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琴恨(男J)——凤郎
凤郎  发于:2012年03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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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流氓不甘示弱地回敬:「老大人也要,东西也要,你叫咱兄弟怎会心服?」

冷烟早在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吵起来时,乘众人不觉,悄没声的开溜,他舞技精湛,身手轻灵之极,跑了一段路

也没人发现。可惜他速度虽然不慢,但人矮步短,未到大路,已再度被从後赶来的流氓截著。

一人恶狠狠的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兔崽子!」正待举掌掴在冷烟脸上,那老大拦阻道:「这兔儿的脸旦长得

娘儿似的,打坏了可没趣儿,咱们拿他乐上几晚,再卖到暗门子(低级妓寨)去,不是更好麽?」

冷烟耳听著众流氓的下流秽语,身体被数只大手粗鲁地揑弄侮辱,他脑海却似浮现出修罗得意的冷笑:「人世里还

有你立足之处吗?呼唤我…呼唤我吧!」

冷烟心慌意乱,「修罗」两字正在唇边打滚,犹疑间,把风的流氓叫道:「巡城的来了,扯呼!」众人忙丢下冷烟

,一窝蜂的逃去。冷烟那敢停留,没命价的朝相反方向逃跑。

众流氓走不多远,一蓬血红的烈火骤然天而降,众人只听到火焰中一个桀傲冷峻的声音冷笑道:「你们这些狗贼好

大的胆子!居然敢动我的人!」接著霹雳一声,一众流氓已惨遭血火吞噬,烧了个尸骨无全!

第六章:阮郎归(下)

慌不择路的冷烟也不知跑了多久,才懂得停下来,他喘息了一会,见四处静悄无人,才稍觉心安,整好散乱的头发

衣襟,才觉得饥渴难忍,更麻烦的,是他也不知往那里走才对,只好顺著小路,提心吊胆的走了半天,走得鞋子也

破了,也没遇上人家,徬徨之际,迎面走来一名背著柴枝的老翁。

冷烟忙上前问道:「请问老人家…」他一句话未说完,老翁双眼睁得大大地,定睛望著冷烟叫道:「鬼啊!有鬼啊

…不…公子…少爷…你的魂魄怎麽现在才回来!」

「我遇上疯子吗?」冷烟愕然间,老者忽地伸手揑了他一把,又望望地上,喃喃道:「有影的…不是少爷的鬼魂,

这位公子,长得很像小老儿一位过世的故人,小老儿一时错认,多有得罪了…」

「老人家不必多礼,老丈可知道附近有那儿可以投宿?」冷烟眼前最迫切的,是解决食宿的问题。

「天色也晚了,来不及入城的啦,公子不嫌弃的,便到小老儿家里屈就一下,明早才进城吧!」老者和善地道。

「老人家不嫌小子打扰,小子在此谢过。」冷烟说著深深一揖。

老者眼望冷烟,面现伤感的神色,叹道:「真是相似,连声音语调也一模一样…唉…当年我伺候的那位冷烟少爷,

模样神情,简直跟公子一个模子里倒出来似的…」

「甚麽冷烟…冷烟少爷?」冷烟的脸在刹那间血色尽褪。

老者没察觉他神态有异,兀自絮絮叨叨的回忆著道:「不瞒公子说,小老儿自小便被卖入勾栏为奴,幸好总算还有

点运气,伺候著那时一位当红的伶倌儿,少爷他不但从不打骂为难小老儿,有空还教我们两个小厮认字念书…当成

亲兄弟般…那位冷烟少爷心肠好那不消说,人也跟公子一般俊秀,只可惜好人不得好报…唉…公子,你怎麽…」老

者只见眼前的少年公子不知何时,已淌下两行清泪,缓缓伸手捋起左边的衣袖,只见一点殷红如血的小痣,相思豆

似的嵌在臂上近肩头处…

「少…少…爷…少爷…你…你真是冷烟少爷?」老者惊讶得声音也在发颤。

「你是小石儿,还是小潮儿?」冷烟垂泪问道。

「冷烟少爷!你是烟少爷!当年那妖怪掳走了你,小石儿一直担心到今天哪!」老者紧握著冷烟的手,也自老泪纵

横起来,恍如隔世重逢的主仆二人,相对泪流不已,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老天爷开眼,公子不但回来了,还是跟当年一样年轻俊秀…小石儿可连胡子也白了…整整六十年啦…」石韵望著

冷烟摇头叹息。

「六…六十年?」冷烟没料到已过了这许多个年头,感觉上他好像在修罗宫里过了不过两、三年左右,但眼前的老

人却是活生生的证据。

「怪不得人说『山中一日,世上千年』,公子是成仙了吗?那妖怪没伤害公子罢?」石韵问道。

冷烟不愿多提修罗宫中的事,只淡淡的回答:「那家伙把我掳到山里,玩弄了些时日,弄够了便放我回来。」

石韵想起当年情状,兀自心有馀悸,修罗想要对冷烟施暴,是当时石韵亲眼目睹,故此对冷烟的话并没怀疑,只是

多了几分心痛,道:「…那妖怪如此残暴…这些日子,少爷您可受苦了…少爷没有落脚处的话,就在小石儿处住著

,让小石儿好好伺候少爷…」

「小石儿以後别再以少爷相称,冷烟劫馀之身,不想再惹麻烦…」冷烟道。

「对!对!是小石儿老糊涂了,少爷的事倘若传了开去,少爷以後休想过平静日子…」石韵连连点头。

二人商议之後,冷烟以石韵恩人之後的身份寄住石家,化名令儿。石韵虽没再在人前叫冷烟作「少爷」,但他深感

当年冷烟「舍身」相救的恩情,对他仍是百般侍候照料。

可是石韵的照顾反令冷烟感到不安,石韵家境殊不富裕,子女儿孙成群,食指繁多,冷烟实在不想要白发苍苍的他

再为自己费心,再者他亦看出石韵的长子并不欢迎他这个「吃閒饭」的人,奈何他此刻无处容身,身边值钱的东西

偏又被流氓劫走,只剩下一身衣饰和香囊里的一些异品香料,变卖了十両八両银子,便全交给石韵的儿子作为食宿

费用。

但这点钱终有用完的时候,冷烟既然死不了,便要为日後的生计打算,就算他不介意过著粗茶淡饭的日子,也不想

成为别人的负累。

石韵深知他的少爷外柔内刚,绝不愿寄人篱下的白吃白住,但一时之间,要找适合这花朵般娇嫩的少爷而他又不会

被人占便宜的工作,倒也不大容易。只好安慰他说正在帮他找工作而已。

晃眼快过了两个月,冷烟渐渐习惯了农家清贫朴素的生活,下田耕作的活他干不来,只好每天跟著石韵的孙儿孙女

们学著喂鸡放牛,又跟村中的妇女学习编籐篮,打草席。从未干过粗活的他虽然笨手笨脚,不过,众妇女爱他长得

俊俏秀气,不但没嫌他碍手碍脚,反而加十倍耐心温柔的教他,还浆水糕点的招待伺候,年轻的姑娘们明里暗里的

偷窥这俊逸尔雅的小郎君,那更加不消多说,个个一有机会便送他鲜果香花,手帕荷包等物事,以至每当冷烟出外

归来,往往都是花果鸡旦的「满载而归」。

最令冷烟哭笑不得的,是石韵悄悄的找了个机会,「语重心长」地劝他在村中物色个好女孩,在此成家立室,结束

飘泊生涯。

冷烟头痛地道:「我是个快八十岁的老头儿,你又不是不知,还娶什麽媳妇!」

石韵呵呵笑道:「我也想做少爷你这样的『老头儿』!只恨没这个本事…哈…我那大孙女爱儿这丫头人小鬼大,居

然在悄悄问他娘,少爷你成亲了没有!」

「天!…」冷烟也不知说什麽才好,村中不少姑娘对他有意,他又怎会不知?可是…「小石儿…六十年前你的少爷

确曾希望归隐田园,娶妻生子,忘记过去的风尘岁月…但到了如今…我只想静静的渡此馀生,再不想误己误人…」

冷烟唏嘘地道。

「少爷你好不容易才脱难回来,又何必这样心灰?再说,小石儿很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少爷成家,安定下来。」石

韵劝道。

冷烟虽知那是石韵的一番好意,无奈自己的心早如枯木死灰,对情爱之事更视若畏途,只好喟然低叹,良久不语。

石韵见状,再担心也只好退下。

翌日,石韵见冷烟郁郁不欢,便劝他进城走一转散散心。穿著一身破旧衣衫的他在市集中閒逛著,自从那次几乎遭

强徒所辱後,他再不肯穿上完好的衣衫,尤其今日进城,更是故意弄得蓬头垢面,以免再因色相招惹烦恼。

目前的生活虽说暂时安稳,但冷烟仍希望可以自食其力,可是除了弹唱歌舞,书画琴棋外,他再不懂别的技能,只

怕连仆役厮养也不能胜任,从前在修罗宫中,珍宝财物视如粪土,但在人世里没有钱财,却是寸步难行。正在烦恼

之间,猛地里闻得笙歌声响,原来他不知不觉间走到河边的酒馆附近。

丝竹歌乐的声音刺痛了冷烟的心,他想也不想的掉头便走,他知道,只要随意走进任何一间教坊里,便马上可以过

回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可以改善石韵一家的日子,可是如果他真的这样做,倒不如直接呼唤修罗,重返修罗宫好了

其实修罗宫没有他待不下去的地方,除了最初被掳的时候,他没吃过多少苦头,比小时候在教坊所受的种种皮肉之

苦,无法向人说出的屈辱难堪,完全算不了甚麽。尤其以修罗的残暴性情来说,对他已算相当忍让宠爱,过不下去

的是他自己。失去了「她」之後,冷烟已经失去再爱任何人的力气,尤其是男人。这个精通各种取悦媚惑男人的技

俩,无数酷爱男风者梦寐以求的绝色少年,偏偏不喜欢男人。

从第一次接客开始,冷烟每次跟恩客欢好之後,他都厌恶得想吐,可是他又有什麽法子呢?想脱离教坊,脱离这种

可耻的迎送生涯,除了付一笔庞大的赎身费,他再没有其他办法。

为了筹钱赎身和日後生活所需,他不但要琴艺歌舞出色超群,还要在床上尽力讨好每一个爬到他身上去的男人,为

了克服心内的厌恶,他不惜服食五石散和其他春药,迫使自己表现得更加放荡,更加投入,但与此同时,他变得加

倍的讨厌自己,更讨厌跟他发生关系的人。

他不是特别讨厌修罗,冷烟虽然看不惯他野蛮残暴的情性,但他却欣赏他那无比强悍的气度,甚至使冷烟有著依恋

的感觉,明明是最危险的人,偏偏使他莫明地感到安心。

冷烟没法忘记那次修罗带著他一起征伐魔族时,修罗在战阵里纵横杀敌,骁勇无匹的勇猛形象,更忘不了他在战斗

中命他抚琴助威时的盖世豪情,那一次啊…

假如修罗只是人世的将领,冷烟也许会愿意侍奉他,直到他厌倦才自行引退。可惜修罗是长生的魔神,冷烟没法忍

受永远被他玩弄,没法面对自己身为「玩物」这个事实,所以他宁愿一死,也不愿留在修罗宫。

修罗放过了他,冷烟反而感到茫然,石韵的提议本是最务实的做法,但冷烟却隐隐感到他跟修罗之间尚未了断。

「当!当!」一阵钟声敲醒了冷烟纷乱的心,他循钟声处望去,只见竹林掩映间似有一座佛舍,他自然而然地举步

朝佛舍走去。在梵呗清音的洗涤下,冷烟心头的愁闷亦似减去不少,顺步踏著苍苔石径,步进寺门之中。

第七章:如梦令(上)

姑苏城郊的华严寺内,方丈静一大师在大殿上讲经说法之後,善信香客俱各自欢喜,纷纷在佛前顶礼参拜,随喜进

斋後才渐渐散去。日色渐暮,偌大的殿堂空落落地显得有些冷清,但仍有一人跪在殿角之中。静一认得,这个人在

说法之时已在殿中,那即是说,这人在殿内已跪了整整两个时辰。

静一走近前去,只见跪著的是个农家少年,见他走近,那少年才站起来对静一深深一揖,再向佛前一拜,然後一言

不发的垂首转身离去。

静一觉得有点奇怪,这少年虽是衣衫蔽旧,脸上更满是煤灰污垢,但五官天然端秀,一双眼眸更似黑宝石般精灵有

神,举止儒雅温文,跟一般山野村童迥然不同,虽然只是匆匆一眼,但静一已看到少年眼内的沧桑和疲惫,他为何

长跪佛前?为何又不发一语?他本人不说,静一也不便唐突。

一连三天,少年都出现在殿前,从第二天起,少年再不是那副蓬头垢面的样子,衣著虽然仍旧寒酸破旧,但却是乾

乾净净地,明显是表示对寺院和菩萨的尊敬。少年每天都静静的跪上半天,然後静静地离去,除了布施几枚铜钱,

或向知客僧讨一碗水喝外,他从不多说一句话。

直到第四天上,静一在内堂向众弟子讲了一段《普贤行法经》後,走过大殿,果然见那少年仍是跪在殿中。他走到

少年身旁,正想询问他有何为难之事,那少年竟自伏地向静一叩首道:「望大师慈悲,为弟子剃度受戒。」

静一道:「施主年纪尚轻,何以骤出此言?」

那少年眼里现出深沉的苦涩味道,心想:「我还算年轻吗?」这少年自然便是冷烟,他在寺中听了三天经,跪了三

天,才毅然作出这个决定。

「弟子罪孽深重,望大师成全。」冷烟的语气平和但显得坚决。

「苦海无边,唯人自渡,菩提乡不是埋愁地,望施主三思。」静一道。

「良琴无弦(缘),亦等同朽木,如今琴弦俱在,愿得大师梵音照拂。」冷烟再拜道。

静一眼望冷烟,微现惊异之色,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良琴朽木尽皆无常…」

「法轮常转,梵音俗调自蕴真如…」冷烟应声道。

静一点头道:「佛前尚欠一添香洒扫之僮,未知施主可愿屈就?」

「飘萍浪迹,只愿从今不再逐流。」冷烟合什道,静一不肯为他剃度,他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住持总算收容了自己

「令儿尚有俗事未了,明日定当前来受教。」冷烟向静一叩头後站起,再向身周的僧众施礼,这才转身而去。

「善哉!善哉!这孩子应对如流,甚有慧根,他已在佛前跪了三天,看来心意甚诚,师兄何不成全於他?」说话的

是静一的师弟静恒,早在二人对答之际,已经引来好几名静字辈高僧的注意。

静一摇了摇头,另一僧人静照道:「此子聪敏文雅,应该是高门子弟出身,只怕他娇惯轻浮,吃不了苦,容貌太美

,亦易惹烦恼,难以净心…」

「静玄师兄亦是出身名门,智慧修为无不在我之上,证道只有迟早之分,又岂有门第高下之别?皮囊之说,更不足

论。我收他为僮,正是为察其心志而已。」静一哂道。

「师兄教训得很是,是静照著相了。」静照道。

静一停了一下才道:「可惜,令儿这孩子虽是绝顶聪明,可惜骨带媚相,早年难免堕入风尘,目光有如桃花凝泪,

恐怕他日情刼难逃…不…应该说他已在刼中…」

「纵使他曾入歧途,难得他迷途知返,师兄何不为他指引?」静恒道。

「善哉!善哉!此子孽重心高,因缘已起,恐怕不是外力所能变改,不是我不肯渡他,更要看他能否跳出孽海…阿

弥陀佛。」静一合什低叹,并没向静恒等说出,他看到冷烟身带邪气,但他面上却全无晦暗气色,又在寺院往来自

如,不似被鬼灵缠身,但身上邪气偏又异常强烈,故此他让冷烟留在寺院,就是为了看看能否为他设法解救。

第七章:如梦令(中)

翌日破晓,冷烟收拾了两身衣服便离开石家,石韵眼见他的少爷遁迹空门,心里万分不舍难过,但冷烟执意如此,

石韵也是无法阻止。石家的孩子们跟冷烟相处多时,也显得有些依依不舍,只有石韵的长子暗暗欢喜,从今不但可

以甩掉冷烟这个累赘,女儿也不会再嚷著要嫁这来历不明的穷光蛋了。

石韵见劝冷烟不了,只好亲自送他来到华严寺前,看著冷烟隐入山门内的孤清背影,石韵心痛得忍不住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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