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藕庄少年情事 上+番外——草示
草示  发于:2012年03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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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庆生日虽是办得热闹,但到了这时,不免显出冷清来。

偌大的桌子,丰盛的菜肴,却只有毕丰年和毕晚秋两人落座。

“来,晚秋,这是你最爱吃的。”毕丰年早已习惯与儿子相依为命,此时倒没什么触目伤怀的,只一脸笑意地夹菜

进毕晚秋碗中。

“谢谢爹,您也吃。”毕晚秋一身枣红对襟长衫,愈发衬得面容姣丽,目似翦水,乍一瞧,还以为是个嫩生生的姑

娘家。

难怪毕晚秋不肯穿这庆生服了。

“一晃眼你都这么大了……”毕丰年瞧着儿子渐脱稚气,不觉感慨万千。

“爹,您这是怎么了。”毕晚秋瞧着气氛沉重起来,有些别扭,讪讪笑道:“再大我也是您的儿子啊。”

“呵呵……”毕丰年也收了惆怅,捋须笑:“不错不错,秋儿最是孝顺,爹爹从来都很欣慰。”

两人又聊了些家常旧话,半个时辰过去,一顿饭还未吃完。

毕晚秋几杯酒下肚,面露微醺。

平日毕丰年是不许他沾酒的,嫌他年纪太小。然而今日是毕晚秋生辰,便破例让他喝几杯图个喜庆。毕晚秋心不在

焉地用筷子拨弄着一碟小菜,菱米炒肉,这是娄致爱吃的。

“不如叫胡叔和娄致也来吃罢。”毕晚秋忽然开口道,“人多也热闹些。”

毕丰年眉头不自觉跳了跳,舀了一勺鱼羹,含笑淡道:“他们终究是下人,这样做恐怕不合规矩。”

毕晚秋见爹爹眉色闪动了一下,方醒悟过来刚刚那话说得太无厘头了。一下子酒醒,背上出了一身冷汗。

“呵呵,我看这么一大桌子菜,吃不完可惜了。”毕晚秋换了讨喜的神色,对毕丰年笑得纯真:“您知道孩儿最怕

暴殄天物的。”

毕丰年呵呵笑了,嗔道:“还有你这个小贪吃鬼吃不完的菜?”

毕晚秋笑笑,也嘿然应了。

饭毕,毕丰年吩咐胡八将生辰贺礼拿上来。

毕晚秋忽地挪起脚来,垂眼道:“爹,不用如此费心了,孩儿什么都不缺。”

毕丰年一手捻须,一手拍着儿子肩膀:“生辰嘛,不管缺不缺,心意还是要到的。”

毕晚秋颜色难看了几分,撇了嘴不吱声。

不一会儿,胡八将东西装在漆木盘中奉了上来。

红色的绸布上立了一方笔筒,是由上好的鸡血石雕成,上头刻了金蟾桂枝,细腻绚烂,栩栩如生,一看就是高价的

宝贝。

“明年就要春闱了,这算是爹爹对你的期望罢。”毕丰年示意胡八将东西摆到毕晚秋面前。

“谢谢爹!”毕晚秋满面欢喜的模样,拿起笔筒,“孩儿这就回房温书,定不负您的厚望!”说罢拔腿就要跑。

还未走出十步,一声拖长的“秋儿”像是牵绳般将毕晚秋拉了回来。

“爹……”毕晚秋神色怏怏地望着父亲,瘪了嘴。

“东西只拿一半就走?”毕丰年挑着眉毛,闲定喝茶。

“这东西我要的也没用啊。”毕晚秋往原来的椅子上一坐,赌气道。

“都最后一回了,还闹什么别扭。”毕丰年佯装愠恼道,“按算命先生的话,本来要等到十六才能改了身份的,还

不是你闹着要提早两年?当初想了这个折中的法儿,你可是也答应的。”

“……”毕晚秋牵了牵嘴角,不作声。

“胡八,将东西拿到少爷房里。”

“罢了,罢了。还是我自己拿罢。”说完起身,端了漆木盘悻悻离去。

毕丰年摇了摇头,在旁笑得慈爱。

娄致正在自己屋里看书,听见门外有脚步声,便知是少爷回来了,忙迎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毕晚秋房中。

娄致见毕晚秋端了个漆木盘,闷闷丢在桌案上,不禁好奇去看。

“别看!”毕晚秋忽然张臂挡住桌案,不让他瞧。

娄致拨过他肩,口中笑道:“什么东西,弄得这样神神秘秘的。”

毕晚秋顺势搂住他腰,不放他过去。“看了你要笑话我的。”

娄致已经瞥眼瞧见了笔筒,疑惑看他:“不就是个笔筒么,有什么好笑话你的?”

“不是笔筒,”毕晚秋松了手,吞吞吐吐道:“是下面……”

“下面?”是了,笔筒下还压了一层红绸。

娄致将笔筒挪过去,抖开红绸。

“噗。”等娄致看清了是何物,一个没忍住还是笑出了声。

“你瞧,还说不笑话我。”毕晚秋一脸愤慨地坐了下来,瞪着娄致。

“咳,”娄致掩了笑,正了正脸色道:“老爷为何送你一套女衣?”

“还不是那个讹人的江湖术士。”毕晚秋没好气地扯过红绸裙,苦着脸道:“小时候我体弱,家中就请了算命先生

给我瞧命势。那骗子说什么我命格硬,要当女儿养到十六岁才能以柔制刚,平安长大。不过也怪,之后我身体确实

无甚大恙了,爹爹便更奉那算命老儿如明神。直到前两年我想去私塾念书,百般央求,爹爹才肯让步,可生辰的时

候还是要按例送一套女儿衣裳做做样子,祈个安泰。”

“既是这样,那有什么可恼的。”娄致微微笑道:“老爷也是为了你好么。”

“我堂堂一个男子,爹却总是弄这些个阴柔的玩意儿给我算是怎么回事啊。”毕晚秋仍旧满脸的不高兴。

“我晓得你有男子气概。”娄致按着他肩,安抚道。

毕晚秋抬眼,瞧着娄致和顺温柔的眉目与话语,忽然心里有些痒痒的。

覆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开始笑得无赖。

“噢~~你如何晓得?”

娄致一听小少爷语气里满是调笑,便知他心思又歪了。

抽回手,故作一脸的不屑。

“满脑子尽想这些事。”说罢,脸上腾起一片轻红。

毕晚秋瞧他怒嗔的样子,愈发喜爱,不觉眼睛骨碌转了几转,一个绝妙的点子便在脑中升起。

“大哥。”毕晚秋忽作正经,拉了他衣袖。“今儿个我生辰,你没什么要送我的么?”

娄致听言心头一惊。继而垂眼嗫嚅道:“我、我没什么钱……买不了好东西给你。”

毕晚秋搂过他,垂涎笑道:“我不要你买东西,你应我一件事儿,就算是生辰贺礼了。”

“何事?”娄致这才抬了头,一脸恳切地望着毕晚秋:“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皱一下眉头。”

“这事不难,大哥你一定可以办到的。”说罢将娄致手牵过来,摩挲着他的掌心。

娄致纳闷地瞧着毕晚秋满面憋笑,望向自己的一双眼睛里光芒流转。

番外:球球的由来

人人都知道小藕庄的第一地主毕丰年毕老爷家有个可人伶俐的小千金。

因生于八月初七暮夜,取名晚秋。

可毕府的下人们晓得,这玲珑娇妍的小女娃其实是个带把儿的。

多年前,毕晚秋的母亲柳氏因怀胎时染上风寒,之后缠绵病榻数月,支撑着羸弱之躯将孩子生下,自己却是未撑过

孩子满月便去世了。

毕晚秋出生时,正值天幕垂落,月上东山。院子里头两株繁茂的的丹桂一反清晨开花的习性,适时绽放满树的橙红

金黄。草丛中蛙鸣声声。

众人都说这是吉兆,蟾宫折桂,正是此景。小少爷今后必定一路锦绣。

夜风拂过,细细小小的花朵如一场清雨,铺了满地香屑。馥郁幽远的甜润芬芳,伴着婴儿高亢响亮的啼哭和毕丰年

欢天喜地的笑声,充盈了整个庭院,袅袅不散。

柳氏去后,小小的婴孩便自幼失恃,毕丰年更是将儿子奉若珍宝,含在口中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毕老爷忍着丧妻之痛又当爹又当娘,虽然那时毕丰年的妹妹琳娘还未出阁,但在照顾儿子生活起居上,毕丰年凡事

亲力亲为,并不让妹妹及下人代劳。

可怜他一个男子熬成个老妈子,每日天还未亮便起身为小晚秋换尿布,半夜听得孩子啼哭,便急急下榻,拍着哄着

安抚孩子入睡。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晚秋在爹爹的悉心照料下,皱缩一团的眉目渐渐长开,粉团一样的小脸上开始透出灵颖。

然而,毕老爷欣慰之余又添新愁。

小晚秋自出娘胎,便随母亲带了病根,身子弱兮兮的,骨头软的跟面条儿似的。别人家婴孩六个月大便可自己坐立

起来。可小晚秋却像被抽了主心骨似的,无论毕丰年将他抱起坐稳了,还是用带圈儿的藤椅将他固定住,只要一撒

手,不出半刻便如同小蛇般滑了下去。

若光是这样也还好了。

更伤脑筋的事,小晚秋虽坐不稳,却极其好动。

奶娃娃的小胳膊小腿莹白如玉,一节一节圆滚滚的,形状颜色竟皆肖似荷滩产的嫩藕。肉肉的手背上有五个圆润的

深窝,毕丰年每次伸出一根手指逗弄儿子,小爪子便攀上去,拽得死紧,此时,那五个小窝忽就隐去了,神奇得很

既是有了健硕有力的四肢,即便不会行走,小晚秋也能叫毕丰年头疼不已。

只要一疏忽,四只小爪子便像抹了油般,各处乱爬。

一次晌午,待哄完孩子入睡后,毕丰年便躺在一旁的逍遥椅上阖目小憩。

不想小晚秋被屋外的鸟啾吵醒,瘪了瘪嘴,嘤嘤哭了几声,还未放开嗓子大嚎,便被一只翩然飞进屋内的翠斑墨蝶

吸引了目光。

于是收了哭声,小晚秋两丸澄澈如墨晶的眼瞳追随这鲜丽的诱惑转动不止。忽地,蛱蝶翅膀一翕,在门外摆放的盆

景上停住了。

小小的婴孩挣动着胳膊腿儿,想从竹塌上爬下去。

爬啊爬啊,爬到了床沿。

爬啊爬啊,顺着毕老爷的宽大袖子爬到了腿上。

毕丰年搁在横杠上的双腿正好倾斜成一个坡度。

于是,小晚秋探头,踟蹰爬动了几步,将自己蜷成一团,顺势滚了下去。

正巧被进屋的琳娘瞧见了此等百年难遇的奇景,呆滞了一瞬,捂着肚子大笑到站不起身。

将满周岁时,小晚秋开始牙牙学语了。

毕丰年逗鹦哥儿似的,整日整夜地在儿子身边教他说话。

“叫爹,爹,”毕丰年又抱了儿子在怀中,点着下巴,腻声道。

“爹……”奶声奶气的稚声极是讨人喜爱。

毕丰年听他终于会叫爹,开心得跟什么似的,捧着儿子的小脸蛋吧唧亲了一口。

再来便是教他念自己名字。

“晚秋,晚秋……”耐心地重复一遍又一遍。

“秋哦……秋哦……”两个字念起来对小晚秋来说自然艰难些。

“晚、秋。晚、秋。”一字一顿。

小晚秋见爹爹总是不满意,不自觉拧起了两道疏淡的眉,嘟起嘴。

“秋哦。”糯软的声音里竟带出了些不耐烦。

“小笨蛋!是晚秋,不是秋哦。”毕丰年捋着胡须,笑眯眯地揪他脸蛋。

没想到,毕晚秋眉头一竖,竟然挥起两只小胳膊,在他怀中乱踢起来。

“秋哦,秋哦,球球!球球!”撒泼似地喊了一连串。

毕丰年被儿子的无赖震撼到了。

从此,只有开口叫球球,这小霸王才肯转过小脸回应自己。

第三十章

“不成!”

毕晚秋蹭着他耳畔将要求提了。娄致听罢浑身一寒,断声拒绝。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含了些委屈望向自己。

娄致声音顿时软了下去,“我、我做不来……”

“大哥,这有什么的,又不让旁人瞧见……”毕晚秋搂着他的腰哀求。

“不成就是不成。”娄致见他又撒娇,忙趁自己缴械投降前沉下声。

毕晚秋瞧娄致面上冷硬起来,便不敢再造次,怏怏撒了手,坐回了椅子上。

“晚秋……”娄致瞧他闷闷不乐的模样,推搡他肩头,唤了一声。

“嗯。”毕晚秋平声应了,随手翻开一卷书,撑了下巴开始瞧。

娄致立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了。

今日是他十六岁生辰,自己却没什么能够给他的。毕晚秋平日对自己虽说称不上百依百顺,却也算体贴入微,娄致

自知对这份情谊无以为报。再者这个要求虽然胡闹,可细想之下也并没什么……正如他所说的,只是叫他一个人瞧

见而已……

娄致动摇了。

毕晚秋指尖泛泛挑着书页,眼睛却悄然瞟过身旁人的面庞。但见他眉头紧锁,一副陷入沉思的模样,神色颇为纠结

就知道他会心软……毕晚秋忍住得意,趁势又长叹了一声。

“行了行了。”娄致被他叹得心抖,一咬牙豁了出去,伸出手道:“给我罢!”

毕晚秋立马笑着蹦了起来,将红绸裙递给了娄致。

“哼。”娄致见他笑得促狭,便知又着了道,狠狠白了他一眼,疾步去了屏风后。

毕晚秋立在原处,看着投映在屏风上的身影动作,浑身像百万只蚁虫游走,搔得他心痒难耐。

不消片刻,那影子不动了。

“大哥,你好了……?”毕晚秋一双眼都要弯成细钩,声音微微发起颤来。

屏后的人不作声。

毕晚秋知他害羞,并不催他,只静静站着等他出来,心底却是暗潮翻天。

然后,一点茜色入目。

毕晚秋攥起了袖口。

裙角,广袖,纤腰,长襟。金丝绣满的如意团花,在薄透的红绸上铺撒开来,星星点点的烁金隐约其中,绮丽袅娜

娄致酡颜低首,拖曳着裙边挪到了毕晚秋跟前。

倏忽间,屋外稀疏的虫鸣变得清晰起来。

许久许久。厢房内一片寂寂。

毕晚秋痴痴望着他,脸上竟忘了表情。

海棠春睡,芍药泣露也不过如此罢。毕晚秋想。

其实,娄致除了生得白净,五官并不出众,一张永远长不大的娃娃脸,平和疏淡的眉,总是和和顺顺的模样,叫人

忍不住想戏弄。

然而,在毕晚秋眼中,这便是纯净如溪,温良似玉的瑰宝了。

娄致憋红了一张脸,在这长久的沉默中愈加忐忑,双手不自觉地拧了起来,心如擂鼓。却不想衣袖宽大,双手被掩

得严严实实。如此情态,在毕晚秋看来,竟如女子含羞扣手,垂帘乖顺,更添几分叫君恣意怜的温柔情致。毕晚秋

原就喝了些酒,适时见了此景,更觉酒酣入肠,浑身都火热起来。

毕晚秋忽地低头呵呵傻笑。

娄致听得笑声打破沉寂,便抬头望他。

毕晚秋竟也红了一张脸。

娄致也笑了。这个无赖一般的家伙也有害羞的时候么?

娄致哪里知道,毕晚秋这一脸春色却是跟害羞八竿子打不着。

毕晚秋单手掩笑,背过身去,走到了厢房门边。

只听得“啪嗒”一声,门栓上了。

不好!娄致心中暗叫。

“晚秋……你别打歪主意啊……”娄致声音发虚,开始后退。

可这逼仄房中,哪有路可退?

毕晚秋转过身,对娄致笑得发腻。

“大哥,你真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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