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未迟 中——叶飞白
叶飞白  发于:2012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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争家主之位的风波也在这场亲事当中消弭了。公主下嫁一事虽然给秦勉带来了益处,但属于析王一派的秦家不免对

理应属于昭王一派的长乐公主生出戒心,猜度她下嫁的用意。

走过了几座院子,豁然开朗。

开阔的花园中,树木葱茏,花草欣欣,蝶飞燕舞,溪水如带,湖泛清波,荷叶田田,幽雅自然,毫无雕琢之气。

很难想象,将军府邸中竟有这般生生自在的庭园。

忆及自家几乎无人照料的花园,兄弟们随意移栽的花木,洛自省的神情柔和了许多:“狐狸,比起这园子,多少达

官贵人的园林都落了下乘。”

“其实你只是想说,府中的花园远不及它罢。”天巽抬起眉,道。

洛自省嘿嘿笑起来,叫住领路的小厮:“你们府中可有花匠?这园子是谁照料的?”

小厮略作犹豫,倏然跪下了,吞吞吐吐地道:“殿下、内殿请恕小人无礼,这……这……”

“连这也说不得么?”洛自省见他慌得额上冒出了冷汗,奇道。并非什么家族秘密,何须防备至此。

天巽正想让小厮起来回话,不远处的花丛中突地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就见一人浑身沾满花瓣草叶,跳将出来:“

是我照料的。”

洛自省看这人身着锦绣华服,相貌寻常,眉眼之间却透着难得的率直与平和,不由得顿生好感:“你可真是厉害,

居然将这园子侍弄得如此漂亮。”

“弄了几百年,终于听见人夸赞我了。”那人呵呵笑起来,颇有几分不好意思。

“池阳洛自省。”

“秦放。”

“秦放?你的名字我也很中意!”

“咦,你可是第二个喜欢我名字的人,真不容易。”

几句话之间,两人便一见如故,勾肩搭背起来。小厮看得目瞪口呆,昭王殿下早已见怪不怪,神态自若地待他们笑

闹过后,方出声道:“秦大公子,好久不见。”

“原来是三皇子……不,昭王殿下,这还是您大婚以来第一回见罢。”秦放终于注意到他,笑着招了招手,然后动

作忽然一僵,缓缓地侧过首,打量着也呈僵硬状的洛自省。

“惊鸿……内殿?”

“秦……大公子?”

两人略作思索,均又大笑起来,捶了对方好几拳,神色当中皆是释然。

……

秦放掸了掸衣衫,正色行礼道:“就由下官来带两位去望远阁罢。”

“婚礼不是在正厅举行么?”洛自省问道。

“婚礼的确在正厅,不过观礼时容不下这么多客人,所以便让各位先去行宴席的望远阁歇息。待会儿再请各位殿下

、内殿前往正厅观礼。”

客人居然多得连厅堂都容不下,不愧是长乐公主的婚仪。洛自省暗叹一声,跟着秦放穿过树林,便见前方耸立着一

块足有十丈高的乌黑巨石,石面平滑无棱,寸草不生,只有一条仅能容单人攀登的台阶蜿蜒而上,通向坐落于石上

、一半悬空的观景楼。

险峻非常的楼阁与下方平和的园林,宛如冰与火般格格不入,却在无形之中衬出了将军府的气势。洛自省提气纵跃

而起,拔高十丈有余,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身姿优美地落在望远阁外廊上。放眼望去,整座将军府尽收眼底,白

墙黑瓦青林碧水之中点缀着火红的颜色,绚烂如盛放的花。

目送他瞬间飘起,翩翩如鸿,秦放难掩赞叹之色。天巽淡淡地笑着,缓缓拾级而上。

“惊鸿之名,便是如此得来的罢。”

“大约是罢。”天巽略作停顿,又道:“大公子可知道,都来了哪些宾客?”

“文武百官,叫得上亦或叫不上名字的京中世族,四方赶来的族人,还有稍稍能拉上些关系的亲朋好友,不外乎这

些而已。”秦放说得很轻松,似乎对此事一点也不在意。

天巽笑道:“恐怕都想看看神秘的公主殿下罢。”

“说起来,下官也只在公主殿下出生之时见过她一回呢。”

“那我岂不是幸运得很?”

“是啊,人人都想目睹公主殿下的风采,恐怕今天就如同商瑶的节日了。”

天巽微微弯起唇角:“既然是节日,想必谏风表哥也能抽出时间过来罢。自大婚之后,我便再也未见着他,整天忙

得不见踪影。大公子可曾见过他?”

秦放步速依旧,扬起首:“殿下何出此言?下官与高大人并无交情。何况,高大人公务繁忙,下官照料花园也没什

么空暇,即使想结交也没有时机。”

“是么?听表哥说起,你们曾有同窗之谊,我还道……”

“数百年前的旧事而已。”

“是我唐突了。”

“不,殿下说的是事实。只不过,几年的同窗之谊,也敌不过数百年的时光罢了。”

说着,两人便已登上了望远阁。

阁中聚集的人齐齐行礼,堆满笑容围过来。

天巽轻轻皱起眉,四处巡睃,终于找见洛自省的背影,温柔一笑:“自省!”

洛自省闻言回首,立在他旁边的男子也侧过身。

天巽笑意更深,眼中多了几分玩味,面上却满是惊喜之状,快步走过去:“真是太巧了,谏风表哥。”

俊雅绝伦的贵公子笑眯眯地颔首:“可算见着殿下了。”

“这话应当是我说才对。”

“这位就是高谏风表哥?”洛自省本来对这突然冒出来的男子有些警戒,此时不禁充满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惊鸿内殿居然不记得我么?”高谏风脸色陡然大变,作哀怨状伏在天巽肩头,“殿下,小珞说的原来是真的,惊

鸿内殿从来不记得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人。”

洛自省眼见着他神情、动作剧变,优雅风度全无,心想着终于知道陈绯这双面美人是谁教出来的了。“这位表哥…

…您只要多出现几次,我怎么也能记得住……”

“就算我只在两位大婚时出现过,您怎么会对我这般出众的人物没有印象?”

原来世上真有如此自恋之人!洛自省见他言辞之间不像是玩笑,顿时无语,斜向天巽。

天巽笑着摇了摇首:“谏风表哥,自此之后他便会牢牢地记住你,放心罢。而且,这楼里所有人都正看着你呢,户

部侍郎高大人。”

高谏风抬起眼,正对上秦放的目光:“这不是秦放么?”

“高大人。”秦放不冷不热地行礼。

优雅地直起身,再度恢复贵公子的模样,高谏风笑得莫测高深。

洛自省虽然看出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莫名,却对朋友的私事没什么兴趣:“秦放,这里连皇城也能望得见。公主的

迎亲队是从皇城出发的罢。”

“是。”秦放展开笑容,“再过不久,送亲仪仗便要出皇城了。”

“登高望远,目尽无穷,果然不错──虽然与你的花园不太相宜。”

“这石头是二十多年前开采的玄石,质地较差,不能雕琢,父亲便买来放在园子里,说能增添一点威势。随后,他

又着人修建了望远楼。”

“威势……么?”洛自省眯起双眼,远处的皇城正门缓缓开启,六色旌旗金红玄三色伞盖次序前行,六步一顿,十

步一停,引出覆盖着红绸的华美舆轿。公主出嫁,仪仗长达十里,嫁妆更有数十里,浩浩荡荡,出内城门环绕商瑶

城一周,这才向着内城之东的秦府而来。

鼓乐震天,夹杂着炮竹和烟花的鸣响。

洛自省想起自己和亲成婚那一日,似乎也是如此。那时他坐在马车中,只觉得那些喧嚣之声与自己毫无干系,周围

静寂得甚至让他生出几分孤独之感。虽然如今几乎已经忆不起那时的复杂心境,但那种截然相反的强烈对比依然令

他印象深刻。瞥了天巽的侧脸一眼,他弯了弯嘴唇。

他堂堂男儿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位女子?

双面美人艳如桃李的放肆笑容仿佛近在眼前,洛自省忽然觉得将她当成寻常人实在是多虑了。或许,公主殿下所思

所想,所见所遇,会是全然不同的罢。和狐狸一样,她也应该得到自己应得之物。

……

迎亲仪仗渐渐近了,贵客们皆移至正厅。帝皇早已上座,皇后、德妃依旧陪伴在侧。天潋与陈驸马一脸喜气,居于

帝皇右下,天歆及其驸马,天震、天艮及其内殿居于左下。天巽、洛自省和后到的天离行礼之后,也在右下坐了。

“陈珞呢?这会儿应该认了罢。”天离展开羽扇,略略侧身,低声道。

“听说这两个月都被关在房里反省。军中也没人见过他,应该没错。”洛自省回道,末了哼了一声,“既然是公主

殿下选的,他不认又能如何?”

天巽瞥了两人一眼,接道:“自小便是如此。事关陈绯,他便冲动得很。不过,今天这种日子,也该出来了。”

说着,三人不约而同地望了望天潋与陈驸马。事已至此,想必他们也不愿节外生枝,倘若陈珞依然不接受事实,也

只能继续软禁他了。

倏然,炮竹声消失了,鼓乐也少了几分热闹,多了些庄穆。厅内诸人俱止了说话声,含笑看向门外。

“那不是他么?”洛自省张大了双目,道。

只见秦勉在前,手中执着半透明的绯红色玉珠链的一端,缓缓地引着新娘入内。新娘凤冠霞帔,凝白的手指上缠着

珠链的另一端,微垂着首,金凤纹红薄纱盖头之下,神情带着几分羞怯柔弱,甚是惹人怜惜。而在新娘身侧相扶的

,竟是身着暗红底色绣隐纹长袍的陈珞。

天巽与天离均微微笑起来,意味自然各有不同。

“吉时到了。”闵衍随在三人身后,笑道。

帝皇和蔼地颔首示意。

银发国师玉杖轻点,朗声道:“诸神在上,受拜!”

“尊长在堂,受拜!”

“礼成!”

新人遂向着帝后与德妃行礼。

“起来罢。爱卿,绯儿可是朕的心头肉,可得好生待她。”帝皇虽是笑着,神色里却有几分不舍。

秦勉正待回答,皇后笑道:“圣上,情投意合,自然视若珍宝。”

德妃也道:“圣上不是早知道有这么一日了么?”

帝皇摇首叹道:“还是舍不得……新人去罢。珞儿,你辛苦了,坐下罢。”

陈珞一怔,低声答应着,慢慢地放开了陈绯的手。

陈绯抬眼望了望他,转身随着秦勉走向侧厅长廊。

婚宴正式开始。从正厅、花园,到望远阁,都摆了各式各样的玉案,呈着各类美味佳肴,供宾客取用。一时人潮济

济,热闹起来。

四位王爷自然而然地分离开来,身旁各聚着一群人,或明里示好,或暗中刺探,或默然不语,或谈笑风生。与一年

之前相较,昭王殿下的势力可谓增长迅速。除了一直在的户部侍郎高谏风之外,惊鸿内殿洛自省,兵部侍从官洛自

悟,一等旭阳候陈珞,还有数位洛自省一手提拔的年轻将军,皆是昭王一派的核心人物。比起析王殿下与和王殿下

阵营中的诸多元老重臣,这些毛头小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性。甚至睿王的势力也显得更为成熟一些。不过,也

正因为他们都很年轻,充满初生牛犊的胆气,反倒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小珞,你可知朝中那些人怎么说你么?”高谏风笑道。

“无非就是‘无谋小儿’之类的罢。”陈珞闷闷地灌着酒。

洛自省端起酒樽,笑嘻嘻地勾住他:“我好奇的是,他们怎么敢将你放出来。就在行礼之前,我们都以为你还被关

着呢。”

“换了你被软禁四个月,日日夜夜两人换着使软硬手段,又有人不知感激且传信斥责,你待如何?”

“哈哈,真是可怜。”

陈珞笑哼一声,低低重复道:“是很可怜。”

天巽静静地望着他们,笑而不语。

他确实不想利用陈绯的婚事,但他很清楚她会如何选择,他明白他将得到巨大的助益。其实,这也算是一种巧妙的

利用罢,你情我愿。不管陈绯问他多少次,他的答案也只有这么一个。陈绯看透了他,他亦看透了她,于是在表面

的温情脉脉之中,达成了他默许的约定。除了她的意愿之外,这与天潋的利用并没有分别。

陈珞却是真心为她考虑的。所以亦假亦真、亦真亦假地闹事,希望他与她都能改变主意。

只是,他们流着同样的血脉,一旦下了决意,便再也不会回头了。

……

“殿下在想什么?也很不舍罢。”高谏风眼神一动,似笑非笑地道。

果然,他对这项婚事也是乐见其成的。天巽啜了口酒:“自然是不舍的。表哥不也是么?”

高谏风立刻顺势流露出几分伤怀:“可不是么?两位殿下都成了婚,只顾着内殿和驸马,与我也渐行渐远了。”

“表哥,不要将自己不露面的错推到他们身上。”陈珞白了他一眼。

洛自省哈哈大笑起来:“谏风表哥都在忙什么?”

高谏风略作沉思,回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除了我之外,户部的人都很闲。”

“你迟早也要承接户部尚书之位,外祖父是想磨练磨练你罢。”天巽正色道,但微微勾起的嘴唇却带了几分调侃。

“老爷子只图自己清闲,哪会想得这么多?”

“表哥,你很不满么?”

“我是很不满。你不觉得在咱们这群人里,我竟然是最为年长的,这很不合常情么?”

“人人都尊敬你,不是正合你心意么?”

听着陈珞久违的斗嘴,天巽垂目浅笑起来,洛自省瞧见了,不知不觉也更开怀了些。四人旁若无人,你一言我一语

,围着他们的人无法插话,只能或含笑静听、或暗自揣摩。

“殿下。”离他们仅有几步之遥,却一直未出声的洛自悟忽然回首唤道。

天巽、洛自省、陈珞、高谏风笑望过去,就见他背后倏然闪出个看上去十岁左右、粉雕玉琢的孩子,扑闪着大眼睛

,煞是可爱。

高谏风与陈珞对视一眼,洛自省则开始仔细回忆他在哪里见过这孩子,怎么瞧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天巽轻柔一笑,端的是和风煦阳,教人舒畅无比:“怎么?迷路了么?”

“不,频儿是特地来找三皇叔的。”孩子乖巧伶俐,言语之间没有半分骄纵,倒是充满了这个年纪应有的童稚。

洛自省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看着面熟,原来是析王世子。不过,世上果然也有天差地别的父子──这孩子一点也不

像是析王教养出来的,甚至不像是皇室中的孩子。

“找我?”天巽微有些惊讶,“什么事?说罢。”

天频奔过来,拉住他的袖子,满脸期盼:“先前惊鸿内殿在宫中养病的时候,三皇叔不是给惊鸿内殿做了果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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