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归 上——洛城东
洛城东  发于:2013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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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到院门口,只听身后“碰,扑通,喵嗷……”一声惨叫,袁母回头看去,只见猫儿正从地上缓缓地爬起,甩甩脑袋,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摇摇晃晃好似喝醉了一般站立不稳,儿子和高凌正哈哈大笑,原来猫儿只顾回头观望,竟一头撞上了树干,一下子撞懵了。

高凌快步过去抱起猫,揉揉它的脑袋,边笑边说:“红桃没事吧?”

猫委屈地直往他怀里钻。

袁母想了想:“高凌啊,看你这么喜欢猫,红桃以后就由你养吧。”

“谢谢娘。”高凌极欢喜,“我会好好待它的。”

“唉,儿大不由娘,猫大了也不由主人啊。”老太太摇着头走了没几步又被高凌叫住:“娘,没了猫您会寂寞,你要是喜欢的话,这只狗就带回去养吧,也好给你解解闷。”说完把手里的小狗递过去。

袁母接过:“也好,狗比猫听话,不会丢下我老婆子。”抱着小狗乐呵呵走了。

洗手吃饭。袁峥嚼着馕看高凌沉默着低头喝粥,回想他刚才大笑时的眉眼弯弯,问道:“你不是喜欢狗吗?为什么不养?”

高凌不看他:“娘也喜欢那只小狗。”

“那等你身体好点了,我陪你去买只漂亮点的?”

“不用,我有红桃就够了。”

红桃得意地抬后腿梳理耳后的毛,顾盼生姿。

沉默。

下人来收拾干净房间,高凌说:“王爷,我想休息了,今晚你不用陪我。”

虽是意料之中,袁峥还是觉得无比失望,摆出一副委屈的面孔:“高凌,书房不能生炭盆,晚上很冷……”

“那你留下吧。”高凌倒也干脆。袁峥不禁狂喜,谁知高凌的下句话又让他似被冷水浇了一头:“你睡这儿,叫人收拾一下厢房,我睡过去。”

安疆王嘴角顿时耷拉下来:“算了,你不要跑来跑去,免得再着凉,我还是睡书房吧。记得服了药再睡。”

看袁峥黯然离开的背影,高凌心头麻木:袁峥,你带回一只流浪狗,是在讽刺我和它一样爹不亲娘不爱,要你来垂怜示恩吗?

毕竟年轻底子好,高凌第二天就觉得精神恢复了大半,起来活动了下筋骨,叫人拿了大剪子在院里花树间修剪。红桃猫在脚下钻来钻去快乐地扑腾;司擅和小四则在空地上练功。这几天温度回升很快,白天阳光灿烂,简直有了初春的暖意,几枝不畏寒的迎春已绽放,和怒放的梅花比着娇艳。

高凌刚放下剪刀,一条冒着热气的手巾已递到面前。手的主人是眼神温柔的安疆王。高凌接过擦手:“谢谢王爷。”

“你喜欢花草?”袁峥问得不经意。

高凌答得不对题:“花草比人有良心,你只要好好照顾,它们就会开得美丽来报答你的辛劳。”

袁峥略皱眉,却什么也没说。下人来报:“陈公子来给殿下复诊。”

陈铿进来,看了袁峥一眼,板着脸只草草一抱拳,算是打过招呼了,拉着高凌的手诊了半天脉,说道:“没事了,明天就可以停药。”袁峥如释重负。

高凌问:“表哥,你好像有心事。是不是姨父去查八哥九哥的诊断记录打草惊蛇了?”

“没有,你别胡思乱想。”陈铿看了一眼旁边的袁峥,断然否认。

高凌也看了袁峥一眼:“王爷也知道这件事,你不用瞒我,有话就说。”

陈铿垂了头:“姓秦的婆娘撺掇皇上申斥我爹,说他治疗十一皇子不力,还罚了半年的俸禄。”

高凌自责:“都是我不好,过于心急了,连累了姨父。”

陈铿刚想安慰他,袁峥开口了:“秦氏也并非绝色,二十年来既能从宫女坐到皇贵妃的位子,心思必定极缜密,岂是你们这些手段能扳倒的,如今已经引起秦家的警觉,而且暂时无法和他们硬碰硬,还是避其锋芒的好,依我看,你们父子最好辞去御医的官职,离开京城,免得遭其毒手。”

陈铿眉毛立起,恶狠狠地说道:“姓袁的,你凭什么指手划脚?我陈家的事还用不着你来置喙!”

袁峥见他几乎跳起来,心中暗叹,偏了头不再说话,却也不肯走开。

高凌拉住陈铿:“表哥,别这样,王爷说的有一定道理,至于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容我好好想想。你回去让姨父先忍忍,等我恢复点力气,自会去府上给姨父姨母拜晚年。”

陈铿还是气鼓鼓地:“就这么离开京城,我不甘心。我爹娘好得很,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再说,我们父子真的一走了之,谁来帮你?还有那一大摊子事怎么办?”

陈铿走了,高凌头痛地靠在椅背冥思苦想着两全之策。袁峥站到他身后为他轻轻按摩太阳穴:“别想了,忍一时之气,退一步海阔天空……只要不逼得太紧,皇贵妃暂时不能也不敢把你们怎么样。”

高凌推开他的手站起来:“陈铿为我做了许多事,他最大的愿望是继承姨父的衣钵,入主御医院,做杏林第一人。至于我,最羡慕陶渊明,过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不用操心烦人的事,多舒服,可惜没那么好的命!”

话不投机,高凌撇了袁峥,叫了司擅来,继续给他讲朝中相关人事,司擅细细记着。袁峥在一旁听高凌不时强调一些需要特别注意的人和事,忍不住问高凌:“你没入主过兵部,居然也知道这么多内情?”

高凌淡淡答道:“我母妃当年也曾宠冠后宫,子凭母贵,我十五岁就封了郡王,比七哥整整早两年!门庭若市的盛况也不是没经历过。”

“高凌,没坐上那个位子未必不是好事,至少你不必时时担心下面人的忠心于否,提防有人逼宫夺位,岂能再有采菊东蓠下的悠闲。”

“我现在很悠闲很轻松吗?”高凌懒得再看他一眼,转身往屋里走。袁峥欲跟进去,被司擅拉住,向他使了个眼色,悄声道:“王爷,急不得。”复又朗声说道:“王爷,今天早上你还没活动过筋骨呢,属下陪您过几招?”

第47章

高凌站在窗前,眼望着身侧墙上的一幅意境悠远的山水长轴发呆。这幅画是自己几年前随父皇出巡回来后有感而作的,题词是“江山如画旗,万家灯火明”。往事成空,相比当时的年少轻狂意气风发,如今的一切真是莫大的讽刺!高凌想,心如死灰也许就是现在这种滋味?取下画轴,点了一根蜡烛慢慢移近。

石小四端着燕窝羹进来,见状吓了一跳,赶紧一口吹灭烛火:“主子,你干什么?”抢下画儿,“好端端地为什么要烧掉它,这么好的画,烧了多可惜,你不要我还要呢。为了这几张画,我还挨了三公主几鞭子……”抱着画轴退了两步,一副不舍的神情。

高凌颓然坐下,小四端了点心递给他:“吃吧,王爷特地关照一定要看着你吃完。”高凌抬头看看他,石小四嗫嚅着:“主子,其实吧,你没必要太伤心,以我看,王爷他好像挺后悔的,就是拉不下面子向你道歉而已。他现在对你不是很好吗?”

“打一巴掌给个枣吃就是很好?他后悔?我怎么没看出来?”

“我是局外人,有些事自然看得比你清楚。主子,别的不说,司将军是王爷心腹,他做的一切当然是王爷默许的,甚至可能是奉命行事,如果王爷真当你是坏人,司擅他不敢也不会对你掏心掏肺。反过来说,能让司擅宁愿辞官做个家丁也要追随的人,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所以你不要太难过了。”

高凌诧异:“石小四,你什么时候变得能说会道了?谁教你这番话的?收了多少好处?”

石小四吓得脸都白了:“主子,没人教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你不爱听就当我没说好了……”偷眼看高凌脸色,“你病得神智不清,王爷一夜没合眼,一直守着亲自照顾,表少爷也是他亲自去请的……”

“你别说了!”高凌不想听,“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外头打得精彩,你出去看吧。”

小四无奈地出去。高凌端了燕窝羹吃,香甜软糯的味道抚慰着他的口腔肠胃,却温暖不了他冰冷受创的心。

袁峥,你这几天待我是好了很多,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可是,这些不是我要的!虽然我嫁了你,可我不是女人,不需要你来宠着护着,我要的是和你携手并肩共同保护我们在乎的人和事,而不是躲在你羽翼之下!你根本就不懂我!你和高蕴走得那么近,是为了将来能安稳就藩吗?莫忘了,不管谁坐在皇位上,只要你兵权在握一天,就要受一天猜疑!就算你拿我来作祭品讨好他们也没用!

小四忘了收好的江山图仍然放在桌上,散开一小截,露出一角锦绣河山。

高凌放下碗,摩梭着精心装裱的画纸:父皇,你纵容皇贵妃为所欲为,是故意借刀杀人还是真的老胡涂了?七哥敦厚至孝,且根基不稳,你就不怕武则天的事情在阳明王朝重演?还是秦氏已经尾大不掉,父皇你是怕我死得不明不白,所以让我下嫁袁峥,让袁峥的实力保我一命,却又怕我们联手危及你的帝位,于是对秦氏对我的陷害睁一眼闭一眼?

母妃,你明知秦氏阴险,父皇也对她言听计从,怎么还偏偏就一直上当!你知不知道因为张泯一事,害得我有多苦!却偏偏说不清道不明!

袁峥,我不愿意做父皇的傀儡,偷你的兵力部署削你的实力;也不愿听母妃的话迷惑你,好借你的力与秦家再决高下,可是我也有需要我保护的人,我就此放弃的话,他们怎么办!起义的泥腿子都能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何况我是堂堂正正的皇子!我真不该放弃这如画江山的继承权,害得现在连奶娘和姨父这些至亲之人也无力守护,还要处处看人脸色行事,为了这些人,我也必须放手一博!袁峥,我本不愿意对你如何,是情势逼得我走到这一步的,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还执迷不悟,便怪不得我心狠手辣了。我要重新布置,我要重拾抱负,我要坐看江山如画旗,万家灯火明!

翠竹轩院里,袁峥和司擅刀来剑往正练得如火如荼,两人倾尽所学毫无保留地出招拆招,石小四看得眼花缭乱,惊叹不已,一时忘情地大声叫好。司擅被他突如其来的喝彩声吓了一跳,一个走神,手中刀便被袁峥的长剑磕飞。

袁峥挑眉:“记住,心无旁骛,这要是在战场上可没人手下留情!”话是这么说,手下可没放慢,招招紧逼。

司擅左躲右闪,步步后退,直退到靠墙。袁峥一剑直刺:“还不认输?”

司擅咬牙坚持着,尽力侧身避过,右手腕一翻,只听“呛啷啷”一声,袁峥手中长剑只余三分之一还连在剑柄上,其余一大截被削断,直没入身旁树干中。突来的变故让安疆王措手不及,未及收势变招,一柄闪着寒光的弯刀已横在胸腹间,瞬间情势逆转,袁峥败局已定。司擅笑咪咪地收刀抱拳:“王爷承让。”

袁峥丢下断剑,无奈地摸摸鼻子:“我大意了。”阳光在刀身上映出七彩光芒,绚人眼目。袁峥忽然说道:“这刀不错,给我看看。”

司擅爱惜地看了看刀刃,完好无损,遂双手递上。袁峥接过仔细观看,面上神情渐渐凝重,问道:“这刀的样式应该是波斯国皇室用来上贡的精品,你哪来的?”

“昨日殿下送的。”

袁峥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把刀还给司擅。司擅犹自欣赏宝刀,兴奋地道:“这刀锋利又精巧,作防身用最合适不过了……一下子就能把青钢剑削断,果然是吹毛利刃!”

石小四拾了司擅被磕飞的刀过来,闻言撇嘴道:“当然是好物了,要不然我主子岂会珍藏那么多年!平时碰都不让我碰的!”

袁峥脸色终于微微变了,转身就走。司擅这时也看出他神色不对劲来,急急问道:“王爷,是不是这刀有什么不妥?”

“没有不妥,既是高凌的一番心意,你就好好收着,别轻易示人,尤其是太子爷,别让他看见!”袁峥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司擅和小四面面相觑。

袁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拼命地说服自己:“高凌还小,他还只是个大孩子,受了委屈,又在病中,耍耍脾气很正常,他不要玉佩是因为气还未消;至少他肯和我心平气和地说话了;他把弯刀送给司擅是因为没有更合适的礼物……对,一定是这样,石小四也说这把刀是他一直珍藏着的,能送给司擅,是因为对司擅的看重和爱护,而且高凌对我和司擅的情份也是心知肚明的,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在原谅我前阵子的混帐作为?他明知把刀送给司擅,我一定会知道,却还是这样做了,也许他还是在暗示我:他不要和我作朋友,而是愿意更进一步,却不好意思开口?”暂时卸下心头重负,袁峥重又振作精神,看看时辰差不多,去翠竹轩陪高凌用晚膳。

第48章

高凌正蹲在地上用手指梳理红桃细软的长毛,嘴里还轻轻哼着童谣,猫儿眯着眼睛任他抚摸,那享受的懒散样儿令袁峥说不出的嫉妒。

饭菜已上桌,两人落座,那猫居然用嘴拱着食盆儿跑到高凌脚边停下,抬起脑袋喵喵叫着撒娇。高凌诧异:“你不是刚吃饱么?”话虽这么说,却还是夹了一大块鱼放到它食盆里。猫迅速舔着吃起来。

袁峥皱眉:“都这么肥了还拼命吃,小心胖到走不动。”

高凌笑笑:“胖胖软软地抱起来才舒服。”又夹了一块肉放到它食盆里。猫得意地甩甩尾巴,怕袁峥抢走似地一爪子按住肉块,嘴里还在嚼着鱼。

袁峥亲手乘了一小碗虫草鸽子汤放到高凌面前:“别光喂猫,胃口好了就多吃点,你最瘦了。”

高凌没说什么,端起来慢慢喝了。两人静静吃饭,一个不时为另一个夹菜,另一个则默默地吃,来者不拒,让夹菜的人心中甚慰。气氛少有的平和。

正安静间,却听“哧拉哧拉”的声音响起,高凌回头望去,不知什么时候,红桃已经窜上了几案,有一本书已在它爪牙之下四分五裂了。撕成两半的书皮掉在地上,“军规”二字也已分了家。

袁峥站了起来,高凌一惊,也迅速立起,抢在他前面跑过去一把抱起猫:“王爷,它只是只猫,不识字的,您……”面上隐隐有紧张之色。紧紧搂着怀里犹不知闯祸,仍在舔着爪子的小东西。

袁峥却出乎意料地拾起残书,在烛火上点燃,扔进炭盆,看着它一点一点变为灰烬:“猫儿干得好。高凌,对不起,我早该烧了它的,不该用它拘着你……”心头的大石落下了一点儿,终于说出这句话了,感谢这只肥猫。

高凌把猫放下:“王爷,饭菜要凉了,快吃吧。”自去洗手。

看面前眉清目秀的少年慢条斯理地吃着,袁峥忍不住又开口:“高凌,其实西疆的食物也并不都是粗砺难咽的,也有叫人吃过便难以忘却的美食。”

高凌淡淡接过话头:“王爷放心,我会适应西疆的一切的。”

袁峥有些着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心,我只想让你多了解西疆,等你病好了,我让人轮流弄给你尝尝,若真吃不惯也不必勉强,聘几个厨子一起走就是。”

高凌看看他:“王爷,我没那么娇惯,只要不伤胃,我不挑食。今天你不会是看我病了,可怜我,哄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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