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便去一旁求签了。
她跪在莲花垫上,合手祈拜。
拜完观音,她一个人走到殿后的西花园。天气寒冷,连放生的香客也稀少;她一个人踏着雪,坐在凉亭里。
每到雪天,她就会想起她的娘;她对娘亲虽然毫无印象,但隐匿在这青楼里也是为了能有一天获知娘亲的消息。四
周寒意刺骨,她自己都能觉察到吐出的气息都凝成白雾了。但这些冷又算得了什么,幽渊寒冰,炎炽烙铁她都见识
过。她的双手曾提着一双弯刀割断过多少咽喉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温热的血浆喷溅在脸上时;她才是活在这世
间,肩负使命的一个人。
她回过神来时,步出凉亭;肃凉的冰晶落在她的脸上,她不自觉地伸出手;那些丝丝的凉不断地落在她的手心上。
下雪了……
身后一阵碾雪脚步声,停驻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下雪了。”她说,“雪是什么颜色的?”
“白色。”他淡淡说。
“白色是什么样子的?”她问完,指尖就触及到一丝寒凉;那寒凉转而化作水态。她把手附在他温厚的手心上,不
知为何;她的心前所未有地宁静起来。
他撑的伞,挡去了那些原本要落在她身上的雪花;他静静地站在她身旁。
“牡丹~”,“小姐~”
远远地,她听到同行的丫鬟唤她。
他解下披衣,轻盖着她肩头;转身离去。
“小姐,您身上这是谁的披衣?”丫鬟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问。
她蓦然笑曰:“不知。”
自此,她再未再等到他。
时间就这样,又过了二十三年;她的一头青丝已经转为白发,面容却还是二十年前的模样。她买下了一处别院,等
待他的出现。
她还叫白牡丹,只是怕他认不出她来。她以为,他还会回来。
“暹罗尘。”少年的声音若当年的他一般,但唤出的却是她已经尘封多年的名字。
他的剑毫不留情地刺在她的甲骨脉门之上时,她垂下头;一滴血泪含在牙白的瞳仁里
她单膝跪地,双耳骨膜尽碎已经听不到他的话语;咽喉已经被锁住发不出音结来。双手十指被铁链绞住怕是再也弹
不出像样的弦音。只有那双曾经被他赞过的双玉白瞳眸含泪望着他。
“穆公子,你夸我眼睛好看可是真话?”
他缓缓道:“你看这天上的飞雪,也如你眼睛一般;说明上天也眷爱这澈白之色。”
她缓缓阖上双目,不再反抗;一双寒铁弯刀磬然落地……
21.君心谓何
连日的赶路让回鹘送亲队伍里不少人都深觉疲惫,倒不是说旅途有多么劳顿;只是一路上总会发生一些没有头绪的
怪事让那些随队的侍卫和婢女们也觉察出这趟旅程并不轻松。
再半日不到,队伍就能到达离去长安不算太远的靖州城了。沿路看来,气候风雪都减轻不少;到了靖州边境,地上
的残雪已经不多;相对的气候也比北疆暖和了一些。
靖州侯与太守一并出城迎接送亲队伍,当队伍被迎进城池后;在靖州最高的楼宇临燕阁内,靖州侯设宴款待洛倾风
等人。席间,靖州侯端出一道圣旨宣读起来。大致含义便是队伍入靖州境内以后,回鹘的侍卫即可折回回鹘;将由
圣上派遣的大唐武官护卫回鹘公主入京面圣。回鹘皇室亲眷可一并同行,但不可携带兵卒;任何的回鹘武装士兵也
不可入京城。宣读完诏书,靖州侯卷合起圣旨递交予洛倾风。
众人落座以后,门吏大声通报:
“镇东将军,柳大人到。”
报毕,一位青年身披轻甲戎装佩剑跨入大厅内;在座大小官员无不起身施礼,他径直走到主桌前;未待靖州侯介绍
就抱拳:
“洛王爷,别来无恙。”
洛倾风也作揖:
“柳大人。”
“两位认识?”靖州侯有些意外。
“时候不早了,大家开始吧。”镇东将军摆手道。
酒宴开始,主桌上的气氛就有些不大对劲。作为大唐与回鹘两方代表,洛倾风与柳亦寒自然是毗邻而坐;柳将军满
面春风得意,倒是洛王爷有些不适。不断有人到主桌之前敬酒,直到酒宴结束;两人都未交谈。
终于回到入住的驿馆后,洛倾风有些醺然若醉;遣散了随行侍卫,洛倾风一个走回厢房。
才一进屋,门就被关上;一个人从背后抱住洛倾风。
洛倾风并未挣扎,任他抱着。
“亦寒……”洛倾风闭上双眼,悠然叹道。
自背后抱住洛倾风的柳亦寒,颔首吻过洛倾风的颈侧沉声说:
“倾风,终于让我再见到你了。”
“亦寒,不要……这样。”洛倾风艰难挣扎,想躲开柳亦寒的手;却不得要领,身子仍然被牢牢嵌固。
柳亦寒连扯下洛倾风的衣扣,锦布下洁白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之中。
“不要……”洛倾风哀求道,双手抓持着垂然欲落的衣领。用尽力气推开了柳亦寒。
柳亦寒怔怔望着洛倾风:
“为什么?”
洛倾风不敢看他的眼神,踉跄着扶着桌子站着;望着地面。
“你……喜欢上别人了?”柳亦寒问。
“没有!”洛倾风断然答道。
“那你为何拒绝我?”柳亦寒抓过洛倾风的手。
“这不是一回事。”洛倾风想要抽出手,手腕却依然被桎梏。
“在我看来就是一回事。”
柳亦寒不动声色,语气犀厉。借着洛倾风的手腕拽过他的身体,拦腰抱住。
洛倾风伏在他怀中,不再解释。只淡淡道:
“你知道,我不喜欢你这样对我。”
“我容你离我而去,对你的回避百般忍让,也未尝见你爱上我。”
“我们都是男人。”洛倾风说。
柳亦寒冷冷道:“我知道。”继而说,“如果你是女人,我早就硬娶你过门了。”
“你!”洛倾风气结,却想不出什么话驳他;只能说:
“我现在是回鹘王爷,你不能对我这样。”
“回鹘小国,能把我中原如何。”说着横抱起洛倾风就把他放在床榻上。
看这架势,洛倾风有些着急了;他深知柳亦寒的脾气,并不是会轻易放弃之人。疾呼道:
“柳大人,你再如此轻薄;我就要呼叫了。”
柳亦寒将洛倾风双手钳压在头顶,笑道:
“洛王爷若是不介意春光外泄,我还怕什么呢。若是旁人说起来也是洛王爷失身于人,贻笑大方的只能是回鹘皇室
。”说着,柳亦寒空出一手探入洛倾风衣下。
洛倾风双手被缚,双脚又被柳亦寒压架开;身上肌肤被柳亦寒手触及之处稣麻难耐,特别是柳亦寒手的走势有愈演
愈烈越抚越下的趋势;洛倾风小腹紧绷,哀声低吟:
“亦寒……”
“倾风,莫怕;我会温存待你。”柳亦寒在洛倾风耳畔低语后,低头吻住洛倾风双唇。
洛倾风心里只觉得又惊又怕,但身子又不争气地疲软无力;这一吻让他回想起在穆萧燎的怀抱里,赤身裸体肢体交
缠……
很快,洛倾风的下身起了反应;柳亦寒的手指轻压洛倾风敏感的胯间之物。
洛倾风有些绝望,但身体却有些渴望自己与穆萧燎缠绵那夜的相似感受。
“王爷,楼兰姬有请。”
门外的通报声响起,洛倾风如获大赦一般;柳亦寒起身。洛倾风连衣服都不及换就快步出了屋子。
门侧数步之遥,穆萧燎默默站着;看到洛倾风之后迈步朝前走。
洛倾风紧跟在他身后,走了好一段路后;穆萧燎忽的转身问他:
“他有没有将你如何?”
洛倾风有些无措,问:
“什么如何?”
“你身上的衣服……都被撕开了。”穆萧燎说着要着手为他拉好衣襟,洛倾风却欠身躲开了穆萧燎的手。
洛倾风冷哼:“原来你那声通报是要救我,那倒大可不必了。”
穆萧燎抓住洛倾风双肩:
“难道你想与他……你!”穆萧燎的情绪前所未有的激动,欲言又止;双手颓然松开。,“你,若现在想回去;他
应该还在。”说完,穆萧燎侧转过身要从回廊另一边走。
洛倾风上前一步挡在穆萧燎面前:
“我只是要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救我……”
22.避情落擒
穆萧燎俯视洛倾风的仰起的脸,慢慢说:
“为什么原因,我也不知为什么原因。”
“你就没有哪怕一点地……”洛倾风问,心中却是难以言喻的忐忑。
穆萧燎抬起一手附在洛倾风的肩头:
“有些话可说,有些话不可说;有些事一旦发生就再也回不去了,你要想清楚。”说完,穆萧燎收回手抬步错身朝
自己的屋子而去。
那句话,事实上穆萧燎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他和辰忆依旧是朋友,兄弟;之后的事一定就不会
发生了,对于彼此来说;穆萧燎不忍类似的一切再发生在洛倾风的身上。
当夜,在穆萧燎骑着赤焰停在城外的山坡上看着夜色下的城池启开酒壶;酒水虽凉入肚辛热。他坐在赤焰背上,心
中纷乱;不经意间前方出现一点昏黄。
在路旁,一座用干茅草推扎成的茶铺门口悬着茶旗;挂着两盏灯笼。棚中放置两个八仙桌,几条长凳;角落里碳火
煮将着的茶水蒸腾起清淡的香气。穆萧燎翻身下马,走到茶铺里;角落里一个白色身影侧坐着,面前的桌上放着一
盏冒着白色热气的茶水。
她盘着中原女子的云花发髻,头发都被藏在了身上的绒边披衣长帽下;面纱围在眼下,略施了妆容;在不甚明亮的
灯烛火光下侧面剪影圆润娇美。
“店家。”穆萧燎唤道。
一个小二模样的人从草棚后探出头来:“客官若要喝茶请自便,茶钱留在桌上即可。”说完就又回去不知忙什么了
。
穆萧燎暗自摇头叹气,走到一边提起一壶垫着提布的水壶;走到另一个空桌前,翻取过一只桌上倒扣的茶盏为自己
斟了一杯热茶,茶铺外的赤焰低头拨开路边的残雪吃嚼着雪下沉绿的冬草。
“公子,这一路来可是要去北面?”
女子平淡开口,声音动听;没有看穆萧燎却问。
“是,不知这里是哪里?”穆萧燎不自觉注意起那个安静喝茶的独身女子。
“这里是靖州北外三十里的阎罗坡。”也不见女子喝面前的茶。
穆萧燎一口喝下盏里的茶水,起身:“多谢姑娘。”就朝铺外走去。
骑到赤焰背鞍上之时,突地;一阵眩晕席来。穆萧燎若不是扶住赤焰颈后怕就是要从马背上摔下来,接着是头疼欲
裂;穆萧燎双手按着眉隆攒竹穴也是无济于事。
女子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了茶铺外,未等穆萧燎抽剑;一股白色向穆萧燎冲撞而来,下意识的;穆萧燎抬臂相挡。
那股力依然将穆萧燎重打下马。
穆萧燎只觉得提不起内气,撑起身体;女子已经站在他面前。
自她袖底而出的一束白色丝紧缚住穆萧燎的颈喉。
猛然,空中响起一个声音;辨识不是男是女说道:
“辩才天女,尊主有命留其性命将其带回。”
就在穆萧燎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他看到那女子低头看他;那双毫无生气的眼眸似曾相识,眼角下缀着一颗泪痣。
穆萧燎睁眼时,眼前依然是一片幽暗;只有零星地几束光照在他面前的地面上,稍稍动了动手,被寒铁链锁捆在背
后的石柱上。
不久,脚底踩在光滑的石面上的啪啪声从看不清走向的石头阶梯上传下来;一个衣着褴褛的孩子挎着一个竹篮子从
有微光的地方走下来,另一只手里举着松油火把。
他将火把丢进离穆萧燎不远的铁火架子上,把篮子放在穆萧燎面前的地面上。盘腿坐在地上,掀开盖在篮子上的布
;把里面的食物一盘一盘拿出来摆放在穆萧燎脚下的岩石地面上说:
“你的手一动呐,那条链子就牵动地面上的铜铃铛了;不过你醒得也很快。”
“小兄弟,这里是?”穆萧燎问。
男孩抹了抹鼻子说:“就知道你会这么问,这里就是人称阎罗城的阑都;你是被妙音天女抓回来的,好多年这个牢
洞都没关过人了。”
“什么妙音天女?”穆萧燎一头雾水。
“阑都的四天女咯,妙音辩才,吉祥功德,涅盘婆罗,般若智行。”男孩孜孜不倦地说,“我们这里原本都是不带
活人回来的,你例外了。”
“抓我来做什么?”穆萧燎不记得江湖之上还有一个叫阑都的门派,更别说这些个天女了。
“当然是用你祭极乐法会。阑都四年一次的盛会。”男孩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为何是我?”
“要怪就怪你生辰八字太好了呗,而且你又是害了上代妙音天女的仇人;当然拿你来祭。”男孩把筷子插在馒头上
。
“你们上代妙音天女是什么人?”穆萧燎问。
男孩清了清喉咙道:“就是江湖人称双刀妖女的,暹罗尘。”
说完,男孩站起身挎起已经空无一物的竹篮指着地上的饭菜说:“吃吧!”
穆萧燎看看男孩,男孩也看看穆萧燎。
又道:“或者,我来喂您?”
“不用了。”穆萧燎淡淡道。
“不行啊,你不吃我就得挨竹板子了。”男孩一脸苦相认真说。
“你可以代替我吃了这些。”穆萧燎说。
男孩眼中向往:“真的!?你不要告诉他们,不然又要揍我了。”说着男孩又一屁股盘腿坐下用筷子插着馒头大口
咬下,用手抓起菜叶就往嘴里塞。
“你怎么不用筷子夹菜?”穆萧燎看着孩子狼狈的吃法问。
“这个?”男孩边嚼着嘴里的食物,边拿起一根筷子问。
穆萧燎点点头。
“我想他们让我送饭送还附带这么两根小木棍子来干嘛,这个……筷子不是这么用的?”男孩坐在地上仰望着穆萧
燎,用破烂的袖口抹去鼻子上垂下的鼻涕。
穆萧燎不觉可笑:“当然不是,要用两根筷子夹菜才对。”
不想男孩把筷子一摔:“太麻烦了,有手就行了。”说着就用手拿起另外一个馒头。
“没有人教过你该怎么吃饭?”穆萧燎问。
男孩脸上立刻别扭起来,硬撑说:“这还用教?我……常和大伙一起同桌吃饭,你这个人真是话多!”说完坐着转
过身去,背对穆萧燎。
穆萧燎淡淡笑道:“你这孩子倒是让我想到一个人。”
“谁?”男孩咬着馒头转头含含糊糊问他。
“我的小师弟。”穆萧燎看着眼前的孩子,跟小时候倔强逞能的明凌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