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辙记(花隐望千门)——糕小饼猥琐
糕小饼猥琐  发于:2013年05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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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禁疑惑起来,这花非花怎么是个草寇般的女子?不知她何德何能竟让李煜如此深爱?尔后暗自后悔之前的多嘴,无殇表面仍做不屑状,“我既是笙歌,又如何会有从前?何况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皇上,你再次深究,我即刻消失。”

大概是一下触到李煜的伤痛,还未等他再下重言,已被一瞬间凌至眼前的帝王抱下树梢。他发狠般的拥着无殇的肩头,半响才坚决道,“朕若再失去你,五日内必亡!”

怔忡间无殇仍好奇道“为何是五日?”

“这五日朕寻你等你,祈求失而复得的奇迹……”李煜复又温柔起来,“所以,倘若有危急之事,也请一定记得五日之内回到朕身边。”

落无殇不愿许诺无法兑现的事情,于是看似无意的将目光转开,敷衍道,“唔,皇上——你看那些虞美人,我想要一束。”

李煜的眼中稍纵即逝的闪过一抹哀伤,他默默地拂过怀中爱人的脸庞,随即走入花海之中。

留得杀手站在原地轻轻浅浅的笑了,能遣得动九五之尊,他大概是这世上架子最大的杀手了。

李煜白日伏案料理国事,假皇妃笙歌不便露面,就在旁边的屋子休息养神,若不然就和李斐在偏僻的侧花园散步,听她分析皇宫的构造,寻找最佳逃离路线。

武功在前任武林盟主之上的李煜倘若发起失心疯来,他是万万没有胜算的。所以打不过,逃跑总是可以吧。

正在口若悬河的小公主李斐突然停下,无殇不需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笙歌,今日朕心中烦闷得很,你为朕抚一曲吧。”皇帝不等密谋的两人要说什么,径自向琴房走去。

莫说古筝,落无殇什么乐器都不会用,最多就会用树叶吹曲。他又不是大家闺秀,亦非风雅公子,修习的不过是些杀人之术,哪里会这些个?

可是眼下扮演的,不正是个贵妃么?只好强辩道“我不是笙歌,笙歌太俗气,我现在是花月——皇上你说我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的!”

“花月也罢,”李煜引他坐在琴凳上,“那就来一曲《春江花月夜》罢。”

“既非笙歌,我现在自然也是不喜欢琴笙歌舞乐。皇上没听说过女人心,一日三变么?您还是回访好生歇息着,要不然我唱歌可好?”无殇扭绞着宽大的袖口,委委屈屈地看着自说自话的皇帝陛下。

木几上的香烧去大半时,他终于喟叹了一声,“罢!朕便回去。”

李煜已被催眠,又伤神多日,还要处理国事,自然是沾塌即眠。所以无殇只是象征性的哼了一曲就潜出去观察地形了。

却全然没有发现,背后那绵长的视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李煜的试探,他一项都没有做到。

二日无他,一切照旧,万事俱备,无殇决定寻机离去。那知道东风未来,西风不走。那粘人的皇帝一整天都守在身边,还“花月花月”的直叫得他血气上涌。

无殇双手虐待着已经变形的袖口,终于斥道:“花月什么!我才不是花月!”话刚出口便觉不妥,只好又放柔了声音,“花月好傻,风尘味太重……我要取个高雅的名字,秋晴。”

庆幸于无殇幼年通览各色小说,民间野史,女人的芳名倒是记得不少,足够自己圆谎用。“皇上,宫中太闷,我想出宫转转……你事务繁忙,我可以叫斐公主陪我,顺道买些民间的新奇玩意儿。”

这些天来李煜第一次不再凝视着自己深爱的人,只是轻执起那一绺垂发,滑顺地捋过,半响才他温言劝道,“过两日可好?朕定陪你——只是今日不可。秋晴你还是养好身子,最近羸弱得厉害。”

不便再拗,无殇也只得点头应允,等待今日最后一个机会。

深夜至静,万籁寂声。待身边的皇帝入睡多时,无殇悄无声息地掀开锦衾,以杀手特有的极轻步子向外移去。

奔至后院,却又面对着红色的宫墙静静地站住,然后仰起头,看着天上忽明忽暗的缺月——要回去了,生机就在这红色的高墙后面!吁口气,无殇准备使出轻功,从这出多天来打探出的防御最薄弱的地方翻墙而出。

然而。

“秋晴,你要去哪里?”温和的声音不知从何时起带了这种危险的气息,轻轻的在他耳边响起。无殇动作一僵——是他!

但旋即他又镇定下来,样装出一副游园惊梦的神情,“啊,煜,我怎么会在这里?难道,难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皇上白天不许我出去,夜间便发了梦癔症……”

“一定要让非花离开朕么?”李煜强行扳过少年尖瘦精致的下巴,令他不得不和自己直视。昏暗的月光下李重光的双瞳浓黑如墨,看不出情绪。

“不是……这是梦游而已,叫皇上担心了。我们这就回寝宫吧……”

他兀自打断了这蹩脚的强辩,“真不知道你有梦游的习惯呢,落、无、殇。”

周围的空气瞬间冻结。

“……你是何时清醒的?”

“不早,昨夜而已。”一脸平静的李煜将手松开,无所谓的挥了挥衣袖,“你以为催眠术能迷惑朕多久?”

见无殇摇了摇头,他冷冷一笑,“你竟然不知道?这还真是可笑!之前我随神智时有混乱,却总记得些许片段,知道你高才要离开,记忆才终于拼凑完整。落无殇,非花不是你亲手杀的,可你是帮凶!”

“既如此,”落无殇低头认栽,也再不需伪装,“你想如何处置我?”

“……留在朕身边。”

“啊?”无殇猛地抬头,以为自己没有听清。

“直至真凶现身。”夜风拂面,发丝掩盖了李煜的表情,“这期间,在宫中,你的身份便是朕新选上的侧妃。”

选新妃?莫非还得有个册封仪式?这不就是要引蛇出洞么!

“怎可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引诱同伴之事,无殇决计不做!”少年掷地有声的说道,语气满是不快。

李煜的声音又温柔起来,低沉悦耳,但却让人寒毛倒竖,他说,“那么,朕让无尘来陪你。”

无尘!你将她怎样了!无殇很想这样喝问,但终究忍住,然后装傻,“无——尘?那是谁?是皇上的妃子么?”

“是这样啊,”李煜声音里带了一丝残忍的愉悦,“原来你不认识她,朕还以为他是你什么重要的人呢。那干脆杀了她好不好?反正你也不会在意的,对不对,落无殇?”

第十九笺:微服出游

君成臣骨枯,

国立贤皇苦。

莫羡锦华衣,

聊笑吊千古。

微服私访,其实就是达官贵人满足自己虚荣心的行为。

次日李煜果然没有食言,干干脆脆的放了那个与他全无干系的无尘,并答应不跟踪她。

接着只是连着做了两件另朝中大臣议论纷纷之事——一件事追封花非花为皇后,她原名周采莲,这也就是为什么后人称她为大周后;另一件则是纳“皇后的妹妹周采薇”为侧妃,却赐了皇后所居的娴淑殿。这个周采薇,就是悲催的被囚杀手落无殇。

自此,无殇正大光明的安居在这南唐后宫之中,然而李煜虽依旧与他同吃同住,私下的态度却变得冷若冰霜,连微笑都是带着杀意。

所谓笑里藏刀,大抵就是这个意思。

所谓杀人于无形,说的就是李煜冰冷的微笑罢。

虽然心知自己是他的杀妻仇人,但落无殇总觉得哪里难受得慌,像是少了点什么,总是无法释怀。

更令少年抑郁的是,自己还得整天捆绑式地和新婚的皇帝出现在宫中的各个角落,从大殿到御花园,到处都是其他妃嫔可以杀人的眼光。

当无殇正有些焦躁地在心中暗骂狗皇帝之时,一个有些面熟的太监飞奔而来,瞟了他一眼之后,附在李煜耳旁悄声道:“今日消息从海境传来,落九重……一月有余……图也不翼而飞……今日探子来报,落南生在中原后周现身……”

山中清修的少年眼力耳力非常人可及,自然是将那太监的言语听了个真切。就如师父当年评他,有杀手的身体,没有刺客的心理。师父正是江湖有名的罗刹城第一门罗生门门主落九重,而无殇那素未谋面的父亲,便叫做落南生。

还有,眼前这个面熟的公公……可不就是那日的路人甲么!瞳孔骤然缩减,无殇头脑一片混沌,感觉一片黑暗之后,必有巨大的真实山雨欲来。

“……荇玉玲珑的下落也未拷问到,想来也许在落南生身上——他们毕竟是父子,”那太监继续道,“陛下,我们要不要去中原?属下无能,未能完全查出落家第三代的去向……”

李煜挑挑眉,不怒自威怒了更威的帝王相一下子出来了:“那你们查到了什么?”

“属下该死!只查得落九重有两名外孙女……多年无联系,应该不牵扯其中,而且一名死亡,一名……失踪。”

落无殇重重的坐在琉廊的石凳上,耳中似在轰鸣,他想自己得出了一个奇怪的结论。师父是自己的祖父,而无烟无尘,兴许正是自己的表妹。

难道真如就像流萤姑姑说的,他的母亲手腕如此高超,竟是硬生生的将自己的存在抹消,让他落无殇成为落家第三代唯一能安全的孩子?

这时李煜怒道:“混账!真要你们何用?!”

那太监忙退后一步行跪礼,“属下该死!请让属下戴罪立功,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生气的皇帝负手而立,很快又平静下来,“罢了,朕就在相信你们一次——半月之内,必须给朕个交代!你先下去吧。”

直至那人消失,无殇的情绪才渐渐稳定,神智也一片明晰。

李煜要找他的家人做什么?难道是为了那密宝图?莫非和师父的半卷密轴又有什么关联?他又对师父做了什么!师父的伤势,莫非和李煜有什么关系?

这会儿,无殇反倒打定主意不走了,进了这蛮横的草垛江湖,深诲宫闱,为的不就是寻找父亲,揭开谜底么?那便顺了这皇帝的意思,留在这里,探一探这其中的秘密。

若是师父为他所伤,那么两人之间,倒也谁都不欠谁的了。

不过这诺大国家的皇帝老大还真是不幸,要找的人分明就在眼皮底下,而无殇和无烟,一个安然离去,一个逍遥自在。

想到这里,无殇不禁微微笑了,然后愈笑愈厉害,对着刚才还眉头紧锁,现在却一副风平浪静波澜不惊的皇帝陛下笑得无比开怀。

李煜啊李煜,你那英俊儒雅的外表还能将阴霾隐藏多久?

“你笑什么?”李煜果然困惑的向他走来。

无殇这才将笑容收敛了一些,半低了头:“因为我在想这草长莺飞,馥花生木,宫外城内,金陵一定花香正浓。”

看到不远处正带了一群宫女走来的某个妃子,无殇便用手指轻轻拨弄着内藏荇玉玲珑的银熏球,有意无意的将声音放大了些许,“前日皇上不是允了秋晴外出游玩,难道是要出尔反尔?还是……移情别恋?另结新欢?”

意料之中,新纳皇妃的李煜作出温文恩爱的样子搂过他的肩头,半遮住他的面孔和脖颈,只得连声答应,“好好,今日就去,我们回去收拾吧。”

无殇心下窃喜,总算有个通风报信的机会了。

谁知这时那妃子径直走了近来,伸出金玉琳腕的双手就环住李煜的左臂,一脸不甘的娇声唤道:“皇上,可晴也想同去。”

李煜微微侧首,笑容和煦,“明妃,下次可好?今日朕想单独和秋晴……”

“什么!这个来历不明的侧妃也配叫‘晴’字!皇上!臣妾可是堂堂一品将军家的女儿,明媒正娶的贵妃啊!臣妾不依,臣妾也要去!”这明贵妃见要求不成,娇蛮的失声骂道。

看来这将军定是手握重兵平日里气焰嚣张,家中的千金才出落的如此骄横跋扈,敢对着当朝皇上叫嚷。

落无殇甚是无趣的看了她一眼,心中暗道,这位大姐,你以为小爷我堂堂七尺……恩,六尺男儿想要给个男人作宠妃么?

秋晴之类的,本来就是信口胡诌的,况且他素来性恶与人争抢,便用袖袍半掩口低声道,“那秋晴就另取名字,煜,从今时起,我便是柳飞絮。明妃娘娘,告辞了。”

不等那明妃再度开口,无殇轻轻绕开,转身离去。没想到这里的女人竟生如此,恶形恶相,便开始怀念无尘亮着细碎白牙的笑容。

“秋……飞絮!明妃,此事改日再说,朕先走了。”李煜仍然是温言安抚,人却毫不犹豫的转身追过去。

无殇称心如意地达到了目的,和李煜各跨一匹皇家御马,慢悠悠的行于金陵城的青石大街上。

身后不远不近的跟了几个便装侍卫,而两人也乔装成游街赏景的富家子弟。努力的打消着桎梏之感,无殇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享受这金陵一日游。

皇帝看来倒是心境渐佳,现在的南唐虽不如前朝,但富庶却不假,金陵如此民乐安康,俯视苍生,想必他多少会有些成就感。

金铃铜蹄,失了自由的杀手在这琅琅清脆声中不动声色的观察街上熙攘的人群,期望看见熟悉的身影。

李煜大概也能猜到这些企图,便一步不落得与无殇很能够并驾齐驱。并没有什么言语,两位美男子只是在这大好春光中勾心斗角,以命为注。

行至市集中心,街井妇孺和纨绔子弟也渐渐多了起来,两人骑在气度不凡的马上,接受的目光也更加丰富和放肆。

很早就学会熟悉他人眼光的无殇一脸淡漠,而李煜却对着所有的女性,无论尊卑丑美,知书达理的微笑着。

无殇就想起有钱,那人就完全不一样,虽然绝对是风流色狼的典范,可是他从不会对这些庸脂俗粉表示出任何的兴趣。

滥情,装好人!无殇心中恼他,便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集千宠万恩于一身的南唐皇帝,怎么还要勾引大街上的无知女子呢!他年自己若能娶个小小的娇妻,定是乐知天命,安分过活。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人比人,气死人啊……

兀的,落无殇脸上绽开了绝色的笑容,策马奔向前方。

“柳飞絮!”李煜倒是察觉的很快,低喝一声,立刻停止迷惑众生,前来追他。

耳旁生风,马蹄急速,加大了无殇的笑意。路过杏树的时候他信手撷了一枝花,撕去几片红瓣拿在手中把玩,香艳欲滴,煞是好看。

先一步冲到那个卖冰糖葫芦的老人面前,无殇伸手挑了一支,然后付钱。给老人铜板的时候,李煜正穿过人群向这里赶来,无殇终于将嘴角的弧度放平,在铜钱中加了一朵四瓣的杏花。

第一片说明任务完成,第二片说明很安全,第三片说明还要逗留一阵时日方能脱身,最后一片是求助适当的帮助。

心满意得的美少年转过身,心满意足的咬着微酸的糖山楂,却装作面无表情走向着急的高大男子,问道,“白公子也想吃么?”

那人一路狂奔,这阵子倒是一下愣住,怔了稍许,说道,“不了,我们走吧。”

无殇不说什么,只是依言上马,头也不回的随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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