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刃传(少侠VS魔头)上——梁陌
梁陌  发于:2012年0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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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只听到一声惨呼,前方镖师突然大乱了。慕容哀与燕轻裘同时抬起头来,却见前面路旁的密林中突然蹿出几个黑影,押车的镖师们纷纷掏出兵刃,与之打斗起来。

燕轻裘一眼便看出来者绝非普通贼寇,全身黑衣不说,连脸也牢牢地罩住了,只露出一双眼睛。虽然仅有三个人,却立刻将五个镖师结果了四个。

燕轻裘心头一惊,伸手从细软中抽出竹箫,提气迎上去。他之前受伤本来就不重,这几日已然全好了,一出招便是十分力气,摆出了格挡的架势——因慕容哀身上余毒未清,又不能大动内力,燕轻裘便想保护他周全了,再独自料理这些人!

不料三人身手毒辣,片刻间将剩下的镖师杀了,统统挺起长剑直扑过来。

慕容哀在燕轻裘身后朗声道:“绝尘小心,这是关外来的人!”

第十四章:重返故园添新伤

燕轻裘定睛细看,果然觉察这突然袭来的三人行踪诡秘,连手上长剑也通体乌黑,步伐或快或慢,好似在相互配合。燕轻裘抬手挡住一柄剑,另两人则从左右刺来,他腿上运劲,踢向那二人下盘。三名刺客的攻势顿时破了,燕轻裘却知要保得自己与慕容哀无恙,恐不是一时能够的。

于是趁三人皆跌落在地,他一扬马鞭,赶了车就走。

刺客的身手也甚是利落,跃起来便紧跟上。燕轻裘教慕容哀来掌车,自己提了竹箫在立在后面格挡。

三名刺客两人佯攻,一人便想要摸上车来。那黑剑如乌蛇一般,口口都咬向慕容哀后背。燕轻裘之前便猜他们为魔刀而来,如今果然不错。三人不要命一般地要取慕容哀性命,仿佛不共戴天,却猜不到究竟是何方来头?之前慕容哀说是来自关外,莫非真是光明教中的另一势力?

燕轻裘这般想着,瞧准空隙踏住一柄剑,竹箫挥出便将一个刺客扫落。刺客惨呼一声教车轮碾过腿骨,登时废了,另两人却不顾同伴伤情,只一心杀来。三只狗儿窝在细软中,冲着他们狂吠。

此刻两名刺客又变化了招式,攀附在车上与燕轻裘缠斗,一人攻上身,另一人必打下盘;若一人袭左,另一人则攻右。这样倒比三人出手时更密不透风,燕轻裘全心阻拦,竟无暇分心他顾。

只见那只黑色狗儿瞅住了时机,竟猛地跃起,咬准一个刺客左手。刺客吃痛,顺手一甩,将黑狗丢下车去,摔得脑壳崩裂,哀鸣一声就断了气。也正是如此,燕轻裘得了空当,竹箫一点,打中那刺客胸口大穴。

慕容哀回过头来,见黑狗丧命,脸色难看之极。

此刻那剩下的一个刺客却停下了手来,只站在车尾一动不动,又不像要逃走的模样。燕轻裘心头存疑,不敢轻举妄动。

慕容哀猛地抽了几鞭,马儿吃痛,越发不要命地朝前狂奔。他转过身来,看燕轻裘与刺客僵持,冷笑道:“绝尘做得甚好,余下这一个,正好拿来给我出气。”

原来那狗儿虽然是买来做样子的,却已经认慕容哀为主。如今黑狗护主惨死,激得慕容哀狠毒性子上来,竟想要不顾此时内力虚弱,想亲手了结这个刺客。

燕轻裘心头一惊,怎肯让他如此任性。

然而慕容哀虽然带了重伤,身法却还是如常,竟真丢下鞭子起身了。

那刺客见他果然动手,眼神顿时更凌厉几分,燕轻裘捏紧了竹箫,谨防他忽然暴起。剩下的两条狗儿吠得更凶,慕容哀在黄狗头上一拍:“莫急,等下便给你们兄弟报仇。”

燕轻裘低声道:“大哥伤势未愈,还是小弟料理了此人吧!”

慕容哀却不愿意,他捡起一名刺客留下的黑剑,道:“久不动手,身上都锈了,今日正好练练。” 又对那刺客笑道:“我不在教中,想必耶律堂主一定不胜欢欣。他是不是嘱咐尔等,务必令我永留中原?”

那刺客也不答话,只是静立在车尾,慕容哀冷笑一声,手上长剑就猛然往前一送!这一招原本是起式,稀疏平常,然而那刺客却不仅不避,反而将胸膛迎上去。只听得“哧”地一下,黑剑将他刺了个通透,慕容哀心知不妙,连忙撤手。那刺客却突然拉下蒙面的黑布,喷出一口血来,慕容哀躲闪不及,虽然偏过头,脸与胸膛还是污了不少。那血水的颜色绿得发黑,一看便知是剧毒!

燕轻裘抬手一掌,将这刺客打飞出去,落在地上滚了两下,眼见是不能活了。慕容哀用袖子擦了擦脸,皮肤上竟有些绿痕无法拭去。他刚要开口,便觉得丹田一阵剧痛,不由得腿脚发软。

燕轻裘赶上来勒住了马,扶着慕容哀连声询问。

慕容哀脸色发白,额上冷汗涔涔,咬牙骂道:“耶律老贼,居然动用了药堂死士!”

燕轻裘听他所言,知道此乃光明教内部倾轧,不好插嘴,只捡要紧的问道:“方才那人所喷毒血可是厉害得紧?大哥有无解药?”

慕容哀摇头道:“这是本教专行刺杀的死士,接了差事之前都服下剧毒,全身可为杀人之利器。耶律老贼早想我死,却不料他竟调得动药堂死士!”一句话未说完,鲜血便溢出嘴角。慕容哀用手背一抹,恨恨道:“药堂所练的剧毒千万种,即便是教主也不见得有解药的。”

燕轻裘道:“大哥余毒未清,又中了暗算,可是大大的不妙。既然这些人能半途劫杀,想必早已摸清了你我的行踪,依小弟愚见,前面的路怕是走不得了。”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半空中雪愈加大起来,慕容哀脸色也更灰败了,他略一沉思,苦笑道:“如今千不愿万不愿,也只有一个去处了。”

燕轻裘茫然不解,慕容哀却道:“我受伤虽然重,骑马倒还不怕,有劳绝尘收拾一下,我知道一个可暂时藏身的地方。等我稍作平复,再上路吧。”

于是燕轻裘便转回镖师丧命之处,将最好的马解下,又搜罗了些干粮衣物捆好。慕容哀则把快意秋霜跨在腰间,又把一个箱子拆了盖儿,铺了软布在里面,驮在马背上,并将黄狗和灰狗放在里面。燕轻裘不禁哑然:“大哥莫非要带它们走。”

慕容哀道:“如今天冷大雪,前后都是荒野,留它们在此只有冻死。它们之前不曾负我,我自然也不可负它们。”

燕轻裘听他如此说,心头升起一股暖意,不由得面露微笑:“但凡大哥所愿,小弟必尽全力。”

二人连夜从通向冀州的官道上往西北疾行,虽然风雪凌厉,但两人包了头脸不曾停步,身下坐骑也跑得大汗淋漓。慕容哀伤势加重,却一声不吭,只在前方丈许外领路。燕轻裘心头暗暗担忧,随时注意着他的动静,若是稍有不稳,便好上前救助。然而慕容哀着实硬气,没有丝毫松懈。

大约黎明时分,雪渐渐地住了,两人缓下步子,来到一个小镇外。燕轻裘见慕容哀下马来,嘴唇都乌紫了,与他往日神采飞扬的模样大不相同,竟比前几日更糟糕了。他本想劝着慕容哀暂且歇息片刻,但见那人连连摇头,也只好寻间小店买了肉包果腹。

如此紧赶慢赶,大约五日过后,便进入了栾城。

燕轻裘在此地并无知交,也不明白为什么为何慕容哀会带他朝这里走。如今不但中原武林的人追捕他们,连光明教也来横插一道。一路上为了避仇,二人小心谨慎,见到有江湖人士也默默避开,客栈酒肆等人多之处是绝不去的,夜晚则借宿于百姓柴房中。燕轻裘半生得意,何曾如此?然而慕容哀那般狂放的人物都不曾叫苦,他自然更也不多言。

自从入了栾城地界,慕容哀的伤势便越发严重起来。几次在马上便要栽倒,被燕轻裘扶起以后虽然勉强一笑,印堂却透出灰败颜色,看得燕轻裘暗暗心惊。

这一日二人行到了栾城外的一处荒村,天色已经晚了,朔风横吹,飞雪乱飘。四野看不到一盏孤灯,满地上也无一个活物。燕轻裘上前问道:“大哥,之前说有地方暂且安身,还可养伤,为何如今会来到这样荒凉的所在?”

慕容哀身上裹着大氅,双颊都瘦得有些凹陷了,下颌上一片青色,唯独那双眼睛却依旧有神。他朝前方一指:“绝尘莫慌,只需再走一里地便到了。”

燕轻裘疑惑地问道:“小弟怎的不知前方是何处?”

慕容哀淡淡一笑:“前方就是浮月山庄。”

燕轻裘隐约听得耳熟,却又记不起来,想多问一句,慕容哀却已经踢了马腹继续前行。燕轻裘跟在后面,嘴里不住嚼着那个名字。

两人在风雪中点起火把,又走了两刻钟,渐渐地进入一片枯败的杨树林。只见得光光的枝干披了白尸衣,僵立于山坡之上,寒风自树巅呼啸而过,竟如冤鬼夜号。火光摇曳,映照得树影腾挪跳跃,恍惚之间便如林间藏了无数小鬼儿一般。地上更是泥泞难行,似乎从前有路,只是未曾修理,铺好的石块已经陷落,泥水与枯草杂拌在一起,让马蹄子时常打滑。

这样又往前行了半里,忽然见到前面黑黢黢地出现了大片的墙壁,火光中隐隐照出里面的飞檐翘脊,竟然是好大一片山庄。

燕轻裘惊异非常,又定睛细看——

只见这山庄虽然建得雄伟,然而外墙缺塌了不少,那飞檐也有些缺角,里面更无半点灯火,一副荒废已久的模样。

慕容哀却轻车熟路,径自来到山墙外的侧门下马,吱呀一声将门推开了,回头来对燕轻裘道:“绝尘不冷么,快进来避避风雪。”

燕轻裘一愣,也随即下马,却惴惴地问道:“此地莫非是荒宅?若是有主人,不告而入,岂不会被当作贼?”

慕容哀笑而不答,牵了马便进去。燕轻裘无奈,也只得跟随其后。

侧门进去果然也是一副久无人烟的模样,一堆堆乱石横亘在回廊之中,洞开的门扉教风吹得嘎嘎作响。蛛丝结尘,挂满了屋角,鸟粪成堆,铺满了地面。

慕容哀将马拴在避风的地方,又将两只狗儿抱出来,燕轻裘拿了行李,跟着他朝里面走去。燕轻裘暗忖:想来此处早已荒废,平日里并无人烟,故而就好藏身,若慕容哀在此地养伤,不过需要猎些野物为食,倒也不费别的什么。不过能找到这样偏僻所在,看来慕容哀对于中原的了解,远远比自己想的多。

二人走过一道破烂的抄手游廊,穿过月洞门和小庭院,最后在一间屋子前停下。这屋子坐北朝南,虽看来破旧,却干干净净,一丝灰尘也无。油纸糊在门窗上,连个洞都没有,竟是有人住的样子。

慕容哀推门进去,只见里头只有一张竹床,上面铺了薄被;两个漆木箱垒在墙边,遭鼠类啃得坑洼遍布;一盆炭火端放中间,里头灰烬犹自带红。

燕轻裘心头疑虑,正待开口,却见跟着进来乱嗅的两只狗儿突然朝着外面狂吠起来,一转头,便看到有个人影立在廊上。

燕轻裘将狗儿喝住,又抬眼看那人——只见他年纪已老,须发俱白,身量不长,脸若橘皮,手如鸡爪,眼睛却突兀发亮,好似野狼一般。他衣着破烂,一身灰棉布袄补丁累累,手中却稳稳地抬了一把弩,并朝着这边嘶声问道:“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到浮月山庄撒野!还不快快滚出去,否则爷爷我手不留情,将你二人射个对穿!”

燕轻裘心道糟糕,只怕是此地住的人回来,见了他们必定认为是闯空门的。于是连忙唱了个喏,赔过不是,道:“老丈勿怒,我等是过路的客商,因遇大雪,以为此地荒废无人,才进来歇息,绝无歹意!”

不料此话引得那老者更怒,骂道:“好没有眼色的小子!浮月山庄何等地方,怎会荒废!你花言巧语却骗不了爷爷我!识趣的赶紧给我滚出去,当心我手只抖一抖,你小命也不保!”

燕轻裘心头觉得冤枉,却也不好跟一个疯癫老人计较,便转向慕容哀苦笑,只盼他和自己退一步,离开此地。

慕容哀却在他肩头拍了一拍,举着火把朝前走了两步,对那老者笑笑,道:“锋伯,莫非连我借宿也不可以了么?”

老者双手一抖,双目瞪得滚圆,眼见着慕容哀一步步走近,全身竟若筛糠般地颤动起来。

燕轻裘心头担忧,连忙跟上,他既担心老者一怒之下动手,又怕慕容哀气性上来伤了老者。

然而两人对面站着,却都不说不动。慕容哀只是微笑,老者死死盯着他的脸,面上似悲似喜,竟渐渐涌出了泪水。

此情景着实古怪,燕轻裘也不出声,一面蹲下身来安抚着两只躁动不安的狗儿,一面静待那两人开口。

却见老者突然丢下弓弩,抓着慕容哀的双臂哭叫道:“少爷……”

燕轻裘又惊又疑,心中陡然想起来:这里莫非竟然是二十年前的那个“浮月山庄”?

原来燕轻裘未出师之前,对江湖之事近乎一无所知,唯有米酒仙捡些往日大事讲给他听。其中之一便是关于浮月山庄的衰亡。

想不到慕容哀堂堂光明教左使,久居塞外的中原正道之敌,却实为浮月山庄的后人么?

第十五章:前尘如梦不可寻

若二十年前说到浮月山庄,对武林中人皆如雷贯耳。但细考起来,却要回溯到六十多年前了。

山庄第一代庄主姓柳,单名一个芸字,原本乃是军中一名寻常校尉,后来机缘巧合拜了名师,学得了一身好剑法。于是便辞官出来闯荡,靠着一身本领扬名立万,十来年后攒下家业,并娶了武林名宿的女儿为妻。夫妻二人生下个独儿,取名为柳继,也习了父亲的剑法。

这柳芸的长处在于破旧立新,虽半途学艺,个人却有独创。那柳继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父亲所教剑法与猎鹰的扑食动作结合起来,创立了一套独特剑招,名曰“穿云剑法”。浮月山庄由此威名日盛,柳芸在六十七岁上下,含笑入了九泉。

柳继便成为第二代庄主,聘邻县一秀才之女为妻,此后育有三子,次子柳从凤与三子柳嘉麒从他习武,唯长子柳腾龙体弱,于是习文。后来从凤与嘉麒皆入江湖游历,行侠仗义,得了不少好名声。柳腾龙则专心科举,二十五岁那年中了举人,同年结亲,两年间先后育有两子,长子最伶俐,取名为柳蕴芝,次子体弱,取名为柳葆芝。

作为浮月山庄长孙的柳蕴芝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祖父柳继那时已经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穿云剑法练得出神入化;父亲心地良善,满腹经纶;两位叔父皆是青年少侠,仰慕者无数;祖母与母亲也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淑。柳家上下对这个长孙都格外爱护,加之柳继亲手咂摸,断定此子骨骼不凡,乃习武的好苗子,更是欢喜非常。

为此,柳继特重金请来苗疆药王为孙子调配汤汁,又喝又泡整整三年,打下了极好的身体底子不说,还较常人更能避毒。

从柳蕴芝五岁上,柳继便亲传武艺于他,柳从凤与柳嘉麒也间或将自己得意的独创拳法步法教给他。柳蕴芝聪慧非常,无论粗浅的基本功还是繁复的口诀,他都是一学便会。寻常孩童爱好玩闹,他却能在习武时专心致志,父亲教授蒙课时同样不分心,引得大人们啧啧称奇,都说此儿非同小可,将来必然大有所成。

如此这般长到十四岁,柳蕴芝果然武艺精进,数次试炼中竟然能与二叔柳嘉麒打做平手。恰巧那一年五大世家办了一场少年英雄会,柳从凤与柳嘉麒便领着侄儿去参加。这场少年英雄会乃是为几个世家子弟踏入江湖铺的路,同时也广交其他门派的少侠。

柳蕴芝上场与人过招,竟一连十五场不曾落败,技惊四座,后来被送了个“追月银划”的外号——盖因其出招迅捷,剑法使得极为纯熟,步法又异常飘逸的缘故。于是那次之后浮月山庄大大的长脸,而柳蕴芝虽然年少,也立刻成为江湖上的后起之秀,一时间多少请柬送到柳家门口,又有多少少女芳心暗许……

当年燕轻裘年少离家学艺,米酒仙虽然荒诞不羁,然而对于这个爱徒还是十分照顾的。为了晚上打发无聊,便将这些过往当作故事讲给他听。是以燕轻裘对江湖的波澜起伏、快意恩仇,有几分向往,又有几分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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