的筹码,不过,也不过是有些棘手,还算不上什么大患……”
“商人重利,无利可图的事断不会冒险而那罗老将军一旦牵涉到了民族大义,终究还是向着朝廷多些。”卓总管适时的插言道
“没错!”太子点头道:“因着这两个优势都有着很大的限制,因而一开始,我也只是有顾及罢了,但现在,我却不敢如此想啊……”
“可是那袁三公子说了什么?”
缓缓的点了点头,太子坦言道:“这两点不过是张家摆在明面上的东西,那放在暗处的势力,可是远不止这些!”说着,太子看了卓总管一眼,见他还是一脸淡漠倒也不以为意,继续道:“他们应该还有一支人数不少的军队!”
“竟有此事?”这回卓总管终于略显惊容。
缓缓的点了点头,太子叹声道:“也怪我没有想到,都说那张家把持外域商道,要是没有强大的武力,仅靠一个松散的商盟又如何能成事。想必,那支军队这些年除了护佑往来商贾外,还会顺带震慑那柔然满真两族,否则,这些年那外域哪来的这般平静,”说着,太子的话语中透出了几分复杂:“想来,那支军队这些年同那些彪悍的外域匪民在一起,战斗力也是不弱的。”
“张家军。”缓缓的吐出这么略显陌生的,卓总管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崇敬。
不理会卓总管神情的变化,太子兀自道:“而且,这些年,那张家与那远在云州的南苗人也多有联系,”说着,太子脸上露出了些玩味之色:“我原还奇怪,这几年这市面上为何多出这么些抒锦……”
这下,卓总管面上的讶色却是掩也掩不住,忍不住惊声道:“可那洛大人……”
太子闻言一晒:“他既然是洛家人,对我们有所保留也是应该的,”说着,又叹息道:“只怪我们消息太过闭塞,又太过小视了那张家。”说着,太子面上露出了几丝轻嘲:“我原还父皇道父皇太过自负,看不清这其中险恶,如今开来,我却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卓总管见状正要出言宽慰,就听太子又带着些庆幸的道:“好在,现下得到了确切了消息,一切也都不算晚,我们布置妥当,一切便都在掌握中!”
看着太子那尚显稚嫩的脸上显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睿智,卓总管眼中也闪过了几丝感慨,忽的,他似是感觉到了什么,面色一变,朝院外看去,太子见状,也适时的打住了话头。
不多时,就听得外面一个男声焦急的喊着什么,不过,因为隔了一段距离,听得不甚清晰,太子只是一怔,便恢复了沉静,抬眼给了卓总管一个眼色。
卓总管见状,知机的道:“奴才这就去看看。”说着,便飞身朝去了外院。
太子见卓总管走远了,不由得重又低头思索起刚刚得到的信息来。但不过一会儿,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声,便让他不得不回过神来。
皱眉看着传出声响的几丛冬青,太子眼中闪过了几丝戒备。不多时,在太子惊讶的目光中,一个矮小的身影那繁密的枝干里钻了出了来——竟是一个面容清秀的男童。
小家伙显然是费了不少力气才从那一树冬青中钻出来,身上沾了不少花叶尘土不说,手背上也被划了两道,但他却是浑然不觉,一边往院子里退一边关注这院外的动静,似是在躲着什么。
看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小家伙,太子有了一瞬间的错愕,紧接着,便神色古怪的看着小男孩儿的动作。
小家伙显然不知道这偏僻的小院子还有旁人存在,还是一边观察院外的动向,一边被这身子朝小院里退。
第87章
听到高飞的呼喊声时,早已不见了蝴蝶踪迹的岳峦生下意识的要迎上去,但转念想到高飞刚刚的忽视,他不由的顿住了脚步。迟疑了片刻,听得对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家伙赌气似的一撅嘴,终究是没再理会那焦急的呼唤,一转身朝一个偏僻的院落跑去。
待进了那个小院,岳峦生也不急朝四周细看,先是一矮身钻进了院内的一丛冬青里,待藏好之后,才放心的从那枝叶的缝隙间向院外探望,好一会儿,待确定高飞没有跟过来,小家伙暗松了一口气。
费力的从冬青丛中钻出来,也顾不上周身的狼狈,岳峦生第一时间开始打量起四周来,院子很小,除了几棵树没有更多的点缀,不过,恰逢这春光正好,一眼望去那茂盛的林木上一丛一簇繁盛艳丽的春花还是极为引人的,没一会儿,岳峦生便被那一树的花团锦簇吸引住了视线,清风拂过,荡起片片飞絮,他的目光也不由的追着那自在摇曳的花瓣朝地面飘去,最终定在了树下一个清瘦的身影上。
却见那落英缤纷处,静立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清风扬起了漫天的花雨,也鼓起了他裁剪得体广袖罗衫,形成了一副隽永的画卷。
少年也不知是何时站在那里,身上沾上了不少细碎的花瓣,他却似混不在意,任那花瓣肆意的点缀着他那身洁白的长衫,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清冷的气质与娇艳的花朵热烈奔放的感觉倒是有着莫名的契合,没有丝毫的维和感。
若说那春花是从重着笔的水墨,那这白衣胜雪的少年便是最好的留白,似在这画中,又仿佛不经意的游离于画外,细看过去,带着些许出尘超脱,却更引人遐思。
岳峦生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如神仙一般的大哥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对方一开始也没有先开口的打算,于是,诡异的沉默萦绕在两人身边。
对望了半晌,最终,还是那‘仙人哥哥’后先有了动作,只见他信手拂掉身上的花瓣,随后转向岳峦生,一脸淡漠的道:“你是何人?”话语中不自觉带出的威仪,冲淡了他原本出尘的感觉,却更让人觉得不好亲近。
岳峦生闻言,也终是醒过神来,只见他先是一愣,随后便脆声道:“我叫岳峦生,苍州人士!”说完,便一脸希冀的看向那树下的少年,显然是在示意对方开口。
少年闻言,略皱眉,无视对方眼中的希冀,低声自语道:“苍州……”
岳峦生听不出对方话语里的意味深长,闻言只道对方不知苍州在何处,忙不迭的解说道:“就在开元的最西面,离中都很远很远的!”见少年一脸的不置可否,岳峦生只道自己说错了,不由的低下头,有些心虚的道:“是我爹爹说的。”
那少年见状,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有感而发的道:“你父亲说的没错,这苍州的确是在我开元的最西面,离中都很远很远。”
“是吗?”岳峦生闻言,重又眉开眼笑起来。
少年看着他心无城府的样子,也不由的带出了一个浅笑,岳峦生见状,眼睛一亮,想也不想的道:“大哥哥,你是仙人吗?”
“仙人?”少年有些错愕的重复道。
“恩!”小家伙认真的道,神情中很是笃定,显然,刚刚的画面给了他想当大的影响。
看着岳峦生清明的眸子中那纯粹的天真,少年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岳峦生却是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不由迷茫的看向了少年。
戏谑的看了一眼被笑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小家伙,少年沉吟了片刻,终是面容一肃,正色道:“我叫季承平,你记住了!”
******
袁府
被禁足在家的袁老爷如前几天一样,安静的呆在自己的书房里。
静坐了大半天,袁老爷终于结束了闭目沉思的状态,只见他缓缓的张开双眼,将手中有些冷了的茶盅往书桌上一放,随后,才沉稳的对那不知何时立在一旁的袁天朗道:“怎么样,为父的话可带到了?”
袁天朗闻言不敢怠慢,将此去沁园的经过简略的同袁老爷说了一遍,却见袁老爷闻言,面上无悲无喜,好一会儿才道:“既如此,那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静观其变了。"说着,他终是忍不住叹声道:“但愿那张家子能真如你说的那般强横,否则……”最后几字却是低不可闻。
第88章
回去的路上,岳峦生垂着头,任由高飞很不温柔的拉着他前行,不时小心的查看一下高飞的脸色,嗫嚅着,想说几句讨好的话,缓和一下气氛,高飞也不理他,只管阴着脸拉着他往回走,岳峦生见状,张了张嘴,终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能垂头丧气的跟在高飞身后。
却说,那被陌生同侪纠缠住的高飞待好不容易脱身,想要找岳峦生下落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小家伙居然不见了,高飞连忙到附近相连的几个院落寻找,可惜都没没有找到。
孩子丢了,这个认知让高飞焦急万分,也顾不得许多,开始一边高声呼喊儿子的名字,一边在院中寻找,偌大的沁源,要找到一个小小的童孩着实困难,高飞转了好半天,直到来到了一个十分偏僻的小院,才终是看到了岳峦生的身影。
小家伙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高飞只道出了什么事,心急火燎的跑了过去,与之相比,小家伙就淡定多了,见到高飞,先是一脸迟钝的问高飞什么时候过来的,随后,才反应过来,急着想要逃跑,被高飞一把捞住。
孩子找到了,高飞的心放下了一大半,紧张的心情退去,怒意也就理所当然的翻腾上来,看着高飞气不打一处来,不跟大人打一声招呼,不声不响就跑了,这要是走丢了,那还了得,又想到刚刚一同游街时,小家伙的任性娇纵,高飞认定这孩子被自己被惯坏了一念至此,高飞的脸阴沉下来,口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厉。
小家伙被震怒中的高飞吓坏了,又自知理亏,对于高飞的喝问不敢又半分隐瞒,豆子般的说起了自己一个院子接着一个院子寻蝴蝶的经过,当然,因为得了特别的嘱咐,小家伙十分仗义的略去了遇到季承平的那一段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