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叹一声,再次伸手去拉林北涯,“傻瓜,你先起来!”
“你……你答应了?”熟悉的称谓让林北涯又惊又喜,顺势站了起来。
“不,我不知道……”
凡尘背转过身去。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他甚至有些后悔,后悔对林北涯表露心迹,又说了前因后果,如果真
的放不下仇恨,何不将错就错,就让他也恨他好了!以那傻瓜的宽厚心态,如果恨了,将来还有可能慢慢忘记,连
带他这个人一起忘记;而他则可以远远离开,无论心里装着什么,无论有些事做与不做,就让他独自去背负,去纠
结,也好过现在这样两个人一起痛苦。
“凡尘,我知道无论选择放弃还是出手,对你来说都太难!可,这是我们必须要面对的,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此时此刻,林北涯反而变得冷静下来,对着凡尘的背影缓缓说道,“不如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这三天我不会打
扰你,你不想见我也可以,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哪怕你去……杀了他,我也决不怪你!”
有时候,平日里性格软弱拖沓的那个人反而能在关键时刻做出快刀斩乱麻的决定。
沉默。
“其实你能因为我而隐忍了这么久,我已经很欢喜、很知足了!我不想让你再为难自己。”
依旧是沉默。
“凡尘?”
“好!就依你所言。”凡尘忽地转过身来,看着林北涯,昏暗中那双晶亮的眸子一眨不眨,似要把对方的样子用眼
睛刻下来,“不过我有个条件,就是这三天我要离开这儿,你莫管我去哪儿,也不要去寻我,总之我的一切一切你
都莫管莫问。三日后我自会做出选择,到时候我们会有个……”最后这“了断”两个字,他还是吞了回去。
“好。”林北涯答应得也很痛快,“可是我要如何知道你的选择?”
凡尘想了想,道:“三日后子时为约,我若回来这里见你,说明我放得下,否则……”
否则就分开吧,不要再想也不要再问,只当彼此擦肩而过,有了这三日的缓冲,他们的心里或许该不会太痛?
“……好。”林北涯仿佛明白凡尘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然后,凡尘转身离开。
林北涯站在那里,没有动。
三日的时间实在不算太长,一晃而过。
霜降过后便该是立冬了,天气果然一日冷似一日,到了傍晚时分,阵阵秋风扫过,路上的行人都纷纷缩起了肩膀,
将双手拢在袖中,加快脚步往家中赶去。在这样萧瑟清冷的秋日黄昏里,能有一间屋在前方等候,屋中有明亮的灯
火、温热的酒、关切的眼神和两句嘘寒问暖的话语,对于晚归的人来说,当可称得上是一种幸福。
秋风瑟瑟,脚步匆匆里,几乎没有人去注意到路边那小小的门脸,虽然这间青砖木檐的屋中也有昏黄的灯光透过薄
薄的窗纸映出来,但那高高挑起的青旗和在风中摇摆的酒帘都在告诉路人,这里不过是个小酒馆罢了。
生意不好,酒馆里的伙计已经开始抹桌子扫地,准备上板打烊了。此时酒馆里还有两桌客人,当门口那汉子算账离
开后,便只剩靠墙的一张桌子上还有一人,一个身穿白衣、发束凌乱的少年。
桌上已摆了三四个空酒壶,凡尘抓起手边的那个,将壶中最后残留的些许已冷透的酒尽数倾入口中,然后伏在桌上
大声喊着,“小二,再拿壶酒来。”
烛火摇曳中,店伙计空着手颠颠跑了过来,肩上搭着毛巾,陪笑道:“这位爷,小店要打烊了,爷请到别处再喝吧
。”
打烊了?凡尘倚着桌子半抬起头,斜着眼睛看过去,“你们开店的,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嗯,也罢,这附近
还有什么好去处?”说完伸手摸出半串钱丢在桌上。
“爷出门往东走不远,路北有一家‘雁来春’,那家不仅店堂宽敞明亮,老板拿手的桂花陈酿亦是一绝,爷不妨移
步过去看看。”小伙计殷殷指点,同时心里暗道,这是谁家的公子,长得忒俊的模样,怎的却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想着,嘴里忍不住就劝了一句,“要说爷可喝的不少了,也该尽兴了,外头天色已晚,不如早些回去,免得家里
人惦记。”
话音才落,凡尘啪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劈手揪住小伙计的衣领将他拽到跟前,恶狠狠道:“小爷喝多少、尽不尽
兴,干你屁事!再多嘴看我不老大耳刮子赏你!”
店伙计吓坏了,赶紧连连作揖赔礼,心说这人模样虽生得俊,脾气却着实吓人,自己也不知哪里说错了话,让这人
好像被戳了肺管子似的跳起来。脖领子被揪得死紧,小伙计忍不住咳了两声。凡尘这才回过神来,也不知又骂了句
什么,松开手将伙计推到一旁,出了屋子。
走出酒馆,他略辨了下方向,脚步微踉往东而行,才走了两步,冷风迎面吹来,他只觉头痛欲裂,胃里翻腾得难受
,忍不住冲到路边,扶着树干一阵干呕,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只因从中午到现在,他除了喝酒,根本就没吃东西
。
正弯着腰站在那里喘气,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第43章:意外收获
拍了拍凡尘肩膀的是几步开外摆馄饨摊的大婶,“小哥,酒这东西不能多喝。”大婶将一碗热乎乎的汤水递到他面
前,不无担心地劝道,“无论什么事,总能有法子解得开的,莫想得太多。”
凡尘笑了笑,接过来大口大口喝了,又把碗递回去,“大婶,替我下一碗馄饨吧。”
“好。”
看着凡尘把一碗馄饨连汤带水吃了个干干净净,卖馄饨的大婶也露出笑容,“小哥,天都黑了,快回去吧,莫让家
人惦记。”
凡尘道了声谢,起身离开。
呵呵,回去?回哪儿呢?他若有家可回,有人惦记,又何必独自一人在酒馆里买醉?
但……他本来也是有的吧?明明是他自己将自己推到这样一种境地,刚才却因小伙计无心的一句话而迁怒他人,真
真可笑!
整整两日过去了,今儿是第三日,顶多再有两个时辰便是他和那人约定的最后期限,可是现在他还游荡在路上,脑
子里一团糟!
到底要何去何从?!
望着路旁几株错落的垂柳,光秃秃的枝条在风中无力的摆动,那黯然颓废的姿态就好像他现在的写照。以前他总是
讥笑那人婆婆妈妈没个痛快,看来真正优柔寡断的人是他!一阵烦躁袭上心头,凡尘不知如何自处,就在这时,有
两个人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几句零零散散的对话飘入他耳中。
两人说话的声音很低,走得又快,所以凡尘基本上什么也没听明白,但是他却精神一振,悄悄跟了上去,只因他从
那两人的对话中听到了一个名字——夏侯桐。
好巧不巧,那两人走不多远,便进了之前小伙计推荐的“雁来春”。
凡尘随后而至,见这里果然排场更加齐整,称得上是间酒楼。大堂里坐着几桌客人,他拿眼一扫,在那两人背后不
远的位子坐下。落座后仔细打量一番,只见那两人腰圆背阔,说话嗓音底气十足,俱都是练家子,且武功不弱,身
上倒是穿着普通的短褂衣衫,看不出来头。言语中只听得两人分别称对方为“张大哥”和“王老弟”,伙计来问喝
什么酒,那张大哥只道“还有事情要办”,让沏一壶茶,随便弄几样菜饭来。
这一次凡尘着意凝神细听,那两人再刻意压低声音,也被他听了个八九分。
“可恶,这次又慢了一步,那老儿动作倒快!”
“是啊,此番又是白跑一趟,回去可怎生和将军大人交待?”
“其实我们之前也不是一无所获,将军大人亦早就认定此事是那老儿所为,只不过要找全了证据,才好下手罢了。
”
“要我说,将军大人也忒的刻板,依着我直接就……痛快着多呢!”那王老弟在桌下做了个手势。
张大哥白了他一眼,“这些证据最后要提供给吴大人或者李大人,最终禀奏圣上的,哪能不明不白私下动手?你当
还是在江湖上混呢,这么多年,你这脾性总改不了……”
说着话,门口又进来一人,也是身材魁梧,一身短打扮,那面朝外坐着的王老弟看到了,忙出声招呼,“老刘,这
边。”
姓刘的刚坐下,伙计已端上饭菜来,不过是溜肉片、烧豆腐等家常菜,三人忙着吃饭,倒不再说什么。
凡尘桌上也摆了一壶酒并两个小菜,这次他却不再痛饮,只是做做样子,端着酒杯,他脑子里还在想着刚才听到的
话。如果猜的不错,那两人口中所说的“老儿”应该是指夏侯桐,而那位“将军大人”像是认定夏侯桐做了什么事
,要和其他人一起联名去皇上那里告发,但现在还苦无足够的证据……
想来想去,那边三人已经水足饭饱,算了账起身离开了。
待他们前脚出了店门,凡尘后脚也跟了出去。他一时也没想清楚自己到底要做什么,只是隐约觉得这件事要关注一
下,只要和夏侯桐有关的事情,他现在都十分敏感。
前面的人一路疾行,凡尘远远坠在后面,就这么穿街过巷,直走了有半个多时辰,眼见那三人从一个街口拐了进去
,凡尘也跟着走过去,一时不查,被埋在土中的石桩绊了一下,定睛细看,石头桩子上刻着“文兴街”三个字。
这么说他们已经走到了西城?这边多是朝中高官重臣的府邸,其中有些还是皇上御赐,气派非同小可。似是为了印
证他的想法,街道里面便有一座高大的门楼,大门两旁立着石狮,两盏大红灯笼高高悬在门楼上方,远远看去已是
气势不俗,而之前那三个人早已人影不见,想来便是进了这大门。
凡尘在街口处停了下来,犹豫着还要不要继续跟进去,正想着,忽然觉出身后有细微的响动,他心里一惊,才要回
身时,冷不防腰背上几处要穴已被人点中,同时后颈处被人劈了一记掌刀,身子立时软倒下去。
一个黑影在他身后适时扶住,然后挟了他消失在巷陌之中。
再次清醒过来,凡尘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哦,这么说来,上次夜闯夏侯府的蒙面
人就是高维派去的?而且其目的并不是为了要刺杀夏侯桐,而是为了寻找线索?”声音低沉而别具魅惑,正是凡尘
最不愿见到的人,纪远山。
看来他是被纪远山的手下盯上,打晕之后带回了风月无边。
“回主子,正是如此。”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毕恭毕敬答道,“平远将军府派人暗中调查夏侯桐已有些时日,主子
临走之前让属下关注此事,而今看来,高维虽已卸甲归田,但其做大将军多年,余威尚在,朝中还有不少他的亲信
,他若掌握了确凿证据,御史大夫等人自会联名弹劾夏侯桐,到时候……恐怕皇上想要保人也不那么容易!”
“嗯,”纪远山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你刚才也说,夏侯桐老奸巨猾,恐怕没那么容易给人抓住把柄。”
“不错,虽然高维手中已掌握了一些东西,看样子尚嫌不够,加上皇上肯定会为夏侯桐开脱。而高维现在极力追查
的似乎是一宗十几年的旧案,具体为何事尚不清楚,只因他们双方都知道这件事的紧要性,忙着查探和毁灭证据的
同时,又都怕惊动对方,所以旁人再想探得消息也不大容易。”
“哈哈,”纪远山笑了,“小云,我知你对此事已很尽力了,前段日子我和小虫不在,京城这边也够你和老孙忙活
的,所以你不用为自己找借口,一时查不出什么,我也不会怪你,再说……”他停了一下,又道,“你还顺手帮我
把他找了回来呢。”
凡尘正在闭目倾听,最后这句话让他心里突突跳了两下,几乎能感觉到那人邪魅的目光投在了自己身上。
只听那叫小云的诚惶诚恐言道:“主子宽厚,属下敢不尽力!”
汇报完毕,小云退出了房间。
凡尘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尽量将呼吸压到极其微弱,只希望纪远山没有发现他已经醒了,要是也能离开就更
好。
可惜纪远山是他的克星,永远只会让他的希望破灭。
极轻的脚步声响起,却不是往房门处移动,而是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他身边,低沉的声音带着隐隐笑意传入耳中,
“行了,我知道你早就醒了,还装什么装!”
就知道会是这样!凡尘无奈地睁开眼睛,正对上面前一双皂青云纹靴和一抹青绸衣角,脚下踩的却是褐色团花羊毛
地毯,难怪自己躺了这么久都没觉出凉意,再前面不远处靠墙放着一张红木雕花贵妃榻,铺着绣花软垫,这房间是
他以前没来过的。
纪远山已在凡尘面前蹲下身子,目不转睛地盯了他一会儿,伸出手指捏住他下巴,轻轻摩挲着,“这么久不见,我
可是想你想得紧啊!”
凡尘心里暗道不好!因为他从纪远山略带喑哑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情欲的味道!该死,这家伙不会是忍耐了太久,
现在见到他直接要发情吧?想到此,身子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纪远山立刻感觉到了,又笑起来,“看样子我还是自作多情啊,我对你朝思暮想,你可是一点都不想见到我,不仅
不想,好像还很怕见到我?为什么?凡尘,为什么你要怕我?”
为什么?因为你邪魅的容貌、声音,和那“特殊”的癖好都能引发出我心底最深刻的恐惧,让我想起一些恨不得从
头脑中剜去的记忆!凡尘按下心中所想,冷冷说道,“就凭你把人请回来所用的方式手段,这朝思暮想小爷我也消
受不起!纪远山,你再不给我解开穴道,我经脉要受伤了!”
纪远山直起身子,突然抬脚踢了过来,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凡尘只觉身上一松,被点的穴道已然解开了,他一面活
动着四肢从地毯上站起身,一面在心里暗暗佩服,对方这一下动作疾速、力道拿捏恰到好处,而且用的是脚还不是
手,果然是高手中的高手,有这样的高手为敌,他真是何其“幸”也!
“好了,我也不与你打哈哈了,今晚请你来,是有件事要告诉你。”纪远山坐回贵妃榻上,换了副正经容色,“从
上次你雨夜失手,到现在过去了一年半,本来我以为有林北涯做幌子,你当可以轻轻松松得手,可是你却让我很失
望!所以,我不想再陪你耗下去了……”
第44章:两全之计
听到纪远山说“不想再陪你耗下去”,凡尘立刻有些急了,他当然明白这话背后的意思,立刻大声说道,“你答应
过我的,怎能说了不算?!”
“是,我是答应过你,在你杀了夏侯桐之前不对你做什么,但那是因为我可怜你大仇未报,但现在看来你似乎并不
急着报仇,而只想和情人厮守在一起!”纪远山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盏,扫向凡尘,声音已不复刚才的柔和,“你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