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了他一眼,又翻过身去。
有人细碎的脚步走进来。
“放下出去。”少昊的声音一贯的冷淡。
“陛下,还是我来吧。”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
“出去。”少昊声音更冷淡了。
我听到那人退出,尔后是水声。再尔后,有人把一块温热的布巾擦上我光裸的背脊。
立时浑身僵硬。
那布停了一下。“放松,我不会再伤害你。”
这人的声音,还会有这样温柔的时候?然而我应当曾经听过的。
但是在哪里呢?带着无尽的宠爱。
他缓慢而细心地擦拭我的身体,每一寸都清洗数次,动作那般轻柔,仿佛对着最珍爱的宝贝;但这显然是错觉,我并没有忘记前一刻,他无情的索取和弃若敝履的转身。
当那毛巾带着温水清洗到我最敏感的伤处时,终于忍不住哼了一声。
他动作顿了一顿,非常轻柔地用手指涂了些东西在上面,立时一阵清凉。
然后,他很自然地伸手从后面搂住我身子,头紧贴着我的,轻声说:“宝贝别怕,是我不好。”说完,在我后脖颈处印下一个湿热的吻。
我整个人呆住,继而有无穷的委屈泛上胸口,“吧嗒”一声,两滴泪落在床头。
我去!老子他妈的这是怎么了!
以前即使让人打得神志不清,也从未试过在他们面前落泪。
被强奸就强奸了,谁叫我打不过他!只当是被狗咬了,但是人家奸完给句软话,居然就像个娘们般地哭起来?这一刻,我无比地厌恶自己,烦躁地转过身,吼了一句:“滚!”
他站起身,默然站了一会,真的就这么转身走了。
我趴回床上,拉上被子盖住脑袋,只觉无比疲倦,没一会,居然就此睡去。
昏昏沉沉里,仿佛又有人贴近我躺了,轻轻环住,一遍遍轻声唤着:“小气,小气。”
我撅起嘴。“倒底谁小气?不过是撞上你在涧里洗澡,至于发那么大脾气吗?”
那人沉吟半日,良久,长叹一声。
“小气,你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翌日醒来,我心里到底存了侥幸,想着或许昨日一切不过是一场荒唐梦魇。
一个翻身待起,立时惨叫出声。浑身仿佛要散架一般,花了半日终于咬牙起身,可两腿打颤,几乎不能站立。我扶着床架勉强站着,再一打量这屋子,就愣住了。
昨天分明还是一室雪洞也似的白,如今居然装饰了雪蓝色窗幔,屋中间是瞿罗木制的桌椅。
我心中一动,走近几案,抓起茶壶,倒了一杯茶。
茶叶一枪一旗,翠绿白毫,茶水碧清芳芷。
果然是午子仙毫。
手抓着那青花碧玉杯,直气得瑟瑟发抖。
一使力,“乓”一声脆响,将那杯子摔碎在雪白墙面,留下一滩碧色茶渍。
“少昊老儿你给我出来!”我愤怒地大叫。
(作者:少昊老儿……
“爷爷的你个大变态老淫虫玩什么不好学人玩男人!”我越说越气,将这屋子里能摔能卒瓦的东西全葫芦到地上,又用脚踢飞了两个椅子,动作猛了些,扯到下面的伤口,直痛得眼前金星乱冒。
心里更气,要骂到我肚里词空,口干舌燥,方气喘吁吁地坐倒在地。
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的痛。
这边刚歇下,那边一双人影就飘将进来。
一身绿衣静如白莲的,是昨日那个绿珠;另一个着水蓝霓裳,发髻高耸,面容清丽。
绿珠也不看我一眼,只是口里念念有词,玉臂轻挥,冲那一屋狼籍比了一个圆圈,就见所有倒地的,破烂的簌簌飞起,纷纷恢复完好,摆放如初;看得我目瞪口呆;
她施完法,也不说话,走去几案倒了一杯茶,款款端到我身边放低,然后又静静站到一边。
而那个蓝衣仙婢则一直冷冷看着我,此时突然开声淡淡地说:
“帝尊陛下从没带过人回房侍寝。劝你收敛些,伺候人就要有个伺候人的样子。”她秀眉斜飞,满眼的嫌恶,“长那么丑,还那么大脾气,居然敢叫陛下亲自替你净身,也不知道陛下看上你什么……”
“景蓝——”绿珠看她一眼,轻轻摇头。“莫要多言。”
这是什么笑话,当真太无稽了。
我怒极反笑。
“可不是,偏我那么丑,还看不上他个色老头子,他倒巴巴地非要上我,非要伺候我……”
那蓝衣少女气得眉毛倒竖,走上几步,伸手就想给我一掌。“你满嘴胡沁什么!”
只一瞬,就见她身子飞起,直跌出门外。
“帝尊!”绿珠立时跪低。
我冷冷地看着走进房来的人。
“这次就罢了,以后谁若再对他有半分言语不敬,半点伺候不周,就不必再留在玄霄殿。”
少昊冷淡的声音缓缓道,“退下吧。”
绿珠默默行礼,匆匆而出,扶起仍一脸不可置信的景蓝离开了。
少昊走近,伸手抓住我胳膊,一把拉起,嘴角绽开一个微笑。
“中午想吃什么,小西?”
第二十九章:英佳
少昊微笑:“中午想吃什么,小西?”
小西?不是小气么?
我挣开手,皮笑肉不笑。“陛下,你认错人了吧?”
思来想去,只有这个理由了。
他笑而不答,负手立着看我。
我也看着他,人有些呆。
很奇怪,发生了那样的事,我理应很愤怒,很恶心,看到这个人都觉得无法忍受。
事实上,我也的确愤怒,的确恶心,但是真的面对他,又反倒发不出脾气。
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我只是尽量想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当然,这得他配合才好。
想一想,我就硬着头皮说:“陛下,你看,既然昨天这事已经发生了,不如我们都忘了它。你就当是贪图新鲜,因为没上过我这么丑的人,我只当是走夜路摔了一跤,不小心摔了屁股;然后你放我回招摇,我发誓我什么都不会多说一句,如何?”
我态度相当诚恳,觉得这提议也挺善解人意的。
没想到他只是充耳不闻,反又问一遍:“你想吃什么?小西?”
我好不容易压下的火又蹿上来。
“什么小西小北的!都跟你说了你认错人了!年纪大脑子糊涂了不是?你是帝尊陛下就可以胡来了吗?”
说完就气馁了。
他是帝尊陛下,可不是想胡来就胡来。
我打不够他打,玩不够他玩,最后还不是得来软的。
吸口气,再度耐着性子,放缓了语气。“哪,你看,我这个人,即不会说好话,也不会什么伺候人的本事,顶多就是个新鲜,你吃都吃过了,这个意思也没了,另外,不会琴棋书画种种情趣逗您一乐,脾气又臭……”
他突然打断我。“会吃饭么?”
我一时愣住。“啊?”
“你会不会吃饭?”他问。
我瞪着他。
这问题需要回答么?您倒是告诉我谁不会吃饭?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陪我吃饭就可以了。”
我张大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合上了。
“你想吃什么?小西?”
少昊笑的时候,两个眼角会微微弯起,那张冷淡到极点的俊脸,立刻煦如朝日。
“龙肝凤髓。”我咬牙切齿。
他笑一下,神情荡漾。“这么快又想吃我……”
我瞿然一惊,颤声道:“随便吧……”
这人已经疯了,我也无谓多做挣扎。
认命吧。
少昊喊一句。“绿珠。”
绿珠悄没声息地现身。“帝尊。”
“传膳。”
我乖乖地跟着少昊大人走到下层膳室。
虽然桌子很大,但是人家一拍身边的位置,我又很没骨气地乖乖挨着他坐下。
耍骨气不吃,最后难受的是我自己。
我这样实实在在饿过的人,绝对不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等菜上来,我眼也直了。
真是一辈子也没见过如此多的珍馐佳肴,但坐在这人身边,到底食之无味。
所以吃了几筷子就算了。
我吃得不多,他吃的更少。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偶尔见我哪个菜多吃了几口,还会帮手夹给我。我强忍着把它们扔掉的冲动,压抑着恶心,只拨到碗边放着。
他静静看着,也不说什么,只是暖意渐渐从眼里流失。
吃完饭他又消失了。
我好比困兽一般在屋子里踱步,跳跃,打滚或者只是趴在床上。
东西也不摔了,反正摔了绿珠就会进来,默不作声地恢复原样。
看得我更崩溃。
烦啊烦啊烦啊!
我跑到飘台站着,很有跳下去的冲动。
“少昊你这个王八蛋安安安安——”
冲着万里青空大吼一声,吼完又是无限空虚。
我想子卿,想卯丁,想寅见,想朱厌,想嘲风,想祝余,及后甚至开始想子坤摇扇子的小样,想寅淼圆滚滚的脸和肚子。但是鬼知道那个疯子几时放我回去。
烦躁不堪时,突然想起贴身放着的那本《伏羲记事》,左右无事,就又翻起来。
“自那次以后,骊渊这家伙益发来劲了。整日脑子里都想着这事。今日去混元老小子处祝寿,见他丹室门开着,我说要不进去看看吧。骊渊站在我身后,扶着我腰。‘好的,就进去看看。’这个流氓!”
看到这里,我气得把书一扔。
妈的,到底是谁整日脑子里都想着那事!
这个伏羲,简直就是个女色魔。
然而没一会,我又无聊得再度拾起书。
“今日骊渊取了一只蛋给我,说是长留山上饕餮洞里捡来的,一边冒白光,一边冒红光,甚是神奇,必定不是凡物。我见这蛋着实浑圆可爱,又颇为古怪,就高兴地收了。”
再翻一页。
“每次都是他在上面,我其实颇有些不忿。骊渊听我抱怨,笑得那叫一个勾魂,说,你想在上面,就在上面好了。我一时激动,爬了上去。然看到他在我身下殇眉烟眼的模样,心里头猴子抓一样,手脚也不晓得怎生放,还不曾怎样,蹭得两下就泄了出去……气急败坏之下,没留意他不知几时又将我压在身下……”
等等,我看得半日,有些迷糊,然后突然醒悟过来。
这个伏羲,居然是只公的!怪不得这般流氓。
活该他天生是个被人压的。
被人压就被人压,还巴巴写下来,真是脸皮厚。
一面骂,一面又翻起来。
“这两日抱着那蛋睡,颇有些不安稳。午时打个盹的功夫,骊渊捏捏我耳朵,笑眯眯地放个东西在我怀里。毛茸茸一个物事,尖嘴长翅,却是只鸟。”
“这鸟长得极快,毛色雪白,两只眼睛却是血红,其他倒好,就是见我就啄,搞得我恨不能将它毛揪光。骊渊想了一想,说其实它不是讨厌我,只是对红色敏感,只因我爱穿绯色衣裳,所以总是遭它荼毒。我观察了一下,果然如此。哭笑不得,一只鸟还这般古怪脾气。骊渊就笑,也好,正想不到取什么名字,如此,就叫它‘朱厌’吧。这名字够傻的,倒是很配这鸟……”
我的书掉在地上。
朱厌!
正惊疑不定,听到少昊沉而不浊的声音。
“看什么书?”
我眼睁睁看他弯腰去捡那册子,然后就仿佛被定身了一般,一动不动在那里。
手维持着捡书的动作,又好像那书有千斤重,一时不能拿起。
半晌,方才慢慢直起身子。
我惴惴地看他脸色,脑子里立时回想起子坤的警告。
“凡私藏昆仑文书者,地上人,灭九族;天上仙,诛元神。”
我已经不是凡人,九族估计早死绝了,也不需要再灭。同时又不算仙,不晓得有没有元神。
不过这般抓个正着,总不能就这么放过我。
唉,只不知道我会怎么死。
心里不由扑扑乱跳,会死吗?真的会死吗?
死倒也罢了,只可恨临死前不能再见子卿一面。
想得凄然,脚有些抖,心也有些抖。
少昊面无表情。
然我总觉那平静的皮囊下面,有波涛汹涌。
他气坏了吧,必然要动手了吧?
我死死盯着他,手心捏出了汗。
只见他将那书拿在手里,一个手轻抚过封面,小心地将皱褶一一摸平了,然后,将书塞进怀里,都不看我一眼,走了。
我只是目瞪口呆。
就这么走了?
及后看少昊的反应,就好像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到后来,连我自己也糊涂了,是不是真有过这么一本书。
接下来的日子单纯地重复。除了我一个压抑了越来越多的焦躁,少昊,绿珠,甚至第一次还冲我冷言冷语过的景蓝,都维持着平静,永远是一个表情,一个语气。
有时候觉得,其实我并不存在。
或许我真的只是一个幻影。
惟一让我觉得舒心的,是除了那一次,少昊不再拉我上床。
果然只是一时好奇吧。(作者:我怎么觉得你言若有憾……
此外,每日必有一顿饭叫我陪同一起吃。渐渐我也就习惯了,更不讲究什么礼节,有时候吃着饭,就把腿架在桌上,知道他爱干净,怕人吃饭出动静,还总故意把汤喝得“哧溜”做响;
这辰光少昊通常不会有所表示,只是第二日着人专门做了一盆汤。
那汤底躺着乌油油几个圆滚滚的物事,面上还飘着几朵白菊。
我倒有几分好奇。
他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个说:“小西,这是长留山太息湖里的黑螺,肉很厚,就是口紧了些,”他说着,瞟了我一眼,然后拿起一根镶金象牙箸,对准螺口,用力一戳,“要吃的时候,就得这样对准了,狠狠戳进去,才是滋味。”说完将那挤出的肉一口抿了嚼起来,一面吃,一面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我只看得口干舌燥,背脊发凉。一摔筷子。
“饱了,不吃了。”
少昊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
第二日吃饭,我就老实多了。
如此过了两月,我实在是憋不住了。
观察过这玄霄殿的构造,其实也像一颗螺蛳。
我住的地方是最里层也是最高层,据说是少昊的寝宫。
膳室是在下面一层。
屋子其实挺大,但架不住日日对着。
绿珠和景蓝是白帝大人两个贴身侍婢,平日半步也不会离开寝宫。
景蓝有时还会出去办事,绿珠则真的好像摆在寝宫门口的一尊雕塑。
不言不动,无论我怎么威逼利诱插科打诨,她就能连睫毛都不眨一下。
而我如果想离开寝宫,又绝无可能避开她的视野。
这一日左右无事,我照旧坐到绿珠的旁边,自顾自说话。
可能是觉得最近这日子过得太莫名其妙了,其实打修仙起我的生活就再没正常过。
所以就开始回忆自己在人界渔村里的那些事,给她讲了娘如何爱我白净偏心我,我爹的巴掌如何一下扇掉了老二的牙,讲我家老四闹的笑话。
老四为人最是小气,偏偏又比较蠢,每次看到我或者别个兄弟做了什么,就去告状,但是最后吃巴掌的人也是他。
我上山那天一家子坐着吃饭,家里穷没菜照例挂了一条咸鱼在梁上,大家边吃边看就当菜下了。然后老二也不晓得怎么就多看了两眼,老四立刻就告状说爹啊你看二哥又多看了两眼咸鱼,我爹立刻恶狠狠地说,咸死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