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炎沉凝片刻,说:“我有不好的预感。”
“毋论好坏,目前都别使用什么能力,这是你我之间的约定。”
纹炎缓缓从床头站起身,说:“如你所说,鹤飘就又你先行照看,本座先回了。”
凌剑天向他微微弯腰,道:“恭送教主。”
碍于府内人多嘴杂,两人还是稍行主仆之礼,没有过分逾越。纹炎由三位护法守着,凌剑天也没有什么不放心。他只希望今后的日子不要再有什么轩然大/波(我X,这个词语也能口口),能够像从前一样无忧无虑地陪伴着纹炎。
赵岚熙回到分院,在花厅直直站着,看着门外的几棵木本花卉,全然没有注意身旁的易明郁在抓耳还是挠腮。
他已经很久没有静下来思考了,对于纹炎,自己究竟爱是不爱?他忽然觉得这可笑的字眼离自己已经很远了,远得他连想都不去想。
他还依稀记得他们初遇的时候,纹炎对他的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打飞了纹炎用来挡脸的帽子,看到了那让人发狂和痴迷的笑容——至毒的、邪恶的……戏谑的笑。然后,他心甘情愿地跟着纹炎走了,离开了他生长的那个烟花之地,离开了那个令他没脸见人的娘亲。他得到了他想要的,名誉、地位……尽管曾经也不乏有人来请他离开,但那些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自己得到的,将远低于付出的,而那些名门,是不屑来屈尊请他的。
他以为纹炎该是喜欢自己的,才会将自己带回西琉教,他对自己的美貌还是有信心的,尽管比不上纹炎。可是很奇怪,多年来,除了这名誉与地位,纹炎却没再给他其它什么附加品,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教主,赵岚熙想要的,不止是这些,你明白吗?如果,不能得到你,那么,就只能毁掉你,然后……取而代之!
所以那天,纹炎死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倒在自己的寝殿中。唯一的目击者,就是东方鹤飘。取而代之……哼哼……赵岚熙不禁暗自冷笑——这是多么困难的事情啊!可还是迈出了那一步。自从与孟羽洪一同设计害死纹炎之后,自从有了取而代之的想法以后,对于纹炎,就没有那么全心全意了,虽然从以前起就有那么些许私心,希望纹炎能够重视自己,但也没有想过要他死,而那之后,则完全是为了自己了。可至今为止,别说取而代之了,就连保住自己原有的地位,都有危险。什么爱,什么情,在死神面前,又算什么?有哪个傻瓜会为了自己以外的人竭尽全力?就算爱得再深,大难临头的时候,又怎么会不将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呢?何况对方对自己未曾有过任何表示,那就更不该把自己的小命搭进去。
我的教主,我也曾敬过你,爱过你,可是,你万万不该漠视我的存在!我恨你,恨那些和你有染的人。是……是他们夺走了我的一切,夺走了你的宠爱,夺走了我的尊严,夺走了我该有的荣耀与地位!教主,你的爱,为什么不能只给赵岚熙呢?你的爱,为什么从来就没有给过赵岚熙呢?
赵岚熙的心情并不好,可是对于让纹炎回心转意,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易明郁又只会在那瞎奉承,起不了什么作用。他于是就在府内漫无目的地随便走走,因为今晚将是难熬的一夜,从纹炎和凌剑天出门他就开始等,一直等到现在,他的计划成功与否,都只看明日。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纹炎的那一进院落,站在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的长长石板路上,望着那高高的台阶,不禁遐想起里面那人。此刻,他会在做什么?没有琴声,刚是在睡觉或品茗吧。
与其说是不知不觉来到这里,不如说是带着目的性而来到的,虽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站在外面仰望,但还是想来看看。
忽然,他瞥见江世尧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并已登上台阶,在纹炎房外徘徊。而门外的侍卫竟也没有拦阻!
赵岚熙于是走上前,不怎么客气地问道:“江先生,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为何又在此地?”
江世尧微垂眼睑,似在思索,又似是不待见眼前这人。他朗然答道:“鄙人只是奉王爷之命,前来提醒纹炎记得赴宴。”
“赴宴?”赵岚熙的眼珠微微一斜,笑道:“知道了,本阁会转告教主,教主已经休息了,没有别的事,就请江先生先回吧。”
江世尧料想纹炎应该也听到了自己所言,便转身告辞。
说起来,江世尧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外加可笑:端王根本没请他来提醒纹炎,而是派了下人前来,毕竟以他江世尧的身价,做这种报信的事情,也实在大材小用。但他却主动向端王说,不派个像样的人去请,以西琉教教主的为人,恐怕也难请得动。便毛遂自荐着来到了双极殿。一来他想看看纹炎的伤势是否好转,二来也确实怕纹炎不去赴宴。激怒皇帝,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何况皇帝还有凌家的人可以做筹码。
为一个祸害苍生的魔头,我何至如此尽心?师尊,徒儿不明白,徒儿真的不明白。
手中,早已无那得意的皓天紫微扇,因为它为了纹炎而断;肩上,也不再有火蛾丝织成的华彩披风,因为它为纹炎烧毁;心上,却满是那个人的身影,那个人的诡笑……
——第十单元·倾国·完——
第十一单元:至尊
第一章
次日傍晚,纹炎同凌剑天依约前往皇宫,准备赴宴。
因为并无邀请其他人,因此只带了一队轿夫以及四位护法随行,赵岚熙和李书权手下的那些人等统统免去。而赵岚熙指出圣心池大伤未愈,不便护主,就自告奋勇代替圣心池去皇宫保护教主。当然,卢枫还是依照惯例,让李书权带领大队人马到宫外戒备,以防宫内有变,可以随时支援。
轿子就候在门外,那外形可比一品大员的绿衣大轿,纹炎却毫不避让,泰然自若地坐了进去。凌剑天见状,也掀了帘子坐进另一顶轿中。轿夫们便抬着二人缓缓而行。
前前后后,也遇到不少官员的轿子从中央大街经过,未至大内,已觉盛况。
突然,在他们远处,一条黑影闪电般窜进了前面的轿子,四周的人不禁到处张望,原先抬着那顶轿子的轿夫更是吓了一大跳,连忙停了下来,四散逃开,生怕被连累似的。从那顶轿子旁边经过的人开始嘈杂慌乱起来,有少数官员直接从轿子里出来跑回府去,也有大部分的催促自己的轿夫迅速朝皇宫去了,毕竟皇宫有卫队,比回家里方便多了。
西琉教一行人在远处观望片刻,正欲继续前行,凌剑天却挑开帘子看了看,咕哝道:“奇怪,怎么是他的轿子?”
赵岚熙不咸不淡,似笑非笑地双眼瞟向他,问:“副教主认得那轿子的主人么?”
“我大哥的轿子,我当然认得。赵阁主以为是谁?”
“哦?”从身边另一顶轿中传来缓慢而浑厚的声响:“发生何事?”
赵岚熙白了凌剑天一眼,和颜悦色地向纹炎回答:“启禀教主,前面发生了一点骚动,有个黑衣人窜进了副教主大哥的轿子里,副教主大概是担心大哥有什么不测吧?”说罢,又朝凌剑天弹了一眼。
“既然剑天担心,不妨去看看。”纹炎慵懒地吩咐道:“起轿。”
赵岚熙却阻止道:“教主,依属下之见,还是在此稍等片刻,万一有人别有用心,故意来个调虎离山将副教主骗去,好前来行刺教主,岂不是遂了那些人的愿么?”
凌剑天忍不住冷哼道:“赵阁主未免太抬高我,也太看低自己了,难道我不在,你和三位护法就对付不了那些刺客了么?”
赵岚熙一时语塞,便将头别回正前方,不再说话。纹炎不由轻嗤,却不知是笑赵岚熙自讨没趣,还是笑凌剑天当仁不让。
纹炎和凌剑天的轿子被缓缓抬起,朝前面那引人注意的轿子过去。落轿后,凌剑天出去,唤了声“大哥”,没有回应,却听到一阵低低的啜泣声,如果不是他听觉敏锐,恐怕还听不出来。
这个声音……凌剑天微微皱眉,上前一步,猛地掀开帘子——顿时,他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直叫他倒退三尺!
纹炎等待片刻,见外面没什么动静,便挑开自己的帘子向外望去,却见凌剑天满脸惊恐,胸膛剧烈地起伏,仿佛遇到了什么特别恐怖的事情。
“发生什么事?”纹炎一边问,一边跨出轿子。他很奇怪究竟什么事能把凌剑天吓成这副模样。而当他走到凌剑天身旁,与他并肩看着轿子里的人时,也在霎时间愣住了!转而是一股难以抵挡的怒火直冲心头,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右手,如疾风一般猛地逼向凌耀光,瞬时将他的脖子拧断!空气中还回荡着凌剑天慌乱的喊声——“教主!”然而已经晚了。
凌剑天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纹炎,看着纹炎那同样也看着自己的血红双眼,他觉得心脏一阵抽痛,仿佛就快倒下,全身都只是无力。
“教主!副教主!你们怎么了!”流冰琮觉得很是诧异:那轿子里难道还有鬼不成,怎么会把他们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吓成这样?他忍不住拉上其他两人去看,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是吓一跳——凌耀光的死状倒没多么可怕,可怕的是——轿子里还有一个人!并且和凌耀光全都赤身裸体,而这个人,就是教主的贴身侍从,曾被怀疑为谋害教主的凶手的东方鹤飘!直到此时此刻,他的下体还被凌耀光所贯穿,见到纹炎,更是满面泪痕。
“怎么会是东方?”赵岚熙最后一个看到这场面,显得很惊讶。他见凌剑天木讷地转过身去,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笑:发生这样的事,你们之间有了这样的仇,我看你们还能在一起多久!
凌剑天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淡淡地说道:“教主,身体要紧,若不想再去,我们就回吧。”
纹炎不觉嗤笑,转而是狂笑:“去,为什么不去?”他的眼中,充满着血腥与兽性,发出令人战栗的光芒,仿佛片刻之后,就要摧毁整个世界。他探身进去,缓缓将东方鹤飘抱出来,摘下自己的披风将其裹住,交给简恒轩:“你带鹤飘回去。本座与剑天前去赴宴。”
简恒轩应诺一声,就带着东方鹤飘往回赶。赵岚熙不由心生疑惑:奇怪,东方受这么大委屈,教主怎么马上就跟没事一样?也不亲自带他回去?凌剑天死了亲哥哥也不跟教主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实凌剑天看到那个场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兄长必死无疑。虽不愿看他死,但那是无可避免,因为他动的人是东方鹤飘。不论兄长是否是被人陷害,都已成事实。作为男人,他很理解纹炎的心情,无论在其它事情上多么理智,但这种事总是无法容忍的,就像那天那个垂涎纹炎的登徒子一样,要不是他没有真的动手,凌剑天觉得自己当时就会杀了他。
纹炎也知晓凌剑天理解自己的行为,但是理解归理解,毕竟杀兄之仇,换作别人,必定是不共戴天。而自己,又能否获得原谅呢?这对于双方来说,确实是个不小的意外,所以当时,两个人都沉默了。
这件事的背后,必定是有人操纵的。纹炎不想再姑息那个人,不论那个人是谁,都不该制造这样的事端来触犯自己的底限。那个人处心积虑,却不直接拿凌剑天下手,想必是想利用朝廷来对付自己或是与朝廷有关,纹炎因此决定将计就计,先去赴宴再说。
通过宫门,侍卫们要求二人缴了武器,凌剑天双眉一横,把刀重重扔进他们手里,冷冷道:“要是丢了,小心你们的脑袋!”说罢便悻悻朝大殿走去。一进大殿,文武百官的目光就纷纷聚集到了两人身上。凌剑天更是发现父亲凌舟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和纹炎,只差没跳起来。他悄悄对纹炎说道:“教主,气氛好像不太好。”
纹炎满不在乎地轻嗤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这时,姗姗来迟的君王终于出现了,他由太监搀扶着,一面登上龙椅,一面扫视下面的群臣,却被纹炎那一头眩目的红发吸引了全部的目光,不禁问道:“你是何人?”
纹炎洒脱地背过手去,屹立于原地,傲然道:“西琉教教主,纹炎。”
“你就是……”皇帝又把他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尽管纹炎很不懂规矩地只用侧脸对着自己,却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外观。确确实实是天下少有的奇人!皇帝心中暗暗赞叹:难怪凌剑天不肯迎娶婧泓,这西琉教教主果真比婧泓还要美。美是毋庸置疑的,但似乎,还有一些说不清的因素,让人深深着迷。狂傲、野性、霸气……试问有哪个帝王不想拥有如此的悍将?只可惜……
太监悄悄凑在君王耳边说了些什么,君王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却未从纹炎身上移开。只可惜……是邪教的领袖,是朕的敌人。
“来人,赐座。”皇帝一声令下,露出庄严的微笑,向殿下说道:“今日与众爱卿欢聚一堂,还请来了江先生以及西琉教教主这样的贵客,诸位都别拘束,今晚大家不醉不归。”说罢,他便带头先饮。歌舞随即便响起,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纹炎听皇帝提到了江先生,微微侧过头,朝两旁望了望,果然见到江世尧正双手举杯,对着自己浅浅一笑,微微点头致意。
这个人……平时不是很少会笑么?纹炎亦用右手举起杯,宫女为他斟了酒,他便随意地喝了下去,并没有回敬江世尧的意思,却只是轻轻嗤笑,眼神也不是望着江世尧,似乎更专注于桌上的酒菜。
江世尧见纹炎反应冷淡,原本就不明显的微笑也就渐渐敛了起来。他微微低头,没来由的有些失落。
凌剑天因为刚才的事有些心不在焉,他瞥见江世尧有些黯然,便淡淡向旁座的人问道:“你不是喜欢他吗?怎么不理他。”
纹炎撇嘴一笑:“喜欢就一定要理吗?何况只是曾经喜欢。你,想把本座推给别人?”
凌剑天将手里的酒喝个底朝天,说:“那就不要欠他的情。”
纹炎微微一笑,道:“欠他的,吾自会奉还。”
第二章
江世尧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却听不见在说些什么。纹炎在笑,但笑得诡异;凌剑天则是面无表情。是因为凌耀光的事而不和了么?江世尧微微摇头,重新拾起酒杯,站起身来回应端王对他的敬酒。
这时,婧泓公主亦从王座旁的位置上下来,向众人敬酒。她慢慢就来到了凌剑天和纹炎的前面,笑得有些惨淡:“天哥,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敬你。”
纹炎不禁冷笑,坐在原位,自顾自饮道:“好日子?真不知这是个什么好日子。”
婧泓顿觉一阵尴尬,低头看了看那满身傲慢的主,而已经勾着酒杯站起身的凌剑天也有些诧异地看着纹炎,脸上的表情虽不明显,却也是千变万化,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明白。又或者,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出于礼貌,凌剑天最后还是当着婧泓的面把她递给自己的酒喝干了。君王看在眼里,显得十分高兴:“好!凌剑天果然豪气干云!今日你来,想必也是为了了结婧泓的终身大事……”
皇帝还没说完,凌剑天就朗声回答道:“皇上明鉴。我与婧泓自小一起长大,多少有点感情……”他正要说下去,皇帝连忙接茬道:“就是嘛!那就赶快把事情办一办。”
“皇上,草民的意思是:虽然有感情,但那不过是普通的友情,还不到谈婚论嫁的程度。如果一定要凑在一起,我们都不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