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屋门,身后紫玉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被绿莹用眼神制止了,她看着轻寒单薄的背影,想到之前少爷面对
他时的满脸戾气,她知道,她们不能和他走得太近,若不然的话,只会让他更难过。
轻寒回到柴房,点起蜡烛,只见柴房已被收拾干净,窗上的纸也换了新的,不再会呼呼灌风,屋顶上似是也加了瓦
片,一眼望去已没有那些大条的缝隙,床上也置了厚实的被褥,如今关上门,倒也是一间清净安适的屋子了。
他心中感激绿莹,却也担心,这一切若是被青枫知道,会不会责怪绿莹。
床上已放了洗好的青枫的衣物,轻寒在床边坐下,轻抚那些衣物,那上面带着皂香,已经闻不到半点青枫的味道,
但是他仍然一遍遍抚摸着它们,仿佛只要这样,便似乎是在抚摸青枫一般……
次日一早,轻寒便在一阵难忍的隐痛中醒来,他咬着牙坐起身,果然窗外已下起了绵绵细雨,他揉着疼痛非常的双
腿关节,许久后才勉强缓过神来。那是以前在边疆做奴隶时落下的病根,每到阴雨天,双腿关节便疼得厉害,最初
严重时,甚至连路都无法走。
缓了片刻,他扶着墙站了起来,双腿没什么知觉,头却觉得晕,这才想起昨晚他根本没吃过东西,不禁苦涩地勾了
勾嘴角,他扶着墙一步步走到门边,正要开门,门却被人粗鲁地一脚踹开了。
进来的人是张立,见了他,横眉竖眼地道:“你怎么还在这,不知道早上要做什么吗?”
“张管事,能不能给我把伞?不然,这样过去,少爷的衣物该又淋湿了。”
“雨天就不用把洗好的拿过去了,你只要去收需要洗的便行,快去。”张立不耐烦地说完,转身便走了,轻寒怔怔
地望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他这身子,哪里淋得了这样的雨。
正想着要怎么办,已经走了的张立又掉头走进来,一看他还愣在原地,顿时恼怒地一把拉起他的胳膊便把他拽进了
屋外,秋日的冰凉的雨一瞬间打在身上,轻寒一怔,又被张立推了一把:“还愣着?快去啊!”
被推的一个趔趄,轻寒好不容易才站稳,他站在雨中,慢慢转头看向张立:“张立,确实是我把你赶出苏家,但是
在那之前,我对你怎样,你心里该明白。”绵绵细雨中,脸色苍白的轻寒用着一种很古怪的表情说出这样的话,顿
时让张立呆呆地怔在了原处,他尚回不过神来,轻寒已经转身走了。
其实他心里也奇怪,为什么以前对所有下人都和颜悦色,从不说重话的大少爷,会突然做出那种事,那不像大少爷
会说的话,会做的事,但是,大少爷刚才的话,却分明是承认当年的事的。
张立觉得自己搞不明白了。
轻寒一路走到青枫屋门口,浑身已经湿透,两腿的关节疼得他几乎要站不住,他咬紧了唇强忍着,远远的,看到青
枫屋门外站着个少女,看衣着,应该就是另一位贴身丫鬟了。
那丫鬟见他走近,抬起头朝他笑了笑,明眸皓齿,端的也是个美人胚子。
“是轻寒吧,我是蓝宣,少爷尚未起身,你等一下,我去帮你把衣物拿出来。”蓝宣说完,轻轻推开青枫屋门走了
进去,不一会儿,便抱着几件衣物走了出来。
轻寒一接过那些衣物,便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他禁不住皱起了眉,抬头看向蓝宣问:“少爷他,昨夜喝了酒?”
“恩,喝得烂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少爷以前从来不曾这样喝过。”蓝宣也皱紧了眉答着,脸上几分担忧几分疑
惑,轻寒没再接话,苦笑了下,转身要走,却又被蓝宣叫住,“轻寒,这伞你拿着,听绿莹姐姐说你身子不好,还
是不要这样淋雨比较好。”
说着,蓝宣将放在身侧的竹伞递了过来,轻寒心中一热,终究接了过来,“谢谢。”道了谢,他撑起伞,慢慢又走
入雨幕中,如烟的雨幕中,他单薄瘦削的身影让蓝宣的眉皱得更紧,这人,怎么感觉像随时就要消失了一般?
16.
回了柴房,轻寒将衣物扔进竹桶中,走回小床边换下湿衣服,绿莹昨日给他备了两套下人服,粗布的料子穿在身上
有些刺痒的,他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将换下的湿衣和青枫的衣物扔在了一起,他思量着等天晴再洗。
这些简单的动作,已让他累得满头冷汗,双腿关节更是疼得钻心,他只得坐回床上,拿被子裹住双腿,一边用力揉
着膝盖。过了片刻,柴房的门又被人推开,一个下人端着食盘走了进来,一看到他,冷着脸恶声恶气地说:“什么
呀,红尘阁的头牌就了不起吗,进了将军府还不一样是下人,竟然还让我给你送饭,你给我听好了,以后一日三餐
自己来厨房拿,不来的话,你就别吃了。”
那人说完,把食盘往小桌上一砸,便气呼呼地要走,轻寒却是只当什么都没听到般,淡淡开口叫住了他:“小哥,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只是,我的腿到了阴雨天就不便行走,能不能,阴雨天的时候,还是麻烦你给我送来。”
轻寒的话说得不卑不亢,听上去也很在理,那下人一时之间愣住,再看向他,发现他确实一脸冷汗神色痛苦,虽然
穿着下人的粗布服,身上却透出难掩的高雅气质,当下愣愣地就答应了轻寒的要求。
“多谢你了。”轻寒微微笑了笑,朝他微微欠了欠身,周到的礼数顿时让那人有些不自在起来,本来是听张管事要
他给个下人送饭他不爽,憋了一肚子气想来发泄到轻寒头上,谁知道,这轻寒,让人见了,竟然发不出半点脾气,
真好像为他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一般。
“我叫阿牛,你叫什么?”
“苏轻寒。”
“轻寒?你这名字,应该也是出身富贵人家吧?怎么跑红尘阁去当小倌了?”阿牛似是对轻寒起了兴趣,居然也不
走了,把食盘又端起来,还送到轻寒面前。
轻寒听了那话,目光却变得很悠远,有些涣散的目光看向纸窗,明明看不到外面,他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一般,痴痴
望着,许久之后,才轻声呢喃道:“家逢巨变,劫难未清,我还得活下去。”
阿牛皱了皱眉,他没念过书,听不惯读书人文绉绉的话,但是轻寒的这两句低喃,他算是听了个一知半解,正想再
详细问问,轻寒却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抹自嘲般的苦笑,低头吃起了早饭,见他这模样,阿牛那些到了嘴边的问
题,居然问不出口,只能硬生生咽了下去。
那之后,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轻寒每日去青枫房里收送衣物,却是一次都没有再碰到他,有时候他会碰到绿莹她们
几个,便会停下和他们聊几句。平日他在柴房外洗衣物,王妈、阿牛也经常来找他说话,时间一久,别的下人便也
大着胆子来和他说话,甚至还有人要他教他们认字写字,轻寒那时才知道,将军府上的杂事其实并不多,因为青枫
尚未娶亲,所以府中家事都基本从简,下人只要每日做完规定的活,其余时间都可自由支配。
轻寒本也无聊,见他们都有兴趣,便认真地教他们认字写字,如此一来,下人房里时常热火朝天,张立有一次来巡
视,便也见到了这状况,轻寒本以为他会发怒,却没想到,他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便离开了。
轻寒想起来,张立是自小就被卖到他们苏家的,他小时候,还是自己教他读书写字的。
就这样,一晃一个月过去了。
这日,轻寒如往常般去青枫的房中取衣,入了深秋,天气愈发冷了,身上单薄的粗布衣不再能阻挡寒风,听王妈说
这几日就要发冬衣了,轻寒便思忖着在发衣之前千万不要再下雨才好。
推开青枫的房门,他径直走进去,却因为心里在想事,根本没有注意到平时总是空着的房间,此时窗边正站着个人
,那人从他进门起便盯视着他,看着他放下干净的衣服,又拿起要洗的衣服,随即转身就要离开。
他比一个月前更清瘦了,下巴尖得已经一丝肉都看不到,眼睛也因为脸颊的消瘦而更大了,他变得越来越美,却也
显出了越来越明显的病态。苏青枫就这样看着他,一瞬不眨的双目中带着太多复杂的情绪,以至于他自己都无法弄
清自己到底是以什么心态在看着他。
轻寒已经走到了门口,正要出去,蓝宣却从外面进来了,见了他,弯起眉眼笑了起来,“轻寒,少爷起来了没?”
一听这话,轻寒怔了怔,大眼睛眨了一下,似乎没明白蓝宣的话是什么意思。
蓝宣往前走了两步,边走边说:“少爷今日起晚了,似乎还没出门呢,你没……”话未说完,已经看到了伫在窗边
的人影,她便停了后面的话,朝青枫欠身道:“少爷,早膳已经准备好了,我还想您再不起身我要来催了呢。”
随着她的话,轻寒这才注意到窗边有人,抬眼对上青枫正直直看着这边的目光,他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僵硬,一个
月没见他,心里总是惦着他,可真的见到了,他又觉得还是不要见的好。
青枫看着他的眼神,依旧让他有些心寒。
“蓝宣,你先出去吧。”对视了许久,青枫率先开了口,蓝宣迟疑了一瞬,侧目朝轻寒看了一眼,随即转身退了出
去。
青枫一步步朝轻寒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样子带着浓重的压迫感,轻寒禁不住倒退了两步,便已经挨到了墙边。
“啪”的一声,青枫一掌印上了墙壁,轻易就将轻寒禁锢在了墙和自己的身体之间,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在了一起,
轻寒瞪大了眼睛紧张地看着青枫,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
“听说,你在府上日子过得很好?下人们个个都喜欢你,恩?你还真是到了哪里都是万众瞩目,还是说,你又使了
什么手段去勾引人?”故意说着这些话,青枫看着轻寒脸上瞬时退去的血色心中却丝毫也感觉不到快意,只是这样
贴近着,闻着他身上淡淡的体香,自己的身体就忍不住要沸腾起来,这个人,对自己终究还是有致命的吸引力,不
管再恨,再怒,只要见到他,就仍然忍不住想紧紧抱着他爱他。
青枫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17.
彻底贴近的身体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变化,轻寒因为感觉到下腹部抵着自己的硬物而颤抖了下,美丽的双眸中
有惊慌一闪而过,但是随即,他便换上了无谓的表情,抬起头直直看着青枫,冷笑着说:“我没有勾引你,你不是
也硬了么?”
如此粗鲁的言语,以前的苏轻寒,是决计不会说的。
青枫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狭长的幽深眼眸中弥漫起滔天怒火,这个人,他竟然真的把自己当小丑么?任意蹂躏欺骗
自己的感情,如今又一副理所当然是你咎由自取的神情,这样的轻寒,把青枫脑子里努力维持冷静的神经给拨断了
。
他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下一秒,一个大力的巴掌便扇了过去,速度太快,轻寒来不及反应,登时
被打得跌到了地上。“贱人。”青枫冷眼斜睨着他,黑瞳中鄙夷的眸光几乎可以将人刺穿。
轻寒双手撑着地,眼前闪过一片白光,他无暇去顾及嘴角的疼痛,屏息着缓了好一会儿,眼前才重新看清,他以为
青枫会就此离去,可是他没有,他只是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自己。
那眼神中除了愤怒,还有伤痛和不可置信,甚至,还隐约夹杂着不舍和后悔。
轻寒看着这样的青枫,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那笑容异常诡异,像假的一般挂在嘴角,他慢慢撑起身,跪在地上,
伸手撩起了青枫下身的衣摆,解开裤头拉下,接着便用双手摸上了那已经傲然挺立的部位。
青枫一震,却没有推开他,微眯起双眼看他到底想干什么,轻寒望着眼前几乎要顶到自己脸颊的巨物,慢慢闭上眼
睛,将它含进了嘴里,湿热的口腔一包裹住那处,青枫顿时感到一股电流般的快感自股间直直窜了上来,他惊讶地
瞪大了眼睛看着正极力取悦自己的轻寒,脑海中一片空白。
轻寒嘴里的动作,绝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做得那么熟练,就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一般,他的舌灵巧地舔弄着
自己的分身,男人所有受不了刺激的地方,他都清清楚楚。一想到也许他以前不知道为多少男人做过这事,青枫就
觉得脑子里炸开了。
一瞬间,他所有的欲望都褪了下去,他猛得推开轻寒,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轻寒正低头微喘着,如墨般
的长发滑到了身前,把他的表情都遮住了,房间里一时安静极了,只有彼此的喘息声充斥在耳边。
青枫气得说不出一个字,理好衣服便往外走,一脚刚踏出门,却听到身后传来轻寒略显暗哑的嗓音:“青枫,我早
已不是你心里的那个苏轻寒了。”所以,忘了我们过去的情分吧,只有彻底遗忘,你才不会再为我伤心。
青枫的脚步因着这句话顿了顿,随即他半转过头,冷冷道:“没错,我心里的苏轻寒,已经随着爹娘死了。”语毕
,他大踏步地离去,再也不曾回头。
轻寒却又在地上坐了许久,直到绿莹进来扶他,他才恍惚着站起身,面对绿莹一脸关切的表情,他什么都不说地拿
起方才掉落在地上的衣物便走。出了屋子,那满院的枫叶已经变成了枫红色,大片大片,看在他眼中,却是血一般
的鲜红,是带着让人心痛的决绝之色。
那之后,隆冬很快降临。
青枫再也没在轻寒面前露过面,听绿莹说他经常不归府,有时候是住在静王府上,有时候却是跑去红尘阁寻欢作乐
,有好几次他都喝得酩酊大醉被静王送回来,听说这事连皇上都知道了,还私下里责备过他,也是因为他这个样子
,皇上迟迟没有把昭和公主指婚与他。
年末的时候,有一天夜里,轻寒晚上在下人房又教了大家新认了几个字后,便回了自己的柴房,入冬后阿牛他们几
个便又帮他把柴房修葺了一下,如今这柴房也就和别的房子一般,不透风不漏水,简单的家具也都备了,他一个人
住得倒也清净安适。
走到柴房门口,尚未进门,已经感觉到屋内有人,他有些疑惑地推开门,果然看到有人正伫立在屋子中央,看样子
已经等了有一会了。那人听到开门声,慢慢转过了身,烛光下,轻寒望着那有过一面之缘的霸气男子,淡淡躬身道
:“静王爷。”
玄斫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轻叹了口气,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道:“坐,本王有事问你。”低沉的嗓音,透着不
容拒绝的威严,轻寒迟疑了一瞬,走到圆桌的另一边坐下。
“你可知道,青枫这大半个月来放荡的生活是为了谁?”玄斫开门见山,并不打算绕弯子,轻寒垂着头望着桌上的
烛光,神色淡然,“不知道。”
“不知道?他每次喝醉了,都倒在桌上叫着‘轻寒’,你还说你不知道?”
“王爷,您是想说,少爷是为了我买醉么?”
“够了,苏轻寒,在本王面前你就不要装了,青枫原姓苏,是你的表弟,也就是你苏家满门抄斩案的漏网之鱼!”
玄斫大声说着,一拍桌子便站起了身,轻寒一怔,慢慢抬起头,看着他道:“王爷早就知道了,也断不会揭发青枫
,现在却拿这事到轻寒面前来说,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