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饶舌的小二却不知好歹的又凑上来,“客官,您是外地人吧?我们这著名的美酒众人欢,可不是这么个喝法啊。”
落花生闻言侧过头,示意他解释,难道这喝酒,还有诸多规矩?
“这众人欢呢,顾名思义,就是大家一起喝才高兴嘛!客官您这么自己一个人,又和同伴分离,又独自坐在这里,气氛又冷冷清清的,会越喝越凄凉的,而且这酒后劲大,很容易就醉的……”
这话相当扫人兴,于是落花生当机立断的伸出手,叫啰嗦的小二退下。本来白家兄妹的突然出现和离去都扰乱了本不平静的心绪,现在这人又咒自己越喝越凄凉,加之再想起之前,自己喜爱的师姐奔向大师兄的情景,心里便着实不痛快起来。
于是酒楼的窗边,俊美的白衣少年黑着脸,自己赌气般的,开始偏不信邪的喝那众人欢。
从窗子向下望去,大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却不知怎么,少年心里却冷清得很,觉得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那一个世界,早已经污糟不堪,没想到再世为人,却又要渐渐的融入到这铜臭粉腥的尘俗当中,愿望希冀什么的,本来就不应该有吧?
江湖不过草垛,你永远都不知道里面瞒着什么草包。
只有自己拨开草,拿刀插几下,再跳进去把自己埋了,方才知道里面有甚。只是那个时候,就不一定能再出来了。这一世,那一世,都是一样。自己的生活,根本不像很久以前看过的网络小说,穿越的现代人个个精神抖擞,如同打了鸡血,定要征服天下统一江湖。岁月磨剩下的,只有无奈。
百里公子被众人簇拥着,于大堂中高谈阔论,神态自如,天下尽在掌中;锦衣华服,家世无人可比;身材颀长,面容极为俊美,引天下之人尽折腰。
花生坐在窗边的角落,单薄的白衣显得异常平淡,清秀漂亮的脸庞染了酒气,倒把那几分昂扬的俊气都遮盖了。加之又没人搭理,这会儿,素不相识的两人,在某种奇怪的对比下,倒显得如同云与泥了。
花生最后也不知要了多少酒,就那样看着窗外自斟自饮。渐渐的,好像所有喧嚣的尘世都在远去,整个尘世都安静下来,恍惚间他好像听见有人在说,江湖不易,就如千门城池,惑人进,阻人出……
然后,他便醉了。
醒来的时候,落花生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被褥都是极好的丝缎细软,就好像书上说的有钱人家小姐的闺房。
心念至此,他一个激灵翻身下床,暗自叨念着哈利路亚,该不会自己酒后乱性什么的,非礼了哪家小姐……自己那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在山上修身养性的,十年来就没这么醉过,可千万别做了像那戏里唱的风流帐……身上就那么几两银子,哪里娶得起媳妇啊?
现在跑路也是个办法,翻窗自己做来倒是毫不费力,只是可怜了那姑娘的清白,貌似古代人的贞操观念都很重……正在花生自己烦恼不已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
这样的均稳的气息和脚力,定非常人。
落花生心下有些紧张,转眼去盯那放在桌上的佩剑,随时准备跃起出招—一如多年来的训练。
脚步声的主人在门外静静等了等,然后推开门扉,终于露面了。
是个男人。
第三章:伪娘.刺客
进门的男子墨兰色的双层锦衣,镶了金丝的袖摆,腰饰玉玦,黑发以玄玉银簪高高束于头顶,身高七尺有余,体态颀长挺拔。一双凤眼流转着无比自信的光彩,面白唇朱,嘴角含笑。
正可谓,多一寸则太高,少一寸则太矮。施朱则太赤,施粉则太白。总而言之,就是一个极其英俊的美男子。
男子开了门,进了屋,却并不上前,只是原地问了好,“公子睡得可好?在下是否扰了公子好梦?”
“无事。”花生起先愣了愣,但很快就摇头回答道,“我刚好醒来……多谢。”
“公子别紧张,在下并无恶意。”男子微微笑着,走上前来,然后面色淡然的盯着少年,眼神一直从眉眼巡到下巴,最后落在脖颈上。
花生被盯得有些恼了,可是面对着这人,自己生不出火气,反倒生出些羞赧。
“公子长得真是眉眼如画,很有些颠鸾倒凤的美人模子。”男子出口夸奖,言语刺人,但神态自如,好似他说的不过是件极为平常的事情罢了。
花生忍不住心里冷笑,这人自己迷惑众生,可来怪别人雌雄莫辨!小爷器宇轩昂,哪里伪娘了?
一边腹内吐槽,一边理理衣袂,落花生不留痕迹的绕过那人下床,站直身子,礼貌性的作了一揖。“叨扰了,多谢,我可以走了么?”
“声音也这样动听,我便真是没看错人。”那俊美公子做陶醉状,但微眯的凤眼却像盯住猎物似的看着对面的少年。“不急不急,有个人还想见见你呢,可好?”
花生思忖片刻,点点头,尔后却又忍不住挑衅的看向那人,道“一点都不好。我若说不见,你会让我走么?”
美男子微微怔住,片刻之后眼里却全是笑意,“在下复姓百里,字羽觋,不知可否有荣幸与公子结交?”
百里羽觋?这名字好生耳熟……这人!就是这人啊!花生脑里活动半晌,觉得明显利大于弊,于是爽快的直起身来,有礼道,“羽觋兄,在下落花生。”
“落花……生?愚兄大概耳疾了……落花是吧?来,我带你去见大哥,他等你多时了。”
耳疾你妹!落花你妹!小爷怎么也算六尺男儿,干嘛叫个风骚女人名?还不如花生听着顺耳呢!花生心里转了又转,终于打算作罢,抬脚跟了上去,口里一边问道,“羽觋,你有妹妹么?”
“……没有,怎么,花生想与我结亲家?”
“不是……那,那间屋子是谁的?”花生自然而然的觉得,屋子的主人八成就是被自己酒后乱那啥了的无辜姑娘,急忙追问道, “她人在哪里?”
百里挑挑眉,“屋子的主人?就是你马上就会见到人。你若愿意,就是你的。”
虽然还是不尽明白,但脑海中过滤之后,羽觋的意思就是—应该没什么女子被自己非礼。花生这下心情终于放松,面色更加好看起来。
阔气的堂屋中摆了张看着就很讲究的木几,置在上面的玉杯玉壶更是一看就知价格不菲,落花生估计那坐在桌旁的阔老头就应该是百里羽觋口中的想要见自己的人了。于是拱手上前道谢,“在下落花生,之前多谢阁下收留。”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何况老夫还有事与落少侠商量。”对方花白的剑眉一扬,声如洪钟,“少侠请坐。”
这一声声少侠叫的花生心里甚是舒坦,更何况这犀利老者开门见山的方式也让人喜欢。于是他微微一笑,颔首落座与对面,敛眉道,“请问阁下要与我商量什么呢?”
说这话的时候,其实花生心里拼命祈祷着千万别太麻烦,卖命做不来,跑腿也不想做。能躺着就不坐,能坐着却又为何要站?
“那么,落花少侠在何处高就?”
已打破门规下山,自然不能再算师门中的人,眼下也找不出什么固定职业,花生想了想,只好不尴不尬的答“无处。”
百里这时却突然开了口,“落花,我家族本事经商,不插手别的,如今恰好逢了机缘,便荐你来大哥这里做事,希望你能承了大家的美意。”
花生起初不太明白,待脑海里做了黑话处理,加以分析,就大致明白面前这老者定时做些黑道生意的主儿。只是他想了几圈,都不明白为什么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百里三笑,注意到了自己这个无名小卒?
“与老夫共事如何!老夫一向惜才如命,落少侠这样的人才若是愿意加入,老夫定不会亏待你!”老者见少年神情动摇,再次开口相邀。
花生突觉不对,自己轻功倒是极佳,而且百毒不侵,但论起身手只可称为中上,这老者又是如何知道自己是个“才”?
“你大概迷惑老夫何以知道你的才能吧?哈哈!看来你那时一定是喝醉了。
落少侠你使了轻功从窗外飞出摘那地上的花,竟又能单以指尖点地,借着手指的力道回身飞上来,这一招穿花飞叶的俊俏身手若非轻功绝顶是做不来的!老夫竟完全看不出你师从何方……但是,我们正是缺一位轻功如你一般的才俊啊!”老头果非凡辈,一眼看出花生眼中的疑惑,便一语道破。
此话一出,江湖中人都懂得是招安。想来无非几种,镖局,军队,杀手,护卫。也许正是进入江湖的一个契机,还可以赚些银子养活自己,花生心念电转,决定接受这番顺茬儿的美意。“师门我不便报,不过,请问是何种事务?”
“只是暗中送那些该见阎王的人一程罢了,”老头并不避讳,双眼炯炯有神,“落少侠可是有意加入我们?”
刺客啊……又是卖命的活计。
百里不再开口,但眼神里确自信满满,笑容未变。
欠下的,总都要还。命运这种东西,还真是逃脱不了因果循环。
花生低头看着自己白皙却污浊的双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挣扎一下,转个行业,最后却在心里叹了一叹,点头道,“愿意效力。”
“好!落少侠爽快聪敏!老夫越发中意你了!老夫江湖人称葛神候,痴长你数岁,你也可随羽觋他们,喊我一声大哥吧。”
这个时候,落花生不知自己除了苦笑还能有什么表情,练那样精深的武功,学那样博大的知识,吃了那些苦,现在又要做杀手,入得这草垛江湖。寻得着父亲与否还是个谜,却恐怕会慢慢的开始迷失方向,自己都忘了该去的地方。
一如那些登山的人们匆匆爬向山顶,却忽略了一路山花馥郁。
但是!不管怎样,他落花生,抑或林倬,现在都有着活下去,然后寻找理想生活的希望,哪怕这希望十分渺茫。
答应了葛神侯的邀请后,落花生便跟着羽觋去了葛神侯分配给自己的住所。那是一间更加富丽堂皇的别院,小桥流水虽比不得山里的真实清新,但那飞庭流榭着实令山中长大的少年大开眼界。
花生带着一副笑的合不拢嘴的表情进了屋子,满屋装饰的奇珍异宝倒还是其次,问题的关键,是有着一张很大很软的床榻!
师傅的训诫在那一瞬间迅速自脑中流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执念般的声音——七年了,七年从未睡过这样一张舒适的床,不对,七年基本没在床上睡过觉,那时候的生活真的……很苛刻。
只见少年笑逐颜开的扑在床上,然后又滚了两滚,望着华美的床帏,慢慢的闭上双眼……直到羽觋的轻笑将他的意识唤回。
咳……花生努力从嗓子里憋出一声,起身坐好,打算掩饰自己的失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百里羽觋看似无意的坐到他身旁,随手抚弄着那头即使束起来也长及腰际的头发,“真好的墨发,如同澄潭般散而下,柔而凉,简直要射出万道流光似的。”
这番话说的花生既有些新鲜,又有些诡异的羞赧。一个好端端的大男人……恩,尽管这一世有些小白脸的趋势,可是被这样猛烈地夸奖着长相什么的,总是叫人心里怪怪的。
“落花喜欢这里?这张床?”慢条斯理的托起一绺长发,百里倒是自来熟,“你不用过于约束自己的心性,每个人都有嗜好,我倒很喜欢你这样的直率纯粹,为我保持住吧。”
从上辈子到这辈子,林倬一向不拒于人亲近,何况和羽觋在一起时总觉得心下平静,便任由他摸去。时间长了,便翻手撑了下巴,他也学着百里羽觋将眼睛眯的细长,却总是学不来那份流光溢转的风情。而最令花生介意的是,若论起相貌,百里羽觋绝对要比自己在女子中吃得开,却为何总是对自己这自己这幅稍欠男人气的皮囊赞不绝口?
第四章:暗器.小红
“百里,我们自由么?”
“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你感觉不自由么?”羽觋看着少年,随即明白过来,“你问组织会不会限制你的自由么?过两天银狐给你刺上花标,你想去哪就去哪,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们这里平等雇佣,没有剥削,公平买卖,杀五送一!”
“……”坑爹呢这是!还买五送一!你以为你卖肥皂啊!落花生暗自撇撇嘴,然后又一脸没事的抬起头来。
“银狐是组织里的刺青师,花标则是刺在你们身上某处的一种特殊刺青,用了特殊的药水,关键时刻可以救命。”百里倒是很乐意为新人解惑,“小落,你笑什么?”
脑海中全然是百里羽觋光着膀子,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腰间胸毛在胸前的形象。少年特有的清澈笑容便漾在脸上,然后任它蔓延。
午后的日光映着他的脸庞,仿佛要发出金色的光芒来。
“你需要什么武器么?”百里羽觋怔了一怔,终于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当杀手总是要个利索的武器才行,我去请三文鱼给你打造一件?她的手艺可是好的没得挑哦。”
三文鱼?刺身?日本寿司?是个日本人?落花生飞速的联想着,一脸的困惑。
羽觋也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她们都是想要忘记过去的人罢了,所以才易名的……三文鱼是制械大师,落花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找她?”
少年撇了撇他一脸的风流相,忍着鄙视指指放在身边的佩剑,“龙吟跟了我六年,早都用顺手了,就不用换了。不过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打一只喂毒的暗器就感激不尽了。”
“唉唉,别那么严肃嘛,”羽觋夸张的叹口气“和我还说什么感激不尽,不过三文鱼难说话还真是出名的……我去试试,你已经是这里的主人了,有事就喊下人。”
落花生点点头,含笑目送他出门离去,尔后回屋休息。
花生被唤醒的时候已是第二日的清晨,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子站在床榻边,满脸通红的道,“公子……起床了。”
竟然有人这样靠近却没有发觉!落花生心下一惊,果然这太舒服的地方会麻痹自己的警觉……山上呆久了,还真是无法习惯这里的生活。
刚刚撑起裸着的上身,那姑娘就自然而然的上前,要替他穿衣。不待少年回过神来,她就又手脚利索的端来乘着水的铜盆铜杯要他洗漱,而说话间又为他束好发。
“你叫什么?”花生待她做完手中的一切,终于得了机会开口。
丫鬟打扮的姑娘一下笑的很甜,“公子就叫奴婢小红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少年也对着小红绽开一个清淡的笑容。“谢谢小红,不过以后我还是自己来。我一介男子,手脚未废,总归有些不好意思。你若愿意,就单帮我梳理头发好了,我总是弄不好它们。”
“是,奴婢知道了。公子看这样梳好不好?”
“小红,以后你喊我小落就行,公子什么的听着奇怪。还有,就我们的时候,你不用自称奴婢的,听着别扭。”这个世界的的人情世故落花生并非不懂,只是这样过于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的日子,他实在是过的不舒服。
小红乖巧的点点头,“那……小落,你看这身衣服行吗?”
“小红的眼光真好,我就喜欢这种淡衣,穿着很放松。”落花生仍是淡淡的笑着,无意的拉过小红的手,亲昵的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