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南宫鹤
南宫鹤  发于:2013年0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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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为了什么?是看出他和凤仪之间,貌合神离,绝不可能有孩子的事实了吗?

听着宫人的宣读,子虚胸中千回百转。

想问凤仪如何是好,却只听她说这只是例行公事,让他去领赏罢了。

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荒唐的所为,会有任何曝光!

既然凤仪已然胸有成竹,子虚亦不想多说什么,随便收拾了下自己,随宣召之人入宫面圣……

无所谓了。

再难堪之事他都熬过来了,这区区一点小事,又怎能轻易将他打倒呢?

大不了就是一死,子虚贱命一条,何足畏惧?

子虚内心自我安慰了一番,收敛了过分外露的悲伤。

「子虚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被直接带到御书房内,子虚恭敬地跪在地上,对当今的天子行了个礼。由于一宿无眠,他整个人显得十分的憔悴。皇帝听得子虚的参拜,再看他略显虚弱的模样,赶忙放下了手头的奏折,速速叫他起身免礼。接着,辗转走到房中的圆桌前坐下。

桌上此时摆满了佳肴,皇帝显然是打算用膳。

「不知皇上传召子虚前来,有什么吩咐?」子虚站起身后,仍将头颅低垂。

皇帝看他那副淡漠的模样,内心不由暗叹了一口气。「子虚啊,你过来这边坐下。」他对子虚招招手,亲切的呼唤,「到朕身边来,陪朕一同用膳!」

子虚讶异的抬头,看着面上和蔼可亲的皇帝,迟疑了片刻还是委婉的拒绝了,「子虚谢过皇上厚爱,只是……」

「子虚!」皇帝不悦的喝斥了一声,打断子虚接下来的话,「难道连朕说的话,你都不听了吗?」

「子虚不敢!」子虚反射性的将头垂得更低,清楚表明自己并无半点不敬之意。

皇帝冷哼了一声,道,「既然不敢,就到朕身边坐着!」内心,却忍不住暗叹:真是不用强权,就对付不了的人呐!

子虚推脱无门,只好在皇帝身旁的位置坐下,规规矩矩不敢逾越半分。

「别傻坐着,吃饭!」

「不要光顾着吃饭,也要多吃点菜!」

「这是波斯国进贡的葡萄酒,味道还可以吧?」

几乎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子虚听凭皇帝的吩咐,很快就解决了一碗白米饭,少许美味佳肴。

「还饿吗?」皇帝温和的问道,「不够的话,朕让他们再做一些来。」

「不用了皇上!」子虚赶紧制止,「子虚已经饱了,皇上不要麻烦了……」

皇帝看了眼桌上的残局,再看了看削瘦的子虚,满腹怀疑地问道,「这么点就饱了?」

得到子虚肯定的回答,皇帝的话锋便跟着一转,「该不会是凤仪那孩子,平日里为难你吧?」

「没……没有的事。」子虚打了个激灵,飞快的打断,却因为心虚而有些吞吐,「公主没有为难我,她……对我很好。」

子虚没有说谎。

公主的的确确没有为难他!

公主只是对他漠不关心罢了。

府里的下人有样学样,也经常顾不上子虚的饮食。

子虚大多时候也不愿为难下人,便隐忍住肚饿,等着下一顿的来临。

长此以往,也就没有去在意。

皇上听着子虚的否认,似笑非笑的盯着子虚瞧,眼里是全然的欣慰,「子虚啊,能嫁给你,真是朕那傻女儿的福气啊……」

「皇上言重了,能娶到公主才是子虚的福气……」

「哈哈哈……子虚你啊,什么时候也学会别人那套奉承的把戏了?」皇上破有些惋惜的大笑,幽幽叹道,「朕知道,你是护着她。可是,朕自己的儿女一个个是什么德性,朕自己清楚地很呐!」

儿女们私下里究竟是何种的品性,为人父母的他,又怎会不知晓呢?

更何况,身为一国之君,他在全国上下所不下的眼线,怎么可能一点事实都探听不出来呢?

皇帝其实什么都知道。

他只是不想说出来,觉得没有必要说出来罢了。

子虚陪着笑,心中不由默问:皇上您既然知晓他们的荒唐,又为何宁愿默许、纵容他们;却不命令他们改正呢?

子虚并没有将疑问问出口,尽管他此时也已是皇族的一份子。

在这个大家庭之中,子虚终究还是一个外人。

子虚无权过问什么,也不想过问太多不该他知道之事。

况且,对于这个问题,子虚是知晓答案的!

为人父母的,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女得到最好;就算他们做了多么不好的事,也会找借口原谅他们。

皇帝执掌天下生杀大权,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站在那样的高度,自然是想将天下间最好的都给自己的儿女……

这一点,和皇帝是多么的开明、治国有方、和受万民的敬仰无关。

皇帝,也只是个凡人罢了!

说起来,子虚也曾拥有过如此奢侈的父爱……

子虚一出生就没有了娘亲,自小到大都只是爹爹与他相依为命。

爹爹教他育他,无论生活是多么困苦,都没有亏待过他半分半毫。虽说平日里的说教严厉了点,却从未真正苛求过他什么。

子虚本以为,只要自己得到一官半职,便可以让父亲过上好日子。

却不想,自己高中的那日,也是父亲驾鹤归西之日。

早知道如此,子虚根本无需来长安,求得什么功名利禄,宁愿和父亲相依终生,也不愿陷入如今的囫囵之境。

「皇上,子虚想……回家乡一趟。」自金榜题名那年,回乡安葬了父亲,子虚已有三年不曾回过家乡拜祭过父亲了。

子虚边说着,毅然跪在地上请求:「请皇上恩准!」

还有不到一月的时间,就是子虚养父的生祭。

自离开家乡来到长安安身立命,子虚已然有五年多不曾返乡。此次为孝道也好,为逃避也好,他都想离开些时日,厘清自己的思绪。

或许等再回来时,就不会再如此痛苦……

皇帝迟疑着是否要应允;他也担心子虚这一离开,今后便消失无踪。

另一方面,皇帝也不想自己的儿女受到任何威胁,朝廷脸面受损。不论他曾经,是多么欣赏子虚的才华,钦点子虚为状元、为驸马。

房中一片压抑的气氛,直到子虚以为自己今生再无法回家,皇帝才踱步回到书桌后,继续面对堆积成山的奏折,道,「回去收拾收拾吧。不过记住,凤仪现如今是有了身孕的人,你切记要早去早回。」

子虚感激的应了一声,如释重负。

可皇上接下来的一番话,让他顿时如坠冰窟。

「子虚,夫妻间度日难免有点小摩擦。凤仪自小骄纵惯了,朕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但你要记住,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你要先想想自己有没有犯了相同的错误。等确定没有了,你才有资格去指责她。明白吗?」

看着子虚恍惚的背影,皇帝不由皱紧了眉头。

难道,自己当初将凤仪许配给子虚,是真的做错了?

浑浑噩噩回到公主府,子虚本以为凤仪会等着他的报告,没想到连凤仪的影子都没见到,就远远看到锦儿迎了上来,潦草的交代说:「公主出府去了,不知何时才会回来,驸马请回房去吧。」

冰冷鄙夷的语气,与她的主人如出一辙。

子虚却仿若未有所觉,甚至还对锦儿道了声谢,才转身回到自己的院落。

虽然不知凤仪出府做甚,但只要稍微动下脑子,也知道她的去处——添丁这种事,确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

只是,不知是谁如此幸运?

躲进自己的小天地,子虚褪去面上的伪装,敛去嘴角的淡笑,木然的在桌边坐下。

子虚知道,凤仪从来没有爱过他。

子虚也知道,凤仪并非是甘于寂寞之人!

可是,子虚从未设想过,凤仪居然会荒唐道如此田地:随便塞一个孩子在他身上,叫他爹爹。

子虚从来没有怨过任何人,可这一刻,他却无比地怨恨自己!

怨自己对凤仪的不忠,而失去最后一点的自尊。

若他没有和李瞬在一起,他大可当面指责凤仪,为何要如此侮辱于他?!

甚至可以借此和离,恢复原来的自由之身……

可是,这些都已经不可能了。

就像皇上对他的警告所说的那般:他已经失去了资格!

凤仪即便是做出比这更荒唐千百倍之事,他都没资格说什么。

正如子虚若是有生育的能力,早就不知为李瞬添了多少孩子了一般……他不能怪公主,是他自己的错,他和公主一样,都是罪人,谁也好不过谁一分!

子虚恍惚地想着,思绪慢慢的飘远……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如此胸无半点抱负,只为一人至死不渝?

子虚已然记不起来具体的经过,只是隐约记得,那日黄昏雨后,斜阳晖近,满目皆是断肠人!

三年前,子虚第一次见到李瞬——

子虚与凤仪公主成亲那年,适逢北边动荡的时局初定。

因此,半是因为凤仪公主得宠,半是为了庆祝此等乐事,两人的婚礼办得异常的盛大,流水席摆了三天三夜,可谓是见者有份!

子虚还记得,成亲那天,自己脸上挂着的笑容,是无比真诚的。并不掺杂半点虚伪,完全是发乎于内心!

那时候的子虚,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和所有的驸马不一样,子虚从未因有关公主刁蛮的流言,而感到自己一生尽毁。他坚信,只要自己持之以恒,总有一天会打动公主,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那时候的子虚,眼中满是凤仪的身影,天地间的万物,都被他阻挡在双眸之外。他只追随着凤仪,即使是她毫不留情的打骂,他都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子虚真的相信,自己的无怨无悔,可以打动一个人!

可是,他的美梦醒的太早!

在与凤仪成亲的第二年,他便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入得了凤仪的眼……不管他做什么,凤仪总是能挑出其中的不足。

而李瞬,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他心中最动摇的时刻,残忍的将另一个事实,完完全全的展现他眼前,不让他再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看着自成亲那夜起,凤仪便喝令禁止他入内的寝宫中,两道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子虚只觉得自己的世界顷刻间天翻地覆。残酷的事实,瞬间将他仅存的信念和希望,一下子熄灭了!

其实,子虚并不是全然不知晓的——公主另有新欢之事。

他只是选择自动忽视外界的那些流言蜚语,躲在公主府中,不去在意罢了。

而就在子虚最软弱的时候,是李瞬一路相随,扶持着他,既柔情又霸道地对他说:「子虚,只有我,才是你今生的依靠,唯一的依靠!」

无心的依靠,却让子虚一辈子沉沦。

瞬,如果可以,多希望能够早点遇上你,而不是在身不由己时!

子虚简略的收拾了细软,视线最终落在桌上的鱼缸,难以下定决心的迟疑着。

皇上必定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在这种时候,传召他入宫并对他说那么一番含有深意的话。若这个时候,他还不作出决定,选择继续装傻的话,那后果……

今后万劫不复的……

将会是……

子虚咬紧了下唇,走到桌前将鱼缸捧住——

三年,够了……

纠缠了三年,拥有三年的幸福,真的够了!

缘聚缘散,本就是常有之事。

瞬,我们之间……

不如……

就这么……散了吧?

第二十五章

转眼,已是金秋时节。

子虚这一走,便是漫长的三个月。

离开整整一个季度,长安城的大街小巷繁荣依旧,街道上的景色却带了点萧条之意。

除了向皇帝说自己要回家乡,子虚没有将自己的行踪告知任何人。

因此这一路上来无牵无挂,也称得上是轻松自在。

若不是顾忌着临行前,皇上对自己的警告,子虚还真想就这么一去不回!

对于身处长安时身边所发生的一切,子虚已然不知该用什么心情,继续面对了。

所幸,这一趟返乡之旅,让他稍微整理好了心情。

令子虚深感意外的是,离开家乡五年之久,以往的街坊们非但没有多少变化,反而依旧热情得让人无法招架——子虚这一次来回,几乎是一路委婉拒绝众人的相送,费了好大一番劲才得闲松了口气。

待身旁无人之时,子虚才无奈一笑,继续踏上回长安的路途。

虽说这之间有些疲惫,却不至于感到厌恶。

就算用再怎么荒唐的理由拒绝,大家都不会心生恨意,算计着以后如何报复。等下一次再见时,依然可以谈笑风生,不带半点隔阂。

没有所谓的勾心斗角,没有所谓的如履薄冰,这才是子虚原本的生活。

子虚每每想到此处,就不禁感慨万分,后悔当初:为何要放弃那样平静的生活,而选择来到长安,甚至进入皇室那样整日你争我夺的境地。

实在是有违了他一直以来的向往……

可既然已经选择了,他就该接受所有的后果,不能逃避!

子虚估算着约莫再过半个时辰,就又要回到那个大染缸之中,心情不免有些低落;也不至于无法面对,虽说内心中还有些抵触的情绪,但基本上已不占多大的反面思想。

子虚不慌不忙的走在林间小道,看着四周秋意盎然的景色,嘴角始终挂着温和的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子虚已然恢复成了最初的那个,无欲无求的三驸马……

在家乡自我放逐的这段时日来,他心中确实放下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怨天尤人——至少,凤仪肚中的孩子,他是真心接受了。

总归是一条无辜的小生命,何须逼着孩子承受上一代的恩怨呢?

那还未出世的孩子,既然和他如此有缘,索性就当作捡了个大便宜,白白多了个孩子便罢了。

事已至此,他也不愿再去追究什么,只要今后各自相安无事便好。

子虚不求别的什么,只要往后的日子能够风平浪静,就心满意足了!

可事实证明,他的平静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易得——

几乎是刚看到城门所在,子虚便被倏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两人挡住去路,「驸马爷,大殿下有情,劳烦您跟属下们走一趟。」

子虚有些防备的退后几步,顿生疑惑:瞬……怎么知道他今天要回来?

子虚只是迟疑了片刻,但想起李瞬的势力不凡,也就释怀了。他咬着下唇,带着些反抗之意的回道,「我要先回公主府,不能跟你们走。至于大殿下那边,我日后自会登门致歉。」

他不声不响的离开这么许久,就连瞬送他的鱼儿都退回了,已然将要恩断义绝的意思表现得很明白。

瞬这次请他过去,想来是不接受他单方面的决定,要他改变主意。

他绝对不能再回头,陷入瞬的怀抱!

为了自己,也为了瞬……

若是赴约了,子虚相信,自己绝对会再次无能的投入李瞬的怀抱。

但,既然已经决定要断掉这份情,就不能再有任何瓜葛!

为了防止自己举棋不定,子虚不断提醒自己一定要坚持的说『不』。

子虚的坚持,使得奉命行事的两人为难的对视了一眼,「驸马爷,求您别为难属下们了!大殿下吩咐属下们,务必赶在您回公主府之前,将您送到他面前!如若不然,属下们可就惨了!」

换言之,若是子虚坚持不依,不止给他自己找无趣,也让奉命行事的俩人感到为难。

子虚故作冷漠的说着,「你们为难,关我什么事?」

然而,幽深的黑眸中有了动摇。

「驸马爷,您不知道,这些日子大殿下找不到你,属下们的日子有多么悲惨!一会儿要看波斯舞,一会儿要天竺的国师讲经。看波斯舞姬容易,可这天竺国师,属下们怎么可能请得动呐?可殿下就是要听,这……这不是成心要属下们难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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