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镇(出书版 第三、四部)——琰汜
琰汜  发于:2013年05月22日

关灯
护眼

公堂上的人愣了一愣,接着全都长长吐了一口气,收拾东西回后头休息,小二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直到衙役们都收拾完了,才在别人帮忙下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回去了茶楼。

******

颜璟记得秦灿最近在忙修缮祠堂的事情,因为放在书房桌子上的那张图纸不见了,于是略有些气势汹汹地直朝祠堂那边走去。

还没到祠堂,却在经过一个酒坊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退了两步,然后在看见里面的情形时愣了一愣。

秦灿正坐在里面一张桌子旁,桌上摆着几壶酒,几碟小菜,桌子对面还坐着一个样貌俏丽的女子,两人说说笑笑,看起来很是亲热。

颜璟见秦灿抬头看向外面,连忙侧身闪到一旁,探出半边脸来继续看着他们。

就见秦灿不知道说到什么,手舞足蹈起来的样子很可笑,而那个女子则起身到后面,片刻拿了把扇子出来,素手一挥,两把扇子缓缓打开,就见她身段柔软,姿态妖娆,低眉颦首间含笑惑人。

颜璟收回视线,抬头看向招牌。

香玉酒坊……

似乎是新开的,此前并没有听说过。

正打量之际,店里伙计留意到了他,「这位爷,您是要买酒吗?那您可看对眼了,咱酒坊才到这镇上没几日,已经家家户户都知道……」掂起一坛酒拍开封泥,「香玉酒坊的酒才叫好酒,您问问这酒香……」

颜璟不想和他多废话,不过这酒香确实也馋人,便从腰带里摸出一锭碎银抛给店伙计,拎了一小坛子酒,正要走,似乎想起来什么来了,转身。

「哎,我问你,这里面那女人是谁?」

「啊,那是我们酒坊的老板,大家都叫她玉娘。」

「里面和她说话的那人好像是县太爷。」

「是啊,咱老板娘和县太爷是老相好,没想到会在这小镇上碰上,所以县太爷天天都来找咱老板娘叙旧,说不准哪天咱老板娘就要成了县太爷夫人了。」另一边有客人过来,店伙计没管颜璟去招呼别人了,「这位爷想买什么酒?」

颜璟抱着那坛酒,透过店伙计走来走去忙碌的身影,又向里看了一眼,方才要找秦灿算帐的怒气是下去了,但是这会儿看见两人在里面亲密的样子,突然觉得胸口里像堵着什么一样。

从云龙山的山寨下来,习惯了这只笨猴子在自己耳边唠唠叨叨,教着不要穿成山贼土匪的样子;不要坐没坐相吃没吃相,用着岑熙的身体就要有岑熙的样子;不要整天欺负镇上的百姓,他们都是靠着自己清清白白的过活,哪里像你们只懂抢啊杀的……

等到不再啰嗦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变成了:不要整天拿着杀猪刀晃来晃去;写字的时候不要把笔当刀使;去学堂也不要和小酒酿他们玩太疯,有点大人的样子……

总之耳朵边总是嗡嗡的响着这个人的声音,提醒他,或者绕着圈子关心他,之前差一点被幽梦困住的时候,一睁眼,正对上的就是他担心的表情,于是,有点很理所当然的,笨猴子嘛,就该在自己身边嘴巴贱贱地、啰哩叭唆着一些有的没的,然后直到自己不耐烦了用拳头让他闭嘴。

不过其实现在大部分时候都是笑闹着做做样子。

不得不说,从山上下来之后,过去除了打杀抢劫的日子变得丰富了起来,他也感受到了很多以前没有感受到过的东西,像是秦灿对于岑熙的兄弟情谊,像是老伯和金家小姐间相隔了大半辈子都不绝的爱恋,还有被嫉妒支配着几乎疯狂的欲望……

所以他没后悔过让秦灿给自己起个名字,从黑云九龙寨里真正走出来,但是现在……

颜璟觉得,似乎自己忽略了什么,而除了胸口堵着的那口闷气,他还有种想要大开杀戒的冲动……就像过去那样,只要是看上的肥羊,就算有再厉害的镖局押镖,他都会将之抢夺到手。

而现在,这股冲动就在心底横生,却不知是为何缘由。

******

打更的人在街上走着,一边提醒各家各户小心火烛,一边「梆!——梆!梆!梆!」地敲着四更的梆鼓,见到前面有人脚步略有些晃晃悠悠的走过来,停了一停,待看清楚来人,便笑着招呼道,「县太爷,这么晚了才回去?」

秦灿点点头,打了哈欠继续往前走,边走边咂巴咂巴嘴,似在回味什么。

玉娘铺子里的酒是不错,绵厚香醇,确实在这种偏远的地方很难喝到,不过聊着聊着就不小心多喝了一些,现在他看出去都觉得面前的事物有了重影。

想着还是早点回去梳洗睡一觉,幸好现在街上没什么人,没人看见自己这副醉醺醺的样子,不然自己好不容易在百姓面前树立的形象都毁了。

归根结柢还是颜璟,如果他不是一副要拿自己兴师问罪的样子,自己犯得着整天像躲什么一样的连县衙都不敢待吗?

「不就是亲了一下吗……呃!」秦灿打了个带着酒气的饱嗝,嘀嘀咕咕,「我小时候还和岑熙一起玩娶新娘的游戏呢,岑熙扮新娘,我扮新郎,怎么就没见岑熙长大之后要找我负责?」

这会儿有酒壮胆了,秦灿敢发牢骚了,却忘记了自己清醒的时候一整个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心虚不已让人生疑的样子。

万籁俱静的大街上,青石板路上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听起来很是寂寞,秦灿抬头望望天上,乌漆漆的苍穹,只有片片云翳,缓慢地移走,让人觉得天空低得仿佛就罩在头顶上一样,沉重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

秦灿有点受不了这样的气氛,这让他想起一些令人悲伤的事情。

岑熙的死是他这辈子都没办法解开的心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原谅自己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好友,如今站在这个偏僻寂静的小镇上,夜风清冷,一丝丝地穿过袂裾、穿过皮肤钻进骨缝里,让他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在这里,自己实则孤身一人的处境。

「岑熙……」

秦灿轻喃了一遍这个日渐陌生的名字,明明每天都面对着岑熙的身体,但是自己记忆里岑熙的模样却依然开始有点模糊。

想起那张脸,跃入脑海的不再是昔日温文尔雅、满腹经纶的模样,而是一张会时常露出让人心底一颤的凶恶表情的脸,一身霸道张扬的气势,以及偶尔挂在唇角边的捉弄人之后的得意坏笑。

一阵冷风吹过,让被陈酿醺然的脑袋清醒了片刻,秦灿打了个冷颤,吸吸鼻子,看看还有不短的距离,便加快了脚步。

走到一户人家后门那里,蓦地传来一阵鸡鸭乱叫以及在笼子里拼命扑腾的声响,把秦灿吓了一跳。

秦灿站在那里,前后都看了一眼,街上只有他一个。

夜晚温度降下来,在街上织起一片薄雾,天上没有月亮,四周围很黑,有几户人家在门前挂了灯笼,但微弱的光线照不了多远,灯笼在薄雾中晃荡,反而添了几分诡异的色彩。

秦灿站在那里不敢动,右手边就是刚才传来声响的这户人家的后门,里面似乎平静了下来,但依然有「咕咕」的鸡叫传过来。

秦灿犹豫了一下,大起胆子走过去,扒住门缝朝里看,但因为太暗了,什么都看不见,转身正要离开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上有「喀哒」一声响,同时有什么滴落在自己收回来的手背上。

秦灿愣了一愣,以为是下雨了,便将手收回来,但是借着不远处一户人家门前的灯笼朦胧的光芒,发现那点滴在自己手背上的东西颜色很深,他将手放到鼻下一闻……

是血!

秦灿心里一惊,猛地抬头,惊见房顶上一对铜铃大小、精光熠熠的眼睛盯着自己这边。

他被吓得倒退了一步,却见那对眼睛的主人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化作一道黑影扑向自己。

秦灿猛地觉得一口气卡在喉咙口里转不过来:心里只想着,这什么鬼东西?!

转身要逃,却因为喝过了酒腿脚发软,被地上的石缝绊了一下,一屁股摔在地上。

那团黑影落在地上,接着又起,秦灿下意识地用手往脸前一挡,同时手臂上一阵剧痛。

天色太暗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秦灿连踢带打地想要把对方从自己身上撵开,但是对方力气大得惊人,呼吸间一阵阵带着血腥味的热气喷在他脸上,把秦灿熏得几乎要吐了出来。

就在秦灿感觉自己快要抵挡不住对方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

「谁?!」

「是大人!」

正是轮值巡街的阿大和阿二经过这里。

在两人手里提着的灯笼把那个袭击自己的东西照清楚前,那东西已经咻地一下窜到阴影里,只露两眼的精光。

「阿二,保护大人!」阿大吩咐完,眼见那泛着两眼精光的东西一转身消失在阴影之中,阿大一捏拳头就要追上去,被秦灿一把拉住。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是不要贸贸然地去追。」

阿大听秦灿的话没有继续去追,转身回来看了看秦灿手上的伤,撕了片衣角下来,替他把伤口包扎好,「看起来伤口不深,流出来的血也没有变黑,想来是没有毒,但明日还是要叫大夫来看一下的好。」

刚才在惊慌之中没有什么感觉,这会儿手臂上一阵阵疼痛传过来,尤其阿大包扎的手法虽然利索但欠缺温柔,疼得秦灿「嘶嘶」出声。

「大人,发生了什么事?」一旁阿二问道。

秦灿便将事情经过说了出来,「我正要回去县衙,打这里走过突然听到里面的鸡啊鸭的一阵动静,便想扒在门上透过门缝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结果什么也没看到。转身要走的时候,就见上面有东西,然后它就猛地向我扑了过来。」

秦灿说着,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要按住正发疼的受伤的手臂,结果察觉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他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来,在手指间有几根羽毛。

「这是什么?」

「像是鸡毛……」

阿大和阿二看着他手指间那几根东西研究了起来。

秦灿一开始以为那东西是狼,云龙山里有野狼,之前他们在山里就被袭击过,也听过野狼在山里找不到吃的跑到山下小镇来袭击人的传闻。

但刚才自己拼命从那家伙齿下挣脱的时候,手打在那玩意身上的感觉并不像是狼皮那样有点硬的鬃毛,而且这鸡毛又是怎么回事?

阿大敲了敲那户人家的门,男主人披着衣裳睡眼懵懂地起来开门,本来是一脸睡梦被打扰的怒气,但是一看门口站着的是县衙的捕快,怒气立马收了,同时身后传来他家婆娘的大呼小叫。

「哎呀,孩子他爹,鸡怎么死了?!」

阿大用手将男主人拨到一旁走了进去。

「哎呀,是谁这么缺德?!啊?要让老娘知道……」

那男主人一见秦灿跟在他后面,退到里面一把拉住还在大喊大叫的婆娘,「嘘,你没见着捕快和县太爷都来了吗。」

那户人家的鸡棚前和之前出事的那些人家一样,有几只鸡被咬破脖子丢在鸡棚外头,鸡毛散了一地。

阿大将死鸡拿起来看了看,「血都没了……」

秦灿不由蹙眉。难道,刚才自己碰到的就是一直在镇上咬死鸡鸭、吸干血液就逃走的凶犯?

一旁那户人家的婆娘战战兢兢的出声,「大人,是不是那个一直神出鬼没的妖怪咬死了咱家的鸡?它会不会吃光了鸡鸭之后就吃人啊?」

那个男人用手臂撞了他婆娘一下,示意她不要乱说话,「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事情多,成天东想西想,哪来那种鬼玩意?最多不过山上的野狼崽子饿了下山来找食。」

阿大回头看向秦灿,向他寻求下一步的吩咐。

虽然受到了袭击和惊吓,被咬到的伤口还热辣辣的作痛,不过因为那点酒的关系,秦灿觉得自己的脑袋里还是懵懵的,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下定论。

「我们先回去,再讨论怎么抓这个家伙。」秦灿说完回头又对那户的男人和他家婆娘道了两句,无非就是让他们安心,这个家伙一定会抓到然后千刀万剐替镇上的百姓解恨的。

******

一番折腾,回到县衙的时候已经快要五更了。

秦灿拖着步子回到后院,突然被袭击又受了伤,一惊一吓的,让他身心俱疲,想着快点摸到床上好好躺一觉。

还没走到自己的房间,先听见铰链吱嘎一声,却是颜璟那间的房门开了,秦灿抬头,看见颜璟一身中衣、提着那把用来杀猪连眼都不用眨一下的青犊刀从房里出来。

秦灿心里叫了一声苦,直接躲到廊柱后面抱住柱子,这位祖宗要做什么?不会是要把自己剁碎了丢云龙山里喂狼?

不至于吧,不就是不小心亲了一下,虽然大家都是男人,也不用下这种毒手啊!

躲在柱子后面的秦灿秦大人先声制人。

「对不起,对不起,颜璟大人,我那天是鬼迷心窍,被狐狸下了妖法,才会亲你的,如果让你恶心了大不了我三天不吃饭予以自惩,但平时小酒酿也一直和你玩亲亲的不是吗,所以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的无心之举吧……如果颜璟大人一定要我对你的清白负责的话,我就只好娶你过门了……」

其实秦灿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总之颜璟不要把自己剁碎了喂狼,做什么都好。

但是等了半天对面却没有动静,秦灿小心从柱子后面探出脑袋来,看见颜璟提着青犊刀站在那里,眼神带着疑惑地看着自己,对上自己的视线后,皱了皱眉。

「笨猴子你脑袋撞坏了吗?站在这里被劈到不要怨我。」颜璟说完便走到院子里,自顾自的练起了刀。

秦灿愣了片刻,才想起来,这时候正是颜璟起床练刀的时候。

不过奇怪了……明明前一天还想出那种方法要把自己堵在公堂上,幸而自己戳穿了他的雕虫小计及时逃走,怎么才一个晚上,他就转性了?

秦灿抓了抓脑袋,见颜璟练刀练得投入,看也不看自己这边,银光飒飒的长刀虎虎生风。刀剑无眼,未免于自己被刀风波及,秦灿贴着墙壁小心往自己房间挪。

等回头去问问看小元,昨晚厨房做的什么菜,说不定颜璟就是吃了那个才突然想通了不为难自己的。

开门进到自己房间去的时候,就觉得背后寒气渗人。

颜璟刀法精进,这样都能让自己背脊发冷,不管了,先睡了再说……

秦灿只顾找床,却没有注意那冷意来自刀光流转间颜璟看向他的视线。

Chapter 3

秦灿扎扎实实的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挪到了西边,除了肚饿身上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

他解开手臂上包扎的地方,前一晚被那个看不清楚模样的东西咬到的地方就留下一个形状很奇怪的伤口,不像是狼这类野兽留下的齿印。

但又实在想不出来什么东西会有这么奇怪的牙齿,好像就只有一对利牙,留下上下两个带着尖角的小洞。

秦灿从自己的房间里出来,边琢磨自己手臂上的伤,边去厨房找东西。

在路过院子的时候,秦灿看到狗官正在那里想要扑花圃里飞舞的蝴蝶,但是因为有花挡着,那些蝴蝶又到处翩翩,使得狗官对着那丛花连吼带挠的都无济于事。

见它滑稽的样子,秦灿轻笑了一下,然后蓦地停下脚步,朝着狗官那里蹲下身,「狗官,狗官来,到这里来——」

狗官听到秦灿叫他,回头看看秦灿这里,又看看飞舞的蝴蝶,犹豫了一下子,接着吐着舌头往秦灿这里跑过去。

秦灿撩起左手的袖子,将手臂横着凑到狗官面前,「来,咬一口,要轻轻的咬,咬重了今晚就拿你红烧。」

「嗷呜。」

狗官歪了下脑袋,那样子不怎么明白秦灿的意思。见秦灿将手臂横在自己面前不挪开,狗官凑上去闻了闻,然后伸出舌头在秦灿被咬伤的地方舔了两下,然后吐着舌头蹲坐下来等秦灿下一步命令,身后的尾巴兴奋地摇着。

秦灿叹了口气,「是叫你轻轻咬一口,我要看牙齿印,谁叫你舔了?」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