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宵引之云海囚心 下+番外——蛾非
蛾非  发于:2012年0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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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对他做了那么多不可原谅的事……

叶倾云觉得胸口窒得呼吸困难,不由用手揪着自己的头发痛苦地闭上眼,却依然无从疏解胸口里翻腾咆哮着的痛苦

,只能张着嘴,无声地呐喊出来。

叶倾云在榻上躺了十来日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但是那一晚之后方孝哉却再也没有来过他的房间。不过想想也是,方

孝哉本来就不是那种把情啊爱的挂在嘴边的人……而他突然对自己说这些话的意思是?

叶倾云在廊上随意走动,舒展着筋骨,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走到庭院里,看见方二少爷和那个封家的少爷,两人正肩挨着肩坐在八角琉璃亭里,石桌上堆了一大迭帐册,细细

查看着。

他曾经听说,方家二少爷本来是全京城出了名的纨裤子弟,坊间有这样的说法:「宁嫁西巷癞头三,不嫁东街方二

烂」。

很多人都抱着看戏的态度等着看方敬哉把方家败个精光,却都没想到在方孝哉出事之后,方敬哉独自挑起了家业,

性子也转了圈。

如今虽然还依稀尚存些昔日的玩世不恭,但在外人面前,不论言谈还是做事风格,都有直追方孝哉之势。

常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究竟是什么,可以让一个人彻底转变?

「若尘,你帮我看看这里。我总觉得古怪,但又看不出来什么异样的地方。」

封若尘接过帐本前后翻翻,然后笑着指给他看,「这笔和这笔你可以再查查……」

方敬哉表情认真地点点头,拿笔在本子上圈画,见封若尘端起案上的茶水正要喝,被他手一伸给抢了下来。

「水凉了,我让初九给你换热的来。」

封若尘摇摇头,「这两日总觉得喉咙有些燥,我润润就好,不多喝。」

闻言,方敬哉将杯子递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口,然后凑过去贴上封若尘的嘴唇,将温暖了的茶水渡过去,一滴不剩地

渡完还伸出舌头在封若尘嘴唇上舔了一下,「好点了吧,回头让厨房拾你熬点红枣莲子茶,益脾养心,还能安神。

「唔,不要太甜的。」

那一幕恰巧落在叶倾云眼中,即使早就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叶倾云也是一愣。

不是因为方敬哉这一举动的肉麻,而是萦绕在这两人间的温馨平和以及淡淡的情愫,让人觉得这幅画面看来很和谐

,仿佛有什么是绵远流长、缠绵其间,可以一直延续到还看不见的将来……

「在我眼里的喜欢,不是掠夺,也不是占有,而是两个人的相伴相知,并肩而站……而我想要的也仅仅只是举案齐

眉、白首偕老而己……」

叶倾云默默转过身,方孝哉会突然和他说这些……难道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现在在装疯?

「叶倾云,我想要的东西你找不到也给不了!」

叶倾云抚上自己的心口,那就是他所说的自己找不到也给不了的东西……在他眼中,举案齐眉白首偕老是自己没办

法给他的……

不由有些涩然的笑。

没办法给……

这是叶倾云没办法给的……

所以他现在告诉了自己,是要……自己认清楚之后就离开这里?

叶倾云沿着走廊往回走,正面相遇的下人纷纷侧着身避让开。

在他们眼中,这个男人就是个疯子,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什么举案齐眉白首偕老……就这么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着

,在走廊上留下一个孤单落寞的背影,萧索孤零,又有几分可怜……

是夜,方孝哉哄下方肃入睡,正待回去自己的房间,下人候在门口见他出来轻声道,「大少爷,叶公子不见了。」

方孝哉听后一楞,但很快恢复了表情,好像是早已知道了一般。

挥退了下人,没有回去自己房间,而是向书房走去。

他没办法解释心里那种低落从何而来,明明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他又有些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因为没办法给予,所以便选择离开?……倒还真像他的作风。

便想,如果那个时候就和他把话说清楚,自己和他还会纠纠缠缠这么多年?

只可惜那个时候自己还未曾明白,说的也是赌气话,但恰恰就这一句赌气的话却被自己说中了。

自己想要的,他果然给不了。

书房的案上堆着记载了这些时日夙叶山庄码头营收的帐簿,而一直搁在一旁的檀木匣子不见了踪影。

叶倾云拿走了亲自交给他的水域图,而帐册放着管也不管。

方孝哉伸手过去,手指在册面上轻轻摩挲过。

是了,他是两淮的船王,他喜欢驾着船带着他的手下在江上纵横,不受拘束,没有人能束缚得了他,这就是叶倾云

,霸道、张狂、肆意不羁……可偏偏自己就是喜欢上了,还是那样深、那样刻骨。

也不知道是谁想尽方法要从他身边逃开,是谁说对他的伤害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又是谁坚持要他叫自己大哥,面

对他狂烈深挚的情意视而不见……

只是越想要逃避,却陷得越深……等到醒悟过来时,早已身不由己。

抚着册面的手指颤抖着微微蜷起,揉皱了纸面,有水珠一滴滴落在纸上,晕开了秀挺清隽的字迹,晕开了一片浓淡

深浅的无奈……

10

约莫三个月后,夙叶山庄让人送了个大箱子到京城方家。

此时方孝哉正在大堂和方敬哉及封若尘谈论清明雨后封家茶运的事情。几个下人一同将那个大箱子抬进了大堂,打

开,满满一箱的现银多少有些晃眼。

方孝哉手里的茶杯喀喀抖了两下,然放落在茶几上时已经平和坦然,只很轻地一声喀嗒。

「这是什么意思?送东西的人呢?」一旁的方敬哉问道。

「回二少爷,他们放下了箱子就走了,只说感谢之前方大少爷对他们庄主的照顾。」

方孝哉听闻,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

「交给帐房清点入库。」他回过头来要和他们继续商量,却见两人都眨着眼睛朝自己看。

「为什么都这种表情?」

「方大哥,叶倾云这是什么意思?」

「他住在这里吃饭衣着请医买药不都要花银子?好在还算有点良心……」

知道自己不会在乎这些银子,但还是送钱来,是要和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吗?方孝哉心里不由苦笑。

叶倾云,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仅仅用银两就能还得清的吗?

「方大哥,肃儿可以交给奶娘照顾,生意上的事,敬哉也可以打理……方大哥不如出去走走,做些自己想做的事?

」封若尘说道,方敬哉在一旁附和地点点头。

方孝哉想了想,确实如他所说,自己总是一心只想着方家,一直以来都是万事以方家为先,很少会先想到自己。

但是想到了又有什么用,他自己想要的,注定得不到……

将杂念都摒弃一边,方孝哉说道,「我们继续刚才被打断的,清明之后若尘的第一批茶……」

封若尘和方敬哉彼此互看了一眼,一个无奈,一个愠恼,然后一起暗暗叹了口气。

薄雾缥缈,摇橹咯吱作响,一艘小船缓缓靠上万花岛的码头。

疏于照料的小岛早已不复当年万花齐放、娇媚吐艳的景象,随处可见的枯败花草,似诉说着无言的寂寥。

上官兰容穿了一身单衣,披散着头发,赤裸的脚踝上锁着一根手臂粗的铁链。

听到人声,本来坐在角落似闭眸浅寐的他突然睁开眼睛,紧接着从地上一下起身冲向门口,铁链在地上哗啦哗啦拖

过。在他双手攀上门上封住的栅栏时,铁链拉成直线。

「方孝哉,放我出去!你没有权力这样对我!快点放我出去!」

「他每天都这样?」叶倾云问向身边的奚清宇。

奚清宇点点头,「上官公子初时还很正常,后来就一日比一日癫狂,如今不论谁靠近,他喊的就是这么几句。」

叶倾云沉了口气,然后看向那个将木栅栏摇得直落木屑的人,缓缓走到他面前。

「善恶到头终有报,上官,老天罚你罚得还算轻。」

上官兰容仍是瞪着眼睛咬牙切齿,「方孝哉,你不要落到我手里,否则我要你生不如死!」

叶倾云抬起右手,手指一弹,上官兰容便眼睛一闭,整个人滑下去摔在地上。

叶倾云身后响起木轮辗压过枯枝的声音,回身看过去,是一名小童推着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过来。

坐在轮椅上的男子看来和叶倾云差不多年纪,眉目清秀,五官端正,只是略显苍白的皮肤和孱弱单薄的身子让他看

来有些病弱之姿,本是大好风华却又坐在轮椅上,多少让人觉得惋惜。

他将视线落在叶倾云的右手上,手指捻着鬓畔的一缕青丝,略有赞许的点点头,淡淡开口,「今后的日常生活应该

是无碍了,但若要再使剑恐怕有些困难。」

叶倾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手,然后抬起头嘴角一扬,笑容里几分桀骛与不驯。

「柳先生医术了得,这只手能够再动我便已十分满足,况以后也许会远离刀口舔血的日子,能不能用剑已无所谓。

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微微抬头,「那叶庄主和在下说好的约定……」

叶倾云又看了眼关着上官兰容的房间,回头对奚清宇道,「去,把他送到柳先生的船上。」

「等等!」

轮椅上的男子出声叫住了奚清宇,他身后的小童掏出一粒药丸递给他。

「给他服下。」轮椅上的男子淡声吩咐。

奚清宇看看手里的东西,又见叶倾云默许的点头,便带了两人朝上官兰容的房间走去。

叶倾云从方家离开后,回夙叶山庄简单处理了些事务,便只身去了曾听骆隐风提起过的药王谷。

当年方孝哉被自己一剑剌伤,就是药王谷谷主妙手回春将他救了回来,而叶倾云这次去则是为了被骆隐风震碎经脉

的右手。

尝闻避世高人总有些常人无法理解的怪癖,而药王谷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肯医治的。

当叶倾云道明来意后,谷主柳飞花很爽快地同意了,而条件只有一个——

「在下问叶庄主讨一个人,作为替叶庄主医手的诊金。」

当时他是这么说的,而他要的人就是被囚在万花岛上的上官兰容。

送柳飞花上船之时,叶倾云终是按捺不住开口问道,「不知上官曾经如何得罪了柳先生?」

柳飞花微微侧首,清秀的面容敛着柔和的笑意,却透着让人无法亲近的冷傲,「难道只有深仇大恨才会想把一个人

锁起来,让他永不见天日?」

叶倾云被问得一时哑然。

看着柳飞花坐的船缓缓驶离码头,叶倾云回首打量了下四周。

东侧的船是明天要离港前往杭州接货的,西侧码头停靠的船则是前几日刚从山东运货回来,此时正在维护和检修。

夕阳挂在船桅上,几只水鸟停站船头,往日的戾气与肃杀几乎感觉不到,码头上呈现一片忙碌与平和。

「清宇。」

「属下在。」

「你是喜欢当来去自由随心所欲的江寇,还是更喜欢当一个安分守己循规蹈矩的船工?」

「这……」奚清宇露出为难的神色,然后看向周围其他人。

叶倾云背着手转过身来,「本庄主问你话呢。」

奚清宇皱着眉头犹豫了下,才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

叶倾云听闻,挑了挑眉,什么话也没说径自往山上走去。

暮色如火,宛如那日初见。

方孝哉,我会让你知道,只要你想要的,我叶倾云不仅能给,也能为你守上一世。

两年后。

「方大少爷,路上请小心。」

「吴老板送到这里便可。」方孝哉拱手一揖,拜别了送行之人,然后转身捋起衣摆走上了舷梯。

天淡云高,秋风飒爽,掀起薄薄的夏衣,已略感几分凉意。

打着方家旗号的商船缓缓驶离码头。

方孝哉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老船工说江上起风了,太阳一落就会转凉,劝他回舱内比较好。

方孝哉接受了老船工的好意,伸手捋了下被风拂乱的鬓发,转身,有什么从挟着的帐册间滑了出来,落到甲板上。

那是一份请帖,素雅的纸,淡淡描金的纹样。

他弯下腰将那张请柬捡起来,这是他出门时下人匆匆交到他手里的,他没地方放就随手夹在帐册里一起带了走。

方孝哉拿着那张东西回到舱内,在桌边坐了下来。

从两年前开始,每月初一便会收到叶倾云的请柬,邀他十五那日去夙叶山庄把酒言欢。

第一次收到时,方孝哉疑惑之余又十分莫名。

叶倾云不是放手了吗?怎么又……

他不禁有些惶惶,十五那日他没有赴约,一整日都忐忑得什么事都没做,到了晚上看窗外一轮圆月如盘,月华如水

,竟是有几分后悔。

然,一夜平静,次日清早他坐在床榻上发了很久的呆。

以为事情便就这样结束,但是次月的初一那样的请柬再次被送了来,然后是第三封第四封……

初时只寥寥几字的相约,久了请帖上的字句也越来越多,诸如天气凉了注意身体;在后山猎了一只鹿,冬日进补最

适宜,你不来的话,我就让人给你送去。

五大三粗的男人,笔力苍劲的一行行字,却透着浓浓的暖意。偶尔也有让他喷笑的话,比如最近盘了福建及山西的

几个码头,请方大老板多照顾鄙庄的生意;又或者像是请借帐房先生一名急用,清宇不慎被书案上倒下的帐簿砸伤

了脑袋。

着实有趣……

自己将夙叶山庄的码头拿来做货运,叶倾云回去以后并没有放弃,反而越做规模越大,两淮上的水运也处理得很好

,叶倾云有时也会追击下黑船,但最多拿了财物把人丢给官府。

从来都凭着自己意思做事的人也开始讲起了规矩,而这个改变不仅仅只有方孝哉一人看见。去年到南海时,偶遇南

海的船王,谈论之下对方无意中感叹,叶倾云越来越有船王的样子了……

将手里那张请柬请放到桌上,沉甸甸的满载了深厚的情意,恐怕再有个几张他要连拿都不敢拿了……

一开始不知要如何应付这每月一次的邀请,就索性不去理睬,只在夜深无人、睡意全无时,将请帖一一翻出来,揣

摩着那字里行间蕴含的深意,仿佛当年那个深夜为他送来狐裘的人就在身边。

两年一晃而过,待他觉得这份情意深重得让他再次无力承受的时候,却是不知该如何去回应。只因那透过纸端灼灼

而燃的挚情,并非记忆里那般炽烈的、不顾一切的要将他卷入其中烧成灰烬,而是就那样静静的、徒留暖意袭人却

将火光小心翼翼地藏起来。

是怕伤害到自己吗?

不觉微微叹了口气,那么自己现在……又在害怕和担心什么?

叩叩!门被敲响。

方孝哉收敛起心思,问道,「什么事?」

「大少爷,江面上似乎有情况……」

船头那里聚了不少人在张望,方孝哉也走了过去。

夜色如墨,江面上还起了雾,隐约可见远处有几个桔色的亮光,一点点的靠近,直朝这边而来。

凭他的经验,对方来意不善。

「通知下去,全船警戒,武师都上甲板。」

「是!」

除了跑动的脚步声,便只剩哗哗的水声。整艘船上顿时一派紧张的气氛,加之四周的情况对江寇大为有利,方孝哉

不由将手握成拳,暗暗祈祷情况没有自己想的这样糟。

那些火光越来越近,单桅小船的影子逐渐从浓雾里突现出来,这种船轻便灵活,是江寇惯常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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