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店里，周末总是比较清闲，当然这样的清闲会在随着附近中学的放学而结束。有时也会有三两个小女生来店里，一呆大半天，从财经金融看到社会心理，嘀嘀咕咕的一脸按耐不住的兴奋。苏子钦盘算着，也许可以和奶茶店的老板商量商量，两家合作再把店面扩大，做个休闲书吧什么的也不错。重点是，这样他就可以自己做咖啡，恩越想越觉得不错。

打扫了卫生给盆栽浇了水（当然由自告奋勇的某人代劳），抹了书柜桌子窗户玻璃（当然还是由任劳任怨的某人继续代劳）。苏子念攥着早上拔下来的乳齿，抽了一路终于累了，现在正躺在里面的小隔间里睡着。小孩子果然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会有那么点可爱。苏子钦边想着边盘点货物，又上网增订了几本销路较好的书后已时至中午。

三人胡乱的吃点东西填饱了肚子。下午，吃饱睡足的苏子念拿出作业本开始写作业，欧阳辰陪在一边，一本正经的看着教着。冬日阳光隔着玻璃橱窗，将一切都烘焙得暖洋洋的。苏子钦慵懒的歪着，半眯着眼随意的翻着手里的杂志，意识渐渐飘忽出很远很远。

再次醒来，苏子钦发现自己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伸了个懒腰，黑色的尼龙大衣从背上滑落，嘴角有点湿，脖子有点酸，还有个记不清的模糊混乱的梦。

周围很安静，连店里放的萨克斯曲都被人细心的调低了音量。苏子钦站起来伸了个更大的懒腰，左右活动着脖颈，顺便用眼角的余光搜寻到了两个消失了的身影。

欧阳辰和苏子念正坐在隔壁奶茶店摆在外面的高脚椅上，一人一个车轮饼啪嗒啪嗒的啃着，桌上还有蛋挞蛋糕和喝了一半的奶茶。他们对面坐着两个长发披肩的小女生。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女生笑得前仰后翻，连苏子念都跟着嘿嘿傻笑，空了的大门牙看起来真有又呆又二。

至于另外那个一脸欠扁的二货，哼，脸皮比墙还厚。

欧阳辰眼尖，看到苏子钦醒了，和对面的女生告了别，捞起椅子上的苏子念，拿了桌上的奶茶就回来。

“醒了？就这么睡着了，也不怕感冒。”一进门欧阳辰边放下扑腾个没完的苏子念边说。

苏子钦不看他，专心的玩着自己的耳珠。

“喂，”欧阳辰走过来拉下他的手，笑着说道，“你知道那些小姑娘为啥老跑来店里鬼鬼祟祟的么？”

“好啦，别瞪我了。我对小女生不感兴趣的，我又没有恋 童癖。她们以为咱们是俩口子。你，我，苏子念，一家三口，哈，真有眼光。”

哔哔哔哔……

欧阳辰掏出手机一看，刷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等等哈，我去接个电话。”说着，胡乱拍了拍苏子钦的肩，出去了。

第八十二章

“没有失去就不懂得什么叫拥有，一直拥有着就不会想到要珍惜。我懂，只是懂得太晚。我一直想要……说是弥补也好，悔改也好，却再也没有机会，却怎么做都不对。仿佛一步错就注定步步错。”

苏子钦沉默，凌晨的住院区静极了，静的他可以清晰的听出欧阳辰哽咽在喉间说不出口的懊悔和痛苦，难过和委屈。

“从小，我就比别人更了解这个世界是有多么的肮脏丑陋，社会对大众以外的异族是有多么的苛刻，人情世故有多么的现实冷漠。小时候，我从不知道新年能有新衣服穿是什么感觉。我妈还要因为春节不上班没有钱赚而愁眉苦脸的。也不懂为什么一说到游乐场，麦当劳那些孩子就会那么兴奋开心。我记得有次跑过去捡别人吐在地上的口香糖，放在嘴里使劲的嚼，满嘴的沙土味儿，咯的牙都痛了。那是我吃的第一块糖！”

“很长时间，我都想不明白，我和我妈又不是坏人，又没做过坏事，每天挣扎在温饱线上，生活在黑暗污秽的杂物间里，还比不上普通人家里的一条宠物狗。没有同情，没有帮助，有的只是污言秽语，冷嘲热讽。为什么？我们是连饭都吃不饱，但也没偷没抢没得罪他们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就因为我爸当初是混混？就因为我爸不是好人？不，不是的，更多的是因为，我爸是被抓进去坐牢的坏蛋！所以，我们一家都是社会的蛆虫，什么人都有资格往我们身上吐唾沫，踩一脚。”

“我不是什么好人，因为从一开始这个世界就没对我仁慈过，我不是那些可以快乐成长无忧无虑的孩子，我只知道必须要站稳脚跟，必须要往上爬，爬到一个没有人能扳倒我的位置上。即使爬的像条狗，我也不想在过那种连狗都不如的生活。弱肉强食，这就是生活教给我的。”

“你是我这大半个人生里唯一的不同。在你面前我总觉得自惭形秽。虽然很长时间以来，你对我都是一种漠视，甚至都懒得和我说一句话，但是你从没因为我家而露出一丝的鄙夷与蔑视。”

“我妈这辈子很苦，很苦，即使后来条件好了又怎样？只能笑着自嘲自己当初跟错了人，即便有了钱也没有享福的命。我想我们在一起，在一起的话，我就必须要能保护你——我并没有把你当女人，但我就是这么想，所以我就更得变得强大，用一切手段。呵，在你离开我的这几年，我一直不停地反思，一边悔恨当初那样伤了你，但一边又觉得假如时光逆转，再回到当时的情景我也许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我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来守护我的爱情。因为，这种所谓的背德的情感在这样一个容不下异类的社会里，太艰难了。”

“那几年的童年经历，至今仍在无数夜晚中化身可怕的梦魇纠缠折磨着我。何况是我们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烙上同性之恋的印子过一辈子！我不想咱们每天偷偷摸摸，鬼鬼祟祟，整天担惊受怕生活的如过街老鼠生。担心哪天被人知道了，会失去工作，失去朋友，孤立无援，承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我们要走的路好长，好长，长的我不能只看到眼前，而不去考虑以后。长的我不能潇洒的说，只要曾经拥有，只要现在相爱。我们在一起，就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所以等我们老了行动不便了，都只能依靠彼此，互相照顾。可万一，万一哪个先走了，另一个人就必须得独自面对满目苍凉的世界。所以，我必须在我们还年轻的时候得到牢固的经济保障，保障我们在老的下不了床的时候，还不至于贫穷挨饿，露宿街头。保证我们哪天有个什么病痛的时候，不至于，没有钱救治。”

“好吧，也许我们不会那么可怜，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孩子，这样就有人为我们养老送终。但是我也没办法让比别人对咱们，对咱们的孩子嘲讽谩骂，鄙视轻蔑，闲言碎语，落井下石——我最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了。不管是那些光鲜亮丽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还是那些市井杂碎，大妈大婶都可以恣意的对我们评头论足，用看下水道里的肮脏恶臭的蛆虫的眼神看我们，用一副我们令他们作呕的表情骂着死基佬，死变态，死同性恋。还是，被那些爱心泛滥自以为是圣母的人，用一种怜悯的口吻，三天两头上门规劝，用我们来塑造他们慈悲的形象。我问你你能忍受苏子念被人拳打脚踢，推到泥沟垃圾里指着鼻子说你是变态养恶心的同性恋养大吗？”

“别跟我说那些什么爱情童话故事，那些都是坑小孩的！这个世界只会对上位者展露它的宽容。如果不是强者，作为喜欢同性的异类就不该活在世界上脏他们的地儿，污他们的眼！为什么他们容得下在外面包养好几个情人，玩弄女人的男人，就是容不下两个相爱的男人！呵呵，即使要跑到国外结婚，那不也得有钱才行么？还是说，躲到深山老林里，从此离群索居？”

“我很后悔，是的，我承认，我一直安慰自己没关系，等等，等我把这事解决了，等我站稳脚跟了。你不会离开我的，你会听我解释的，我知道你心软，我也承认我从小到大都抓着这点屡试不爽。只是让你等等而已，我们往后就有很多的时间可以在一起。我爸那时候是知道我们关系的。呵，徐嫣那边也定的紧紧的，恨不得我24小时都在她视线里。于是我又想，没关系的，过阵子就回去看你，只要我说说好话，撒娇下，你就不会在生我的气……”

苏子钦吸了吸鼻子，轻拍着对方的手臂，肩上已经湿了一片，那人还近乎执拗的将头深埋进湿濡中，不停不停地说着。

“然后，有一天我发现，我把你弄丢了。你决然的离开了我的世界。从此以后，过眼云烟，每一朵都是你的容颜。我想你，疯狂的想念你的同时又在心里暗骂自己咎由自取，骂自己根本没有资格想你。悔恨，绝望，孤独，内疚，仇恨，这些折磨人的感情，每晚都像一群饥饿的老鼠，轮流来啃噬我的心。我开始用你的杯子喝咖啡，躺在你看书的椅子上看S市浮华的夜空。我有时候在想，也许我把自己变成你，心就不会那么痛了。老许说的没错，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

“对于徐老，我真真打从心底的敬畏感激。他是自你之后第二个向我伸出援手的人。虽然他是抱有目的和企图的，但我对他是真心的感恩。只是，没想到，徐嫣的事会对他打击这么大，以至于病情恶化……我，我真的好失败，总是伤害对我好的人。”

“徐嫣，呵，我恨她，好恨好恨，如果不是她，也许我们不会走到今天这般的穷途末路。结完婚后，我没对她有过好脸色，没在她床上呆过一秒钟。看着那一天天大起来的的肚子，我连那个无辜的孩子都恨。就是因为他的存在，才让你这么坚决的要离开我。虽然理智上清楚，我和她的婚姻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这个家族继承人的出世，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但是我每次想你想的快疯了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他和他的母亲。但是我从没想过要害她，我顶多就想着，让她尝到得不到的滋味。等徐老安心走了，我就和她离婚。那次我们争执的很厉害，她扑上来打我，我躲开了她却从楼梯上滚下去了。尽管我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但是孩子早产，出来后没多久就死了。自己的丈夫不爱她不碰她，孩子刚生下来没多久就早夭了，她还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徐嫣那么要强的心性事事都要求完美，都要比别人好，怎么受得了这样接二连三的打击，最后疯了。我杀了她一次，她也杀了我一次，我们俩谁也不欠谁了。”

“曾经，我也好恨我妈，为什么要把我们分开，虽然我知道你那时是不想留在我身边的。可是，只要在一起，就一定还会有转机的。为什么，为什么要反对。我恨她，可是她现在，就躺在里面，头发都白了，脸也皱了，那样的脆弱，轻轻的拔掉氧气没过几分钟屏幕上就会变成一条直线，那个人，是我妈。她是我妈，曾经对我吼着，如果我敢让欧阳家绝后她就不认我这儿子的女人，曾经为了给我买块年糕，40个小时没睡觉的女人。她现在，也要离开我了。”

“是不是又觉得我很坏，很虚伪？没关系，恶有恶报，我也得到了我的报应。我爱的人，爱我的人，一个个都离开了。这就是我的报应。”

一再的失去你，这就是我的报应。

第八十三章

中西结合的葬礼庄严肃穆华丽而低调，按当地的习俗要停灵三天，请道士做法引魂念经超度。欧阳辰本不大信这个，于是干脆将所有的事都丢给底下人去操办，何况还有许枞赶来为他掌局张罗，他便专心守他的孝。

在灵前跪了一天，又化了一天的纸。按传统的说法，只有最亲的人化的钱财衣物才能送到先者那里，旁人替着烧再多也是徒劳。欧阳辰想着不免悲从中来。当初母亲执意要嫁所爱之人不惜与家里闹僵，加上早先落魄困难的那几年，娘家亲戚早断得七七八八。到了自己这一辈，除了自己并无其他兄弟姐妹，人丁稀少，连为母亲办个葬礼都心有余力不足，需要靠朋友帮衬操持。自己更是无妻无子，将来连个替他化纸凭吊的人都没有。真真正正的孤魂野鬼，来无所踪去无所迹。

经历过生死，便瞬间参透许多东西。

那天晚上自己发泄似地将心底的话通通倒出来，之后来不及问他事情就接二连三的接踵而至。何况自己心里也是乱糟糟的，所有的事搅在一起跟团浆糊似地。

苏子钦这几天都在身边陪着，脸色也没比欧阳辰好多少。见欧阳辰不吃不睡的，就熬了参汤强迫着要他喝。虽然最后有一大半都反被逼着进了自己肚子。

出殡那天，天色阴霾，沉闷的灰色如一块吸饱了海水膨胀到极点的海绵散发着咸湿的苦涩，压在人们头顶上。接近年关的这几天是一年中气温最低的。欧阳辰扶着灵柩走了很长一段路。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苏子默默跟着，在边上小心的搀着。

可以看到仪仗队将车子停在一百米开外的地方，欧阳辰忽然转过来问苏子钦，“你说，年纪小的时候，总被人说不懂爱没资格谈爱情，一转眼老了，又觉得爱情太虚幻太奢侈了。我想拥有的时候，别人告诉我我没资格，等我觉得我有资格了，又错过了。”

“妈，我知道你不容易，那么困难的时候都还咬着牙带着我。所以从小我就一直很听你的话。你让我乖乖的等你下班，所以那些王八羔子怎么整我我都不反抗。你说随便报个经济类的专业以后出来帮我爸做事我听你的。你说，徐嫣这姑娘不错，条件也好，挺靠谱，我也听你的。但是，最后，这事……”

“不行，我不能，我做不到。妈你也看到了，我和他，心里永远都放不下对方。即便被人群拥抱着，没有对方依然还是会觉得孤单，内心还是会寂寞惶恐。只要有事，就会想着第一时间来到对方身边，即便只是陪着也好。这样的扶持和依靠对我来说，就是爱，就是一辈子的爱。”

“谁的一生中没做过几件傻事，几件错事。完美无瑕的人生本身也是一种遗憾。我曾经做错事，让他现在都还有所顾虑，都还不愿完全原谅我……”欧阳辰顿了下，转头看着苏子钦，看着他眼中的波光流转，悄悄的握紧那只冻得有些冰凉的手，微笑着，“但是，我不会放弃。我不会说那些什么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的承诺。我也不会做那些什么浪漫感人的事情。我所能做的，就是在平淡的岁月中陪着，当当司机买买宵夜，替他做些琐碎的事情。”

“与其花十年的时间来忘记，不如，用这十年的时间来好好的陪着你。你不用表态，也不用原谅，只要能默许现在的状况就好。恩？好不好？”

回握，十指相扣，苏子钦轻轻地点头，“恩。”

——正文完——

番外：两只的第一次~

欧阳辰苦笑着点了支烟，看着满桌的残羹剩饭，思忖着苏子钦不会是因为不想刷碗所以装醉吧。认命的叹了口气，无奈的收拾好饭桌又刷了碗。将一切整理好后回到房间，就看见苏子钦躺在被子上，像猫一样卷成一团睡着了。

“来，乖，把睡衣换了。”轻轻的单脚跪到床上，欧阳辰放低了声音哄着，却得到一阵不耐的反抗。

“子钦，宝贝儿，乖，至少把外衣脱了再睡。”

“吵死了，滚。”苏子钦不耐烦的嘟囔。

欧阳辰深刻地认识到，和这醉鬼说话的自己根本就是一SB。于是不再废话，一把将软成泥的苏子钦拉起来坐着，三下五除二的将外衣给扒了，然后接着扒下面的牛仔裤。

“恩……”被扒光上衣的苏子钦打了个寒噤，张开迷蒙的眼，倾身向欧阳辰靠过去。

“来，别偷懒，抬下腰，不然我怎么给你脱裤子。”

苏子钦头靠在欧阳辰肩上扭了扭，花了好十几秒才把欧阳辰的话给消化了，抬起手臂环上欧阳辰的脖子，撑着对方的肩膀抬起腰半跪在床上。欧阳辰动作一滞，“艹，苏子钦，你在诱惑老子，老子就把你办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