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镇(出书版 第三、四部)——琰汜
琰汜  发于:2013年05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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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旁的小元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瞪圆了眼睛,怒道,「是他想袭击我,被县衙的捕快和衙役抓住当场!」

刘氏用手掩住嘴笑了一下,「哎哟,谁不知道县衙里的捕快都是黑云九龙寨的人,他们自然是帮着你说话的。」

这话刚说完,围观的人群里突然有几人站了出来往堂前一跪。

「草民几人并非黑云九龙寨的人,昨晚县太爷带着衙役要出镇,我们几人自告奋勇要帮县太爷的忙,于是县太爷让我们几人帮忙到时候打灯笼,草民可以作证,当时小元姑娘走在前面,刘荣跟在她后面,伺机袭击了小元姑娘,没想到反被小元姑娘所擒。」

颜璟想起来,秦灿带人走的时候嘴里还嘀咕着,都是县衙的人不行,得找几个镇上的人才好说话。

原来他早就算到了这一步……

没想到笨猴子平时做事丢丢落落的,在这个时候倒是严谨的很,不禁暗中叹服了一下。

其实颜璟现在也发现,秦灿并非真正意义上的扶不上墙。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过去的生活过于安逸,毕竟是京城来的,于是平时能混的时候秦灿总是尽量混,但是重要的事情他只要真心想要做好,就一定能可以做得非常好。比如给孩子们造的学堂,修缮祠堂,还有蝴蝶杯案、幽梦案、鸡妖案,还有现在这桩阴亲案。

甚至还包括和自己的关系……

刘氏见事有突变,一下懵了,于是秦灿将他的推测给说了出来。

其实当时他们确实都以为玉娘是被鸡妖袭击、不慎跌进河道里溺水身亡的,但巧就巧在这个时候小春的奶奶来报失踪,又正好被阿大抓住了盗掘尸体的那两人,一连串事情,看似没有关系,但又让人觉得蹊跷……

秦灿现在想,也是冥冥之中有枉死的冤魂在帮着自己发现这一切之后的真相。

然后因为颜璟的一句话,让他注意到了一些关键。

「原来一个死掉的姑娘能卖几十两……有些人活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难怪会起歹心。」

是啊,因为阴亲风盛行,只要力所能及,家人都会为死去的少男少女结一门亲事,他们相信,这样不仅是祛除死去之人的留恋,让他们安心去到地下不要留在人间祸害生者,也相信这样一件「喜事」能造福生者。

但是活人的亲事好说,死人就难了,况且阴亲大多是要十四以下的少男少女,那样就更是少上加少,所以有人家不远万里「娶」一位姑娘回家。

而刘氏当鬼媒人有很多年了,口碑极佳,一般只要托她做媒的,她总能说成这门亲事。

秦灿翻查了刘氏的祖籍,然后比对了往年县衙通报失踪的卷宗,发现了这样一个规律——

刘氏在嫁到青花镇来之前,她所在的村子报过好几次少女失踪的案子,刘氏嫁到青花镇来之后,她村子里就几乎不再报此类案件,反而是青花镇上这类案子的数量有所增加,但因为隆台县之前几任知县都无所作为,于是这些案子都均无下文。

然后秦灿又去复验了玉娘的尸体,几日之后,尸体上现出一些前些日子没有出来的血荫,在手腕和颈脖那里,虽然很淡,但能分辨的出来是人的手指印子。

这绝对不是鸡妖的爪子留下的,秦灿在思考着凶犯是谁的时候,注意到玉娘身上的衣服。

小元说,那天玉娘给她送绣样,结果不小心将茶水翻在自己身上。玉娘从小练舞,身姿柔软而娇小,就和十四、五岁的少女一样,在京城的时候可以在力气较大的壮汉掌中起舞,于是就换了小元的衣服回去……

众人都觉得就是因为这样,小元一直服侍秦灿和颜璟,身上多少沾染了秦灿的气息,于是穿了小元衣服的玉娘便成了那只鸡妖的袭击对象,但另一方面,说不定也是因为这个,有人错把身形和小元差不多的玉娘当成了小元,然后……

这么推论下来,之前的种种疑惑就能解开了!

「因为忌于云龙山的传说,所以一些人家有人失踪了也不敢大肆搜寻,这些年来你就利用这一点,频频作案,以此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围观的百姓这一下就和炸开了锅一样,有人激动的要冲进来,被门口的衙役给拦住。

「原来是你害死了我家小虎子,我还在奇怪我们家小虎子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原来是你干的,你居然还一副好心的来给他张罗阴亲!命债命偿,快点还命来!」

「说不定你家那个也是她干的……」

「哎哟,我命苦的儿啊!」

秦灿连连拍了几下惊堂木,示意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然后对着下面的刘氏道,「是否都被本官说中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刘氏脸上似也显出慌张,左思右想了片刻,突然用手一指身旁的刘荣,「是他,都是他干的,不关我的事!大人,真的不关民妇的事,一定是他为了让我能说成亲事将酬金给他买酒买肉下赌坊,才这么做!」

一直低着头的刘荣突然激动地抬起头来,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张着嘴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

秦灿侧首向颜璟使了个眼色,颜璟会意,执过桌上的笔往刘荣身上一扔,解开刘荣一直被点的穴道。

刘荣得以出声,第一件事情就是张口骂道:「你个死婆娘,当初叫你不要干这缺德事你偏不听,现在东窗事发,你居然还想诬陷到我头上!」

刘荣是个粗人,被刘氏那么说自然是急不可支,结果一怒之下,却是自己把什么都给招了……

刘氏指着他的手还没放下来,半张着嘴。刘荣见她这样,才反应过来自己一时气急到底说了什么,涨红着脸,也是一下就没了声音。

颜璟抱着手臂靠上椅背,嘴角挂着淡笑,「这就是你说的让他们自己招供罪行?」

秦灿回道,「这点手段,无伤大雅……」

之后,刘荣和刘氏终于不堪重压,将过往的罪行全数交代了。

果然如秦灿所料的,刘氏一直暗中谋害少男少女,再以为对方说阴亲赚取酬金,数十年来用了各种方法杀害了不下数十人。

今次为了白家的亲事,便将目标对准了小元,看小元没什么亲戚便以为是县衙收留的孤女,结果小元有段时间回去山寨使得他们无从下手,于是又将目标转到了小春身上。

而这个时候,青花镇上正好鸡妖肆乱,并从最初只是咬死鸡鸭发展到开始袭击人。

刘氏觉得这是大好不过的机会,正好能以鸡妖为掩饰,多弄几个孩子,好发一笔大财。

那个晚上,他们蹲守在县衙外不远的地方,查看县衙四周的情况,正巧看到有人开门出来。那是换了小元衣裳的玉娘,但天色昏暗他们没有辨认出来。

一路跟在玉娘后面,正要动手的时候,突然那鸡妖从暗中窜出来,跳到玉娘背上一口咬住她的颈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这家伙的真面目,刘氏和刘荣见到这个情况一时之间也吓呆了。

但是玉娘很快挣脱了对方,一路奔逃。见状,两人便也跟了上去,在河道边上发现了玉娘,趁其不备将她推了下去。

几日后有人在河道里捞到一具溺死的女尸,刘氏正打算上门做她的鬼媒人,结果却听说死了的是香玉酒坊的老板玉娘。

这下子可傻了眼了,玉娘早已经是个半老徐娘了,怎么也不可能冒充姑娘家和人结亲。因为早已和别人家说好了,刘氏就此打定主意,要对小元再下一次手,孰不知正中了秦灿的引蛇出洞的计策,将自己的罪行全都抖了出来……

******

刘氏的阴亲案结案的次日,正好是玉娘死去第七日,俗称回魂夜。

这日县衙里没有摆上贡桌摆好贡品,也没有人烧纸钱念经超渡,而是满堂皆红,爆竹震天,热热闹闹的,全然是一副在办喜事的样子。

新郎阿二一身的喜服,骑在高大的骏马上,腰板挺直,气宇轩昂,比起平时的落拓随意更显出英姿俊挺。

迎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在镇上的街上走过,却没有人家开下窗户来张望,整条街空空荡荡的,红色的彩纸从天而却,却颇显萧瑟。

队伍走过大半条街,停在了一个酒坊门前,新郎没有让喜婆去请新娘子出门,只因礼堂就布置在酒坊里。

这是阿二的意思,觉得县衙里都是爷们,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娘子每日都被别人偷偷的看来看去。

说完这话的时候,阿二被县衙里的人一拥而上拳打脚踢了遍,言称他没出息,堂堂一个大男子汉居然入赘女人家。

阿二却笑着回道,这有什么关系?两个人在一起还不是过日子?住哪都一样。

喜婆喊着时辰到的时候,秦灿、颜璟还有小元将阿二送到门口,小元一张俏脸憋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来。

阿二转过身来,伸手将她的脸捧住,手指在她鼻子上点了一下,「傻姑娘,这是喜事,该高兴才对……」

阿二说完便直起腰,转身走到马边翻身上了马。

吹吹打打的队伍逐渐走远,小元再按捺不住,「哇」的一声,扑进秦灿怀里大哭了起来。

秦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挺难过,但脸上还要带着笑,就像阿二说的,这是喜事,怎么能悲伤呢?

抬手正要去摸小元的后脑勺,一旁有只手先伸了过来,手指纤长,轻轻抚了一下小元丫头的脑袋。

「傻姑娘,你阿二哥娶嫂子,天大的喜事,你哭成这样,小心你阿二哥这就打着马回过头来用马鞭抽你屁股。」

小元停了,哭声是停了,不过还是抽抽噎噎的。

颜璟抬头,视线正对上秦灿,只觉得心里有些难以形容的情绪默默翻涌着。

虽然嘴上是那样安慰着小元,但是谁都清楚,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

阿二和已经死去的玉娘结亲,是喜事,也更是一件悲事。

「如果阿二觉着这样很好,那何尝不是一件喜事?」秦灿轻声道,然后转身朝县衙里头走,「好了,好了,都给本官做事去,谁偷懒本官就扣谁的俸禄!」

而在酒坊的喜堂上,阿二执着同心结,同心结另一头缠在一具新漆的楠木棺材上,棺材还散着阵阵漆香,喜婆喊着「夫妻对拜」,阿二转过身来,向着棺材对拜了下去……

新郎抬起头来,嘴角的笑意写满了高兴与满足,谁又敢说,此刻他眼中看到的,那个和他共拜天地、同心相连的,不是那个凤冠霞帔娇俏可人的爱人。

唢呐锣鼓的声音飘上天际,悠扬飘远。

佛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五阴盛……生离死别,对于一些人来说,就像是一道门槛,跨过了,就过去了,对于另一些人来说,却像九重天,不知要走多久才能走到,而当生死都无法分开两人的时候,谁又能说,这是一种苦?

******

一个月之后,大清早,县衙里面就鸡飞狗跳了。

「死笨猴子,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我不痒,痒了也会自己挠,就不劳您颜璟大爷的贵手了。」

「大人早,师爷早!」

「给我站住!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站住才死的更快吧?让一让!都让一让!」

走廊上飞快跑过两道人影,在颜师爷每日悉心的调教下,秦灿秦大人的身子骨日渐轻盈。

就看他一路逃命似地跑着,侧身让过端了一盆子衣物要洗的小元,避开阿斌的扫帚扫过来的灰尘,前面狗官正叼着骨头挡在路中间,两眼惊恐的看着飞跑过来的秦灿,不知道该怎么办。

秦灿啧了一声,抬腿一跃,从它身上跨了过去。

迎面阿大的手里拿着什么走了过来。

「大人,您的信……还有……」

「还有回头再说!」

秦灿手一伸从阿大手里接了下来,一边跑一边拆,接着就听见「砰」的一声,秦灿连人带脸撞在了前面一堵墙上,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我就想说那里是墙了……」阿大沉了一口气。

秦灿仰面躺在地上,觉得眼前似乎有好几只小鸟正「叽叽叽」地乱飞着,然后一张正略微喘着急气、面颊布着粉红的脸伸过来挡住了天空,同时,这个人手一伸正好接住往下飘的那封信笺。

颜璟站着喘了一会儿,待到回过气来了,蹲了下来,两只手撑着脸,动作有点可爱的从高处往下看着秦灿,「怎么不跑了?秦大人……」

秦灿皱皱鼻子,觉得鼻梁骨好像要断了,然后「嘿嘿」一笑,「我明儿就叫人把这碍事的墙给拆了!」说完,视线落在颜璟拿在手里的信笺上,看起来像是一封请帖。

见秦灿留意到手里的信笺,颜璟打开来看,秦灿问道,「上面说了什么。」

颜璟现在可以读懂简单的信件了,听到秦灿这么问,看了一眼,然后将信笺往秦灿身上一丢,直起身,「大概是叫你去办什么案子吧。」

秦灿拿过那请帖一看,上面分明写着,本月二十是冀州知府的岳父六十大寿,特邀请隆台县知县赴宴。

不由笑了出来,转而就被飞来的核桃打中,乖乖噤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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