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钺只抱着他的胳膊，脸靠在他身上，不肯动一下。

颜羽等了一会儿，要自己动手了。

齐钺小声道：“没有，他们只是饿着我，没打我。”

颜羽稍稍放心，“我给你放水，你洗一下，我给你煮粥好不好？”

齐钺不想动，不想离开颜羽，一刻都不想，一点都不想。

“小钺，不怕了，这里很安全。”颜羽抱他在膝盖上，摸摸他的头，努力消除他心中的恐惧。

齐钺不肯。

颜羽无奈了，笑问：“你是想我帮你洗？”

齐钺没说话，颜羽终于决定抱着他进了浴室。

齐钺的脑袋偏向一边，很是被动。

颜羽轻轻解开他的衣服，小心翼翼的，不带一丝欲望，只是担心，只是心疼，只是……虔诚。

齐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候配合多了。颜羽将他的衣服放到一边，查看了他全身没有伤口，只是有些地方有淤青而已。

颜羽想，如果殷正要求，他也可以勉强给殷航留半条命。

齐钺抓着他的手，“你伤口流血了，我来吧，你赶紧去处理下。”这么说着，心中的恐惧却没有完全消除。齐钺真恨自己的没用，可他现在要坚强。

“我帮你吧，小伤，没事。”

这回齐钺很坚持。

颜羽摸了摸他的头，“我就在外面，有事喊我。”

齐钺点点头，颜羽便出去了，他简单处理了下伤口，然后把水烧好，煮上粥，再站到浴室的门边听里面哗哗的水声。

颜羽后脑勺挨着墙闭目养神，一闭眼前尘往事便奔涌而来。他又睁开，只有耳朵里听得到齐钺动作的声音才感觉安心。他现在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想做，他只想待在齐钺身边，他知道自己在安慰齐钺的同时，何尝不是齐钺也同样在安慰着他。

水声停了，齐钺擦完了身子发现浴室里没衣服。他走到门边想叫颜羽帮他拿衣服，刚走过去就看见门边有一块浓重的阴影。于是他意识到，颜羽就在外面，不知道站了多久。

一门之隔，两个人，两颗心。

“你……在吗？”

“在。”颜羽低声回答。

齐钺突然很想说话，很想把他当着颜羽的面无法说出的话在这门后说出来。

“我们好吧，我可以……不管你是不是想着他。”齐钺仰着头，鼻子有点酸。

颜羽没做声，他想只要他出声，心里的苦涩便再藏不住。

齐钺等了一会儿，又道：“我认了，不改了。以后……你别嫌我烦。”手捏紧了毛巾，有些抖。

又等了一会儿，齐钺以为颜羽不会再说话了，于是他转身，转身的刹那似乎听见他低低应了声：“好。”

齐钺伸手捂在双眼上，“我没衣服。”整个背靠在了雾气染湿了的门上。

那一刻，心突然就空了。

颜羽去拿了衣服递给他，等他出来又抱着他坐在沙发上，给他递了一杯水。

齐钺坐在他腿上双手捧着水杯，一口一口，温热的水沿着喉咙流下去，心也渐渐暖和了。

颜羽拿着毛巾给他擦头发，动作轻柔，细长的眼里只有两个齐钺，装不下其他。

想来，齐钺总比他来得坦诚，明明该是他来主动，到头来害怕赶不上齐钺的步伐。

齐钺放下水杯，转头圈着他的脖子，他想这么做，于是这么做了，没考虑姿势，没考虑过程，只是想靠他近些，再近些。他的表达直白而又含蓄，幸运的是颜羽懂他的心思。

“过年到我家吧，你在这边也没亲人。”齐钺突然说。

真的很突然。

颜羽的手顿了顿，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

齐钺有些失望，突然生出的勇气陡然去了大半。“算了，下回吧，你伤还没好，肯定还有事要忙……”突然又想，这不就是他自己选择的路吗，不是早就知道这个人心里并不是一心一意装着他吗，不是早就告诉自己要慢慢来的吗？

颜羽放下毛巾，“喝点粥，睡一下吧。你家人那边秦夏说你在他家，都安排好了，过两天我送你回去。”

齐钺抬起头，“你……”送他回去是什么意思？

颜羽的指腹轻轻抚摸他的眼睛，“我不想骗你，现在……不是我去你家的好时机。我送你回你的家乡，你过完年我再去接你。”

齐钺的眼中难掩失望，失望中又有深沉的隐忍和苦涩。

颜羽不喜他现在的眼神，他不愿意这个本来天真烂漫的少年因为他的缘故变得忍耐和忧郁。但事实上齐钺已经改变，改变良多。是他打破了他的平静生活，给他造成了诸多困扰，却不能放手，也很难解释。

颜羽吻上他的眼睛，“别这么看我，小钺。我不是敷衍你，我也是认真的。相信我。”他说得很艰难，尽管他知道这样单薄的语言真的很苍白。可他知道，齐钺只是一时的冲动，他只是太害怕了，他其实没准备好。

第八十八章：一定就要

齐钺觉得不安。

夜幕沉沉，颜羽就睡在他身边，可他怎么都睡不着。他睁着眼躺在那里，也不敢翻身，怕吵醒了颜羽。可事实证明，如果他不睡着，颜羽是睡不着的。

一只手横过来把他搂了过去。“怎么不睡？”轻轻拍他的背，“这些天吓坏你了，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你送回家。”

齐钺心里咯噔一下，趴在他怀里，那里很暖。

“来，睡吧。我在这里，哪儿也不去，这里很安全。”颜羽握着他的手轻轻放在唇边亲吻，心疼他这样惊惧难眠。

突然，齐钺推他的肩膀，半压着趴在了他身上。

颜羽惊了一下，却没有反抗。

黑暗中，齐钺的眼睛很亮。他的表情是下了决心后的坚定，他撑在颜羽手臂旁的手却微微有些冰凉。

齐钺那样看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然后脸慢慢靠近，颜羽能够很清楚地看见他亮黑眸子里的情感。

“我……我想做件事。”齐钺告知他。

“什么？”

齐钺不说话了，他用行动表示自己的意思，他的手摸到颜羽的睡衣下。

颜羽懂了。他伸出手捉住齐钺的手，另一只手搂过来，很轻松将他翻下身去，然后从背后搂他入怀，笑道：“睡吧，这种事以后有的是时间。”

被拒绝了。齐钺心中紧绷的弦在这一刻达到了极限。于是他开始挣扎，他踢着颜羽的膝盖，很固执地要扒开他的衣服，然后将自己的唇凑过去。

“小钺……你……”颜羽没想到他这样固执，不想伤了他又不敢伤害他，不一会儿就手忙脚乱起来。

齐钺显然不得其法，可他实在太不安了。一次又一次的拒绝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唱独角戏，他需要颜羽有点回应，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够他继续走下去的勇气。于是他用了最直接也最愚笨的办法。

“小钺……小钺！”颜羽声音严肃起来。

齐钺一愣，手上的动作也仅仅只是一顿。

颜羽抓着他的手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声音低沉。

“知道。”齐钺很倔强。

“你到底……”

“你到底要逃避到什么时候！”齐钺控制不住喊了一句。

颜羽眼睛微眯，“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我没有胡闹！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我说我们好吧不是说着玩的，你也说你是认真的，那么为什么不能更亲近一些？你……你可以把我当做他，我不介意。”说着却不敢直视颜羽的双眼，渐渐把目光偏向一边。

颜羽捏着他的下巴转过来让他看着自己，“要这么急吗？一定要这么急？你确定你是准备好了才来跟我说这些话，才想跟我更亲近？不是因为你害怕，你不安，所以想要这样的方式来安慰自己，证明自己？”

“我害怕不安有什么不对？这些不都是你给的？是你！”

“是我！我承认，都是我的错。开始我害怕找不到你，等找到了我害怕你不爱我，等你又表示了我害怕你没准备好只是一时冲动，现在你刚受了惊吓，你就能确定我们亲近了以后，明天你不会后悔？你就……”

“我不是他！”齐钺恨恨掐他，“我不是他！你找的是他不是我。你可以把我当做他，但你别在我面前说出来！我不是冲动，我想好了，我也不会后悔。我就要这样，你答不答应。”齐钺截断他的话，不想再听他说下去。

颜羽咬了咬牙，死死盯着他的眼，然后翻身下床，语气渐渐恢复平静，“你一个人睡，明早我叫你。”说着往门外走。

“颜羽！你敢走！”齐钺爬起来，小狮子一样站在床上，脖子挺得很直，双肩僵硬。

颜羽顿了一会儿，伸手去开门。

齐钺猛地扑过来把他扑在门板上，手伸到后面把门得倒栓锁上了。

“你不能走！你不能再拒绝我……”齐钺攀上他的脖子，疯狂地啃噬他的嘴唇，他觉得自己肯定疯了，疯得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如果说一开始齐钺还是有点犹豫的话，现在他已经完全确定了。他想不到其他办法了，他也等不了那么久，他现在就要保证，现在就要与颜羽亲近，现在开始要把他和那个人做过的所有的甜蜜情情都做一遍，他无法等待一个寒假，他不想再看到颜羽追忆的忧伤和习惯的疏离，更不想颜羽像上次一样明明答应了承诺了却又退回自己的壳里去。

他就是要两个人都——无路可退。

“齐钺！你……”颜羽很想叫他冷静一点，想拉开他，想跟他说道理，想抚平他的不安，可一低头看见他湿润的双眼，狂乱的表情，突然咽喉像被堵住了一样。

他有一种错觉，一种让他恐惧的错觉——他毁了齐钺。他在不知不觉中毁了齐钺。

这种感觉让他像是被人紧紧掐出了脖子，他觉得窒息，死亡一样的窒息。

齐钺捂住他的眼，“不要看我，不要这样看我，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他觉得身上痛，痛得全身都麻木了。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眼神？为什么那样看着他？难道就这么不可忍受？可他回不了头了，也不想回头。他今天一定要一个结果。

冰冷却又火热的手掌遮住了颜羽的视线，所以他的身体变得更加易感。他低声问：“是不是一定要这样？”不知道是在问齐钺还是在问自己。

“是。”齐钺吻着他，低声回答。

颜羽胸膛起伏，“哪怕我的心是不完整的？”他试探着。

“是。”齐钺不改变注意。他感觉自己不这么做，就永远无法突破那个冰点。

“好，齐钺，你跟我起誓你是认真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后悔。”颜羽心里有个角落悄悄地空了，他把手放在了他的后脑勺，轻轻摩挲着五指，任他在自己身上动作。

“我，齐钺对天起誓，我是认真的，无论如何都不会后悔。”话音刚落，颜羽抱着他轻轻扔到了床上，然后俯身压住了他。

颜羽的眼是黑夜中最耀眼的星辰，那里面有深沉而激狂的火焰。夜色中的颜羽如妖似魔，有一种动人心魄叫人惊惧的美丽。齐钺被震慑了，他很想亲一亲那双眼，很想沉沦，沉沦……

“你既然起了誓，我便当你是真的。今后即便你后悔，我也不会放手。你这辈子只能在我身边，如果你要离开，我就……折断你的双腿。”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轻不可闻。他把那几个字喂进齐钺的唇舌中，不再犹豫。

白玉扳指顺着红绳滑到了一边，有些膈人，但是有着人体的温暖。

寂静的夜，空气冰冷。大雪纷飞覆盖了苍茫大地。

两具火热的身体在夜色中纠缠，分不清是控制还是迎合，直到东边的天空开始发白，齐钺昏昏沉沉窝在颜羽的怀中熟睡，而颜羽轻轻摸着他的脊背，一夜无眠。

第八十九章：话说清楚

清晨齐钺醒来的时候，旁边已经没人了。他吓得一个激灵，赶紧起身往外跑，直到看见颜羽在厨房忙活才放下心来。

“怎么不穿鞋？”颜羽皱了皱眉，“快回去睡会儿，一会儿叫你吃饭。”颜羽在切菜，显然是在准备早餐。

齐钺跑回去穿了鞋，由于屋里有暖气，所以也没穿外衣就又跑了出来，跑进厨房抱着颜羽的腰，脸贴着他的背不说话。

“乖，一会儿就好了。”颜羽转身亲了亲他的发心，柔声道。

齐钺不管，他趴在颜羽背上开始回忆昨晚。

昨晚很好，虽然激烈了些，可颜羽没有弄伤他。虽然是第一次，过程也不是那么难受。齐钺胡思乱想着，脸颊发红，无意识地跟着颜羽走过来走过去，踏着他走过的痕迹，像无尾熊一般紧紧贴着他。

齐钺不明白，为什么颜羽这样美好，自己还会可能后悔。颜羽肯定想错了，因为他现在一点也不后悔，相反他觉得安心——比昨天安心。

“好了，去洗漱，回来我们吃饭。”颜羽弄完了，伸手拍拍他的屁股，齐钺一惊，抬头看见了颜羽的笑，花开一般。

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怎么可能后悔。

吃了饭，颜羽要出去一趟。

齐钺问：“哪里去？”

颜羽俯身亲了亲他的唇，“盟里有点事，你想不想去？”

齐钺本能地想说不想去。

颜羽却又道：“一起去吧。要快点熟悉起来才行。你在车上睡会儿，我在那边有房间，你也可以睡的。来，再喝碗粥。”

齐钺不反对，埋头吃饭去了。

颜羽坐他身边，忆起昨晚的疯狂，心中有些暖。他的手沿着齐钺的脊背往下延伸，齐钺一顿，身子僵硬了。

颜羽一笑，凑过去问：“还痛不痛？”

齐钺点头，“有点。”

颜羽放开手，“我给你抹了药，今天你就睡着吧。明天送你回去。”

齐钺点头，没说话。

吃完了，颜羽带他去了青羽盟的总部。

那是一座外表看起来很普通的商业楼，但进去了，一直坐电梯上去，齐钺才感觉出不同来。安静，严密，这是齐钺的感觉。

“你平时在这里办公？”

颜羽笑了，“不常来。这里没几个人知道。”看了看齐钺好奇又担忧的眼神，忍不住一笑，捏捏他的鼻子道：“青羽盟在外面做正经生意的，你不用担心我贩毒啊什么的。”

齐钺被看穿，但仍然逞强道：“什么啊，我说什么了吗？”

颜羽也不揭穿他，拉着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地方很大，整排的落地窗，从窗前看去整个城市一目了然。

齐钺被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迷惑了，他在想如果是晚上会不会更美一些。

颜羽站在他身后双手放在他双肩之上的玻璃上，微微俯身将他困在自己和大玻璃之间。

“美吗？”

“美。”

颜羽笑了，“转过来。”

齐钺转身，被近在咫尺的颜羽吓了一跳。

颜羽慢慢低头，“闭眼。”

齐钺乖乖闭眼，脸上发烧。

颜羽的吻像羽毛般轻轻落下去，温情缱绻，像是酝酿了千年万年。

齐钺突然忍不住想要流泪。他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太易感了，伤春悲秋的都不像是个男人了。

“小钺，昨天没跟你说清楚，今天你听好，我只说一次。”颜羽的唇碰触着他的，并不激烈，很温暖，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