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俗子异闻录 下——Puck
Puck  发于:2013年0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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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发现了命案以后,信鸽就不见了,赵修不认为这只是巧合而已。不过如果是凶手故意放走信鸽的话,他的目的不言自明,就是希望可以把这些人多困在这里几日。想到这里,赵修的脊背掠过一阵恶寒——凶手还有尚未完成的事。这要比已经发生的命案更加可怕。

“虞公子,不知可否请你与我同行?”

虞紫芝在赵修发现尸体之前就已经站在这里,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不过比起别人来,他倒是平静地叫人害怕。也许这种事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看到同门被开膛破肚后还能冷静地把尸体藏起来的人,又怎么会被区区一个人头吓到呢?面对赵修的提议,虞紫芝默默地点了点头,跟他一起沿着血迹走上了小路。

两个人像今天这样走在同一条路上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总是希望路长一点,希望两个人可以再走一会儿,然而现在,赵修恨不得马上就到达目的地,好赶快结束这种尴尬的处境。明知会这样还叫上师弟,无非是因为自己有个无论如何必须要解开的疑问。犹豫再三,赵修终于开了口。

“这件事不是你做的吧?”

虽然毫无根据,但发生命案后赵修第一个怀疑的人就是虞紫芝。虞紫芝冰冷得如同雕像的脸愤怒地扭曲了,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那种仿佛雕琢过的表情。

“师兄你希望我回答什么呢?”

虞紫芝唇边浮现浅浅的微笑,眼神却锐利无比。

“我当然是希望知道真相,不过,”赵修抿了抿嘴唇,“我不希望是你做的。”

“请师兄放心好了,我不会做这种会弄脏衣服的事。”

“那就好。”

“不过发生这种事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毕竟这里是有名的恶鬼庄嘛!”

04.隐藏的宝藏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该跟我讲清楚了吧?”

赵修的口气有些急躁。

“其实我已经在这里住了将近半年,实在没有办法才把师兄找来的。我相信我解决不了的事,师兄一定可以。”

“你太瞧得起我了。”

“听我把话说完吧。”虞紫芝语气中明显透着不快,“这里被叫做恶鬼庄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每个房间都有恶鬼面具作为装饰,二是住在这里的人最后都没有好下场。不过这座大宅从没荒废过,很多人明知道这件事还要花重金购买,这其中的原因,师兄能猜出来吗?”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明知这里是个不祥之地还有人争夺,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利益。

“该不会这座宅子里有宝藏吧?”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其实这个宅子中有一幅藏宝图。师兄应该听说过兰陵王,他骁勇善战,胆识过人,不过因为相貌阴柔,常受人轻蔑,后来每次出战,都会带上恶鬼面具。这就是府中每个房间都以恶鬼面具作为装饰的原因。忠臣斛律光被害以后,兰陵王知道自己的日子也不长了。他忠心为主却遭猜忌,心中难免愤懑。当年他为了自污其身而大肆敛财,应该积聚了不少财富,可他死后,皇帝却没有找到那么多钱财。因为他早已将财宝转移,藏在了不为人知的地方,并且留下这座宅子,唯一的提示就是,藏宝图在这座宅子之中。他希望把这座宝藏留给自己的后人,没想到四年以后,他的子孙被宇文邕全部杀死,宝藏的下落自此成为谜团。”

“可是已经过了好几百年,宅子里一定早就被翻了个底朝天,不可能还有没找出来的东西。”

赵修深知人对于金钱的贪婪。住在这里的人十有八九为了宝藏而来,可是藏宝图尚未找到,就先送了性命。

“一定还在这里,不过原因我不能告诉师兄。我在这里找了半年,可以说翻遍了每一寸土地,然而至今一无所获,就连像样的提示都没找到。”

“机关呢?”

“所有的东西我都仔细查看过,没有机关。”

“密道之类的呢?”

“至今没有找到任何入口。”

赵修知道师弟为人细心谨慎,他在这里找了半年都一无所获,看来这个藏宝图并不是在那种明显的地方。既然兰陵王留下这座宝藏,就是希望可以被人找到,应该会留下线索才对。“藏宝图在这座宅子之中”这句话,会不会是在说找到藏宝图的线索在这里,而非藏宝图呢?

“紫芝,你觉不觉得这里建得非常奇怪?你看,明明从这里到班主的房间可以

这样直线过去,可是回廊却偏偏绕了个大圈,还特地穿过池塘。”

昨天到达这里以后,赵修未来得及仔细查看。不过现在提着颗人头,他突然发现这里的路大多弯曲,很少有直线,有时还特地绕个大弯。一个穷途末路在做最后挣扎的人真的会有闲情雅致把房子建成这样吗?

“这个我也有所察觉,不过还没有参透其中的玄机。”

师弟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望着院中的景色。波光粼粼的池塘清澈美丽,可惜来这里的人都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就算这些美丽的东西映在师弟眼中,他想的也只是那与藏宝图的联系而已。不知在何处的财宝真的比眼前的美景还重要吗?赵修暗自思忖。

他们沿着血迹到了班主的房间门前。赵修深吸一口气后,推开了房门,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眼前的景象可谓惨不忍睹。班主大概是在自己的床上被杀,缺了头颅的尸身就在那里。床铺已经被染成暗红色,帷帐上也溅满鲜血。墙壁上的恶鬼面具被取走,留下一个白色的印记,看来那个面具就来自这个房间。

可是当他想把头颅放在尸体旁边的时候,却发现班主的左侧胸口上还有一个伤口。

“凶手杀掉班主以后还特地把他的头割下来示众,应该是出于仇恨,可是他为什么又要用恶鬼面具遮住班主的脸呢?”

这样不是很矛盾吗?如果凶手划花班主的脸倒可以理解,为什么偏偏摘下房间里装饰的恶鬼面具戴在他脸上呢?赵修百思不得其解,虞紫芝托着下巴沉思。

“凶手会不会——”虞紫芝歪头看着班主的尸体说,“是在跟我们示威呢?”

“示威?”

“对啊,在这里,恶鬼面具就代表着兰陵王。凶手特地给班主戴上恶鬼面具,会不会是在向我们宣告,他冲着兰陵王的宝藏而来,叫我们不要轻举妄动呢?”

“那他为什么要杀死班主呢?昨天你应该也看到了,班主是个习武之人,很难对付。如果只是单纯示威的话,我想凶手应该会选择简单的对象。”

“可能班主也是冲着宝藏而来。觊觎兰陵王宝藏的人可不在少数,凶手知道班主为了宝藏前来,害怕他抢走藏宝图,所以把他杀死。”

“但现在连藏宝图的踪影都没有。”

赵修难以置信地说,虞紫芝报以一声冷笑。

“先铲除对手不是更妥当吗?等班主找到藏宝图再杀他可就难了,这点道理师兄都不明白吗?”虞紫芝摇了摇头,“你真的变了,以前你绝不会说这种蠢话。”

虞紫芝说他之前他也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现在他觉得

那些为了财宝趋之若鹜、甚至不惜性命相搏的人很蠢,不过如果是十年前的自己来找这幅藏宝图的话,可能会比这个凶手更加狠毒。

“那个百戏班子难道是为了藏宝图而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最可疑的就是百戏班子其余三人,也许这件事是他们的内讧。

“何止百戏班子,除了我们自己,其余所有人都不能相信。”

“可是那些下人不是从王府过来的吗?”

“那又如何?王府中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都和郡王一心?这其中有为了宝藏而来的人也不奇怪吧?师兄,现在最危险的就是你我二人。凶手在暗,你我在明,说不定这件事就是冲着我们而来。我奉劝师兄一句,想要平平安安地等到下山,就要擦亮眼睛,谁都不要相信。”虞紫芝忽然扬起嘴角,“劝你看好你的小宝贝,别被人抓住你的痛脚。如果那个人抓走了他,我可是不会用藏宝图来交换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曾经想杀了他的人怎么可能会救他?”

赵修冷笑着说。也许掳走柳安居作为“容器”只是巧合,但虞紫芝希望柳安居死掉也是事实。若不是他及时赶到,柳安居恐怕已经葬身火海,就连尸首也认不出来。每次想到这件事赵修都觉得坐立不安。

“师兄英勇救人的身姿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三天三夜不眠不休,还主动把手奉献给他,到现在还留着疤痕吧?”

虞紫芝说着一把抓起赵修的手,露出鄙笑指向他的疤痕。被失去理智的柳安居咬得血肉模糊的手上,到现在还能看到清晰的齿印。虽然柳安居对当时的事印象模糊,可是看到那右侧多出一个尖印的齿痕,他也猜出来是自己所为,有段时间总是一脸愧疚地盯着赵修的手。然而对于赵修来说,这个齿印是他没有保护好柳安居的证据,时刻提醒着他不要掉以轻心。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虞紫芝听了愤怒地甩开他的手,狠狠地瞪着他。僵持了一会儿,虞紫芝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班主的房间,赵修站在原地没有追出去。

“走路看着点!”

窗外响起虞紫芝的怒吼声,紧接着小九跑了进来。可他一看到床上的尸体就大叫一声,脸都吓绿了,马上又退了出去。赵修本来拜托小九照顾晕倒的柳安居,他急匆匆跑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赵修连忙跟出去,只见小九扶着回廊的柱子大口喘气。

“赵……大哥,柳郎中不太对劲,你……快去看看……”

小九弯着腰断断续续地说。

“他怎么了?”

赵修第一个想到的是柳安居会不会被人下毒了。

“本来他睡得好好的,可是忽然说起梦话来,然后不停地扭来扭去,好像被梦魇住了。我和小福怎么都叫不醒他,我怕他出事。”

小九一边跑一边向赵修叙述柳安居的情况。听起来应该不是被下毒了。赵修知道柳安居胆子特别小,不过这种情形他也没遇到过。

还没走进柳安居的房间就已经能听见他的哭声。意识不清地嚎啕大哭,似乎还在一直叫“娘”。

“娘?”

赵修嘀咕一声。柳安居的娘好像在生他时就难产而死,他是被他爹养大的。以前柳安居也有做恶梦等的时候,不过都会叫“爹”或者“赵修”。不过他来不及多想就冲进门去,看见小福正全力按着柳安居的胳膊,可柳安居仍在不停地瞪着双脚,小福快要难以应付了。

“快来按住他,不然他会撞到头。”

小福满头大汗地转过头说。

“我来吧!”

虽然不知道柳安居突然变成这样的原因,但他挣扎得更厉害的时候赵修也曾遇到过。

05.隐秘的争吵

赵修一手把柳安居搂在怀里,另一手按住他的头,温柔地在他耳边安抚。渐渐地柳安居不再剧烈地扭动身体,赵修才轻声唤醒他。醒来后仍旧啜泣着的柳安居眼神茫然,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

“怎么了?”

轻抚着柳安居凌乱的头发,赵修低声问。

“我……我娘被杀了……头……头在我脚边……”

柳安居断断续续地叙述着自己的噩梦。

“你娘?你娘是难产死的,你根本就没见过她。”

“不是!”柳安居大叫着用力甩头,眼中又涌出泪水,“我娘是被人杀死的。我娘她跟我长得很像,一看就知道。她被人砍了头,她的头就滚到我脚边,还、还睁大了眼睛看着我。血,到处都是血……”

柳安居掩面而泣,细小的肩膀轻轻抖动着。赵修回过头,发现小九和小福已经离开,于是像柳安居小时候一样,把他横抱在自己的大腿上。虽然动作一样,但过程吃力了不少,也跟那时抱小狗的感觉差了很多。果然已经长大了,赵修不由得暗暗感叹。

也许那不是个毫无根据的梦,而是确确实实发生在柳安居身上的事。柳安居那可以用夸张来形容的胆小程度,可能正是为了封存那段记忆。居然让他想起了这么可怕的事,赵修后悔地握紧拳头。如果当时知道大门前会是那番景象,他无论如何都会要柳安居留在屋里。赵修温柔地摩挲着柳安居浅浅起伏的后背,却找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我娘,她叫我平儿。”

静静地啜泣了很久,柳安居在赵修胸口喃喃自语。

“平儿是吗?”

“嗯。”

抬起面孔,微微点了点头。

“那她一定是希望你可以一生平平安安地度过。”

赵修笑着捋了捋柳安居的头发。

“我爹从来没跟我提起过我娘的事。”

“一定是害怕你伤心。”

“是吗?”

“当然了。你看看自己都哭成什么样了。再哭下去你娘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

即便被人砍下头颅,眼睛也始终不离开自己孩子的母亲,又怎么会舍得看着孩子流泪呢?赵修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背影。那个把自己丢在州城后头也不回就离开的母亲,不知道现在是否还在人世。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偶尔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儿子?迄今为止,有没有一次因为抛弃自己而后悔过?那时他多想追上母亲,拉住她的手,可是他更害怕被厌恶地甩开。如果那时那么就好了,说不定母亲会回心转意带他回家。就算被拒绝了,他

也可以就此死心。

奇妙的是,在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如此深爱自己孩子的母亲时,他感到自己心里那道一直流着血的伤口似乎不再像以往那么痛了。被毫不犹豫地抛弃的自己,甚至连一团烂布都不如,那种愤怒、绝望、憎恨和痛苦已经离他远去,剩下的只有感叹“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的淡淡无奈而已。

“别再想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不经意间,这句话脱口而出,也不知道是说给柳安居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不过那已经无所谓了,不管是自己也好,柳安居也好,他们都不应该被黑暗的过去束缚。轻轻吸着鼻子,柳安居点了点头。

赵修叫秋菊帮忙准备了洗脸水,把那张哭成花猫的脸洗干净,又帮柳安居把头发梳好。呆在房间里没什么意思,赵修就拉着他到宅子里逛逛。到这里以后不好的事就接连不断地发生,他们到现在都没好好游览一番。

宅子虽然数易其主,但大部分人都是冲着宝藏而来,他们害怕随意改建会失去宝藏的线索,所以宅子还保持着原来的风貌。园中道路崎岖,虽然有些麻烦,但走起来也别有风味。大门左侧的那片假山因为很久没有人打点而长满青苔,远远望去就像一座缩小的青山。两人沿着小路到了中央的小池塘,早上赵修走过的地方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现在只是洁白的石板。

“池塘里有鱼!”

柳安居抓着回廊的栏杆,兴奋地大叫起来。赵修一边说着“小心点”,一边搂住了柳安居的腰。

“好丑。”

顺着柳安居的手指看到鱼后,赵修发出了这样的感叹。池塘里不是经常被养来观赏的锦鲤,而是普通青鱼和草鱼。这些鱼一点都不好看,可是如果要吃的话又有点小,真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种鱼养在池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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