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未迟 中——叶飞白
叶飞白  发于:2012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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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曾给频儿尝过。可是,明明看起来很简单,府里的厨子怎么也做不出那么好吃的果泥……”

高谏风和陈珞用诡异的目光盯住依然笑得温柔的昭王殿下;洛自省很难得地看出他们的视线有些奇怪,甚是疑惑;

作为知情人的洛自悟则扬起眉,维持沉默。

“频儿,‘馋猫’还真是名不虚传。”天巽低声吩咐侍从取来果品,又笑道,“不过,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找我?

我可闲得很,多少份都能做。”

“皇叔不是病了好长一段时间么?频儿一直等着皇叔早些恢复呢。”天频眨了眨眼,“皇叔连果泥都做得这么好吃

,还会别的么?”

“可惜,我也只能做果泥。”天巽失笑,揉了揉他的头发。

洛自省道:“世子喜欢吃烤野味么?我烤的东西可是一绝。”

天频眼睛一亮,抚掌开心地道:“喜欢!只要味道好,频儿什么都爱吃!皇叔,您与惊鸿内殿真是天生一对!”

高谏风和陈珞终于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连洛自悟也弯了弯嘴唇。

“童言无忌!”洛自省嚷道,怒瞠了两个笑得浑身颤抖的人一眼。

天巽一面捣着果泥,一面将小家伙揽到一旁,低声赞道:“说得好。”

洛自省抽搐着嘴角,咬牙道:“我可听见了。”

高谏风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戏谑道:“惊鸿内殿,难不成是害臊了么?”

“……”洛自省很清楚,天巽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做戏,但一时之间他竟忘记了,认真地计较起来,反应也着实有些

奇怪。而今为了避开某两人的嘲弄,也便只能闭口不言了。

于是,所有人便都眼睁睁地看着昭王殿下慢条斯理地将数种蒸熟的或生的果品捣成泥状,随意地混在一起。这种本

该是下人仆从做的事情,他却做得异常优雅闲适,仿佛并不是做杂事,而是在琴棋书画。

“好了,尝尝罢。”

“嗯,好吃。”

天频满足的一勺一勺挖着,天巽不禁叹道:“婚宴上的美味珍馐你一点也不尝,就为了吃这些果泥,我该自傲么?

“三皇叔一定要自傲。皇爷爷都说了,我的嘴可挑得很。也只有这果泥,能让我想了一年多呢。”

天巽看他说得认真,笑得愈发温和:“也只有你肯夸我。自省平日里从来没想到吃这个。”

天频立时回过首,用“暴殄天物”的目光谴责不知珍惜的惊鸿内殿,惹得高谏风和陈珞更笑得不能自已。

洛自省无言。

“三皇叔,父王该找我了。这些都给我吧……”

“拿去罢。”

目送天频兴高采烈地离开,天巽的唇角挑得更高了。洛自省直觉,与早晨出门的时候相比,他的心情似乎是好多了

。当然,对于狐狸情绪起伏的原因,他的直觉也告诉他,不追究为妙。

番外:无题

高谏风立在门边,望着屋内对着书案默默独坐的孩子。

他已经站了许久,孩子却并未发现他,仍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铺开的纸,看起来好似对它很感兴趣,又似只是发呆

而已。

他已经快六岁了,却瘦弱得似三四岁的幼童,从未完整地说过一句话,也不认得半个字。若只是痴愚也便罢了,但

他却完全不像个孩童,异样的沉默,不管他人如何哀求痛哭、冷嘲热讽,表情也全然不动。哭、笑、喜、怒、哀、

乐,他想象不出,一个没有这些情绪变化的人,究竟是如何度日的。

想到此,高谏风微微皱起眉。

此前,由于身在州府,他从未见过这位三皇子。但是,传闻已让他对这未来的主子完全失望了。而今,回到商瑶,

听到了弟弟的噩耗,再接到陪伴这孩子的命令,他确实略有些不悦。但第一眼看见他,望着他几乎完全没有生气的

模样,他却又心软了。不管如何,弟弟的死都是对手所为,迁怒于病弱的他实在不合情理。

高谏风知道,德妃正远远地望着他,带着希冀与企盼。她的要求很低,只要能让这孩子开怀一些便可,认字读书不

会也罢。但他总觉得,这样微小的希望,反而会让孩子更加封闭。

“殿下。”

高谏风终于走入房内,轻轻合上了门。

孩子没有任何反应。

高谏风笑了笑,在他身旁坐下,随着他的视线望着那张雪白的纸。

“我是高谏风,虽然只是高氏族人,不过早年便被父亲收为养子,也算是谏云不成器的哥哥罢。”

听到“谏云”的名字,孩子身体微微一动,抬起雪白的脸。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高谏风却觉得他仍然是十分恐惧的。听说,当时他第一次开口,叫着谏云的名字,最终

却只看见遗体。宫人都道三皇子是怪物,竟然神色丝毫不变,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下。但他们不知道,他当晚便病倒

了,醒来之后便变本加厉,谁都不再理会了。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高谏风抚了抚他的头发,轻声道:“我是谏云的哥哥,我知道,谏云不会怪你的。”

孩子如墨般双眸微微一动,再度垂下首,望着那张白纸。

想必,这种话他听过很多遍了罢。不过,这种反应也应该改一改了。高谏风肃然捏住他的双肩:“看着我,殿下。

孩子吃痛,却不肯将视线移开。

高谏风双目微黯,强硬地扳正他的脸孔。两人视线相交,孩子既没有挣扎,也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

“虽然他不会怪你,但我怪你,殿下。”

孩子望着他,身体轻轻地战抖起来。

“他死了,你才活着。因为你是三皇子殿下,所以他代替你死了。”

孩子倏然神色大变,挣扎起来。

高谏风明白,他听懂了所有的意思。原来这个孩子不但不痴愚,而且清楚自己处在险恶之中。太过于早慧,却又如

此病弱,承受了无数的恶意,所以才不肯显露出任何情绪,不愿表达自己的无尽的苦痛,甚至于不敢给予他人太多

的情感。

“不止他,我知道,还有一个人,也因为你必须活着的缘故,承受了你本该承受的痛苦。有他在,有谏云在,你才

活了下来。”

孩子一怔,挣扎得更厉害了。

“不……不……需要……我……我不……要!”

“他们一个死了,一个在受折磨,你必须要。”

“不……要!”

“你必须活着,殿下,竭尽所能地活下去。”

孩子雪白漂亮的脸上一片茫然。

“不要枉费这些已经为你而死,和将来必会为你而死的人的性命。”高谏风低低地道,轻轻笑起来,“殿下,这是

你应当承担的。就算再痛苦,也要忍受。”

孩子的面容渐渐扭曲起来,呈现出几分怒意:“不!你……滚!高……谏风!我讨厌你!”

──这便是高谏风与天巽第一次见面,也是三皇子殿下首次用话语表达自己的喜恶。高谏风高大公子,时常引以为

傲。

……

天频才走,人群中倏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想不到昭王殿下还能学得这些,惊鸿内殿可不是好福气么?”

洛自省脸又黑了,定睛看去,却是田骋:“田将军……”

天巽轻轻笑起来,语中带着几分愉悦感:“田将军也要尝尝么?”

“虽然有些兴趣,不过还是改日罢。”田骋拱手行礼,“殿下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了,我要进来也费了些气力呢。”

“田将军若是对他们有兴趣就好了。”洛自省毫不在意地回道。

周围众人听了,怔的怔,笑的笑,忿的忿,神色俱是精彩得很。

田骋摇首道:“我也才与和王殿下、玉荣内殿从一群人中挤出来,可不想再来一回。”说罢,他略停了停,笑着道

:“殿下,惊鸿内殿,既然在此也没什么趣味,不如前去与和王殿下、玉荣内殿一叙如何?”

二皇兄竟主动来找他,格外难得。因为避嫌的缘故,他们私下也有十年不曾好好交谈了罢。这并不寻常,天巽隐隐

觉得,似乎有些事情超越了所有人的预料。于是,他瞥了洛自省一眼,两人交换了个眼色。“这主意不错。自省,

走罢。”

洛自省点了点头,他对和王早有好感,自然不想错过接近的机会。

田骋略有些歉意地对高谏风、陈珞和洛自悟欠了欠身:“我还得为两位殿下领路,高大人,陈珞,洛六,改日有机

会再向你们赔罪罢。”

陈珞笑回道:“今日昭王殿下可是格外受人欢迎,我们也没法子。”

“是啊,殿下终于转运了。”高谏风也道,环视周遭,“记得以前可总是孤孤单单没人理会呢。”

洛自悟回了一礼:“田将军将他们带走了,或许人也就散了,我们三人也自在许多。”

“小六,你这话什么意思?”洛自省挑起了眉。天巽在他身边低低地笑着:“我难得受到关注,你们便好好珍惜这

个机会罢。”

“是啊,机不可失。”高谏风似恍然大悟般,回过身,仔细上下打量了这周围熙熙攘攘的人,忽而一笑,“来来,

有几位熟面孔,都来说说,聚在此处,所为何事?”

陈珞插嘴道:“应当先问问他们是谁罢。”

两人丝毫没有半点诚意的话一出口,人群蠢蠢欲动,慢慢的开始散去了。不过也仍有一些人有些犹豫地留下,上前

几步,当真便与他们搭起话来。

洛自悟嘴角一动,回首道:“殿下可以放心了。”

天巽笑起来,洛自省甚觉无语,以传音入密道:“或许其中也有可利用之人,闲闲散散吓走他们,你不想找些可以

突破目前平衡的机会么?”

天巽转过身,温声应道:“只这两句话就走了……若知道自省你的所作所为,不知要吓走多少人。”

好心好意提醒,不听也就罢了,居然还出言讽刺。今天他一直有些不对劲,他洛五公子宽容得很,言语也格外小心

,不想惹着他。料不到这狐狸竟然主动挑衅起来了,他也就不必客气了:“我风流潇洒、行侠仗义,有何不可?倒

是你……”

天巽斜了他一眼。

那视线中的淡淡不悦感,却令他忽然说不下去了,紧接着,胸臆间萌生的熊熊气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洛自省微微

一怔,皱起眉头:他又开始不对劲了。

田骋无奈地向着高谏风、陈珞与洛自悟道:“那我便暂时告辞了。殿下,内殿,请。”

笑得温和,却无形之中令知情人觉得寒风阵阵的昭王殿下,一脸沉重,却透着疑惑和迷惘的惊鸿内殿,随在他身后

,朝望远阁而去。

……

由于人潮纷纷涌向诸皇室、高官的缘故,望远阁中倒是安静得很。和王与玉荣内殿就坐在空无一人的三楼观景台上

,一面欣赏着花园中的热闹场景,一面慢悠悠地对弈。

“二皇兄。”天巽出声唤道。

和王抬起首,笑道:“巽和自省来了,且坐罢。骋也过来,我要输了,赶紧指点一二。”

洛自省望向盘面,差点忍不住笑场:可真是兵败如山倒,惨不忍睹,毫无悬念,怎么救也是救不回来了。

果然,田骋只是瞥了一眼,便道:“殿下,怎么指点也无济于事了。”

天艮笑容顿收,正色认真地盯着棋盘看了半晌,又无奈地转过头:“巽,我什么也看不出来……”

天巽失笑,神色柔软下来:“二皇兄不必看了,玉荣内殿大胜了。”

“你以前与我对弈也是百战百胜,我相信你的棋艺──真的没有半点法子了么?”

“没有了。”昭王殿下答得异常干脆。

天艮怔了怔,流露出几分失落来。

“殿下。”玉荣内殿精致的脸庞上多了几分俏皮,轻轻笑着望了望天巽和洛自省,“不必问了,投子认输便是。”

天艮再次以目光求助,但田骋、天巽与洛自省都不约而同地摇了摇首,他也只能投子认输了:“我最不喜欢下棋,

与谁下都会输。”

洛自省忽而似想起了什么,笑道:“若有机会的话,殿下与我家四哥下几局罢,应当不会那么容易输。”

天艮奇道:“洛四公子的棋艺也不佳么?”

洛自省清咳两声,一不留神他便破坏了四哥的“完美形象”:“虽有长进,不过他确实没有对弈的天分。”

玉荣内殿也惊讶道:“臣妾一直以为,洛四公子文采武略,琴棋书画,医卜星阵,无所不通呢。”

两位四哥,自然不同。洛自省只笑了笑,没有再回话。

天巽觉得这似乎触及到了什么隐情,瞧了瞧他,接道:“那二皇兄一定要试试了。”

天艮笑着应了,慢慢地收起棋子,忽然道:“巽,先前你如此信任我,而我却呈给父皇那些结论,你……恨我么?

闻言,天巽心里瞬间转过了许多念头,但很快便归于平静。既然是久违的兄弟交流的时机,再揣测寻思便是多余了

。他收起了虚伪的笑容,沉默了一会,回道:“若是二皇兄,必会如此。我早已预想到了。”

“我还是令你失望了罢。只顾着维持一家人和乐融融的表象,却让你和自省数度陷入险境。”

“如果二皇兄不这么做,便不是二皇兄了。”

天艮神色放松下来,凝视着他:“对你和离而言,我真不是位好兄长。也是因为我的缘故,你们才受了那么多苦。

“若不是二皇兄,我和他早便不在这世上了。”天巽回道,目光从他慢慢移向玉荣内殿与田骋。玉荣内殿在与他视

线相触时,神情有些微妙的变化,随后便垂下了眼,而田骋的神情丝毫未变,似乎也并不觉得特地找他们过来致歉

有何不对。但,这种情况委实太不寻常了。或许,平衡即将打破,所有的危机,都要来了罢。“二哥,有什么事需

要我效劳,但说无妨。我定会尽全力助你。”

“连这种话,都得你点破……”天艮双眸一动,自嘲道,“我想来想去,也只有靠你了。”

“发生了什么事?”洛自省忍不住问。

天艮抿了抿唇,满含柔情地看向玉荣内殿:“很快所有人便会知道了。巽,倘若那时你还与今日的想法一样,我便

只能依靠你了。”

天巽了然地笑了:“二哥,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

天艮淡淡一笑:“也是,你应当也猜出来了。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

听得满头雾水的洛自省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好奇心被挑得不能自已。想问清楚,却又觉得狐狸早便看出来的事,

他竟毫无察觉,未免太没面子。问天巽却更是别扭,于是只能千辛万苦地忍着,试图自己琢磨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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