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黑与游侠 下——画眉郎
画眉郎  发于:2012年03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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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忘记床是什么味道了。

天气开始慢慢冷起来。虽然算不上完全入冬,被子和毯子也足够厚,但是子夜的寒气还是入骨三分。闵榛在凌晨时

分是被冻醒的,睁开眼看了一下窗外,还没来得及加外套,咚的一下被砸晕了。

萧疏桐揉了揉着地的后脑勺,痛……

嗯?这个垫子有点硌人。

垫子闷声说,友情提醒,我不是真的垫子,你别再搓了。

萧疏桐一个激灵,完全醒了。

“闵榛?你怎么睡地上了……”

闵榛龇着嘴,真的很痛……“地上……凉快。”

……

萧疏桐没说话,拉开闵榛的被子钻了进去。闵榛伸手将床上掉了一半的被子扯了下来。两个人,两床被子,顿时暖

和了不少。

萧疏桐在被窝里搓了搓闵榛冰凉的手,问,“还冷么?”

闵榛闻着他的头发,“不冷。”

冬天冷虽冷,却是睡觉的最佳时间。尤其是可以不用早起的隆冬时分,听着窗外雨雪的敲打声,数着时钟的滴答声

,窝在暖暖的被窝里,相拥着,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发呆,亦或是酣睡,人间美事。

算起来,这应该是他们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冬天。

在冬天之前,找到一个爱人,是一件既幸运又幸福的事情。

萧疏桐在闵榛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拱了拱,心满意足地准备回笼。就在快要迷糊的那一瞬间,脑袋有了片刻

的清明。他猛地抬头,后脑勺磕到闵榛的下巴。又是惨烈的一下。

闵榛倒吸凉气,“脱臼了,下巴。”

萧疏桐的后脑勺二次重创,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闵榛给他揉了揉,萧疏桐问他,“老实交代,到底给我奶奶我爸

我妈我姐灌什么迷幻药了?”本来是恶狠狠的问话,在萧疏桐一来因为疼痛二来为了不影响大众睡眠而明显弱了不

少的声量下,威力大打折扣。

“没有啊。”纯洁委屈无辜。

“你当我好骗啊!”

“你本来就很好骗啊。”认真诚实肯定。

萧疏桐气结,因为头疼,眉头皱成了一处。闵榛替他一点一点揉开了,笑道,“好好好,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组织保持十二分的坦白和毫无保留的忠诚。”

“说!”

“小桐,其实……”闵榛小心替他掖好被子,重新让出了大半个枕头,才接下去说道,“真不是我主动去找爸妈的

。”

萧疏桐挠头,为什么听你叫爸妈这么别扭呢?

闵榛道,要是你想让我喊岳父岳母也是可以的。

滚!

闵榛笑,“你要相信我,我是用诚心实意,伟大的爱,和良好高尚的品德成功打动了长辈们的。”

萧疏桐想了半天,问,“你有这些东西吗?”

闵榛伸出凉凉的手握住萧疏桐的脖子,柔声说,“小桐,怀疑别人的道德水准是不道德的行为,对不对?”

萧疏桐很没骨气地同意了。

所以情况就是,闵榛三言两语就成功地将萧疏桐的注意力从逼供转向了明天早上吃什么这样有深度的话题上去了。

“明天带你去吃我们这儿的一绝,锅盖面。”萧疏桐咂咂嘴,“那可是我小时候的最爱,每次都能吃上一大碗。”

闵榛笑着听他说。

“小时候我可傻了。”

现在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他们说什么我都信,经常被骗。有一次二姐说锅盖面上的锅盖其实是可以吃的,我就信了,真的去舔了舔,结果

发现除了木头味什么都没有,然后就哭了起来。我妈下班回家,就看见我一个人哭得稀里哗啦,怎么说都说不明白

,只好买了一大碗锅盖面,有了吃的我就立刻不哭了。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子。”萧疏桐的眼睛在微弱的晨曦中亮晶

晶的。

“这么可怜啊,”闵榛又抱紧了几分,笑道,“从小就被欺负。”

“嗯。大多数情况下是二姐欺负我。如果是被别家的小孩欺负了,二姐总是会第一时间冲出来替我报仇。我曾经一

度怀疑,我姐到现在才找到肯娶她的人,多半是因为从小寻仇打架落下的剽悍名声。”

“你们感情很好。”

“嗯。小时候家里穷,房子比这个还小。奶奶年纪大,家里最好的房间都是留给她的。我们三个人挤一张床,床又

小又破,一躺上去就咯吱作响。冬天还好,挤挤反而暖和,就是被窝里手手脚脚太多了,每次都要打一架才有位置

睡觉;夏天只能打地铺,蚊子又多湿气又重,每天醒来,我的脸都是一块干净完整的地方都找不出来。那时候,老

师经常以为我是打架生事,将我划为不良学生。”

闵榛轻声笑了笑。

“后来搬家了,就是现在这个。也不大,但是有客厅。我是男孩子,所以睡沙发的时间多。两个姐姐一个房间,睡

那种折叠床。我记得我那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姐姐嫁人,然后能够拥有一间自己独立的房间,一张属于我的床,不

用太大,只要是真正的床就好了。只可惜,这个房间终于给我之后,我也上大学了,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萧疏桐从小的愿望就不多不大,一间房,一张床,一个不必太大的秘密天地。

闵榛抱着他,想起那些模糊的岁月。那时候的自己,在想什么呢?大概是趴在阳台上,盼望着父母不要加班,早些

回家,回家后不要吵架,认认真真听自己说一些学校里面的事情,看看奖状,夸夸自己学业进步吧。父母离婚后,

就变成盼望爸爸或者妈妈周末的时候能够来看看自己,一家人吃一顿饭。

小学的时候,看见同学带妈妈做的午餐很羡慕。闵榛是从小吃阿姨的饭菜长大的,曾经一度希望有一天能吃到妈妈

亲手做的饭。尽管很后来的有一次,闵榛终于如愿以偿地尝到了闵夫人的手艺,滋味……终生难忘,从此打消了吃

妈妈的饭菜的念头,但这种年少无忌时留下的种种执念,到底在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遗憾。这大概也是那段时间

,为什么会如此依赖夏鹄做饭的原因吧。

有人为你做好热汤热菜,有人愿意等你回家。这些平淡到令人难以察觉的小事,都是被爱的痕迹。

当闵榛终于下定决心为萧疏桐做饭时,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想的。大概潜意识里,想要再爱他多一分多一点

,哪怕是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如果小时候自己能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大概情况就会大不同吧。起码不会没有人玩,没有人一起胡闹,不会一个

人孤零零地复习功课。

萧疏桐对于这个想法表示严重不同意。“多一个小孩,绝对是对你生存能力的极大挑战。你必须要用武力来证明你

的存在感,必须通过非法途径获得合法权利。吵架,那是必须的;打架,那是家常便饭。还要做好时不时地面对父

母的不公正裁决和待遇,以及她们做了坏事之后由你背黑锅的觉悟。”

“可是你就活得很好啊。”闵榛使劲揉搓萧疏桐的脑袋,“家里的小儿子,爸妈的心肝嘛。”

萧疏桐想了想,“嗯,也对,当小的确实占便宜。长辈们更疼爱,无理取闹时理由也更充分。通常抢吃的,我姐都

要因为我小而咬牙让我。现在想想,当时有很多时候二姐都恨得巴不得揍我一顿。她说她的位置最亏,大不大,小

不小,夹心饼干无人疼爱。”

闵榛同意,“所以你要送大礼来回报啊。”

关于那栋莫名归入名下的房子,萧疏桐始终没有做出官方解释。萧疏楠倒是非常不客气地接受了,理由很简单,反

正不偷不抢,不要白不要。

不过现在想想,肯定有闵榛做工作的成分在里头。

萧疏桐紧紧环住闵榛的背,将头埋在他的肩头。

“谢谢。”

有些东西,闵榛不说,萧疏桐选择不问,却并不代表他不知道。以爸妈的个性,闵榛到底做过多少让步和努力,萧

疏桐怎么会想不到。闵榛知道家人于自己的重要,知道自己无法舍弃亲情,知道自己不会也不可能去伤害老人,于

是选择站出来替自己承受这种难熬的压力。

他总是先一步想到,考虑到,做到。

他把最苦最涩的那部分滤去,只给自己最美最好的味道。

他承诺过不负,就会做到最好。

虽然有时候萧疏桐也会想,这样做是不是不好。困苦总该由两人共同承担才有价值不是吗?但事到临头的时候,他

又总是很庆幸,也很感激,闵榛可以这样默默地为自己接下重量。

自己就很没骨气地去依赖他。

如果不是他,大概自己永远都不会有勇气去面对父母失望的眼神。

还好有他,萧疏桐发现自己成为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幸运如此,夫复何求。

闵榛微微一笑,笨蛋。

第54章:拜见岳父大人(四)

清晨早起是一件很宜人的事情。但前提是你昨夜睡眠不错。闵榛撑着打了几圈麻将,然后就着地铺睡了半夜被冻醒

,接着被人肉投空炸弹砸中,接着被抱着当暖炉迷迷糊糊补了一觉不久就被萧家早起的乒乒乓乓声吵醒了,睡眠质

量怎么都不能说好。所以他爬出被窝的时候,眼神涣散精神迷离也就情有可原了。

萧疏桐则相反。早睡早起,神清气爽。爬起来随意套了一件运动衫,蹑手蹑脚走到了门边。他猫着腰蹲在门口仔细

听客厅里的动静。闵榛不解,萧疏桐竖起食指示意他别出声。过了一会儿,萧疏桐微微一笑,做了个OK的手势,“

警报解除。”

闵榛看他的样子甚是好笑,问,“怎么了?”

“你肯定不想被我爸一大清早拖出去晨练吧。这个时候,装睡是一项明智的选择。相信我,我爸的晨练可不是一般

人能承受的。”

闵榛笑,“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换衣服出门!”

闵榛换了一身极为休闲的衣服。萧疏桐也是在他下岗之后才发现,闵榛的衣服其实休闲的多于正式的。他很喜欢一

件单色V领针织配卡其裤,然后是硬头军靴。男人的衣橱里不需要变化太多品种齐全,只要备齐合体的几样经典百搭

就可以了。越是简单,越足以证明主人的自信和品位。

闵榛的衣服哪儿来的?

问得好!

萧疏桐无比郁闷地发现,车的后备箱其实是可以放很多东西的,比如说奶奶找了多年未果的刺绣包,比如说岳母大

人非常喜欢的蜜饯糕点一类的甜食,比如说岳父大人很中意的玛瑙围棋子,比如说可以讨好一家老小的小礼物,比

如说……换洗的衣服。

萧疏桐看着后备箱,第一个反应就是——放心了,组织是做好了长期抗战准备的。果然有备而来才是闵榛的风格。

第二个反应就是——唉,那天白白担心了,可惜了早餐。

第三个反应,不用想,直接付诸实践了。

闵榛揉着肚子,“小桐,我们商量一下,下次出手的时候,能不能换个肉少点的地方?”

“不行,”萧疏桐坚决拒绝,“我手疼。”

“……”

其实闵榛硬邦邦的肚子也没什么打头。萧疏桐如是郁闷地想着,但一出门闻到锅盖面浓郁的香气,立马把那些有的

没的抛之脑后,扑向了可爱的面条,拉都拉不住。

闵榛的面条没吃几口,萧疏桐的汤碗见底了。闵先生无奈,只好起身付钱,被拉着遛遛(?)去了。

萧疏桐长得孩子气,性子也孩子气,穿着一身运动衫混在大小孩子中间,更是十足的孩子气。闵榛发现,他几乎和

整条街的孩子都认识,不是追着张三家胖嘟嘟的女儿要抱抱就是和李四家瘦黑瘦黑的小子抢零嘴吃。闵榛曾经以为

养萧疏桐就算是养孩子了,但是看见他抱着人家流口水没长门牙的小屁孩拼命说可爱时,闵先生郑重地开始考虑起

领养这个问题来。

养个孩子当宠物,应该也不错。反正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

“给我当儿子吧。”萧疏桐企图诱拐,被孩子他爸拍飞。

“萧疏桐,你别一回来就犯罪,法网无情!”孩子他爸是萧疏桐小学时候的同班同学,还一度是前后桌关系。如今

,已经成为堂堂正正的执法人员——片警一枚!

萧疏桐讪讪收手。这小子从小就长着一副警棍脸,正义凛然,神鬼不侵,国家收他真是英明。

“小桐,别听他吓唬。我说,我们家妞儿给你当干女儿好不好?”说话的是当年的小班长,两条辫子扎红花的小丫

头片子如今也已为人母。想当年,他们俩过家家时总是一个扮妈妈一个演爸爸。

不过,萧疏桐震惊的地方不是收干女儿。而是,这小孩儿居然是……妞儿……

唉,如今的小孩长得真难辨认。

萧疏桐很郁闷。走亲访友一圈儿下来,萧疏桐突然有种恍然隔世的错感。那些曾经一起穿开裆裤玩泥巴的发小死党

,如今都各个成家,不少孩子都打酱油了。那些年少时稚嫩天真的脸庞如今写满了成人的痕迹,萧疏桐被一堆小孩

围着叫叔叔,突然觉得很奇怪,无所适从。

成家了没?有对象了没?千篇一律的问话。

萧疏桐一律笑着打马虎眼。我总不能说我嫁出去了吧。然后拉起闵榛的手火速离开。

闵榛问,会不会觉得很怪很尴尬。

萧疏桐说,会。会突然发现岁月的流逝,他们都长大了,自己却还像一个小孩子一样。

闵榛笑,没有人的生命足迹会是一样的。你和他们不同,注定会过不一样的生活。

萧疏桐叹气,时间过得好快啊。我一直以为那即是昨天,现在才发现,我早就不属于这里了。

闵榛握着他的手,手心温热。

带你去看我的小学吧!

萧疏桐以前上的那座小学因为整改,早就和别的小学合并了。旧址只剩下一幢破旧的大楼,曾经书声琅琅笑声盈盈

的教室被民工当成了宿舍。玻璃污渍斑斑,碎了好几块,窗台上飘满了各色的衣物。操场上长起了齐膝的野草。在

以前,如果草地不平整了,白发苍苍的老校长会组织高年级的同学一起劳动。每个同学会从家里带来锄头和畚箕,

一边干活一边玩闹,那场面就像是春日聚餐一般热闹。

昔日萧疏桐最喜爱的健身器材如今只剩下一个残缺的乒乓球桌和一架生锈的秋千。那个乒乓球桌是学校唯一的体育

老师在空闲的时候用废砖自己砌成的。后来,体育老师得了胃癌。全校师生为他捐款。萧疏桐记得自己把攒了半年

的零用钱都拿出来了。开会的时候,校长手中收上来的捐款都是零碎的脏破的零钱。那是那班淘气的孩子从边边角

角凑齐的。但老师还是不久就去世了。再后来,语文老师和数学老师轮流负责体育课。

尽管他们的体育课非常不正规,器材也很简陋,但那是萧疏桐最快乐的时光。男孩子们围在一起抢会漏气的篮球,

女孩子们自己做网子扑蝴蝶。那时的天空似乎总是很蓝,云朵弹着抒情曲。

萧疏桐在秋千上小心坐了下来。其实那只是一个轮胎改造成的。铁链都锈了,做支架用的木桩也都腐蚀得厉害,为

承受萧疏桐的重量而哀鸣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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