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藕庄少年情事 下——草示
草示  发于:2012年03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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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懂么……”

娄致未作回答,也无法回答,话语皆被忽然靠近的噙笑少年堵在口中,悉数吞噬。

双唇被轻轻啃咬,再至舌间纠缠,一波一波的酥麻蔓延四肢百骸。

“怎么还不去做午——啊咳,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人声吓得如胶似漆的两人陡然一跳。杜夫子先是一呆,而后则是一副被呛到肺快要咳出嗓子的痛苦神色

小小的厢房忽然间就多了三只刚出锅的红焖龙虾,彼此互相挪开视线,寻找地上是否有遗落的宝贝。

“咳。”漫长尴尬的死寂中,杜延复终是忍不住扣拳咳嗽了一声,强作镇定道:“时辰不早了,快去做饭罢。”说

毕便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

只听身后“咚!”的一声闷响和毕晚秋吃痛的一声惨叫。杜延复啧啧摇了两下脑袋。

午膳是杜延复与毕晚秋二人吃的,娄致不知为何身体抱恙起来,便在房中休息,未出来吃饭。杜夫子也很体谅地让

毕晚秋盛些清淡菜肴给病人,嘱咐让其好好静养。

傍晚时分,窗外细雪尚飘。有人叩门,杜延复亲自出了竹寮应答。

毕晚秋正坐在床头无奈地扯被子,苦苦哀求:“出来透口气罢,要憋死了。”

待杜延复大步流星地披雪带风而入时,被褥里刚冒出的半个头又缩了进去。

“毕晚秋!”杜延复朗笑大喝:“收拾收拾东西,滚回家去罢!”说罢将怀中的硕大包裹丢至床头。

被窝里的少年一惊,忙掀了被褥坐起身来。

毕晚秋满面惊异,忙打开包裹。

两件崭新精细的冬袄。展开一瞧,竟是自己与娄致的尺寸,分毫不差。

一张薄薄的旧宣纸从新衣内飘落下来。

毕晚秋接住,瞧了一眼,立刻如遭雷击般直身站了起来。

“这、这是……”毕晚秋双唇发颤,不知所措地望了眼杜延复,又低头望手中的纸张。

“是娄致的卖身契罢?”杜延复笑呵呵问。

“是……”毕晚秋惊疑未定,将纸张递给身旁之人。

两人立刻听到震惊的抽气声,被窝内的少年捂住嘴,眼睛里都是难以置信。

“这冬袄是新寒刚至,怕你们衣衫单薄冻坏了身子才教人做的。以前那些酒肉粮炭,也都是怕你们吃苦,遣人送来

的。”

“这么说来、这么说来……”毕晚秋拿起娄致的新袄,睁大眼睛询问:“爹早就知道我们在这了?还做了娄致的冬

袄,爹他、他终于肯承认娄致了?”

杜延复瞧毕晚秋渐转喜悦的面容,不禁叹道:“唉,世上哪有拗得过子女的父母呢。既然你们已铁了心如此了,他

是你爹,不能挽回便只能想方设法叫你们少受些辛苦,除此之外,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他虽疼你,也不能替你把人

生的路走下去。”

毕晚秋手攥紧冬袄,低头死咬住唇沉默着,眼泪却是大滴大滴地往外涌。

杜延复见状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道:“别怄气了,回家看看去罢。你爹自你走后,再没睡过一宿踏实觉。”

毕晚秋含泪抬起脸,轻轻摇头:“我不能独自回去。”

“傻子,卖身契都给娄致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杜延复望了眼一旁安静垂首的少年,对毕晚秋道:“我已答

应你爹,收娄致做养子。待你们能够安身立命之日,再不过问你俩之事了,如何?”

再不过问,那便是成全两人情意了。

娄致与毕晚秋听言忙起身下床,双双磕头行礼,三番叩谢。

“谢我就不必了,回去谢谢你爹成全罢。”

“可……”毕晚秋转头看身旁的少年,欲言又止。

“回去罢。”娄致主动握紧他手,抿唇笑道:“我晓得你心里也很想念老爷,我会在这里等你。替我谢谢老爷。”

“嗯。”毕晚秋蹙眉望向恋人,也握紧了他的手。

“呵呵,你们两个小鬼,弄出这副凄凄惨惨的模样作甚?”杜延复打哈哈道:“又不是见不到了。等雪一停,私塾

便开始重新授课,你们还不是一样可以见面?再不成,你也可来这里探望娄致嘛,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听罢此言,毕晚秋和娄致才转悲为喜,颇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笑了。

“不过你过来的时候,别忘了带些孝敬。数九寒天的,山上日子艰难啊。”杜延复捋须斜眼道。

“夫子……”怯懦懦的声音响起。

“何事?”

“您真的要收我作养子么……”少年抬眼望着杜延复,神色闪烁。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杜延复面带傲色,笑盈盈道,“这可比入门弟子还要亲三分啊。算你小子命好!”

“呃……夫子,我可不可以……留着自己的姓氏。”娄致小小声道。

“嗯?”杜延复一愣。

“我不想被人叫‘肚子’……”微弱的声音湮没到了尘埃里。

终焉

“娄致,把后院的铁锹拿过来!”

“就来!”

临窗而立的少年应了一声,继而转过头,将案上的素纸折好,卷入粗竹筒内,封缄了。

微抬头,便能看见案前白纸窗上映着的绮影。

一簇粉色杏花。清嫩嫣然,蘸露半开,似是要脱纸而出随山风摇曳。

这枝红杏早无余白之瓣。正如窗外已不见了黑泥白雪,满地青芽随三月末的和风悄然出头。

昨日老梅初绘的情景还在眼前,而作画之人早已离乡数月,也没法儿为之添上最后一抹春色。

寻了铁锹,步至前院,穿了粗布外袍的杜延复蹲在院落一角,正埋首干得起劲。

天气渐渐转暖,杜夫子周划一冬的在院内引泉开池的事宜终于可以动工了。

见少年过来,杜延复站起身捶了捶腰,接过铁锹。

“呵,”见少年手中之物,这位最喜嘲弄他人的夫子果然不放过机会,含笑道:“啧啧,才多久,又难耐相思之苦

了?我瞧你每日发呆就数着日子等传车来罢?盯得如此紧,是怕他在京中惹了蜂蝶沾了花草,将你冷落了么?”

少年听了打趣,立刻涨红了脸,心虚道:“哪有的事。”

“这一月都不见他寄封家书回来,老爷担心,才叫我写信问一问是否安好。”说罢指尖不安地摩挲着竹筒。

杜延复瞧他面皮上腾起一片羞赧,继续逗他:“噢,原来是老丈人的意思。”

“什么老……”少年一下子语塞,“夫子您真是——”还好“老不修”三字忍住没出口,要不然得被这睚眦必报的

夫子给念叨死。

“好了好了,”杜延复呵呵乐道:“真是开不得玩笑。快下山去罢,要不然待会等传车走了,这信就没法儿寄到你

小情人身边了。”

“夫子!”少年两颊彻底烧了起来,面红耳赤地瞪了一眼杜延复,也不作别就夺门逃了下山,充耳不闻身后爆出的

哈哈笑声。

少年脚步沿山路石阶走得飞快,仿佛耳颊两畔带起的风能够将方才的羞恼驱散。

等反应过来,已走了小半路程。望着山林里尚带萧索的虬枝褚叶,少年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低低喟叹了一声,面上

微微带了些沮丧。

那个人,已整整一个月鱼沉雁杳,音讯全无……

想起夫子方才的玩笑,心里漫上一丝苦涩。晓得那人的好顽性子,便愈发担心京城中光鲜新奇的玩意儿将他迷住,

连报个平安的空隙都没有。

知道自己不该终日疑神疑鬼,可……这样的担心却并非没有理由。

娄致低头怔怔望着手中的竹筒,心中的不安如翻了一碟子浓墨,悄然晕开。

记得正月乡试后,毕晚秋归家的模样很是惬意潇洒。

在竹斋里待了几日,拉着自己倾诉满腔思念,然而不久便被家中请回。

除夕那日,毕晚秋开心跑到山上,拿着金晃晃的请帖,请杜夫子去毕府吃顿年夜饭。

杜夫子当时挑了眉去望尴尬立于一旁的老实少年,面色诡异。

“娄致是自带家眷,用不着虚礼。”毕晚秋一把拉过垂首沮丧之人,笑着解释。

那日自己面上如吞了鸡蛋的神情叫看着的两人哈哈大笑。

回到阔别已久的大宅,心中既紧张又惆怅。

院内院外各处皆可见到大红的灯笼,高挂的鞭炮。毕府已是多少年未曾如此热闹过了。

待见到立于堂前,板正着脸的毕丰年,娄致还是有些发怵,低头喊了一声“老爷”便不敢再直视。

毕晚秋瞧着两人脸色,静悄悄地走到父亲身边,声音轻缓:“爹,照您吩咐,把娄致也叫来了。”

“照您吩咐”四字却是说给紧张不安的恋人听的。

果真,娄致听后小心翼翼抬头望了毕丰年一眼,只见堂前之人沉默了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紧蹙的眉头松懈,摆

手道:

“入席吃饭罢。”

丰盛的年夜饭,满耳的喧闹声,换上新衣的孩童提着鞭炮在庄内各家窜来窜去,小藕庄的除夕夜还是如往年一般欢

欢喜喜,热热闹闹。

毕府家宴上,却是一片肃穆。杜延复见气氛诡异,三人皆默然无语,便开口笑问毕老爷今年收成如何田租几许之类

家常闲话打破沉闷。

一顿饭吃罢,虽老少两代尚有隔阂,各聊各的,却也称得上融洽和美,勉强算是应景了。

与杜延复一同在毕府作客那几日,老爷见自己时还是面无笑容,也不曾理睬交谈。

暗地里,胡八见了娄致,却是揉着他的脸又哭又笑,眼泪都要出来。同自己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

临走时,毕晚秋也有些沮丧,看来要父亲的态度转变尚需时日。

春节一过,毕丰年带儿子出了庄走亲访友各处拜年。娄致与杜延复,无亲无故,正好寂寞人对寂寞人,窝在竹斋里

过节,也算惬意。

过了年十五,私塾开课。前一日毕晚秋拉了娄致去私塾瞧。只见堂内摆了一副崭新的案椅,与毕晚秋那张毗邻而放

。娄致低头咬着唇,面上的开心与欣喜却是掩饰不住。

冬日酷寒,看书便成了苦事。然而毕晚秋却是勤奋了起来,除却私塾念书,平日里天还擦黑便点灯起床温书,夜间

也到更敲三遍才入寝。毕丰年见儿子用功起来,甚是欣慰。

二月刚至,毕府打点好行李,娄致也下山同毕家人一齐送毕晚秋出庄赴京参加三月份的“春闱”会试。同行的还有

邹麟与另外两个跻身乡试榜单的同窗。邹麟因乡试被毕晚秋压过风头,屈居第二,自榜单出来后便一直面色不好。

四人各自与家中告别,便随马车启程了。

望着马车绝尘而去,娄致站在人群内,心中满是怅惘。

“往后闲暇无事,多回府里坐坐。你胡叔很惦记你。”耳畔响起这话时,毕丰年仍旧是威严了张脸,声音也不带一

丝起伏。

“是、是!老爷。”娄致赶忙答应了,语调中满是惊喜。还未抬头,却见他极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负手走了。

三月初,柳黄转青,桃粉梨白,满湖碧水潋滟,悠悠浮动着如璎珞的落花漫漫汤汤而去。

喜鹊翘起长尾,在雕花窗棂外的嫩绿芭蕉叶上,妍丽海棠枝头窜跳,宛转不休。

杏榜一出,头中会元的喜讯传遍整个小藕庄,庄外庄内前来向毕府道贺的人络绎不绝。

娄致被挤在熙攘的客人外,遥遥望见毕丰年面膛因喜悦而泛着红光。正预备回去,被毕丰年眼尖瞧见,让胡八直接

将人带进了内院。

“这是秋儿托我交给你的。”毕丰年方才的笑意还未褪,将一封厚厚的信递给娄致。

殿试要等到四月末。

聿合虽不算名城大邑,但因交通发达,地处京郊,各地商贾往来频繁,商业便兴隆起来。因在外商人多了,商会便

自己开设民间邮驿,租了许多传车奔往各地传递书信,报送平安。

由此,小藕庄因着隶属聿合的便利,传车也会每隔几日至村口停靠,为庄内人递送转交书信。

传车来的日子,便是娄致最快乐的日子。

当送信之人笑问娄致,京中到底有什么样的挚友,能连回信还未送至,下封信便又寄了过来?

娄致只抿笑给了邮钱道了谢,拿走沉甸甸的竹筒。

然而,将近四月的时候。毕晚秋却是再不见寄信回来。

送信人见那个熟悉的少年站立传车一旁,呆呆望着他人欢天喜地地分拣完书信,才忧悒地离去。次数多了,便有些

不忍心,劝说:“京城里日子过惯了,哪能天天想着这破地方,甭等了。”

少年却仍旧不死心。托腮凝窗,将庄里发生的细琐小事,如毕老爷近来状况,夫子如何无赖戏弄自己,以及私塾中

来了许多新面孔等等都写了,才小心地提了几句想念。明明很想教他回信,却忍住任性,让他在外好好照料自己,

莫要过分劳累,若没空闲便不必回了。

然而,他却真的不再回了。

娄致已下了山,向村口走去。

传车正停在路边,送信人瞧见娄致过来,无奈笑道:“又来寄信了?”

娄致点点头,将竹筒递给他。

“我替你找过了。”憨厚的小哥摊了摊手,摇头。

“辛苦了。”娄致抿了抿唇,垂头回去。

推开院门,杜延复正将盘中的莲子撒进新辟的池子里。

“如何?送完了?”

“嗯。”娄致提不起劲,怏怏向屋内走去:“我去温书了。”

杜夫子也未见疑,仍旧忙着手中的活儿。

“夫子。”娄致却是停了脚步,转身道。

“嗯?”杜延复也停了动作,询问望向少年。

“京城,真的有那么好么?”纯净的眼瞳里都是按捺的委屈。

“什么?”杜延复挑眉,不明白:“京城自然好。”

“好到能叫人忘记家乡么?”还有……忘记自己。

“呵呵。”夫子听懂了。“毕晚秋许久没来信了罢?”

娄致沉默地低了头。

“是啊。京城可以好到叫人忘记家乡。”杜延复擦了擦手,向面色抑郁的少年走去。

“那里有一切叫人沉醉忘返的鲜丽新奇事物。”见少年嘴角抿得更紧,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然而,京城也是能噬魂销骨的魔窟,许多人掉进去,便万劫不复。”

少年听得杜延复忽然低落的语调,不由抬头望他。

“放心罢。有你在,他便不会掉进去。他懂自己要的是什么。”

娄致瞧杜夫子微微笑着的脸上,鲜见的温柔。

心中一动,忍不住问出声:“夫子。您、您有喜欢的人么?”那夜竹斋里的一幕叫娄致至今历历在目。却没见那个

神秘的男人再出现过。

杜延复眯了眼盯住娄致,像是迷惑又像是探究。

静默了半晌,还是笑了笑。

“你以为这世上,能寻得一个喜欢的人是天经地义之事么?”杜延复将手中的莲子抛进池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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