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妈妈也曾留心观察过，在你们……小学五六年级，或者初中的时候吧。小辰竟然和我一样，或者，他比妈妈还能读懂你，知道你在想什么。毕竟，你们天天在一起，而且还有没有年龄上的代沟不是吗。”苏妈妈笑的温柔慈祥。

“去看看吧，不论是，出于什么情感，你心里还是免不了牵挂他，既然这样，就去吧。你和小许先去吃点东西。我去帮你收拾点衣物。”

苏子钦点头，许枞见状吁了口气，又道他买的是十点多班机。众人一看时间，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时间紧迫，具体的也来不及细问，苏子钦和许枞用完晚饭，与子念，苏妈妈还有后来回来的苏爸爸告了别，两人提着行李就火速赶往机场。

换了机票，安检，登机，直到飞机起飞了，苏子钦才想起来问许枞，“他伤的怎么样。”

“躲了一枪，中了两枪，一枪打在大腿上，直接打穿了，一枪打在胸口，不过幸好前阵子不大太平，他一直穿着防弹背心。”

“那，怎么会？”

“其实那小子说走运也走运，说衰也真是衰到家。送到医院时，失血过多，因为子弹冲劲，又断了两根肋骨，但是好歹也是捡回一条命。一开始我们都以为他昏迷是因为失血过多——这很正常，所以大家也没多大在意，注意力都放在止血，接骨，包扎上，以为他很快就会醒来。直到后来发现不对，做了检查才发现，脑电波有异常。因为当时子弹打中时，冲劲过大导致他惯性的往后倒——不过这让他幸运的躲过了第三枪啦，但脑部撞击地面，颈部神经受压折，具体伤到什么程度，医生也无法给出明确答案。我们还赶紧从国外请了脑部神经科的专家过来，却也只能证明他还有意识，性命无虞。至于为什么不醒，什么时候醒，没一个敢打包票给出答复。诶~”

苏子钦安静的听完，又慢慢的把许枞的话消化了，才开口，“那，怎么中的枪？”

“额，这个”许枞看了苏子钦一眼，眼中闪过复杂的神情，最后又用力倒进椅子里，颇有些无力的说，“徐嫣，徐大小姐。”

这到有些出乎苏子钦意料。他设想过是帮派斗争，或者是那小子嚣张横世得罪了人，再或者是因为商业上的利益较逐，甚至在一开始想过只是欧阳辰的苦肉计，但他从没想到会与这个已经沉寂了许久的女人有关。

“恩，想不到吧。呵呵，我们谁都想不到，包括欧阳自己吧，所以才会疏忽大意的造成这样的局面。”

“说真的，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这徐大小姐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也许她一开始真疯了，只是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她好了，继续装疯卖傻掩人耳目？也有可能，她一直疯着压根就没好，所以才会朝欧阳连开三枪。反正就是徐嫣的病情一日好似一日，不管是她表现出来，还是疗养院那边的医生给的诊断。今年年后，我们再去看她时，她已经能和我们进行对话交谈了，只是好像变得生疏，对欧阳冷淡的很，好像我们就是时不时过去路过一下的。医生倒是说她已经基本康复了，只是还处于潜伏期反复期，还需要严密观察。欧阳想说，既然这样，可以将她接出来，在雇几个看护好好照顾她，可能会更好。医生也觉得可行。于是他就把人接出来，时不时过去看看她。那天晚上也是照例过去，徐嫣说冷，看护上楼去帮拿衣服。然后，还没下楼就听到客厅的枪声……”

苏子钦点点头，再开口只是说道，“你合眼休息会儿吧，奔波劳累的，欧阳辰挂了，下了飞机估计还有一堆事等着你。”说完，自己也靠着椅背闭眼，不再言语。

第七十三章

任凭巧舌如簧的人再如何绘声绘色的描绘都不如亲眼见着来得有冲击力。

病房里，阳光束成一道惨白色的光线穿射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画了个十字形的田字格。欧阳辰安静的平躺在床上，形容消瘦，浅浅的呼吸呵在氧气罩上，形成一小圈水雾。眼眶深陷，颧骨高突，五官变得更加的立体，记忆中总是闪着深邃光芒的黑眸现在却被遮盖在沉重的眼皮下面。白色的棉被只盖到胸口，一只手耷拉在上面，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冰冷透明的液体正顺着塑料管通过针头无声的流进身体，顺着血管流到心脏，带走那里的温度……

那么多天了，心，会不会也变得冰冷呢。

许枞在外面小客厅里和主任医师谈了半天有交代妥当后才进来。一走进卧房来就看见苏子钦坐在病床边的皮质沙发椅上，眼睛一直盯着床上的欧阳辰，面无表情，冷若冰霜，长长的睫毛犹如蝶翼，很久才缓慢的扇动一下。

又是个怪胎，这么多年了还是让人摸不透。看来自己这辈子也别指望能搞懂那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许枞咧嘴，腹内春秋。

“子钦，诶，刚接你过来都忘了问你，昨晚休息得还好么？额，昨天下飞机后晚了，也没来得及多想就习惯性的把你往欧阳家送，呵呵。如果你不爱住欧阳那房子，要不我今天帮你定个酒店？”

苏子钦转头看了许枞一眼，微微摇头，又将目光移回欧阳辰身上，“不用，我就住这儿。”

“啊？额，这……子钦，我去把你请来，自然就是想说看你来了能不能刺激下床上那小子，让他快点醒来。可是你要一整天都照顾他的话，会不会太累了？其实我可以和你轮班的，晚上你可以回去好好休息。或者，我们请个专业的看护……”

“不用，他戒心很重，又没安全感，醒来看到身边照顾的是陌生人会不高兴。”

“额……是么？”许枞搓搓手，叹道“呵，那好吧。”

眼光往卧室内一扫，“这里也不愧是S市最好的医院的豪华VIP病房，你看这配置还挺齐全的。有会客厅，有电视，有桌几沙发、还有装饰的壁画，竟然还有整体橱房和卫生间，啧，连这床垫都这么厚，还真是，呵呵，门一关还真看不出来是在医院哈，恩，估计比那些三，四星的酒店都好。”许枞咂嘴。

“额，那，你真要住这儿？”

“恩。”

“好吧，那我去帮你拿些生活用品过来，有什么事就按桌上的铃，护士会过来。啊，晚上黑鬼会过来——你认识黑鬼吧？对，就是从以前就一直跟着欧阳的那个。他会过来，晚上睡外面的沙发，你要是晚上困了就让他进来看着。不过其实晚上也没啥事儿，一般输液到8，9点就完了。”

苏子钦点头。

“还有这手机你拿着，电话我都存好了，有我的也有黑鬼他们的。这附近24小时都有安排咱们的人，有什么事情就打电话，打谁的都成，看哪个顺眼就打哪个。不管是想去哪儿散散心啊，还是想吃什么，就是想要喝杯咖啡都尽管打电话让他们买去哈，没事。到点会有人送饭来，想吃什么你就和送饭的人说。”

“好。”

一个下午，苏子钦就坐在床边看了欧阳辰整整一个下午。期间给自己冲了两杯茶，叫护士进来换了三瓶水。有人送来毛巾牙刷睡衣拖鞋等生活用品，外加笔记本杂志零食水果林林总总好几大包东西。傍晚又有人送饭过来，并问了他的口味喜好。

等护士进来拔了针，收了吊瓶出去已是晚上九点一刻了。苏子钦拿着棉签按着刚拔了针的伤口，一手轻柔的在欧阳辰冰凉的手臂上揉捏。原本坚硬的肌肉变得有些松弛，皮肤也被变得粗糙干瘪。手背上有几处乌青和细小的伤口，是前几天输液时留下的。细细长长的指头无力的垂着，指甲有些长了。

苏子钦拿出钥匙，取下上面的指甲刀又抽了张纸巾垫在下面，握起欧阳辰的手细细的帮他修指甲。

室内很安静，只有指甲刀剪下指甲时发出的清脆而短暂的声音。苏子钦将两只手都修剪完毕，将纸巾包了丢进垃圾桶里，然后又捧起欧阳辰的手，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床头小灯发出的光，将白色的被单染成柔软的鹅黄色。许是因为灯光的缘故，欧阳辰线条刚毅的脸不在显得那么的苍白。

接了水，苏子钦用温热的毛巾替欧阳辰擦了身子，有换了干净的睡衣后才又坐下，拉过他的手，么指指腹来回抚摸着还留在手背上的针孔。皮肤被推挤着，有点像橘皮，干干的，皱皱的。皮肤下的青筋有着清晰的轮廓。

很安静。

“为什么不醒呢？”一开口，苏子钦有些被自己的声音吓到，顿了顿，“上初中时，早上你也经常装睡赖床，特别是冬天，非要我去把你从被窝里拖出来。”

……

“明明刚开始的时候都是你先醒了叫我的。”

……

勾起了回忆，苏子钦沉默了一会儿才回过神，“你看，就为你，许枞特意跑到我家把我拉来。”

……

“人家专家都说了你没啥事，伤口也愈合的不错，别装睡了。”

……

“我知道你听得到，快点儿，以为自己是睡美人吗。”

……

“再说，我也……不是王子。”苏子钦嘴角抽动，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

“好吧，不玩了，现在我来了，你快点醒吧。” 伸手摸摸床上人俊逸的脸颊，“我一个人说话，好安静。”

啪嗒。外面传来开门声，接着，卧室的门被轻轻的敲了两下。苏子钦回头，对推门探进半个脑袋的黑鬼微微点了点头。

“我在外面，有事就叫我。”黑鬼压着嗓子说。

苏子钦颔首，转头，背后传来小声的关门声。

第七十四章

今天的天气不错，雨季已过，炎夏未至，天蓝云白，春光明媚。苏子钦帮欧阳辰用温水擦浴了身体，换好睡衣和尿垫，坐下来随便拉过没挂水的那只手按摩肌肉和关节。

“医生说要多帮你按摩，活动关节，才不会萎缩。医生说要帮你多翻身擦澡，预防褥疮。医生还说要和你多说话，叫什么亲情疗法。你说你怎么事儿事儿的，烦死了，干脆直接嗝屁算了。”

苏子钦说着，赌气的把手里的爪子往床上一丢，盯着那脸坐了一会儿了，又认命的接着帮他按摩大腿。

“昨天看书，说有植物人通过针灸促醒了。要不咱也试试。”

“百会、合谷、涌泉、太冲、足三里……反正拿针往你身上穴位全扎个遍，应该没错。”

“每次打针都孤苦狼嚎的……”按摩到大腿根部，手心隔着睡裤感受到体温，苏子钦嗫嚅了下，手上的力道忽然又大了几分，“怕不怕……”。

“怕了吧……”。

“骗你的。”同样往床上一摔，见那猪蹄弹了下落回床垫上，苏子钦正要对另一只下手却听见身后传来久违的声音。

“子钦。”林昕走进来，后面还跟着许枞。“子钦，好久没见到你了，过得好吗？”

“恩。”苏子钦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整好。

“额，他怎么样了？”

“不怎样，死不了。”

三人出至客厅，在沙发上坐下。“那个，许，许枞跟我说你来S市了，然后又告儿我欧阳的事。我就一直想来看你。”语毕，又转过去小声嗔道，“你干嘛，怎么都过了快半个月了才和我说。”

“你没回意大利么。”

“恩？回了，出去后觉得一个人怪没劲儿的，然后……额，又有些事，就觉得还是回来吧。回母校教书也挺好的，很熟悉。”

“恩。”

静默了会儿，林昕和许枞对看了一眼，问道，“额，子钦，那你接下去有啥打算？”

“恩？”

“你这是，等欧阳醒来，你就准备和他和好了么？那就是要留在S市是咯？”

苏子钦看着交握在前的双手，摇头说道，“不知道。”

“额，这样啊……”林昕咬了咬下唇，“啊，没拉，我就是听许枞说了，觉得欧阳其实，也蛮可怜的。我是想啦，人成长都是一过程，都需要代价，谁没有犯过错呢，对吧。犯了错，失去了，后悔了，才会懂得一些事的真正意义，才会变得成熟。”。

“每天在学校里看到那帮小孩子，我都会想到，咱们都三十好几了，时间过得好快，什么时候还在学校后面喝酒呢，怎么一觉醒来胖子的闺女都小学快毕业了。好像就只有咱们俩还在原地蹉跎岁月。不对，你，你还比我好些，你还有Niel……”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含混不清的几声咕哝。

“林昕，”苏子钦抬头看他，目似深潭，“你想说什么。”。

“啊，没，没有啦，我是想说，我课不多啊，刚回校，也就让我代几门课而已，很闲。我有空可以来这里陪你吗？”。

“……”苏子钦偏头，眼神不着痕迹的往卧室扫去。

“子钦？”林昕往前挪了挪身子微倾，尾音试探性的上扬。

“我记得，以前上班的时候，附近有家咖啡店。”。

林昕不明所以，转头看向许枞。许枞嘴巴朝苏子钦努了努，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恩，叫……-Less”苏子钦捏着自己的耳垂玩，半个耳朵都红了。

“你要来就给我带杯咖啡。”

“……那里离医院，有点小远~o（>_<）o ~”

“恩，我知道。别忘了，蓝山，黑咖啡都可以。”手放在门把上，“我进去给死猪翻个身。”

见苏子钦进去了，许枞凑过来，“喂，他什么意思啊。医院附近不是也有星巴克啊？”

林昕苦着张小脸，“你不会懂啦。苏子钦只喜欢那家咖啡店啦。还有就是，刚才他有点不高兴了，所以才故意整我的。就是不知道是因为我刚多嘴了，还是，不想我来打扰他和欧阳恩。”

“啧，不会吧？你看出他不高兴了？”

“恩。”点点头。

“靠，又是个牛逼哄哄的。”说完许枞又笑嘻嘻的伸手搭在林昕肩上，“安啦安啦，你要过来给我个电话，我过去接你，方便得很。”

“不方便，再说，我，我科目二都过了，很快就能自己开车了。谁，谁要你接。”缩缩缩，躲躲躲。

“诶呀，别不好意思。咱们还客气啥。”先生，你不是一直坚持要以温文尔雅的形象混黑道么？%>_不能使用特殊HTML

第七十五章

将来收换洗的被单衣服的人送出去，苏子钦回屋关了冷气，将窗打开。徐徐清风，带着点潮湿的气味吹来。不远处霓虹闪烁，隐约听得见车马喧鸣。

苏子钦深吸了口气，像只餍足的猫儿微阖双目，享受着微风拂面的爽快。转身，对躺在灯光下的人，“我一直挺喜欢s市的风，柔软湿润。特别是夏天的晚上。”

走近床边，苏子钦倒了些橄榄油在手心搓热了，帮欧阳辰按摩手指。

“陈姨知道了，快三个月了，许枞他们再有天大本事也瞒不住吧。不过她的反应到让大家都松了口气，就是一直要过来。放心，有医生拦着，想也知道她的身体，肯定受不住劳累奔波。”

“我妈，常会过去陪她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