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足撑起,石屑剥落,现出黄金龙鳞!真龙现形,玄犀王吓得倒退几步,手下山魈更是抱头鼠窜,唧唧大叫。
那金龙狂啸,翔空扑下,眨眼间变作一名浑身盔甲的侍卫拦在玄犀王身前。
目光如炬,看得众妖心底发寒。
就听他道:“龙主于偏殿设下流水宴款待众位,几位若不识路,本卫愿代为引路。”
“不敢有劳!不敢有劳!”玄犀王一额冷汗,偷眼瞄了瞄甲卫那身厚重的玄铁铠甲,掂量着若是搁在他身上,估计
他连挪都挪不动,还有那柄闪着寒光的玄铁长戈……再看看这里另外的十一根石柱,心下戚戚然。
此时蝘精正巧走到他身旁,拍了拍玄犀王,道:“龙帝行宫就算无主,也不是你我此等小妖能打主意的地方。”他
呶呶嘴,示意其看看角落之处,玄犀王顺着他所示方向看去,就见不起眼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待看真切了,竟
是些白森森、形状各异的妖怪枯骨!!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蝘精呵呵笑,丢下目瞪口呆的玄犀王走在了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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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殿中百妖齐集喧闹之声相比,位于东南隅之角的崇楼便显得安静许多。
天圆地方,天有九柱支持,地有四维系缀,故此行宫按四隅之制,东南巽、东北艮、西北乾、西南坤,皆建有崇楼
。
而这东南一隅,恰恰位于群殿之侧,虽是偏僻,但设计极为巧妙,犹如空中楼阁凌于众殿之上,能将各殿之景一览
无遗,但下面的人无论如何张望却无法看到阁中状况。
阁之顶室,四面并不砌墙,只设交椀花窗或以槅扇门相隔,又以双面糊纱,上绘墨竹兰花,简洁之中亦显素雅。此
处远眺之景甚佳,山岳连绵,绿意清脆,一片祥和之像,仿佛北天、西天之塌与之全然无关。
众妖敬若神明的南极龙帝,眼下正施然独坐于凌空飘出的楼台外,侧旁一壶清茶,一碟个儿似乎有点儿小,但色泽
黄澄鲜亮的柑橘。
长指捏来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柑橘,指尖轻掐,卷着剥下皮儿,鲜香沁人的味道散发开来,果肉盈满,晶莹剔透。
他却并不急着吃,只是一瓣一瓣地剥开,然后细细密密地排在碟子上,知不不觉间,竟隐约可见卜卦之象形!
在近旁伺候的两名甲卫不由被卦象吸引,那看似寻常不过的柑橘瓣,在碟盘中渐渐形变,仿佛泄出天地云气。盘如
天宙,时而幻变阴阳,时而日月颠覆,橘瓣如凡世,身在其中,随天而动,如巢中之卵,覆巢则灭,不动则生。
看得久了,便连那翔龙甲卫亦仿佛陷于其中,一额汗湿。
桌上渐渐散落了不少剥离得非常完整的橘皮。眼见不经意间,卦象已成,捻柑橘的手,却在最后一片将落之时顿住
。
此时碟中之象,乃是异卦相叠,下坤上乾。乾为天,为阳,坤为地,为阴,系阳气上升,阴气下降,天地不交,万
物不通之象。而他手中这最后一片,却决定了是泰是否,若能扭转乾坤,则阴阳交感,上下互通,天地相交,万物
纷纭。若仍见阴阳倒逆,则万物见凶。
正是关键之处,看着的甲卫心都吊了起来,只等长指落判,定了此局。
应龙饶有兴味地看着盘中的异卦,却是不疾不徐。
忽然手指抬起,竟将那决定性的柑橘瓣放入口中。
就像装满了水的皮囊瞬间被戳破,两名甲卫只觉得浑身大汗淋漓,仿似如梦方醒。
“篱越,陌庚。”
两名甲卫连忙定神,直身相应:“属下在。”
应龙曲指轻敲碟盘,笑问:“南洲的柑橘甜如鲜蜜,便赏与你们了。”
“属下不敢。”
应龙看着他们,但笑不语,两位威武不凡,前时曾在北海十万水族面前叱咤一时的九天翔龙,一时只觉浑身发冷。
忽闻楼道响起急速的脚步声,甲卫爻菱匆匆而来,经过时瞥了两个同僚一眼,对于他们一副汗淋淋的表情大为皱眉
,心想果然不该让他们两个只懂打架的家伙来伺候龙主,不过眼下却也不便计较这些。
“启禀龙主,南海龙太子求见。”
第四章:铜龙戏水吐美酒,流水宴长啖脍炙
流水宴,顾名思义,食客如流水,来了便吃,吃完便走。
南御行宫依山而建,气势恢宏,这一个偏殿,便能容数千人。在此筵开三百桌,竟也是游刃有余。因客中也有素食
之妖,其中一百五十桌供荤腥,一百五十桌供素斋,若是桌上食物尽扫一空,仆役马上送来新鲜食物,从不间断。
而每十桌所围之中,放了一只巨大的四足铜鼎,每角有铜龙张口戏水,吐出美酒,只需拿杯子去舀,无论舀去多少
,这鼎里的酒始终不见减少。
玄犀王也坐到席上,正闷头喝酒,他千里迢迢来此一趟,本以为能见上龙帝一面,谁想当真是应了那句“神龙见首
不见尾”,现在是连条龙尾巴都瞅不到,当真是郁闷得紧。他瞄到一旁的蝘精满不在乎在自斟自饮,自得其乐的模
样,不由得更加郁闷:“我说蝘老兄,你还真是满不在乎!”
“在乎什么?”蝘精喝了口酒,咗咗嘴。
“我们连龙帝的脸都没见着,这不是白来一趟了吗?”
“呵呵……”蝘精眯了小眼睛,“老弟别急,所谓有缘自会相见,若是要见,迟早是能见着的……不过,我宁愿是
见不着比较好!”
玄犀王莫名其妙:“怎么说?”
“你想啊!我们南地的妖怪,成了精化了妖也不过是些小角色。像应龙王这般的上古神龙,若是特意来见我们,哪
有什么好事?”
话音方落,突然门口响起罄鸣之声,饮宴中的众妖连忙抬头去看,只见殿门大开,数名盔明甲亮的卫士堂然入殿,
两道列旁,玄犀王认得这些甲卫,正是之前拦住他的龙卫,如今见他们尽数出阵,看这仪仗,必定是龙主驾临!!
玄犀王当即兴奋得跳了起来,其他妖怪们也伸长了脖子,只盼能一睹龙帝真容。
没有风,然而殿里的布幔却轻轻地晃动,杯盘在不经意间地震动,某张桌上有只放得较偏的杯子不小心坠地打碎,
“叮当”脆响,仿佛打破了屏息凝神的气氛。骤见黑砂冲开殿门,咆哮闯入,仿佛从四面八方涌进来的黑砂在空中
飞旋,犹见双翅龙形。这殿里有数千妖怪,就算再不济事,加起来也是妖气冲天,然而刹那间居然都被压制在黑砂
妖气之下!
有胆小一些的妖怪吓得抱头鼠窜,甚至钻到桌底,其他修为尚佳的妖怪也只能勉强支撑,唯有笔立两道的龙族甲卫
如同石柱般不动如钟。
黑砂龙形骤然收摄,坠落于殿中央龙座,螺旋化形,待风停尽,便见一名高大俊美的玄袍男子施然其上,瞳如烁金
,神人之姿。
十二甲卫同时屈膝,声震殿宇:“恭迎龙主!!”
众妖如梦方醒,慌忙跪拜,齐声高呼:“拜见南极龙帝!!”
应龙金瞳微敛,但笑摆手:“免了。众位远道而来,着实辛苦,本座今日特备薄宴,为各位洗尘,聊表寸心。”有
甲卫从旁送上托盘,里面放了盛酒的金盏,应龙取来,“请。”众妖岂有不应之理,连忙纷纷举酒回应。
应龙饮罢,抬手:“各位直管吃喝,不必客气。”
众妖连忙应曰:“多谢龙帝赐宴!”便就纷纷重新落座,虽说入席,但继续埋头吃喝的妖怪却没有了,都暗自打量
这位南极龙帝。适才那慑人的妖气敛去一空,但没有一只妖怪能够忘记那一刹那的感觉,至尊,无敌,能在瞬间压
制数千妖物的力量,根本不是他们可以试图抗衡的存在。
就算他们再修炼千年,与这位上古龙帝相比,亦不过蚍蜉之于巨象。
妖域向来以力量强弱为尊,如今根本不需言语劝说,在场的妖怪已从心底拜服座上这位玄袍龙帝。
席间还来了些女妖,本以为这寿元万年的南极龙帝必定是老态龙钟的模样,不想此时看来却有天人俊颜,特别是嘴
角那一抹若有若无,邪魅慑人的微笑,怎不叫她们怦然心动?更何况,龙族精元乃盛阳之物,若能雨露承恩,修为
一夜千年,哪里还用遮遮掩掩地去勾引凡人吸食元阳之气?
可惜她们再怎么蠢蠢欲动,但那十二名以半月形围于龙帝侧前的玄铁甲卫如同一堵钢铁墙垣,要越过出,真是要飞
天遁地了。
下面酒过三巡,上面坐着的应龙仍是不动声色。伺候在旁的爻菱忍不住小声禀道:“龙主,那南海龙太子现在殿门
外等候召见……”
应龙捏着金盏,看了他一眼:“本座与南海龙族素无往来,也不曾记得有邀请龙太子饮宴。”
爻菱神色一凛,明白过来,也就不再说话,举壶与应龙斟酒。
忽在此时,殿门被猛地推开。
不请自来的客人,来了。
殿内众妖纷纷回头去看,就见进门的是一名身穿锦红蟒袍的男子,此人剑眉朗目,膀阔腰圆,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架势十足。而他身后紧随五名随从,衣着光鲜,但容貌就显得细眉细眼,嘴宽脸扁,一看便知是海中水族化形。
“南海龙太子,敖尨求见!!”
“放肆!!”龙卫怒喝一声,殿内龙吟大作,兵刃隐鸣,杀伐之气大盛。
擅闯之人显然也被其气势所镇,但毕竟是龙族太子,总算不致吓得掉头就跑。此时应龙微颔首,笑着叫住欲扑上前
去将擅闯者踢出门外的众卫:“且慢。”
众卫闻声方退开两旁。
无论仙凡,只要是天生贵族,脱不了那身倨傲无礼,那南海龙太子似乎也不例外,他冷哼一声,环顾四周见了殿内
全是妖怪,更是嗤之以鼻,抬步走上殿来,趾高气扬,犹入无人之境。
众妖纷纷侧目,他们虽与南海毗邻,但陆上的妖怪和水里的精怪素无往来,都是河水不犯井水,如今也不怎么买这
位南海龙太子的帐。
南海龙太子走到殿中站定,暗自打量这位传说中的南极龙帝。南极龙帝,并非因名而尊。上古神龙,见异于族胁生
双翅,故能生双翅者,助轩辕黄帝讨伐蚩尤,助人王大禹疏导洪水,厥功甚伟,莫说龙族之中,便在天界亦是声名
显赫。
他稳了稳心神,朝应龙拱手施礼:“敖尨拜见应龙帝君!”
应龙只是轻描淡写地打量了这位年轻龙太子,没有露出半点喜恶之意:“龙生九子,却不知这位,是南海第几位太
子?”
“自然是大太子!”
“哦……”应龙有些心不在焉,宽长龙椅让他看上去坐姿半依,右手撑在椅靠上托了下腮,修长的食指轻敲脸颊之
处,目光带了丝丝玩味,“不知大太子来本座这南隅小宅,有何赐教?”
“赐教不敢!本殿今日来,乃为与龙帝结盟!”
“结盟?”应龙挑眉,“不知大太子说的结盟所谓何意?”
敖尨道:“两千年前龙帝逆反天庭,为龙族谋福,几位老龙王目光短浅,竟然袖手旁观,而至此战龙帝落败,实属
遗憾!”
此言一出,四座俱惊。
南地偏僻,这里的妖怪不曾亲眼目睹当日逆天之举,然而即便如此,那一场无法以言语形容的仙妖大战,九天血红
,汉河染赤的景象,风声中鬼哭神嚎,云雾间尸横遍野。凡间豪雨三日,雨水腥不可饮。地府之中,奈何桥塌,孟
婆汤竭,无数仙家妖物重堕轮回,历劫重修……只是听老妖旁述,已令人胆战心寒。
更因为妖帝应龙败北被囚于锁妖塔两千年之长,这里的妖怪无不觉得那样的过往绝对是南极龙帝的逆鳞所在,不可
一提。
殿里的妖怪不由屏息,看向座上的应龙。
然而应龙却没有像他们预料那般勃然大怒,神色如常。
那敖尨又道:“当初龙帝之败,乃因手下兵将均是些乌合之众,就算有百万之多,也难敌十万天兵,若此番能与我
南海龙族结盟,兴兵再起,上逆九天,斩尽天人,届时龙帝登九天帝位,三界六道,便以我龙族为天!!”
此言一出,更令殿内哗然四起,这南海龙太子委实大胆狂妄!
众妖面面相觑,通常逆反之事,不是应该在密室暗房小心商议以免泄露机密,如今竟然堂而皇之拿到大殿上来说?
!传闻天庭之内,有两名神将,一曰千里眼,能遍观凡尘一举一动,一曰顺风耳,能通闻世间一言一语。若方才所
言所行被天帝知晓,只怕不出半日,便会有十万天兵从天而降,踏平南地!!
而他们这些小妖,怕就是失火城门下的池鱼。
这席上的蝘精抿了口酒,不住叹息,果然不出所料,上古龙神,岂是随便能见得的?只怕他们这些小妖,都得去给
这位飞扬跋扈的南海龙太子陪葬去了……
此时座上的应龙似乎饶有兴趣:“九天帝位?”
敖尨神色兴奋,直觉大事可成,点头道:“不错。龙帝神威无敌,岂能偏安一隅,当登九天之极,君临三界!”
“然则……”那双金色深邃的龙睛若有所思,视线落在敖尨身上,却又仿佛完全无法进入他的目内,空灵的目光穿
透一切,凝视着远古的过去,“大太子以为,本座逆天,为的是九天帝座?”
第五章:缘分若待千年续,青丝若断难再延
应龙的话让敖尨微愕,逆天乃最重之天罪,无异于破釜沉舟,若非为了凌驾于百仙之上的至尊宝座,又何必花费如
此心力,更何况应龙本就身份尊贵,只在天君之下,他实在想不到除了夺位之外,尚有什么理由,让这位上古龙帝
于两千年前兴兵逆天?
然而对方却没有说下去的打算,一摆手,笑问道:“记得当日四海龙族为免惹祸,早与本座划清界线,却不知今日
结盟一说,是南海龙王授意,还是大太子自作主张?”
敖尨闻此言,适才一派倨傲的神色略见困窘。
“本座与敖钦相识多年,敖钦行事素来瞻前顾后,每事必先周密考量,慎之又慎,而大太子适才所言种种,实有违
南海龙王平日行事作风。”应龙淡笑,曲指轻敲岸桌,“素闻南海龙族福泽天佑,子嗣众多……龙王尚未至禅位之
岁,大太子又何必如此着急?”
敖尨心中暗暗吃惊,敖钦乃南海龙王本名,应龙直呼其名相必与其曾有深交,更何况他所言确是半点不差。南海龙
王除国蠹、去民蟊,广利众生,福泽百姓,上天庇佑,因此南海龙族子嗣众多。
所谓龙生九子,倒非因恰好生下九子。
九乃极多之虚数,也是贵数,是以用之描述龙子之尊贵。
而南海龙王膝下,有六位龙太子,十三位龙公主。
龙族寿元极长,更何况海中龙王?故南海龙王一直不曾立储。古有承袭,立嫡立长,但龙族中却亦有立子以贤或是
立储以爱的做法,这位大太子虽是嫡长子,却不一定能成为下任龙王,更何况六位龙子各有神通,平日表面上兄友
弟恭,但龙王宝座只有一个,难免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