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开门扇，率先走了进去。

容若立在门口。

胤祀不顾灰尘，进屋后他连续推开了两扇窗户，并且用支棍支上了。

暖和的阳光散射进屋内，灰尘飘出浮动，发霉潮湿的味道也淡了。

“进来啊！”胤祀从窗户内往外看着容若，眉眼笑着。

心情稍微绷紧，但是神色尚好，容若抬腿走进了屋内。

他首先看到的是那张床榻。

一如既往的浮灰！

屋内的幔帐，和桌椅摆设，也很陈旧。

胤祀笑着，容若心冷然，他看着胤祀，忽然讨厌起他的笑容。

虚伪的笑容！

胤祀的笑意似乎是从心眼里笑的，眼底可见，可是容若直觉就是讨厌。

有时候气质是可以骗人的、伪装的。

“八阿哥，我——”

“容若。”胤祀打断容若将要说出口的话。

他掸了掸床上的浮灰，坐下。

“你不觉得这地儿眼熟么？”他对视着容若的眼睛，柔和的星眸灿笑，“反正我是觉得挺熟悉的。”

什么意思？容若凝神微讶的看他。

他当然知道，当然记得此处是什么地方。

可是，难道——

那天窗外的身影是他！

63.潜在的价值

胤祀满脸笑意，让容若生生的觉得不顺眼。

他心中突然对胤祀整个人起了恶感。

见死不救！

容若嘴角嘲讽一撇，放肆的冲着胤祀一笑。

他容若何德何能可以让胤祀冒着得罪太子的危险，来搭救他这个小小的“奴才”呢？

呵呵……胤祀若是真的救了他，他反而会觉得奇怪呢！

瞧着容若的表情，神情怔了怔，胤祀不明原因。

照理说他刚刚说的话，应该刺激的容若露出慌张或者恼羞成怒之类的表情才对。

念头一闪而过，胤祀没再刻意深想。

容若此人是与一般的满人不同的，很多事情都很出乎意料，例如御书房白晋的事件……

还有，太子和四哥那么“重视”他……太子倒是不足为虑，老四可是从来不做这等有可能招来皇阿玛恶感的事情，除非……

容若值得他这么做。

胤祀脑中又突然想起他刚知道不久的消息，容若昨天出了宫，并没有跟老四回府，而是去酒楼跟太子见了面，两人还“相谈”了好久……

容若，并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胤祀以前虽然在容若考上进士的时候就知道了，但是在朝廷中与他亲近的，比容若有前途的年轻俊杰多的是，而且背后都有很多盘根错节的背景势力，容若之于他，并没有特别值得他拉拢的价值，而且，还可能直接得罪太子。

但是，最近皇阿玛明显知道了老四和容若的暧昧，可是却异常的提拔了容若……脑中极力挖掘容若的“才能”，胤祀考虑了很多事件和因素，寻找了很多容若隐藏起来的优点……

发现胤祀好像若有所思，容若歪着头仔细瞅了瞅他脸上的神情，依旧站立着，并没有找地方坐下。

他讨厌这个屋子！

讨厌这里的灰尘！

就连这屋中的空气都是潮湿闷浊的！

容若靠近了敞开的窗户，不再去看胤祀的那张总是充满笑意的脸，他神色漠然的望着窗外的紫禁城。

胤祀性格一直很敏感。

他直觉容若似乎在刚才的某一瞬间，将他讨厌彻底了。

过分么？胤祀自问，他刚才的话，只是试探一下，毕竟他得到的消息并不确切，只是初步怀疑太子在宫中强迫容若，老四后来好像还掺和了一脚，好像这也是容若和他四哥走在一起的原因……

“容若，看来这间屋子里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胤祀的话说的很笼统，他眼眸中带着笑。

“哼，是又怎样？”容若的声音冷疏。

他转过头看着胤祀，眼神平静。

胤祀站起身，走到容若身边，他比容若没有高多少，却带来柔软的凌厉气息。

矛盾，却理所当然。

容若蹙起眉头，本能的竖起反抗，几乎算是瞪视着他。

此时，胤祀的眼神很危险。

他的神情还是似笑非笑，只是周身气息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威胁。

容若第一次见到胤祀这不同的一面。

惊讶了一下，他随即释然。

人，有几个不戴面具的。

只是胤祀面具总是挂着，永远如春风般和煦，他比太子和胤禛他们装得都成功。

胤祀一只手轻搭在容若的肩部，“容若，你除了老四，就不考虑考虑本阿哥看看么？”

语气轻佻，他的手指在容若的肩上抓按了一下。

容若毛孔竖起，退却了一步。

“八阿哥自重！”

姓爱新觉罗的这家子的男人都是怎么了？

容若羞恼，怒气冲冲。

胤祀，胤礽，胤……胤禛也是，容若从来没在正史中听说过胤禛喜欢或宠幸过男人，他想到此处，思绪不由的一愣。

右手落空，胤祀双手负在身后。

“看来是四哥调教的好！”

“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是八阿哥的福晋调教的好。”容若唇舌反击。

瞬间，胤祀脸色阴沉。

“戳中了你的心事？呵呵！”另一方面，容若倒是很佩服胤祀的福晋的“泼辣”。

眼神变得很不友善，胤祀脸上招牌的笑意拂去，他冷冷看着容若。

“你个奴才舌头倒是很厉害！”

他已经放弃招揽容若的心思了。

本来他也不太爱好男风，但是也谈不上排斥，算得上是生活的调剂。

胤祀因为福晋善妒又无子，府里也纳了几房小妾，但不是死的死，就是突然发生意外毁容或者“不育”，倒是娈养了两个美貌的书童，他的好福晋自持身份，才好好的没再计较。

对容若，他是存了和四哥一样的心思，原本他想来容若只是依附权贵之途，有些才华又貌美，“用一用”也是无妨的，也许将来还会派得上大用场……

胤祀瞅着容若倔冷的眸子，放弃的主意犹豫了，心中涌上了一股不甘心。

凭什么太子和老四他就甘愿了？他，胤祀样貌、风度和势力哪里差了？

想到这里，他收敛了眼眸里的阴冷，春风似的温和的一笑。

“容若，四哥给你的，本阿哥会给你的更多，你相信不？”

容若诧异。

他抬眼注视着胤祀，这算是拉拢他么？

容若摇了摇头，他没有“跳槽”的打算。

“你先别忙着否定。也许有一天你会主动来求我的。” 胤祀不相信就没有什么能打动容若的。

难不成眼前这容若真爱上老四了？

胤祀想想就滑稽，老四那个雷打不动的冷情的人，甭说容若这么一个男人，就是他府里收的那几个女人，哪回他不是看上人家的背景，只要容貌长的还算端正，他就不挑剔的讨了回去。

真正没身份的美貌丫头，没听说他招惹过一次，即使他府中的也是。

胤祀笑了笑，眼神暧昧，他欺身上前一步，右手抬起，挑起容若的下巴。

“容若，相信你还有判断能力，这朝中谁说话最有用。好好考虑一下我的话吧。”

眉头蹙的深深的，大退一步，拨开下巴上的胤祀的那只手，容若淡淡的回应道：“八阿哥，奴才没什么好的。”算是拒绝了他的提议。

看了看容若那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胤祀心情躁恼起来，“不识好歹的奴才！”他拂袖而去。

容若望着胤祀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他，真的值得未来大名鼎鼎的八贤王，如此的待见么？

64.神秘的旨意

拥着初雪，容若冷然的站立在御书房门外，天气不是很冷，可是却一直不断的下着薄雪。

一片一片冰冷的雪花洒落在衣服上。

容若伸出修长皙白的手指，淡柔的抚摸上去，薄薄的雪片瞬间化成水泽，手指潮湿冰凉。

落下胳膊，容若抬起头，露出一张依旧年轻白洁的俊美的脸庞。

他表情冷淡，眼神澄澈，却隐隐的有种让人不由怜惜的忧郁。

轻淡的忧郁。

配上嘴唇淡淡的血色，容若的眼眸和皮肤，还有粉淡的双唇，最是惹眼！

空气中流淌着诱惑的光华。

出来传旨的李谙达看了，也禁不住愣了片刻。“赫舍里大人！”他微微轻咳了一下，“皇上传您进去呢！”

闻言，容若这才转头，礼貌的淡笑了一下，他掸了掸肩膀上白色残雪。

恭谨进去俯首请安，容若照每天的规矩，立在康熙桌案旁侧。

康熙面露欣赏的望着不卑不亢的容若，心中直称赞容若好一个朗朗相貌，他郁结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不再想那个孽障。

“容若，你去给朕到胤禛府上传一份旨意。”

容若惊讶。

传旨自然有专门的人去做，他从来没干过这个啊。

康熙笑了笑，拿起桌案上一份已经拟好的旨意，递给了容若。

容若躬身接过，“嗻。”

之后，未再多言一字。

几乎快四年的容中生活，已经磨砺的他沉默寡言，性子越发的冷淡，言语也越发的寡少。

康熙闭目。

容若耳力极好，他很清楚地听到了康熙那声似有若无极淡的轻叹。

一室静谧。

康熙缓缓的说道：“你去吧。”

他并未睁开眼。

容若斜瞥了站在康熙身另一侧的李谙达，未瞧出什么，他躬身退了出去。

出了皇宫。

容若呼吸加深了一口，冷冷的神情，放松柔和了些。

可是，他整身的气质和几年前还是有了较大的迥异。

容颜面孔越加的魅惑，眼神成熟了许多，可是皮肤和年纪还是一如既往的，甚至俊美风姿更让人不可瞻仰。

容若一路来到了胤禛的狮子园。

进去，在客厅等了片刻。

因为并不是很正式的圣旨，讲究并不是很严格。

容若被胤禛派人请到胤禛的私人书房。

书房里空无一人，淡淡的墨香味飘荡。

容若找了一张椅子刚刚想坐下，手搭在椅子背上，神情竟似想起了些什么，他转过头来，望着椅子正对着的那扇还关紧的窗户。

不知道那窗户外是什么景色，容若想着，可是脑海中一片虚无，他已经不记得了。

也许，不是不记得。只是，他从未关注过这扇窗外的景色。

胤禛很久还没来。

容若坐在这个曾经他们发生激情的椅子上。

四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

容若在皇宫中过得很寂寞。

不知什么时候起，容若出宫一趟很不容易，不是繁忙，他四年来未再升一品一阶，只是常陪王伴驾。

他与胤禛也常常见面，只是地点永远是皇宫内。

不是常擦肩而过，就是御书房巧遇。

容若隐隐的感觉到这是康熙的意思，他不确定……

“容若。”处理完一些事情，胤禛终于推门而来。

容若起身，就这么站立着，望着……

与容若脸上冷淡的表情不同，胤禛见到他，面容柔软了许多，他心里有种意外的惊喜。

“四爷！”容若沉静已久的心脏微起波澜，可是他的声音显得如此的清冷。

胤禛也不知为什么，他只觉得容若这几年来变化的甚大，越接近越发觉得容若整个人都变得冷冷的，他周身的温度显得很低。

“四爷，这是皇上给您的旨意。”容若露出淡淡的笑容，他首先把手中皇上的旨意递给了胤禛，虽然他们私下相见的机会难得，但是突然间有机会走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寒暄接近。

情怯，大抵是如此吧。

容若心底的微酸和苦涩的情感，一时汹如潮涌，他盯看着胤禛稍微清瘦的脸颊，眼眶发热……

胤禛的视线从容若脸上挪到接过来的旨意上，他展开来看，眉头越是发皱。

猛然间，他抬眼，眼神竟是凌厉不已，射向容若。

容若惊怔！

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一路上，他并没有私下打开窥视康熙给胤禛的旨意，也不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竟令胤禛看过之后是如此的反应……

胤禛踱步到容若面前，瞅看了容若半晌，脸如寒霜。

“你不知道皇阿玛什么旨意？”

容若摇了摇头。

看他眼神茫然，胤禛蹙起眉头，叹了一口气。

容若想看那旨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他眼神落在上面，刚刚看清了两三个字迹，胤禛突然间就收拢了手上的圣谕。

本来只是一点点的好奇，却被生生的折断，胤禛反应这么大，瞬时勾引起了容若的好奇之心。

“上面写了些什么？”就算他的话逾矩又怎么了，容若忍不住问道。

胤禛手攥着圣谕，指头收捏的越来越紧。

“没什么。”

他语气尽力轻描淡写。

65.压抑中爆发

容若也未再细问，自从太子的舅姥爷被康熙处置了以后，这一年来胤禛的处境很玄妙。

表面上，他还是太子一党，对待胤礽既不疏远也不特别亲密，完全是主臣的兄弟关系，辅助太子把皇上交待下来的差事，尽心尽力的完成。

但是，胤禛却一向是公事公办，也从不给谁情面，即使是胤礽。

康熙对这点倒是很满意。

胤礽则对胤禛却日渐不对付，滋生了不满之心，但是他最大的威胁却是来自于八阿哥胤祀，就连康熙唯一的兄长裕亲王福全沉疴在病榻上时，都不忘夸奖胤祀能干贤德……

朝野上下满是支持八阿哥的人。

胤礽和几个兄弟之间的争端，已经开始从暗底浮上台面来了。

想到这里，面见胤禛如此的反应，容若眉眼一挑，想缓和一下气氛，不禁开起玩笑道：“不会是皇上赐给你一堆美女吧？”

纯粹的戏虐之言，容若根本没往那边想，可是却见胤禛神色漠然，抬目深深看了容若一眼。

咦，真被他言重了？

容若心里咯噔一下，蓦然涌上了一股胀胀涩涩的情绪。

这四年寂静的生活，他很久没有体会这种滋味了。

容若垂下眼，低着头直直看着胤禛手中康熙的那道旨意……

沉默了良久，他抬眼瞅着胤禛。

胤禛脸色木然，静寂。

他坐下，然后看着容若，眼神深沉……

容若上前拿起了胤禛攥在手中的圣谕，胤禛看着他。

这回胤禛松开手，任由容若展开观看：

赐典仪凌柱女钮祜禄氏，于皇四子胤禛……

凌柱？钮祜禄氏？

“钮祜禄？”容若喃喃。

这人是历史上胤禛后宫中的哪位尊神？

恨不得自己脑中全塞满清史、人物志什么的，容若一时真没想起来钮祜禄氏是谁。

容若垂然，他尽力撇去面上的不稳情绪，他似乎已经忘了，胤禛是位皇子，这里是彻彻底底的封建社会。

胤禛可以光明正大的娶很多老婆……

很多，很多的……

漂亮的，有权势的，别人送的，皇上赐的……

哼笑了一声，“恭喜啊！”容若不阴不阳的。“‘皇四子’大喜啊！”

胤禛冷眼瞅着容若，“你怎么也学的拈酸吃醋起来了？”

“哼哼……”容若把那圣谕扔给胤禛。

胤禛起身，顺手把它撂在椅子上。

他拉住容若胳膊，容若甩了两下。

“你要怎地？”胤禛沉声道。

“我要怎地？哈哈，我能怎么地？我是谁？哪根小葱？”容若反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