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未迟 中——叶飞白
叶飞白  发于:2012年02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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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立得远些,脸色均凝重无比。

洛自省低声道:“公主情况如何?”既然伤重,又为何留了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御医与药童也似乎只是站在床边兀

自慌张,没有看诊开方煎药的意思。

天巽望向他,看他脸色尚可,不禁略微心宽,应道:“失了许多血,御医无法诊治,长此下去,她受不住。”

无法诊治?这算是什么情形?

洛自省眉头一动,快步上前,将御医与药童推到一旁,终于瞧见了陈绯。

饶是他,见了此时此刻的这位女子,也不由得寒意顿生,怜惜万分。刺目的血染红了她的半身,与她惨白的肤色形

成了鲜明的对比。太过明晰的两种颜色,让人不禁觉得她的生命力都尽数流出,再也回不去。但她自己并无所觉,

抱着已经僵硬的孩子的尸首,无声地流着泪,沉浸在极致的哀伤与悲痛之中。她若是有意识,又怎会不觉得生命正

在流失?她若是无意识,又怎会不放手?

“放开……绯儿,娘求你。”天潋哭倒在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臂,却不能动分毫。

“绯儿,安心罢!绯儿……”德妃抚着她的脸庞,垂泪不止。

“绯儿,没事了。”析王红着眼道,试图掰开她的十指,却无法下重力。

“绯儿!”皇后、天歆,皆在苦劝、啜泣,陈驸马惶急焦虑担忧。

不知谁是真,不知谁是假,她皆是听不见,瞧不见,眼中只有泪水与怀里的孩子。或许,还有她已经失去的孩子。

“公主,让御医看看。”唯一坐在她身后的秦勉,形容憔悴,声音苦涩,一手抵住她背后为她输入护心脉的内力,

一手为她疏通补充灵力,勉强维持她的生命。

洛自省神色微整,轻飘飘地落在床上,双手疾点她的要穴,快如迅风。

众人这才回过神,愈加惊慌。

“惊鸿内殿!”秦勉抬起首,有些急了。

“秦大人,公主的性命就在你手中。”洛自省低低地道。伤重体弱,不曾习武之人,确实不能点穴,否则便会造成

经脉沈滞,病情恶化。然而,只要点穴功夫足够快,足够轻,便可避免伤害。更何况,真正的双面美人并非弱女子

秦勉果然不敢再动,焦急地盯着他。

几乎只在弹指间,洛自省便抱起天频的身体,跃到床下。陈绯双手软软垂下,视线却一直停驻在天频身上。

“公主,世子已经去了,让他安心罢。”洛自省淡淡地道,将孩子交给析王。

析王颤抖着接过孩子,喉咙中哢哢作响,低低吼了一声,随即再也止不住眼泪。

陈绯眼眸一动,手覆上自己的腹部,昏迷过去。

“绯儿!”天潋紧紧握住她的手,哭喊道。

“皇姐,让御医先诊治要紧!”天歆擦泪劝道。

数名御医立刻聚上前,刚熬制好的补血养气的汤药也都呈了上来。

洛自省退后数步,按捺下从腹部的伤处引开的疼痛,回到天巽身侧。

天巽松了口气,温柔地望着他:“幸得你来了。”

陈珞亦是满面感激之色:“惊鸿内殿之恩,我陈珞记下了。”

天离轻轻地点了点头,又道:“二哥二嫂不知如何了。”

“我匆匆送姐姐过来时,田将军尚在清理寝殿,若有发现,定会尽快赶过来罢。”

四人忽然沉默起来。

连体弱的陈绯都能凭借灵力逃过一劫,而天艮与玉荣内殿却仍下落不明,无疑,最坏的结果已是昭然若揭。

……

殿内静下来才不过一刻左右,床前忽又传来声声哀泣,几个小药童惶惶然地奔进奔出,御医们满头大汗地切脉开药

,脸色越来越难看。

众多紧张的呼吸声中,陈绯的气息渐渐弱下去,几近于无。

洛自省翻出贴身带的药瓶,正要出声,天巽却伸手轻轻按了按他:“你不是曾将这药给过御医么?想来他们也早制

了出来,也给绯用过了。”再灵的药也要对症,剂量适中方有奇效,此时献药也于事无补。若真当吊命仙丹给陈绯

用了,恐怕也未必有益;若有心人又做了什么手脚,那陈绯就真正危险了。

这种混乱场面,看似重视陈绯,倒不如一位信得过的御医在场便可。人人都要作关怀状,唤来手中的太医,且不论

他们各有顾忌,只一人得了主子授意心怀不轨,便不可能治得好了。洛自省沉默着,将药瓶塞给了陈珞。

陈珞越发愁云惨雾,哑着声道了谢。

天离将他们的神色都望在眼里,也没有言语。

“绯儿!”

床前忽然爆发出天潋的哭号声,激烈无比,仿佛所有的希望都打破了,令看不到确实情形的人无不心头一凉。

天巽脸色倏变,难以置信地上前两步,洛自省眼明手快拉住了他,自己也有些发怔。陈珞却再没顾虑,上前踹翻几

个御医,分毫不顾皇后、陈驸马和天潋、天歆、秦勉的神色,怒吼道:“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没用的东西!留着你

们作甚!”

他一反平常的俊雅贵公子模样,滔天怒火中自有威势,御医和药童皆露惧色,纷纷退到一旁。

“阿姊!阿姊!”

他叫了好几声,抓住陈绯的手探看脉象,忽然有些无措起来。

天巽微微一动,转过脸来望了洛自省一眼。

洛自省虽然深切希望陈绯只是像以前那般弄乱了脉象骗那些御医,但陈珞的无措却真实得令人无法生疑。流产、持

续出血、灵力的滥用,即使对双面美人本不算致命,但她却极有可能为了避免引人起疑,一丝内力也不用,一点破

绽也不露,就这样消耗了自己的生命力。

“阿姊!醒一醒,不要吓我们!”陈珞轻轻摇动着陈绯,声音愈来愈小,似乎唯恐惊扰她。

“绯!”天潋的哭声也小了些,抽泣着,仍不肯放开手。

“秦勉!你是如何照看我阿姊的!”

“阿姊的身子才刚刚转好,她有孕了你怎么还让她四处走?”

陈珞的眼沉沉地,盯住了脸色惨白的秦勉。

秦勉声音干涩,数度停顿,愧疚与悲恸在他脸上交错,有如投下了阴影:“是我的错。我……甚至……不知道公主

有喜了……”

听了此话,陈珞咬碎了牙,猛地跳起来,伸手就点向他的死穴。

“陈珞!住手!”已经来到他身后的洛自省忙架住他,“他正在给公主输内力!你别干傻事!”

“珞儿!出去!你阿姊会想看到你杀驸马吗?!”陈驸马斥道。

“珞,太莽撞了!”天巽低声道,瞥了瞥秦勉,便示意洛自省架着陈珞出殿。

混乱终于结束,陈绯的气息依旧似断非断,又被御医药童团团围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

殿门旁忽然响起一个平淡的声音。下一瞬间,一名灰袍年轻男子阻住了天巽、洛自省与陈珞的去路。他面容平凡,

没有丝毫特点,唯独浑身气息淡然,寻常人汲汲营营的七情六欲似乎从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众人怔了怔,无人知道他是谁,又为何能避过众多宫中暗卫,出现在此处。

天巽却露出惊喜之色:“戊宁尊者!请救救绯!”

“我正是为此而来。”戊宁尊者朝他微微颔首,淡淡地笑了笑。

若说气度,确实是修行中的世外高人,平和浅淡,与当初见他时毫无二致,但面容却一点不似。洛自省没有再多想

,放开了发怔的陈珞:“一切就交给尊者罢。”

床边的人神色各异,有的惊疑,有的狂喜,有的感激,有的探究。

戊宁尊者一向不出圣宫,从未有人能确切描述他的形容相貌。如此神秘的人物,竟出现在此处,实在令人意外。或

许,这也正是天意,陈绯注定命不该绝。

“各位都出去歇息罢,公主殿下需要静养。”只踏出一步,戊宁尊者便到了床前。

御医、药童依次退下,皇后、天歆、天潋、天震和陈驸马也都出了殿。天巽见秦勉纹丝不动,依然在为陈绯输内力

,劝道:“秦大人,戊宁尊者医术超凡,都交给他罢。”

秦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放手。

陈珞冷冷地瞧着他,转身默默地走了出去。

一群人焦躁不安地等在殿外,殿内却平静无比,没有一丝声响。

皇后与德妃、天歆相扶坐下,泪痕犹在,憔悴难安;天潋已经昏厥过去,侍从抬着她往德妃寝殿稍作歇息,陈驸马

随过去照料;天震本是悔恨无比地紧紧抱着天频的尸首,在周围御医的劝告下,不得不慢慢松开,眼睁睁看他们将

孩子带走;天巽、洛自省、天离、陈珞脸色依然沉重,静静地等着。

“巽儿,里头确是戊宁尊者么?”皇后轻声问。

“不会有错。儿臣几乎每月都去圣宫,绝不会认错。戊宁尊者从不在人前露出真面容,所以皮相总是千变万化。然

而他的处事待人、气度风范却是一贯温和淡然的。”天巽回道。

“幸得戊宁尊者出圣宫,绯儿定会无事。”天歆柔声道,她顿了顿,似又想到什么,脸色更加苍白。

这种时刻,所有人都明白她正在担心什么,但却不能明言。德妃握住她与皇后的柔荑,恳切道:“既有戊宁尊者在

,我们守在这儿也无济于事。陛下早早起来,想必已经累了罢,稍作休息如何?”

皇后闻言复又垂泪:“没有艮儿的消息,我如何能安心休息?”

“艮儿吉人天相,母后放心,且稍加歇息。若有消息,女儿定会及时转告。”天歆道。

皇后略作迟疑,轻轻颔首,又道:“德妃妹妹也一样疲惫,与我同去罢。”

德妃点头应了。

侍从旋即备轿,正当起轿摆驾回后寝宫时,帝宫正司匆匆而来,拜倒在地:“皇后陛下、德妃娘娘,各位殿下、内

殿,圣上在御书房宣召。”

皇后掀开轿帘:“可是艮儿有消息了?”

正司伏地回道:“据报,田小侯爷已离开和王府,正朝皇城而来。”

“那还不快去!”

“是。”

皇室诸人赶到御书房,侍官、侍从纷纷退下。偌大的殿中,馨芸公主天歆、析王天震、昭王天巽、惊鸿内殿洛自省

、睿王天离分散着垂首静立。

益明帝坐在御案后,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皇后、爱妃,戊宁尊者来了?”

“是。绯儿伤重,但有尊者在,必能转危为安。”皇后道,挽着德妃在帝皇身侧的矮榻上坐下,忧心忡忡:“圣上

,国师尚未归么?”

“国师行踪不定,朕也没有消息。”帝皇锐利的目光射向底下的儿女们,“巽儿,昨日你们去了艮儿府里喝酒,情

形如何?”

天巽抬起首,声线极低:“儿臣等受邀之后,便径直去了二皇兄府中。二皇兄还遣人去请大皇兄,想兄弟四个小酌

一番。但大皇兄回话说不便饮酒,改日再说。自省为求热闹,便将珞和自悟都叫了来。却不想,频儿和绯随后也替

大皇兄来了。”

天震嘶哑着声音解释道:“最近内殿身子不适,贺儿也不怎么舒服,儿臣设了祭台祈福,因此不便饮酒。回绝了二

皇弟之后,正见绯儿陪同频儿玩耍,我想着他们也该多走动,便让他们去了。”

帝皇沉默着,视线移向天离。

天离望了两位皇兄一眼,接道:“游乐到黄昏时,惊鸿内殿与秦将军便告辞回营了。田将军本也想回营,但得玉荣

内殿相留,便同我们几人一起继续喝酒。大约戌时中,绯儿疲惫、频儿已经睡着,在二皇兄府里歇下了。儿臣与三

皇兄、田将军、珞、洛六公子告辞回府。不料自在忽然急病,二皇兄、田将军与洛六公子回转,珞去三皇兄府中寻

医问药,儿臣与三皇兄在原处等候。半个时辰之后,自在的病情已经控制了,二皇兄再送客,我们方各自离开。”

“自在病了?”益明帝略作沉吟,道,“你们回去之时,可觉得有异样?”

“一切如常。”

殿内再度寂静下来。帝皇的怀疑显而易见,但底下的人却都沉浸在沉重悲哀之中,好似并未察觉。

这时,就听正司喊道:“田小侯爷求见!”

帝皇迅速抬起首:“宣!”

诸人不自觉地都屏住了呼吸,齐刷刷地望向殿门。

浑身污迹,袍服凌乱,田骋很狼狈,步伐却很稳,神情肃穆,只有双眸中的悲极恸极,泄露了他的情绪。

“微臣参见圣上、皇后娘娘、德妃娘娘……”

“在哪儿?”益明帝脸色大变,打断了他。

“和王殿下、玉荣内殿、世子……”田骋说着,却忽然没了声音,只是跪在地上,定定地盯着帝皇与皇后。

众人都已明白,最坏的结果,恐怕已经成了现实。没有侥幸。天频与陈绯只是被牵累了便一死一濒死,作为刺客目

标的天艮三口又如何能逃出生天?

皇后呆呆地看着他,似乎还想听得清楚,又似乎不敢再听。

益明帝猛地立了起来:“朕的艮儿、荣儿、自在……在何处!”

田骋垂着首,没有言语。

益明帝大步跨向他,怒吼出声:“还不快让朕见见!”

“火势汹涌。”田骋低低地回道,“三位玉身……”

“朕的孩子在哪里!”益明帝根本不想听他的话,又提高声音喝道。

皇后这才反应过来,双目圆睁,紧紧地抓着德妃的手,浑身颤抖。

“混帐东西!要朕说多少遍!”

“父皇!”

“父皇请息怒!”

“母后!母后!”

复杂的情绪交错之间,四名暗卫抬着座白玉榻进来了,榻上盖了白绸,隐隐见轮廓。

益明帝挥开天震、天巽与天离,几乎是奔过去,将白绸掀了起来。

玉榻上,三具勉强可称之为人形的焦炭般的尸首并列着,残肢断体,完全不见生前模样,惨不忍睹。

益明帝痛呼一声,生生地喷出一口血来。

皇后怔怔地看着不成人形的爱子、爱孙,脸上褪尽了血色,抓得德妃的手鲜血淋漓。

德妃亦是面上惨白,咬着银牙,却不叫疼,侧眼凝视着自己的儿子,似悲似哀似忧。

天震、天巽、天离,都仿佛被这般凄惨的景象震住了,一时都没了表情,皆是空茫的神色。唯独洛自省,再不忍见

那惨状,将白绸再度盖上了。

异常安静的御书房内,响起了天歆的哽咽声。

第二十八章:各有天命

洛自省斜了一眼侍从捧着的丧服,依然坐在长案后一动不动。

他认为自己的直觉向来都是准确的。在位五千年的帝皇,是他怎么也不敢招惹的可怕妖物。他已经是善于感知危机

的人了,却也免不了被这位皇帝的慈祥和蔼所欺,放松了警惕,有时还敢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地恭维几句。然而,

此等人物的所言所行、所作所为,他却是绝大多数时候都无法理解。

御书房中的伤心并不是假的,他心疼自己的儿子。但转过身来,又怎能若无其事地将其他两个儿子逼入绝境?明里

说得好听,让他们都暂歇一歇,却将他与天巽隔离在宫廷东西两侧,天离也不知被安排在哪个宫中,分明是防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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