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俗子异闻录 上——Puck
Puck  发于:2013年0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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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安居信誓旦旦地说。

“我知道你有多大出息。”

出诊时被病人吓晕的郎中这世间恐怕没有第二个了。不过赵修倒是有了点兴趣,他本以为孙大有的事是过路的旅人起冲突所致,看来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无论柳安居说的是真是假,赵修都决定走一趟。

“带我去看看。”

04.热闹的夜晚

“我告诉你在什么地方,你自己去吧。”

柳安居畏畏缩缩地说。

赵修瞪了他一眼,心里根本就不相信柳安居那贫乏的词汇量和见底的表达能力能够说清具体的位置。更何况他当时被吓得不轻,现在说话还颠三倒四。赵修才没那个兴趣在山上一点一点找,所以他不顾柳安居的拒绝,直接扛起来就往城外走。

柳安居在他肩上奋力地挣扎着,然而对于赵修来说却只能用不痛不痒来形容。见挣脱无望,他干脆哭了起来。到了他平常采药的翠幽山附近,赵修才把他放到地上。

“在哪啊?”

连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赵修就单刀直入地说。柳安居抽抽嗒嗒地指着西边的山谷,穿过那片山谷再往山上走半里,就是他发现死掉的野鹿的地方。

硬拉着他到了那里,赵修随手捡了根木棍翻看野鹿的伤口。参差不齐、血肉模糊的样子,似乎不是被人用利器所伤,而且这只鹿应该死了不超过一天。自从进入八月以来,天气也开始渐渐转凉,不像盛夏之时那样炎热了。赵修心中大喜,把野鹿的内脏倾倒在地上之后,就将它放进了柳安居身后的药筐中。

“干……干什么?”

柳安居被吓得像根棍子立在原地,动都不敢动一下。

“拿回家吃喽。不然你有钱买肉吗,而且还是鹿肉?”

“你要吃的话你就自己背啊!”

柳安居转身质问,结果却看到散落在地上的肠子、肝脏之类的东西,险些当场吐了出来。他立刻背过身去,再不敢回头看一眼。

“刚刚我背你过来的,现在你把鹿背回去,很公平吧!”

赵修大言不惭地说。

“公平个屁啊!”

气得直跺脚,柳安居忍不住大喊起来。

“觉得不公平你就不要吃啊。”

“……”

“而且我让你背是为你好。你想啊,你把它背在身后就看不见了,看不见你就不害怕了。如果我背着的话你肯定会一路看着,我怕你没回到家就被吓死了。”

“……”

“你背回去的话我晚上做鹿炙给你吃啊,不想吃吗?”

“……”

几番威逼利诱,柳安居已经动摇

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稍微歪头想了一下,犹犹豫豫地开始挪动步子。

不是吧,这都能相信?

赵修暗自嘀咕一声“笨郎中”,偷偷笑了起来。那么几句敷衍就上当,真不知道是该说他天真还是愚笨。苦笑着摇摇头,他跟上了柳安居的步伐。走了几步,他想起刚刚倒出的内脏好像缺了什么,但是回头查看一眼,倒在地上的东西已经沾满尘土,无法辨认。

山间野兽出没,有些东西被吃掉也不奇怪。想着闲事莫理,赵修把自己的疑虑抛到脑后,回家好好享受他的鹿肉。

十几天过去,桃源县平平静静地迎来了花灯会。从早上开始,县城就一派欢声雷动的景象。从来就沉不住气的柳安居也是兴不由己,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烦得赵修差点撞墙自尽。

终于挨到太阳下山,柳安居就迫不及待拉着赵修出门了。花灯是姑娘家喜欢的东西,柳安居并没有什么兴趣。猜谜这种事对于连字都认不全的他更是毫无吸引力。他所喜欢的花灯会上各种各样平时吃不到的菓子。晶莹剔透、香甜软糯的水晶糕中嵌着整朵盛开的桂花的花截肚是他的最爱,每次都要吃上三四个才满意。

出门前赵修就告诉他去花灯会时要听话,不许乱跑。去年的花灯会他们一走进街口柳安居就没了人影,害得赵修在挨肩擦背的人潮中找了他整整一个时辰。可是很显然,柳安居不到半柱香的工夫就把那些话抛诸脑后,又开始自顾自地乱转。他凭借着瘦小的身材,在人群的缝隙中钻来钻去,赵修根本就追不上他。

气得头顶冒烟,赵修趁着柳安居站在摊子前摆弄鲁班锁的时候,挤到他的身后,对着他的头重重一击。

“哎呀!”

柳安居立刻抛下手中的鲁班锁,用手捂住了头顶。

“在家的时候说过了吧,如果不听话我就在你脖子上拴个狗链,你今天是不是想被我牵着走啊?”

赵修揪着柳安居的领子,冲着他怒吼道。

“不想。”

“不想就给我老实点,别我说什么都褎如充耳!”

“绣……什么?”

“别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

连骂人的话都要解释一遍,赵修的气势一下子减了大半。不过可惜的是,柳安居的确把他的话当做了耳旁风。

“你看,那个书生真的来了!”

柳安居指着街口牌坊的柱子那边。赵修顺着他的手望去,果然那天测字的书生站在柱子旁边。不过测字那天,他还只是普通的书生打扮,今天穿的却是只有身负功名的人才可以穿的襕衫。话说今天县令大人已经告老还乡,莫非这个人就是新来的县令?

“你可别……”

“失礼”二字还未出口,赵修低头一看,柳安居早就不见了人影。他忽然觉得头好痛,用手扶住了额头。隔着一条街的距离,赵修看到柳安居仰着脖子站在书生面前,不知在说些什么。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赵修还是走到了柳安居身边。书生看到他便笑着向他行了个礼。书生姓崔,单名一个谦字,字慎行。赵修见他已有官职却仍然能够以平常心对人,桃源县的平静应该可以持续下去。

与书生寒暄了几句,赵修跟柳安居准备继续游览,刚一转身却被书生叫住。

“请问小郎中的香囊是在什么地方买的?”

“香囊?”柳安居歪着头想了一下,“我身上没有香囊。”

书生眼中满是失望,却还是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想着他们点了点头。

“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赵修在柳安居身上闻了闻,回答道:“嗯,有股草味,还有小孩的乳臭。”

一听到自己身上有“乳臭”,柳安居立刻紧张地闻起自己的手臂。糊弄这么傻的人竟然让赵修产生了一丝罪恶感,不忍看着他在众人面前出丑,赵修拉起他的胳膊。

“我骗你的,别闻了。”

“啊?”

看着柳安居一脸傻气的样子,赵修深深为自己跟这种人一般见识而感到羞耻。

“我说你身上没有奶腥味。”

“我就说嘛,洗衣服的时候我还特地放了花呢,怎么可能还有那种味道?”

柳安居安心地说。

原来他前天摘了那么多兰花是洗衣服时用的,怪不得今天穿的衣服上味道跟平时不一样。

几乎每种菓子都要吃上一个的柳安居,几乎走一路吃一路。赵修不喜欢甜食,只是陪着他而已。平日一炷香的时间就可以走完的街道,今天足足用了两个时辰才走到街尾。为了留着肚子,两个人都是没有吃饭就出门,从午时开始就粒米未进的赵修差点被饿死。所以他看到街尾面条顺的小摊时,两只眼睛都开始放光。

“两碗阳春面。”

赵修坐在长椅上,迫不及待地从筷筒中拿出一双筷子。

“我肚子快要撑爆了,吃不下面。”

把头懒散地靠在桌子上,柳安居揉着自己的肚子说。赵修看见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把脸放在长年沾染油污的桌子上,不禁皱起了眉头。一面抱怨着“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干净”,一面拿出干净的汗巾铺在他的脸下面。

“这两碗面都是我的,才没你的份。真不知道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要带着你这种小孩出来玩。要是还我以前的脾气,早就把你拖回家打一顿,以后再也不让你出门!”

他有气无力的恐吓似乎对柳安居没有任何作用,转头一看,这家伙居然睡着了。这小家伙倒是会享受,本来他愤恨难平,想要用筷子把柳安居敲醒。可是还没碰到他的头,赵修就改变了主意。每天都被说个不停的柳安居烦得要死,能这么安静地吃碗面也不错。

不过面条顺的手艺真是不怎么样,不过他老婆做的小菜真是不错。赵修扫荡了两碗面和一碟小菜之后,终于心满意足。

到了子时,花灯会上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赵修抬头一看,天上没有一颗星星。

“看来今晚可能会下雨。”

赵修喃喃自语道。

他连忙背起睡得直流口水的柳安居,想要趁着下雨之前回到家中。走到街口时,他看到那个书生还站在原处,恐怕是没有等到想见的人。整条街上灯火通明,如同星桥火树,然而却衬得这位书生的身影更加寂寥。

眼前不由得又浮现出那个人的面容,心口泛起一阵疼痛。想要忘记一个人,何其容易,这种无望的思念不知要持续到何年何月。

回到家里,赵修把睡熟的柳安居放在东厢,自己也疲惫不堪,回房沾到枕头便睡着了。朦胧中听到外面雷声大作,心想果然如他所料下起了雨,他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觉。哪知却有一个软绵绵、热乎乎的物体爬到了自己身上。除了被雷声吓到不敢睡觉的某人之外,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爬上他的床了。

稍微掀开被角,那个人就一点都不客气地钻了进来。

“真是个胆小鬼。”

赵修咕哝了一句,再次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05.雨夜的灭门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之后,赵修的腰侧被人推了推。昨晚实在太累,赵修感觉好像刚刚躺下天就亮了。

“去开门!”

大摇大摆睡在他的床上的人,这次干脆用脚踢了他一下。

我睡不好都是因为谁啊?

赵修真想对着那个毫无自觉的人大吼一声,不过如果这么喊一声一定会完全清醒,再睡一会儿的愿望就会泡汤。

走出房门才发现来人所敲的不是前门而是后门,大概是周围的邻居有事。昨晚大雨以后,院中积了大大小小的水洼。一不小心踩到水洼之中,脏水溅到了他的小腿。他不高兴地咋了一下嘴,打开了后院的门。

“李三嫂,有事吗?”

赵修摩擦着自己的脸,想要借此清醒过来。他看到李三嫂面色沉重,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想要请他帮忙。睡个回笼觉的愿望看来不可能实现了。

“这个嘛,我想请你陪我去蒋家看一下。”

“蒋家?”

据赵修所知,李三嫂每天都会去蒋家送豆腐,应该非常熟悉。

“平常只要一敲门他家的家仆就会过来开门。可是我今天敲了很久,连应都没人应,而且——”李三嫂的脸色更加难看,“门槛上好像有红红的好像是血的东西。”

蒋家算是城中的大户,家仆管教严格,应该不会做出偷懒耍滑,敲这么久都没人应门才对。至于门槛上的东西,赵修恐怕要亲自查看一下了。他示意李三嫂在门口等候,自己回到房内穿好衣服。他看柳安居睡意正酣,就没有吵醒他,留了个字条就跟着李三嫂出了门。

现在尚未到卯时,街上还是冷冷清清,但是商贩们已经开始为一天的忙碌而做准备。李三嫂在这种时间就已经开始送货,最晚丑时已经起床。她几年如一日地这么辛勤工作,却毫无怨言,怪不得可以把小小的豆腐坊经营得这么好。像柳安居那样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方式工作,百草堂竟然没有倒闭,可见县城的人有多么照顾这个小屁孩。

“赵修,这么早就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其实也可能是我多心,昨天晚上有花灯会,大家玩得晚了今天起不来也是很正常的。只是他家静得连人气都没有了,我一个女人也实在不敢随随便便进去。”

李三嫂满脸歉意地解释。

“三嫂你就别见外了,我跟

小虎牙平时受你那么多照顾,现在帮一点小忙而已,算不上什么。”

赵修了解李三嫂并不是那种大惊小怪的无知妇人,若不是事有异常,她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时候敲别人的家门的。而且走到李三嫂每天送货的蒋家后门,赵修俯下身去仔细看了看,的确很像是血。

莫名地,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赵修重重地敲了几下,见无人应答,他又在门外叫了几声。连对街的何家家仆都出门来看了,可是蒋家还是没有一点动静。

蒋家的后门意外地没有上锁,赵修轻轻一推便自己打开了。他和李三嫂走进蒋家,后院一个人都没有。

“那边,那边是家婢住的地方。”

李三嫂指着西边的一排小屋。他们走进其中一间,看到屋内的情形后,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榻上女子的头部呈现出扭曲的角度仰面垂下,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嘴巴也大张着。赵修走过去将手指放在她的脖颈处,发现身体已经冰冷发硬,看来已经死去有一段时间了。他轻轻碰了一下,女子的头便随之晃动。

“怎么样?”

站在门口未曾上前的李三嫂紧张地问道。

赵修摇了摇头,说:“颈骨已经被完全扭断。”

李三嫂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向赵修投去询问的目光。赵修硬着头皮又查看了几间下人房,结果都是相似的情况。主人家的房间他们不便查看,不过应该没有活口。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在去县衙的路上,李三嫂神情凝重地说,“早就知道那房子风水不好,可是真没想到会发生命案。”

“风水不好?”

虽然没有仔仔细细地看蒋府的风水,不过赵修也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

“是啊,你可能不知道,那栋大宅原来是城里孔家的。哎呦,那可是名门,我听说是什么孔夫子的后人。本来家里红红火火的,谁知道一年里老爷夫人和女儿都死了,外地做官的公子回来处理后事,路上遇到山贼被杀了。好端端一家就这么全没了。这不才把房子卖给蒋家的,现在又出了这种事。”

“也有可能是巧合吧?”

这一切都应该交给县衙来查,赵修心里暗暗想。

走进县衙见到县令大人,赵修知道自己昨晚的猜测没错。书生穿上官服,果然添了不少威严,不过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赵修和李三嫂向崔谦说明情况之后,又跟他一起回到蒋府。

蒋家一家九口全部被杀,无一幸免。就连三岁的孩童都未逃过此劫难。看着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抬出蒋家,赵修想起了一年前那场大火。熊熊的火焰仿佛都将天空染成了红色,浓浓的黑烟呛得他睁不开眼睛。想要冲进去救人,却被扑面而来的高温和不时燃落的房梁阻挡,只能在墙外听着里面的人凄厉地叫喊。

想起这些,赵修就痛苦地闭起了眼睛,用黑暗拒绝那再也不愿想起的事情。被人拽了拽衣袖,赵修才回到现实中来。原来是崔谦在询问他们昨晚的去处。

“我只是按照常理必须要询问一下,希望你们不要介怀。”

第一个发现凶案的人嫌疑最大,这种事赵修也有所耳闻。身为县令依然能够彬彬有礼地对待百姓,赵修对这个人很有好感。

“没关系。昨晚我跟百草堂的柳安居去了花灯会,子时左右回到家里休息,快到卯时的时候跟着李三嫂一起去了蒋家。因为怎么叫门都没有人应,我们一起从后门进去,结果看到下人房里住的人都死掉了,于是又一同前往县衙报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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