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少年扮演的,不正是忠心不二的军师么。这种情况,哪里由得他说个不字?于是少年军师一揖到底。“是,在下愿尽绵薄之力。”
“哈哈哈!这就好!先生回去略作收拾,我们即刻出发!”
落花生恭敬地告退,在耶律璟看不见的地方,嘴角不觉上扬。
花生他虽是分]身乏术,调虎离山还是做得来的。
漠南一役惨烈无比,双方厮杀了六天七夜,尸横遍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向来刺客是不屑做的,然而蛮族的战士确实乐此不疲,冲锋厮杀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便是他们最至高无上的荣耀。
有着现代人先进思想的花生,在战斗前叫人布下了铁蒺藜地火阵,对方还未攻来,便先死一片。又教耶律璟的士兵如何做绊马索的机关,这么一来,对方的骑兵又是折损不少。
而在战役中,不怕死的辽王总是一马当先,害得花生也只得作忠心状紧紧跟上。
尽管他有时似无意厮杀到了“刘少言”面前,却是有心的替他挡了不少热刀冷箭。落花生也不甘示弱,手中的龙吟一刻也没闲着,手起,剑落,反反复复,只为在蛮人们不要命的攻击下自保,然后,争口莫名的气。
战争胜利的号角终于吹响时,昔日的翩翩美少年,如今浑身血污满面泥沙,衣衫破烂眼神凶恶地立在耶律璟身边。
这种从未经历过的,穷凶极恶的战场将他无比真实的拉向另一种死亡气息的面前。
眼神中饱含杀戮热情的的辽王转身看着军师,继而仰天大笑,红发在尘沙中嚣张的飞舞,就好像一头狂傲的狮子在宣布自己血腥的胜利,在滚滚黄沙中震慑这这片土地。
连脚下的沙粒也开始轻颤。
耶律下令原地休息一天,第二日早晨拨营回都。
宴间花生出去如厕的时候,无意间听到耶律璟身旁贴身侍卫与其他三人交谈,说是大王下了密令,要他们先行赶回都中,保护那汉人王爷。
呵,真是不简单,到这地步,还知道要防着自己。只是可惜啊可惜……平日里温文飘逸的军师大人站在臭气熏天的茅厕外笑得格外诡异,这一仗,终归还是他赢了。
从辽王军一起出发的那一刻,花生就赢了。
喜气洋洋的回到帐中,年轻的军师便向耶律推说喝得深醉了,告了罪便打算离席而去。
辽王却一把攥住他手腕,微醺的眼神盯着对方不放,嘴中确实向着众士兵高喝道:“多亏少言先生,我们,才打了胜仗!来,本王先敬先生一杯!今天,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众勇士一起高喊,像是要生吞活剥了大王身边这个扫人兴的军师。
花生心中苦笑,思忖片刻,还是盘腿坐下了。
第十章:枭雄.侵犯
赔笑喝着极烈的椰酒,花生脑中飞速盘算:在这次出征之前,我用了辽王赐的金银珠宝买通了一个服侍自己的下人,交给了他一方用“花未眠”浸过的丝绢,吩咐他三天后交给柴应羽。
托词便是,两人是故友,那是一位故人托自己带给他的。那心性简单的辽人点头如捣蒜。
花未眠是天下少有的奇毒,无药可解。见血封喉,然而若只是触摸,五日后才见效,死状平静,无底可查。
实乃杀人灭口家居旅行必备良药。
那么,算起来,明日太阳升起时,那素未谋面的柴应羽和那收下钱财的下人,便会一同前往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
所以,落花生自己也得在消息传入耶律璟之耳前远离此地。
今晚需得抽身离去。
想得太多,反而忽略了另外一些事情。
一向出师大捷的花生中了令自己追悔莫及的一招,喝下了耶律璟亲手斟的酒。
酒中无毒,只加了软骨散。
深夜,耶律璟遣散众人,将全身乏力,动弹不得的军师抱回自己的寝帐。尔后三分真醉,七分自醉的凑了上来,如情人般在无殇耳畔反复低喃,“少言,我的宝石。”
猛地被他将手指插进发间,粗暴的抓紧脑后的头发,少年被迫扬起脖颈,露出脆弱的锁骨咽喉。
“大王,我们同为男子,您……”耶律璟眯起眼,危险得像扑食的雄狮。他微舔了一下嘴唇就贴着清俊少年的耳侧脸庞一路滑到颈间,舔舐着咬了下去,手上将他身上的衣服瞬间就撕得粉碎。硬生生将无殇未说完的话逼了回去。
花生不傻,他知道耶律要做什么,只是他没有想到,辽王竟能不顾后果,色欲熏心,强上一个身为军师的男子!
那时的耶律眼中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一颗无比美丽而耀眼的宝石,他告诉自己,只要得到他,只要他。
而落花生温文的笑容也早就保持不住,用尽最后的力气恶狠狠地瞪向他,却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制止他。
况且即使说了,耶律璟也不会停。
胸中愤懑,身体被触碰的地方却是一片火热。
可恶!自己竟要在这个地方栽倒!
也许自己真的一直低估了这个野兽般的男人……这样的失误,对于他来说,比死更难受。
瞪着的双眸都开始发酸,几乎流出泪水。
辽王仍是近乎狂热的盯着怀中美丽的脆弱的人儿,尔后,缓缓地抬起他的腰,贴身上来。
有些痛可以忍,可有些痛不能。比如说,自尊和骄傲被撕裂的疼痛。比如说,回忆起某些不该想起的事情。
不仅是身体,好像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也随之再次碎裂,消逝。
少年整个人被耶律撞击得头昏眼花,几欲呕吐。背上也不断冒出冷汗。他几乎觉得自己将要死去。
“畜生……”身上的男人将那些粘稠的激情泼洒在体内深处时,少年忍不住低声咒骂,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恨意。
然而眼前这个人,在最后蛮横的动作后,静静地搂住蛇眸中散着杀意的少年。
用一种近乎舔舐般的目光凝视着那对绝色而愤怒的双眸良久,耶律璟终于缓缓别开头,嚣张的红发落下了几缕,挡住他的眼神。
落花生轻轻的合上眼,等待药效过去。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花生尝试着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四肢,然后避开身旁沉睡的男人,扶着疼痛欲断的腰部,顺手将沾有花未眠的观音臂刺进男人的脚踝,然后飞身离开虎皮大床。
在床脚站定,面无表情的穿好衣服,少年漠然的看着呼吸凌乱的耶律璟——这路是他自己选的,死亡也是他自己的后果。谁叫这辽王做什么不好,偏要引起林倬心底最灰暗的记忆!
硬捺住下身的不适,花生对守夜的士兵比划着去散心,便飞身跨上过隙,扬尘而去。
任务已经完成了。还附赠一个辽王。
八、九日之后,柴应羽的死讯才传入后周皇宫,一时间朝野议论纷纷,而真正伤心的,终究只有皇帝一人。
顾及柴应羽不怎么光彩的身份,和这在外族被杀的丑闻,也只得秘不发丧。可怜他一介小王爷,就这么作为某些权力争夺的牺牲品了。
这世间,这江湖,纷繁复杂,易进难出,残酷无比,不是任何人都能活下去的地方。
而彼时在南唐听到消息的落花生,刚刚从昏迷中醒来,正躺在柔纱暖衾中养伤。
小红起先眼睛红红、脸也红红的冲他傻笑,过一会又带着后怕的神情讲起他刚回来时的情形。
当时百里羽觋看见趴在马上半昏厥的花生,脸色一下就变青了。再抱少年下马后,发现他下身血流不止时更是愤怒的说不出话来。后来花生昏迷了数日,那人找来的大夫没有五十,也有三十个。
羽觋还骂少年不要命,自己气得半死,也不晓得他都昏过去了,哪里听得见?
“不过好歹小落你醒了,不然百里公子非把大家都折腾死!雷公子也来过好几次呢!”小红细心地吹吹手上的热粥,靠近来要喂花生。“你脸色可不好呢,苍白苍白的,百里公子吩咐,如果你醒来,就先把这素粥喝了,再吃药。”
对于花生而言,身体其实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是劳累过度,失血过多而已。他带着些许疲惫的撑起身子来,“我自己来就好了……羽觋呢?”
“小落花才醒就想我啊?这份情谊真是让我欢喜!”从旁而近的传来百里羽觋带着戏谑的声音。少年入得耳来,竟是亲切至极。
走了近来,平日极为注意形象的百里公子竟也是两眼通红。花生心头一热,拉住他的衣袖。“你一直没休息?是为了照顾我么?”
羽觋则含笑不语,从小红手里接过那精致的瓷碗,就要喂他。
花生有些急了,张口便问,“百里羽觋,你对我这么好做什么?上回那尊观音……那花未眠的配方也是你两天内集齐的吧?”
百里羽觋俯下身,替那苍白的少年掖好被角,一双凤眼里桃花闪烁。“因为我喜欢你啊。”
喜欢……可是为什么?
“别那么看我,我可不是好男风之人。你好好养伤,等痊愈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羽觋忽而又笑道,“看花魁,好不好?”
花生扬了扬嘴角,垂下眼睑,专心喝粥。又回味小红适才说羽觋还告诉大家自己是腹部受了重伤,需要静养。心下感激他不追问受伤的来龙去脉,还替自己维持了仅有的尊严。
一碗清粥喝了半个时辰。
后来羽觋怕花生不舒服,便将他搂在怀里,靠在自个身上,然后一碗碗的灌药,间或讲些无伤大雅的笑话。
落花生起先以为,耶律璟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自己会惧怕别人的触碰。然而羽觋的动作一点也没有触痛什么,反倒温暖舒适得像是种治疗。
之后他眼皮发沉,终又沉沉睡去。
在百里身边,总有一种久违的亲切感,亲切的就像是血缘,亲切的可以立刻睡去,不用担心醒来后要面对什么。
不知恰好是没有落花生的任务还是别的原因,他这一歇就是两个月。别说那些伤早已痊愈,经过自我暗示治疗后,他连那辽王的模样都几乎忘记。
已是隆冬,虽未有雪,南方也是寒冷不已。花生叫来小红打算多升几个暖炉时,多日不见的雷霄推门进来,后面还跟着银狐。
落花,身体好些了么?”个性泼辣喜庆的银狐走上前来,快人快语,“我和雷打听到一些有趣的事,你可有兴趣一听?”
花生闻言放下手中的暖木,直起身来,“想必与我有关,说来听听。”
“你,被抓走了。”
花生有些奇怪的看着两人,自己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么?
银狐轻轻一笑,“那辽王恨死你了,悬了重赏抓你。”
辽王?他竟没死?还是应该说……果然没死?落花生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
难道银狐是指——真正的刘少言?可是大师兄不是在山中作了掌门么,他下山做什么!
花生神色一冽,脱口问道:“你是指辽族军师的我么?银狐!他现在怎样?”
“可不是他!想来那人定是与你有怨,不然你也不会做了那么过分的事还留下他的名字。呵呵~花生一石二鸟,倒是聪明!听说辽王以为有人冒充你,更是气得发疯,马上就斩了那人。”
为什么会这样!什么一石二鸟!分明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师兄他死了……
花生的双拳攥了几回,又松开,最后勉强牵起嘴角笑了笑,就要开门送客。
雷霄盯着他,双唇张了张,最终没有说什么。
第十一章:瞑目.逃离
魂不守舍地送走两人之后,花生重重的跌坐在门槛上。
大师兄即为掌门,应守门中规矩,闭关三年,别说不会下山,就是出关都不可能。而且大师兄为人稳重,怎么会……
花生原意只是想成为拥有攸云师姐的他——哪怕只是一个名字于是神差鬼使的借用了大师兄的姓名。却不曾想到,着诸因诸果,联系得如此弄人。
可是,自己害死了大师兄,攸云师姐最爱的人。
——攸云师姐!花生的瞳孔猛的收缩,她那么爱慕大师兄,定会不计一切去救他!那么现在,师姐也许正在危险之中!
已经不能再等!
花生留下一张字条告诉羽觋出去散心云云,尔后一跃而起奔向马厩,牵出过隙,飞身上鞍,策马扬鞭驰向那个他曾以为不用再回去的噩梦之地。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最终会全变为绝望。
但他还是希望,大师兄没有死,或是攸云没去找他,或是没有被抓住,或是……他不曾做下那蠢事……
过隙不愧是宝马,通人灵性,日夜不停的风驰电掣。不过三日,一人一马已至辽营。
“辛苦你了,过隙。”花生拍拍它的脖颈,示意它隐藏起来休憩。“我去去就回。”
这一日,辽王耶律璟听闻手下又捕获一名与刘少言有关的汗女,便拖着那条断了脚筋,即使是中原第一神医也无可奈何的左腿,早起入得大帐,准备进行审问。
帐外,那“假冒的”刘少言头颅在风中晃了两下。
而帐中的景象让他一时失了神,屏了息。
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血将牙白色的帐壁染得鲜红。耶律璟日思夜想,或爱或恨的“军师刘少言”——落花生正端坐在自己的虎皮软椅上。
杯中有酒。
膝头横剑。
白衣胜雪。
莫说辽王,连那一二十个侍卫,也尽目瞪口呆,久久不能反应。
只有攸云露出迷惑而惊喜的表情,但那神色在耶律璟脱口而出的“少言!你——”之后很快消失,转变为了不可置信的痛苦。
落花生将目光移向发怔的辽王,轻执起酒杯,笑声芬芳。“大王近来腿脚可好?似乎还想与草民饮上一杯?”
“上!”那贴身的侍卫终于缓过劲来,“护驾!”
耶律璟并不阻止,只是黯然道,“莫伤他性命。”
白衣杀手舞剑杀入人群,刀光剑影中少年仿佛看见了当日的觥筹交错,那么热闹……那时候,他们还当自己是上天的礼物,亲热的敬酒,而如今,他们终于看见自己的福星不过是颗大大的灾星!
有人怒喝,有人惨叫。
但花生的脸色十分平静,甚至还带点冷淡和厌倦。这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亡会有的神色,而是身经百战的杀人者的表情。
胜雪的白袍上血迹斑驳,却没有一滴是他自己的。
终于闪身近了攸云,花生这才察觉她脸色发白,鼻翼扇动,是中毒之状。
他悲啸一声,厉声问道,“是谁!谁下的毒?!”
“是我自己,”师姐吃力的抓紧花生的衣襟,“辽人武功高强,你救不出我的,自己快逃吧……我不怨你,我们……下山私奔,自废武功,根本手无缚鸡之力,是咎由自取……你只答应我,将我们的头颅葬在一起。落花……你多保重……”
攸云师姐慢慢合上那双温暖了自己七年的眸子时,花生只觉得喉头发甜。
手起刀落,花生抱着师姐的头颅,失魂落魄地走向帐外,再缓缓地解下大师兄的。
众士兵一时也不敢贸然行动,整个空气都凝固起来。
动作有些迟缓的杀人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唇血和眼泪一滴滴落在师姐的脸上,再滑向师兄的。然后他慢慢抬起头,对着耶律璟凄惶一笑。
下一瞬,便发出一声尖哨。过隙闻声而来,花生提着两颗发丝纠缠的头颅跃身马上,绝尘而去。
背后利羽的尖啸和士兵的喊杀声渐行渐远。
落花生中了很多箭,却没有一箭是致命的。
他冷冷一笑,撕下前襟扎紧几处大伤口,看来辽王是真的不打算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