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未迟 中——叶飞白
叶飞白  发于:2012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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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离略作思索,道:“大皇兄有何吩咐?”

析王笑道:“吩咐可称不上。既然得空,我们不如结伴去探探三皇弟罢。”

洛自省眉轻轻一抬。

天离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微微勾起唇:“是。我也许久没见三皇兄了,不知他病情如何。”

“那便走罢。”析王道,“一路上惊鸿内殿也说说缺了什么药材,到时候我好差人送过去。”

“多谢二位盛情。”纵使百般不愿,洛自省也只能如此应道。

三人出得宫门,引来一片敌视与惊奇的目光。毕竟不久前还是你死我活的仇敌,却突然言笑晏晏、谈笑风生,怎么

也令人难以理解。若说是为了利益共同御敌,皇后一派人丁凋零,也无须三位王爷合力对付。若说是尽释前嫌,前

些时日的殊死争斗也并非简简单单便可抹平的。于是,猜测又起。

洛自省来时骑的是天巽送给他的宝驹,一匹通体乌黑的神骏,析王与天离则都坐了马车。他当然不能不顾两人,自

行骑马飞奔回去,只能无奈地与他们同乘。

在析王相邀之下,两人都登上析王府的马车。

这马车外观看来很是普通,仅仅雕了几条四爪龙以示身份,里头却大有乾坤,件件摆饰均身价不凡,且舒适得很。

洛自省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客气一番便坐下了,天离坐在他对面,析王端坐于主位。

马车虽然宽敞,但总归有限,三人再如何疏离,也只不过隔了三四尺的距离而已。

“此行匆匆,惊鸿内殿下午可已有安排?”

到了这时,析王似乎才终于想起来问问主人方便与否。

洛自省心中腹诽无数遍,回道:“原本每日都会去军营中看看,缺一天也无妨。”

“那不是坏了你的行程么?是我疏忽了。”析王一叹,假意道。

“两位殿下难得来访,自是比那些杂事重要多了。”洛自省吐出违心之语。虽然他回答得十分适宜,却没有掩饰表

情和言语中的冷淡与不耐。析王笑了笑,转向天离:“四皇弟可曾去探过三皇弟?”

天离道:“去过一两回。我虽与惊鸿内殿交好,和三皇兄却没什么话可说。”

无话可说便能同仇敌忾、共同进退了,若有话可说,岂不是早便利益均沾结盟了?洛自省暗暗想着。

析王笑意不改,道:“与惊鸿内殿交好,已经足够了。我可是连交好的良机也寻不着呢。”

洛自省应道:“殿下哪里话,我们俩也不过是喜欢找地方一起喝酒作乐罢了。”

“是啊,皇兄若不嫌弃,下回便一起去罢。”天离紧接着道。

析王听罢,哈哈笑起来:“不止罢。美酒难寻,美人可是更难寻。送了美人便是投其所好了。”

洛自省与天离均微微一怔。当然,他们也从未想过玉生烟的存在能瞒得过析王的耳目。只是,他显是话中有话,存

着威胁之心。

“美人美酒,相得益彰,才是快活。”洛自省眯起双眼,嘿嘿笑道,“哪有什么送与不送,只是睿王殿下提供了一

个好去处而已。析王殿下可别忘了,我可是惊鸿内殿,万千美人都无福消受了。”

“我倒是时刻不忘,就怕有人忘了。”析王似笑非笑地道。

洛自省与天离相视大笑,心里却是各有考虑。此人好端端地提起此事,已经有要挟之意了。他以为这便是掌握了他

们俩的弱点么?诡计多端的析王还不至于觉得,一个女人便能控制得住惊鸿内殿罢。

洛自省心中更是没有半点犹豫与疑惑。即使他对玉生烟再有好感,也断不可能因她的缘故折损天巽一丝一毫。这事

便交给罪魁祸首发愁去罢。想到此,他瞥了天离一眼。

天离察觉他的意思,微微苦笑起来。

析王看着两人的神色变化,忽又问:“三皇弟可知此事?”

“如此美事怎能少了他?”洛自省脸不红气不喘地回道。

“噢,原来如此。”析王笑了笑,也不戳破他。

如此,马车内便陷入沉默之中,不多时便到了昭王府。

……

三人顺次下了马车,正往里去,接到消息的天巽便迎面而来。

“大皇兄,四皇弟,别来无恙。”他依旧没有半点威势,立在春风中笑得温柔。和煦的风拂动着他的衣袍,显露出

过于瘦削的身形来。

析王假意怒道:“三皇弟怎么如此不顾自己的身体?”

天离也道:“这时节还有些寒气,三皇兄千万着意一些。”

天巽摇了摇首,真挚无比地道:“两位都难得过来,身为主人,我怎能不相迎?”

“不是有惊鸿内殿么?”

“是啊,三皇兄不必顾虑。”

“怎么,皇兄皇弟都不希望见到我么?”

“此番正是特地来瞧你的。不是担心你的身子么。”

兄弟三人都挂着浅浅的笑容,在洛自省看来,正是三只各怀鬼胎的人形狐狸。

狐狸们和乐融融地笑了一阵,皆侧过首来看他,眼中尽是浓浓的算计。不过,明显还是天巽最顺眼,眯起的眼中转

着绚烂的银光,看得他不由自主地便微微笑起来:“先去见过娘罢。”

“许久没有拜见德妃娘娘了。”析王点头道,一派雍雅之态。

天离则瞬间双目微沉,很快便又恢复平常:“的确,不知娘娘最近如何?”

这些天他往来昭王府不下五次,却从没提过探望德妃,此言当然并非真心。天巽斜了他一眼,唇角轻抬:“比在宫

中好多了,还说想去圣宫看看淑妃娘娘呢。”

天离神情一紧,回望着他,一语不发。

洛自省与析王立刻发觉两人之间的异样,对缘由也了然于心。不过,一个是略有些不解,一个却是暗喜不已。

“都快午时了,或许正能赶上用膳。”颇不自然地岔开话,洛自省瞪了老神在在的天巽一眼。

这种时候去刺激天离,就不担心析王正好拉拢他么?虽然天离不至于因此便失去理智,真撕破了脸面,但多少也会

在暗中使绊子。就算不会影响大局,总也会令人烦不胜烦。何况,他们一个答应了益明帝,一个答应了和王,还有

小六的执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对天离动手。

等等,莫非狐狸是想逼天离反,然后光明正大地除了他?

想到此,洛自省皱起眉。

天巽观察着他的反应,心里一叹。他给天艮的许诺,只要引得天离自己动手便可不顾。可是,洛自悟的反应却是必

须考虑到的。届时,即便将天离逼到无路可逃,他也必须留他一条性命。这可真是后患无穷。

“许久之前曾尝过娘娘的手艺,真是怀念哪。”析王别有意味地看向天离,道。

天离没有反应,依旧静默。

“那便请罢。”天巽道,主动引路。

德妃目前住在花园中的一座小院落里。这小巧的园中之园只有一处精致秀雅的殿阁,殿边植满芝兰芳草,散发着浅

淡动人的香味,且有驱邪安神之效。稍远些便是浑然天成的竹林,唯一的青石板路弯弯曲曲,时而有些小生灵出没

,野趣盎然。

天巽带着析王与天离静静走在青石小径上,一路幽篁清涧、小桥流水,静谧又隐隐充满生气,仿佛世外。行得久了

,前所未有的清新之感渐渐地荡涤着灵魂中的浊气,内心翻腾不已的欲望甚至都平息了下来。

析王与天离的神情均细微地变幻着,天巽将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依然不动声色。

身形比他们快了不少的洛自省一面走一面吐纳着气息,内力也自主地循着筋脉游走起来,不多时便行了一大周天。

“三皇弟,此处设有阵势么?”

“不愧是大皇兄。这是闵衍国师设下的天然大阵,据说可以聚集灵力,助人宁神静气。就算只是静静地坐在阵中,

也有恢复精气神之效。”顿了顿,天巽接着笑道:“对自省和自悟而言,也是练功的好地方。”

析王若有所思,露出些许笑意:“国师设此阵,应该是为了安抚德妃娘娘罢。”

“是啊。”天巽颇有感慨,略蹙起眉,“当日她见我伤重,神伤难消。若没有此阵,恐怕她早已病倒了。”

析王亦感同身受般颔了颔首:“如此我也想起来,戊宁尊者给了内殿一件玉饰,嘱咐她每日佩戴。这些日子,她的

精神也好了不少。”

“若敏仪内殿不嫌弃,便过来陪娘小住一段罢。”天巽道。

析王似乎有些意外,想了想,苦笑着道:“她恐怕离不开贺儿。”

“那就让母子俩都过来。”

“三皇弟的好意我心领了,回去问问她。”

“或许是我唐突了,大皇兄不要放在心上。”

“哪里。”

相比他们之间充满着“兄弟情”的交流,天离依旧没有缓过脸色,只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见他如此,析王与天巽笑得各有深意,也没有刻意与他搭话。

不久,他们便来到玲珑优雅的殿阁前,侧卧在廊下软榻上的德妃早便扬起笑容,缓缓坐起身。

“娘。”

“德妃娘娘。”

四人均躬身行礼。在人前,天巽与洛自省丝毫不显露与德妃的亲密。

德妃打量着他们,笑得倾国倾城:“震儿与离儿都来探望我,真令人又惊又喜。”

“若不是我们这些晚辈的疏忽,按理应当每日都来看娘娘才是。还望娘娘莫要怪罪。”析王立刻回道。

天离慢了一步,轻轻一笑:“大皇兄说得是。不过,见娘娘玉体安泰,我们便也都放心了。”

“我知道你们都忙着呢。就算是省儿,住在一座府里,也有几天都见不着的时候。”德妃拍了拍两人的手,“都坐

下来罢,午膳便在这里用了。”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中,洛自省见识到了德妃的长袖善舞,大开眼界。

以前的德妃百般隐藏自己的本性,虽然聪慧,但却总给人柔弱之态。如今的她却是滴水不漏,柔软中蕴含着强势,

不但化解了种种试探,还能攻势连连。

析王与天离从未接触过这样的德妃,竟有些招架不住。

德妃自然早便把握好了分寸,不着痕迹地再度恢复成楚楚动人的模样。

自交锋之中,天巽与洛自省很清晰地感觉到了阅历与年龄的差距,不禁对视一眼。

已是十分防备的析王与天离都变了些脸色。他们当然明白,眼前的德妃就是明日的皇后。而这位皇后显然青出于蓝

而胜于蓝,不是易与之辈。天巽若凭藉着她的力量,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东山再起。

如此,在益明帝废后再封后之前,便必须决出胜负。

洛自省直觉两人心中都已经开始动摇,望向德妃。

德妃浅浅一笑,唤人将残羹冷炙撤下,嫋嫋婷婷地立起来,朱唇轻启:“省儿,快到时候了,陪娘去阵眼处休憩一

会儿。”

析王此行当然不是为了一顿午膳,也该有动作了。洛自省瞥了瞥天巽,点头道:“是,娘。”

“震儿、离儿,你们可别急着走。兄弟三人好好叙一叙罢。”

“这是当然。”

在三人的目送之下,洛自省扶着德妃渐行渐远。

侍从上了茶水,又悄悄退下了。

天巽亲自斟茶,却没有出声招呼的意思。

析王长叹一声,神情古怪地望着他:“我可从不知德妃娘娘竟如此……”

天巽弯着唇角,将茶推向二人:“在我这里,娘不必掩饰自己,也自在多了。”

析王与天离均眸色暗沉,没有回他的话。

天巽垂着眼,端起茶盏浅啜一口,也不看两人的脸色,自顾自地接道:“既然没有别人在了,大皇兄和四皇弟大可

不必如此拘谨。皇兄今日不会只是来探病罢,我并不以为你我之间的情谊已深厚至此。那,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析王扬起眉,定定地望着他:“探病是真,不过,我也确实有话说。”

“但说无妨。”

“二皇姐与你说了什么?”

如此单刀直入,倒不似往常的性子了。已经被逼到如此地步了么?天巽微微笑起来:“大皇兄以为她能说什么?”

闻言,析王笑了笑,道:“她倒是不计较你们弹劾皇后陛下之事。”

天巽满脸赞同之色,点着头道:“如果事事都计较起来,相信二皇姐第一个不会放过的便是大皇兄了。”

如此直白的语句,完全没有任何掩饰的意思。虽然看起来依然是温柔的昭王殿下,语中的机锋却是寒气重重。在这

两人面前,天巽也无须隐藏本性了。

析王笑容顿收,目光一片冰冷:“不知三皇弟是什么意思?”

“大皇兄不必作态了。既然想到要栽赃自省,就应该清楚事情终有水落石出之日。”天巽淡淡地道,望向天离,“

二皇兄待我与四皇弟恩重如山,此仇我们绝不会忘记。”

“呵,你们都要来对付我么?三皇弟,别想得太天真。你逼得父皇太紧了,他不会再帮你。”析王冷笑道。

天巽不以为意,接道:“那皇兄以为,父皇会容忍你弑弟么?”

“二皇弟之事,我也甚为痛心。秦放是秦家之人,你们猜度我也在所难免。不过,我此行的确是诚心诚意,给两位

皇弟一个选择。”析王毫不动色,继续道。

天巽笑而不语,天离依旧静默。

析王扫视着两人,慢条斯理地道:“只要两位皇弟不再出面,静待结局,我保你们拥有国中之国。你我三分天下,

绝不食言。”

听得此话,天巽与天离均抬了抬眉。

“与其争斗不休,不如各退一步。”见他们有反应,析王叹道,“希望两位皇弟考虑一二。”

“皇兄。”天巽出声道。

望着他含笑的样子,析王的脸色渐渐地沉下来。

天巽却仿佛没瞧见一般,依旧笑得温煦无比:“有二皇兄的前车之鉴,我与四皇弟又如何能信得过皇兄。”

“可请国师为证。”

“退一步来说,不必皇兄发誓,父皇也必不会容许皇兄动我们罢。既然早有安于一隅之途,我们又何必应承皇兄?

“四皇弟呢?”析王冷冷的瞥向天离。

天离淡淡地道:“二皇兄之事,恕我无法释怀。”

“很好。”析王起身,大笑起来,“四皇弟,最想杀你的人,便是三皇弟了罢。希望你不会后悔。”

天离勾起唇:“大皇兄也莫忘了,我不会容许我之外的人杀掉三皇兄。”

“呵呵!有意思!好罢!”析王笑得更痛快,良久才渐渐冷静下来,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依然坐得安然的二人。

“我以为自己从未看低过你们,但到底还是有些轻视了。不过,如我所言,就算你们与二皇姐联手,一时半会也别

想动我。届时是你死还是我活,父皇或许也顾不全了。”

“多谢皇兄提醒。”天巽也立起来,作了个揖。

析王眯起眼睛,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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