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林——月光船
月光船  发于:2012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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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声明:无各种科学依据,考据派慎入。)

这是好几个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的故事,这个故事或者这些人的故事告诉我们,幸福这东西,你不主动争取,没人给

你留着。太乖和太不乖的小孩都没前途。

内容标签:幻想空间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鸣玉 ┃ 配角:很多 ┃ 其它:盲,各种残疾

一、入林

鸣玉的身契,还有其他三个乐者的身契,连同一张礼单,从一位管家手里递到另一位管家手里——就是说,又被转

手了。

还好在张庄主处只待了一个月,也没受什么为难,除了与另三人,剪柳、霖翠、谙琀练习合奏之外,他还能每晚继

续练琴。师父说,练习是万万不能断的,况且这是他身为乐者吃饭的本事,虽然也低人一等,乐者总好过个低等仆

役。

性子活泼的剪柳,不知从哪打听来的消息,说这次张庄主买了他们四个,就是要送给一位江湖上的大人物,求他办

什么事。

剪柳和霖翠嘀嘀咕咕:“张庄主是江南第一绣坊的半个主人,凭他的财力还要去求什么人么?”

霖翠笑起来眼咪咪的:“谁知道,反正买我时他花了五千两银,这次手笔挺大。”

十八岁的谙琀调着琴,他年纪最长,也稳重:“那些跟我们无关,我只知道要是这曲子入不了主子们的耳,大家都

有苦头吃。”

四人沉默,身契全是死契,他们等同于主人的物件,没得话说。

那晚,他们乘着月色,换好衣衫在小院等着,准备在座前献艺,却久久不闻传唤。入更时张管家才匆匆过来,吩咐

:“收拾东西,上路。”

“上路?”剪柳先叫起来,“不是在庄子里头演么。”

张管家尚未发话,身后慢慢悠悠的一个声音响起:“四位,贵主人已经将四位赠与家主,还请上路。”

鸣玉四人就见一位灰色长衫,面容清瘦,介于而立与不惑之间的男子,正从容走来,向四人点点头道:“敝姓李,

可称我李管事。四位有半个时辰收拾常用之物,然后随我离开。”

他语气神态并不傲慢,可也不亲近,说完便如来时一样,慢悠悠走了出去。张管家连忙赔笑跟上。

物件是没有太多选择权的。鸣玉跟在谙琀身后,抱着琴,剪柳拉着霖翠,一起登上了张庄主最豪华的马车,闻着淡

淡幽香,四人迷迷糊糊睡去。

醒的时候天阴阴的,鸣玉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通铺上,头有些昏沉,身边的剪柳还没醒,窗外传来霖翠谙琀的对话,

两人正在分辨外头时不时传来的种种花香。鸣玉轻轻起身出门,举目便是群山,木叶芬芳,精神便是一震。他跟坐

在院子里石桌旁喝茶的那两人打了招呼,惊讶得知时候竟然已经过午,谙琀说李管事让他们先在旁边小屋洗漱一下

,傍晚自会来人安排,另外只要不出院子,一切随意。

说话间剪柳也起来了,几人在石桌旁树荫下消磨时间。剪柳几次忍不住要开门看看,均被谙琀拦了,只得低头研究

院里铺的石径。霖翠懒洋洋干脆又回屋睡觉。鸣玉问谙琀能不能练练琴,谙琀想了想既然李管事说可以随意,练琴

也没什么不妥,点头应了,俩人合奏了一阵子。

小院厨房虽有锅碗瓢盆以及柴火之类,却无果腹之物,几个人饿着肚子待到了晚上,小院门响了三声,进来的是提

着食盒的李管事一个人。鸣玉在院门关上前偷眼往外,月色下看见不远处一个修长的背影,慢慢行走在石子路上。

惯例开始几天都是主人教新人规矩的时候,他们四个被卖的次数少,不知道考量自醒来以后就开始了,无人照管,

没有食物,不许出院门其实都是考量。李管事心里已稍微有了高下评价,叫过四人,从食盒中拿出两荤两素四个菜

和一小桶饭,待他们用过,收了碗筷,取出四枝香点上,分给每人一根,要他们盯着香头看。

鸣玉在看的时候,李管事缓缓开口:“四位,家主这里不比别处,没有下等仆从,洗衣烧饭等一切生活需自己动手

。规矩也简单,只要安分听话,不吵闹,不动武,剩下的便无限制。若违反,则有性命之忧,望好自为之。”

霖翠嘴快:“请问李管事,难道我们还要种粮种菜么?”

李管事望着抬头看他的霖翠,淡淡道:“这些事情,日后自然见分晓——待香燃尽,四位尽可安歇,明日我辰时过

来送饭。”说罢,提了食盒离去。

这香不知掺了何物,尺半长竟燃了两个时辰,满屋不知名的香味儿,鸣玉就在暖香中头昏脑胀地睡过去。

次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李管事将人一一叫出小院,谙琀第一个出去,过了会儿便用条布巾拭着眼睛回来,似是

哭过,因李管事在身后,只对鸣玉点了点头擦身而过。

鸣玉第二个,出了院子,面前小路和院中一样,均是石子铺就,郁郁葱葱的都是树,飘飘渺渺的都是花香,远近高

低还有几处小院落,有炊烟,无人影。李管事立在门口空地上,旁边斜斜支着一只银色的锅子,正对一只小凳。鸣

玉眼力好,见锅子上伸出三根铁条,在空中交于一处,拱着个指头大小的琉璃珠。

李管事并不着急,指点着他看远山,看园中景致和路径,之后,方唤他坐在凳上,抚着他的头,让他先将左眼贴近

琉璃珠仔细观看,鸣玉依言,靠近珠子细细打量,不知怎的,忽然一下子眼前刷的一白,眼眶滚烫,泪水不住涌出

。李管事连忙取出条带着药香的湿布巾给他擦拭,让他换右眼观看,鸣玉小心翼翼,然而再次眼前一白,痛楚无比

。如此左右眼各看了三遍,李管事将布巾给他,让他回想琉璃珠的样子,想的越细越好,明天要做考量,鸣玉点头

应了,闭上眼,琉璃珠真真切切。

霖翠第三个走出去,鸣玉视野模模糊糊的全是泪水,没注意他苍白的脸色。谙琀在闭目养神,剪柳抱着肩走来走去

,鸣玉刚刚在石桌旁坐下,就听外面一声惊叫:“我不要——”声音戛然而止。

三人都听出不好来,剪柳拔腿飞奔过去,然而在手碰到院门时,门忽然开了,他手腕被一个人稳稳抓住,紧接着,

那人一闪身进来,声音温温和和,有种隔了层纱的暖意:“别出去,会后悔的。”

鸣玉擦擦眼睛,这修长的身影似乎是昨晚那个。剪柳没想到来人这般有力气,身不由己被带离了院门,一边甩着手

一边打量来人。

这人未满而立之年,身穿一件七成新的浅黄色薄衫,好料子,剪裁也颇得体,腰间系一条青色丝绦,络子很短,衬

得这个人颇有英风。他五指修长有力,左手戴了两枚戒子,腕上一挂黄豆大的银珠链,绕了四五圈。右手藏在袖中

。头戴一圈无顶竹笠,扎的发髻整整齐齐,上半个面孔隐着,看不清楚,只露出菱唇和线条流畅的下巴,衣领处半

隐半现一枚浅浅的红印。

谙琀已经站起身走过来,报上自己名字,施了一礼请教来者何人,这人唇角弯弯的,并没还礼,对着谙琀道:“鄙

人章云,文章之章,云朵之云。昨日哪二位奏的琴?”却并不提自己身份。

谙琀一怔,鸣玉怕谙琀受叱责,赶忙也过来报了自己名字,说明是自己想消磨时间,拉着谙琀一块奏的。章云听完

嗯了一声,又道:“还有那位没出去过的,可以动身了。”

“就剩我了。”剪柳应着走过。谙琀和鸣玉面面相觑,忽然一阵紧张——霖翠,并没有回来!

章云不紧不慢的,走到树荫下的石桌旁,缓缓坐下,并不摘除竹笠,招手唤两人一起坐了,就昨天的合奏发问。他

于音律竟不外行,问的话都在点子上,二人逐渐放开了心怀。

正说着为何“此角而彼商”,院门开了,剪柳也拭着眼睛回来。李管事跟在身后,唤道:“章公子,事情已毕。”

这声音俨然安安稳稳。

章云起身告辞,仍然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剪柳心急,不见霖翠身影,不禁抢着问:“李管事,霖翠他究竟去哪

里了?”“你逾矩了。”李管事声音又透着冷淡。剪柳没应声,显是不服气,谙琀连忙拉着他道歉。

李管事道:“鄙人重申一遍,在这园子里只有安分听话,方无性命之虞。”话里透着的意思大概是霖翠不好了,三

人心里就是一凉。

却听章公子声音响起:“李管事,他们新来的总得熟悉几日不是,何必心急。”说着又回转来,肩头一端挑着米面

,另一端挑着鲜鱼和青菜,轻轻松松将担子送到厨房再离开。

李管事冷冷道:“今日未时与申时,就在院里抚琴弄笛罢,曲子应景就好,两个时辰。”说罢,转身离去。那章公

子在不远处已停了脚步,等他走近,两人并肩离去。

剪柳这才放松下来抱怨:“这主子难伺候!”说着走到石桌旁坐下,却哎呀一声摔了一跤。谙琀和鸣玉忙过去扶他

,此时才发现,一只石凳已然化作碎石堆。

——正是章公子方才坐过的那一只。

三人相顾无言,真正明白了这里是了不得的所在。

鸣玉醒来时,眼前模模糊糊的有层大雾。他揉揉眼,记起昨日下午在外面弹了两个时辰的琴,那点树荫根本遮不住

炎夏的蒸腾暑气,眼睛又肿又痛。晚上三人起火做饭时,又弄了一院子烟,之后李管事还点了香令他们盯到燃尽为

止,真是太累了。结果今早起来,看什么都云里雾里茫茫然。

剪柳醒过来以后就开始揉眼睛,揉了半天,忽然跳下床,鞋也不穿,跌跌撞撞在门口摔了一跤才跑出屋,接着就听

见他恐慌的哭音:“我怎么看东西都不清楚!”

鸣玉一惊,抓过身侧谙琀的袖子:“谙琀,你是不是也……”两人面庞相距不足一尺,然而他已看不清谙琀的眉眼

,只一团白影动了动,叹息声倒听得清清楚楚,鸣玉傻了。

剪柳哭叫着往外跑,还没冲出院子,正撞在一个人身上,随即李管事冷冷淡淡的声音响起:“怎么慌慌张张的?”

剪柳后退一步:“我的眼睛看不清了。”

“我看看。”李管事一手抬起他的头,一手扒开他左眼,眼底泛着血丝,瞳仁灰蒙蒙一片。端详一阵,李管事松开

手在他面前晃晃:“这是几根手指?”

剪柳皱着眉凑近,然而面前怎么看都不真切,他鼻尖几乎贴上对方手掌,才应道:“三根。”

“没关系。”李管事收手,淡淡道:“你会慢慢习惯的。”

剪柳大惊失色:“你说什么!我、我要瞎了吗?”

李管事的话让他如坠冰窟:“只有瞎子,才能长住余晖林的馨园。”

剪柳发疯一般扯过对方衣襟:“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这样折磨我们!我——”话音未落,双膝传来重重一击

,不禁闷哼一声痛晕过去。

李管事拖着剪柳的身子,伸手一摸:“膝盖骨全碎。”

章公子手里的盲公竹仿佛就没挥动过:“李通上个月从刀铺出来进了杏园,跟我说正缺练手之人。”

“嗯,我让他过来拿。”李管事将剪柳递给章公子,转身离去。

二、分别

鸣玉和谙琀不敢出屋,一是吓的,二是怕的。方才的对话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他俩要想活下去,肯定也得瞎。两

人互相抓着对方,正忐忑时,听章公子温温的声音:“我在外面等,你们慢慢收拾妥了再走出来,不急。”

两人只好摸索着下地,整理一下衣衫,鸣玉还想对镜拢拢发,一把没摸到木梳才想起自己都瞎了还找什么镜子。他

又是心酸又是害怕,含着眼泪伸手往光线强烈处走去,记忆里那是剪柳推开的门。谙琀在他身边,只得一团朦胧影

。他拖拖拉拉走了两步,忽然踩上什么,一个趔趄,双手无助乱抓,将谙琀也带倒了。摸索罪魁祸首,似乎是剪柳

胡乱扔在地上的外衣。跌作一团的两人相互掺扶着站起,更加小心翼翼往外摸去。

扶着门框,平时一览无余的院子变成触手难及,鸣玉徒劳地四处张望:“章公子……”

“出来,沿着石径走,六七步时用脚探探有没有岔口,再左转十二三步,找凳子坐下。”

原来石径是引路用的,鸣玉和谙琀依言而行,默默数着步子,在行至十三步的时候鸣玉胸口贴上了一根凉凉的东西

,吓得他身子一僵,连忙拿手去摸,耳中又听见叮当之声。

“盲公竹,上面系着铃铛。”章公子声音在对面响起,“试试合不合用?”

鸣玉接了竹杖,想着以前见过摸骨算命的瞎子走路探地,自己也只好往地上戳戳,左右动动。谁知身边谙琀小小惊

呼一声,抓着他的手就是一紧:“我……章公子,地上的……不会是剪柳……”

鸣玉一惊:“哪里?”他不由松开盲公竹,弯下腰往前摸索。“在我旁边……似乎听见呻吟……”“旁边是哪一边

?”谙琀拽着他往身侧,鸣玉左手忽然碰到什么,一手攥住,原来是一只脚,他忙顺势沿小腿向上摸索过去,在膝

盖处不禁一顿,本应突出的骨节竟然是平的。

剪柳的呻吟传到耳边,这条腿狠狠抽动一下,鸣玉的心也跟着抽动。他不知道一下子打碎膝盖骨还不伤皮肉是何种

厉害功夫,也无从看见下手之人正是面前的章公子,只听谙琀焦急的声音:“剪柳,剪柳,你怎么样了?”

“疼……”剪柳已经清醒,眼前一团团的黑影几乎占据了整个视野,双膝的痛楚让他想动弹都不可得,“谙琀……

谙琀……救我……我要死了……救我……”呓语着,又人事不知。

“剪柳,剪柳!”谙琀并不知章公子点了剪柳睡穴,只觉兔死狐悲,他跪在剪柳旁边,茫然对着四周:“章公子,

求你,饶过剪柳!”说着,砰砰地磕头。

忽然额头覆上一只温暖的手,止住他的动作,章公子的声音:“放心,他不会死,违了园子里的规矩,只是受罚。

我前日有事不在,托李管事告知你们园子规矩,想是他又偷懒了。大家都坐下说话罢。”这声音温和中带着安定,

谙琀被他一扶,恍然回神时已经坐在石凳上。章公子又对鸣玉道:“你也坐过来。”

鸣玉刚才被谙琀带离了方向,盲公竹也掉了,空着手无助地小声说:“章公子,我……找不到石凳……”

“刚刚听见你盲公竹的铃铛声没有?慢慢找找,然后用它探寻四周。”章公子说,“我不能帮你,因为你要学习照

顾自己。”

鸣玉咬着嘴唇点头,手指一点点从脚下土地摸起,泪水在眼眶打转,他拼命忍住。

李通来时就看见院子这样一幅景象:一个少年低着头跪在地上摸索,盲公竹横在一边,常常在离他的手指方寸之间

时,手指移了开去,少年懵然不知,十个指头已经全是泥土了。旁边还躺着另一个少年,想是留给自己的人。石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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