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龙在野(生子)——菊文字
菊文字  发于:2013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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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堂之上绣像一一过目,匂帝端坐其上,一边看一边和诸人谈笑,吃点瓜果梨桃啥的解闷。

等到所有候选者全部展示过,他拿起朱笔,在名册上随意画了几个圈,此事便算是定了。

在他身后伺候的大太监抬眼冲谢相略略点头,谢相的心算是彻底放下。

当即宣布后宫人事,谢相的干女儿钱氏荣登皇后宝座,一同被点的还有其他等级的妃嫔若干,都是依照势力强弱而非脸蛋而定。

匂帝这样懂事甚是令人欣慰。

结局圆满。

当即就定下大婚之日,赶在年初正月。

然,礼部又斗胆提出一个问题——皇帝大婚理应大赦天下,是否要遵守此理。

谢相皱眉,道:“若是寻常匪盗大赦也是造化,然,此番天下初定,尚有许多不确定因素,切不可放虎归山。”

众人称是。

礼部擦汗道:“我就是问问。”

匂帝丢了一半橘子在太监的盘子里,气定神闲道:“可以取个折衷的法子。虽不可大赦,然,可以把行刑的日子向后拖一拖,过了正月再办。”

谢翠予皱眉还在琢磨,匂帝道:“太师你看可好?朕一辈子一次的大婚,也不想被不祥之实冲煞着。”

谢翠予不好当面驳斥帝王之言,故而点头应允。

于是昭告天下,来年新帝大婚,改年号泰清。

蓝小山再次进入天牢探监,除切糕外又带去一坛胎毛酒,此酒乃是本朝最昂贵高贵名贵之酒,虽然最近被传说内力含有著名毒药成分化朔剂,然文渊阁的大学时某人出面辟谣说化朔剂适量饮用非但不损害健康而且延年益寿,故,此说丝毫未影响人们都胎毛酒的趋之若鹜。

酒香扑鼻,蓝小山摆好碗筷,道:“胎毛酒配切糕,乃是京中流行的低调的奢华。若你在外面安好,怕也会如此行事。你且尝尝这个吃法可还新鲜。”

照例,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然,幸而蓝小山也未期望非要得到什么回应。

他随即淡淡地谈起外面发生的大事,关于匂帝大婚,以及因此而推辞的行刑。

蓝小山道:“我在想,若是当真大赦天下,你得以逃过此劫,会怎样?是继续和他们斗,还是解甲归田?——若你选择后者……我,愿意和你走,只要你还要我。”

濑貔侯睁眼定定看住他,然,那一眼却没有任何感情和温度,倒像是看一个笑话。忍不住出言道:“你还要脸么?”

蓝小山低下头,脸色苍白,“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也不会再信我……罢了,不会有什么大赦,你也不会活着走出天牢,我的话是真是假也无所谓。”

濑貔侯一脚踹飞了胎毛酒和切糕,道:“我活了二十几年,从未见过比你更会撒谎的人。你从小便是谎话连篇,信你是我自己傻。我认。如你所言,我要死了,我也认——你能不在我面前再恶心我么?我想不出现在还有什么可以被你利用欺骗的价值,你可以省省力气了好么!”

蓝小山一直低着头,抬起来的时候脸上还能设法弄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对不起,皮猴,真的对不起……如果你不是你,我不是我,我们也许可以……对不起。”千言万语汇成这三个字。

他步履沉重地向外走。

身后濑貔侯低声道:“等等!把你的东西带回去,我看见就像吐!”

蓝小山转身有点艰难地走过去,蹲下一点点收拾残羹冷炙。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进入了濑貔侯锁链的范围之内。

这时,突然濑貔侯长身而起扑向他,双手紧紧地捏着蓝小山的脖子,狠狠地掐着。

在一旁的小厮连忙大声呼救,上前企图救回他家公子,然,力所不及。

狱卒们听到响动涌进来,用板子大力殴打濑貔侯,几个人又合力把他拉开,一顿好揍。

蓝小山没有被掐死,在旁边大口大口地喘气,待稍微平息便制止狱卒,道:“罢了。对一个将死自认不必如此。”

他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躺在地上被揍得一塌糊涂的濑貔侯,眼里有同情和别的说不清的东西,他想起这个人带给他的恐惧屈辱和体贴感动,他冷声道:“皮猴,你快要死了……可是我不能陪你去死。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够活下去,若我跟你一起死,之前那些就是个彻底的笑话了。不管你信不信,不管我撒了多少谎,伤害了多少人,我的初衷就只是为了活下去。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对我来说会这么难。——你现在讨厌我来缠着你,可你从前可曾考虑到我的感受?即便是现在,你若恼了,可以直接动手掐我,但是从过去到现在,我永远都不能随心所欲地对你做想做的事情。”

没有回应,蓝小山最后蹒跚着走出了天牢。

路上不知谁向他啐了一口血,大骂:“钻男人裤裆的臭女表子!”

第五章

泰清元年正月,帝大婚,册封赵氏为后。

当谢翠予看到盛装出现在众人面前的皇后时,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倒吸一口冷气。

此人身着凤冠霞帔,红色的珊瑚珠帘覆面,脸上服了一层厚重的粉,嘴上一点樱桃红鲜嫩欲滴——这是宫里中规中矩的大妆,在这喜庆的日子里最合适不过。由几个宫女搀扶双臂缓缓走过众位臣子,向皇帝所在的神坛面前而去。

然,即便是看不太清五官但是谢翠予的眼神还不至于差到认错人——此人并不是他干女儿谢氏!

他猛地向原来的小匂王现在的泰清帝,却见帝王在帝位上站起,笑着伸出手等着他的皇后就位,那眼里的温柔笑意无法忽视。

她是谁?!是哪里来的野女人抢了他以纳入囊中的皇后之位?!可恨竟然中了掉包计!难怪新帝会答应得如此痛快,原来这内力有乾坤!他日思夜想那么久的人终于到手,哪里会这么快就丢开……一个更加不妙的念头在他头脑中闪过,他慌忙仔细盯紧这个半路出来的皇后,一颗心彻底沉下去——

尽管妆容厚重,凤冠霞帔披身,然,细细辨认还依稀能看出此人的轮廓,竟然是一个绝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人儿!

谢翠予忍不住失礼喊出:“皇上!”

泰清帝似乎对他的反应有所预料,一个简洁的眼风扫过来,一个年轻的太监立刻靠近谢翠予,对他低声耳语道:“谢相请顾及大局,现在大典进行期间,封后之事已成定局,皇上说若你有任何异议也请等礼毕再谈。”

谢翠予手脚冰凉,微微仰头盯着泰清帝看。

他想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一个品性凉薄之人,然,对血族亲眷还是极为看重的。这个小外甥是他父亲谢晟去世前托付给他照看的血族亲眷,他一路把他扶持到帝位上,绝不只是作为政治上的一种投资追求权势而已。他也是希望他好的。

然,年轻帝王的眼睛却只看着自己的皇后,不再理会他这个表舅。

谢翠予闭上眼,不忍猝睹。

他无法亲眼见有这外甥耍尽手段,不惜与自己对抗,娶了……一个男人!

且此男人还是他的亲哥哥——不错,此刻站在泰清帝身边似乎被厚重的衣冠礼服压得摇摇欲坠无法脱身也无法反抗的人正是已经“因病驾崩”的废帝昭康。

繁冗复杂的礼节一一被举行,帝后二人并排坐在上位,接受底下满朝人等朝拜山呼万岁,一切已成定局。

谢翠予领衔百官,麻木地跪在那里,凉意入骨,这孩子非但善于权谋之术,且一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许他们之间罅隙早生,迟早还会有一场更大更彻底的冲突和决裂,到时候怎得善终?

皇帝大婚,普天同庆,连同天牢里也管了顿饱饭。

虎饼带了酒去天牢看皮猴,皮猴倒不烦他,戴着手铐脚镣跟他对酌。

当初皇室内乱,京中势力分为两大阵营,从前的好友不得不兵戎相见,最后的结局也是云泥之别。

说起来虎饼的爹们曾经卖身到濑大将军福,是家奴出身。二虎也是在濑玖麾下效力多年,乃是嫡系中的嫡系,两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皮猴以全部身家支持昭康帝,虎饼家也应该跟上。然,他竟然没有,而是投靠了匂王党,现在更接替他爹任禁军统领一职,乃是一颗冉冉上升的武将。

虎饼提了一杯酒,干了,擦了一把嘴,叹道:“看看咱们从前的同窗故友,一半人在抓另一半人,造化弄人啊。”

皮猴也干了,淡然道:“提这些干什么。”

虎饼给他斟酒,道:“不提别的也没啥可提的。比如今天匂王——不,皇上大喜,江山美人要啥是啥了,咱哥俩却在这天牢里喝酒。”

皮猴道:“起码这酒还是好的。”

虎饼哈哈大笑了几声,道:“兄弟,大哥!我对不住你……你真不怪我没有和你共进退?”

皮猴挥挥手有点不耐烦道:“你还要问几次才放心?我说几遍了,你有你的难处,你阿牛爹被谢贼抓去做人质,你二虎爹救人心切不得不选定立场。就我这方面来说成王败寇,无话可说。”

虎饼呵呵笑说:“你虽败犹荣。从前我的偶像一直是你爹独眼战神兼荒野大嫖、客濑大将军,然,现在你濑貔侯才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你永远活在我心里!”眼泪就下来了。

皮猴喝了口酒,闷声说:“我还没死呢!”

虎饼捂住脸哭,瓮声说:“快了!”

皮猴踹了他一脚,把他踹翻在地,道:“砍头不过碗大一个疤,瞧你那哭鸡尿腚的熊塞!滚!”

虎饼滚着滚着就滚到皮猴身边,爬起来抱住他认真地说:“大哥,要不你跟我越狱吧,我救你,咱俩跑!他们那帮瘪犊子一准抓不住咱俩。我阿牛爹和二虎爹已经退隐了,我没啥顾虑的。”

皮猴推开他,道:“我就算要跑也要找个好看点的,跟你就亏大发了。”

虎饼有点酸地说:“我知道我长的没有蓝小山好,他倒是好看,蓝颜祸水……”

皮猴冷哼一声,把酒杯一丢,认真生气了,“滚!”

虎饼自知失言,赔了半天不是,最后郑重承诺会给皮猴收尸,买个好棺材啥的。

皮猴喝了最后一口酒,叹道:“兄弟,你走吧,天牢来一次就算是有情有义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现在身份不同往日,不要再来了。”

虎饼哭着走了。

天牢里不平静。

入夜时分另有一人鬼鬼祟祟拿钱买通了狱卒进了皮猴的牢房,黑暗中藏头藏尾不露容貌,只道:“濑将军,我来看你了。”

皮猴道:“你是何人?”

那人有放低了声音似乎怕人听到,道:“是我啊,我……我蓝田玉呀!”

皮猴皱眉,“你?”

他记得这么个人,当年在蓝小山面前遛鸟的那个堂兄,后来自己还因此揍得他屁滚尿流。

这后来几年他眼里再没有这个人,不知他藏在哪个阴暗角落,怎么想他们之间都没有什么深情厚谊可以驱使此人来探监,那么着蓝玉田来此是为了报当年的仇怨了?

皮猴冷哼,自己将死之人本就没什么可怕的,且看他如何作兴!

“哦,是你。”

蓝玉田忙道:“是我是我——你,你还记得我。”语气中有几分羞涩啥的。

皮猴道:“记得。阁下有何贵干?”一派疏离。

蓝玉田局促道:“我、我就想来看看你……咱们也算是姻亲,亲戚之间一直没有走动,从前是怕去你府上被你瞧不起,说我高攀,就忍着不去看你。现在……我来看你总不会是高攀。我就想看看你,我好久没敢凑近了看你。”怕挨打啥的。

皮猴冷笑,“阁下还真是念旧,跑到天牢里特地看我一眼,可惜此处伸手不见五指,还是无法亲眼见到。”

蓝玉田说:“我、我带了火折子。”说着嚓地一声豆大一点光亮跳出来,照亮了他自己那张脸。

他拿着火折子小心凑到皮猴面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看到一张饱经沧桑的落魄贵族青年子弟的脸,没有了白玉冠、弁而钗、颜如玉、马如龙,濑皮猴像一条抽了筋的蛟龙,龙困浅滩。

蓝玉田瞪大了眼睛错愕地说:“濑将军,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濑皮猴冷声道:“既然蓝公子已经欣赏过在下的模样,可以走了。”

蓝玉田眼睛一眯,有点色眯眯地道:“然,还是好帅~”一副花痴相。

濑皮猴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做声。

蓝玉田道:“濑将军,其事我有些话不好意思跟你讲,但是我怕再不讲就没有机会了,我……其事一直挺那啥你的……你懂的。”

皮猴有点不耐烦,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跑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什么意思,或者是他报复的一种手段?有够无聊的。

故,他冷声道:“我不懂。”

蓝玉田红着脸道:“嗯嗯嗯……我……嗯……我仰慕将军已久……啊呀羞死人了。”啪地把火折子吹灭了躲到旮旯里羞臊去了。

多年的单恋今日找到了突破口,那些掩埋在胸口深处的旖念当着本人的面亲口吐露,这文化上视觉上的冲击使蓝玉田几乎承受不住,嘤咛一声蹲地上起不来了。

皮猴烦躁之外加上诧异——这人到底想要干什么?占便宜么?难道以为自己虎落平阳被犬欺?心下一沉,冷哼一声,想着如果这厮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举,就打掉他的大牙让他娘都认不出他!

然,蓝玉田似乎并没有进一步冒犯的举动,借着黑暗的掩护继续没羞没臊地表白道:“内个,我说这话你别生气哈,我、我真的是对濑将军你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就算那次在山上你毫不留情地打了我,然,我心里还是放不下将军你的英姿。就算是揍人你也是最帅的……然,我也知道你讨厌我,你心里就只有小三八,我觉得我啥都比他强,然,他偏偏就能牢牢把你抓在手心里,我就不行,我连边都靠不上。为了这个我背地里不知道哭了多少回呢。都没想过有这么一天能对你表白,像做梦一样。”

皮猴顿了一会,道:“既如此,你能为我去死么?”

蓝田玉不做声了,半晌低声道:“内个,我可以考虑帮你越狱,咱俩一起活下去。”

皮猴想,就算不能去死,能够为他涉险到如此地步也算是一番心意了,没想到到这个时候蓝田玉居然还能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从前真是没留意他。

皮猴对他仍有戒心,且从前也谈不上好感,故,很不领情,道:“承蒙蓝公子抬爱,然,情爱与我这个走到生命的尽头的人来说已无意义。此事哪说哪了,传出去对蓝公子你来说也不大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罢了。”

蓝玉田忙道:“怎么能说没有意义呢?!就算、就算濑将军你不久于人世,然,我喜欢你的心情至少到这一刻都是真的,把这种心情表达出来就是最大的意义了。”

皮猴道:“那么你表达了,我听到,你就达到意义了,可以走了。”

蓝玉田道:“嗯……嗯,人总是有点贪心的,得陇望蜀,嗯……我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濑将军能否成全我一下?”

皮猴道:“请讲。”

蓝玉田道:“内个,濑将军你……你能不能也喜欢我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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