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夫俗子异闻录 下——Puck
Puck  发于:2013年0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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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有一段日子会比较难过,但是他们真的没有必要就这么离开,毕竟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过一段时间就没有人会记得这种小事,只要挺过这一段时间就好。

小志没有回答他,不过也没有逃走。

“什么时候回来呢?”

“你认为我还会回来吗?”

小志冷冷地反问道。

“对不起。”

如果深究起来,逼走小志的罪魁祸首其实是自己,柳安居低下头满怀歉疚地说。不过事到如今,小志只会觉得他伪善而已吧?

小志突然转过身,抿着嘴唇似乎有话想说。他视线游移了一会儿,终于低声说:“是那个混蛋救你回来的吗?”

回到州城以后,柳安居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人叫赵修为“混蛋”了。每次听到这个称呼他都忍不住笑出来。

“是啊,如果不是他,我现在已经变成黑黢黢一块了。”

“那家伙还算有点能耐。”

柳安居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虽然自己是怎么被救出来的赵修从未告诉过他,不过他知道赵修一定非常辛苦才找到自己。他醒来第一眼就看到赵修那张憔悴的脸,认识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那副德行。当他看到赵修那满是血印的手时,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那明显是自己的杰作,右侧多一个尖的牙印。自己咬了赵修吗?一点都想不起来。不过手变成这样,赵修一句都没抱怨,还告诉他没有必要追问。

那段时间一定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所以赵修不希望他再想起来。不过有时候在梦里他会模糊地想起一些片段,都是赵修紧紧地抱着他,在他耳畔温柔地呼唤他的名字。这让他觉得也许想起来也不错。

“一路顺风。”

柳安居想不出别的话,只能说出这四个字。他从来就不了解小志,也许真的因为哪句不适当的话伤害了对方,现在又害得他必须离开县城。他只希望小志可以在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小志抬起头,隔着薄薄的晨雾凝视着他的眼睛。他第一次看见小志抬头挺胸、笔直地凝视别人的样子。

“那个时候,真是对不起。”

说完这一句,小志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概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柳安居心想。他仍旧不明白小志为什么那么做,不过这件事就

让它这么过去吧。望着小志远去的背影,他觉得释然了。他无法理解小志,小志也同样不理解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欢喜悲哀,凭借着自己的感受选择着自己的路,别人根本无法全然理解,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小虎牙!”

后院里突然传出赵修焦急的声音,柳安居立刻应了一声。伴着匆匆的脚步声,赵修从后院冲了出来。

“你这么早站在外面干什么?”

“因为小志来了,我跟他道个别。”

“那种人还理他做什么!”

赵修不由分说地把他拽了回去,一路上唠叨说他身体不好就别乱动。逼他回到东厢以后,赵修出其不意地抱住了他。

这样的拥抱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过了。自从他向赵修表白以来,两个人之间就好像自动筑起了一堵看不见的墙。久违的拥抱让他发现赵修的胸膛已经不如他记忆中那么宽阔。

“你啊,以后出门之前先告诉我要去哪,不许再突然不见了。明白吗?”

赵修按着他的肩膀,异常严肃地说道。

“明白。”

“明白个屁,你这大笨蛋。”

“咦?”无缘无故挨骂的柳安居困惑地说,“我的确明白了。”

撇着嘴“嘁”了一声,赵修转开了视线。

“所以说你什么都不明白。我去做饭了,你乖乖呆着吧!中午记得到李三嫂家去吃饭,对了,今天晚上我要跟崔大人到隔壁村去道歉,你也在李三嫂家吃晚饭吧!绝对不要到处乱跑,要是让我发现了,我就揍你!”

“哦。”

柳安居无奈地回答。

【兰陵入阵】

楔子

安静的村子。

仿佛与世隔绝一般,这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得就连一片枯叶坠落的响动都听得见。即使鸟儿飞过也不做停留,任何有生命的东西都自觉地远离这里。没有孩童的哭声,没有鸡鸣犬吠,甚至没有炊烟的村子。

这里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几个时辰以前,村子还不是这番景象。就如其他的村落一样,在太阳下山时,男人们扛着锄头归来,女人们忙活着今晚的饭菜,孩子们在窜来窜去玩着捉迷藏,老人们坐在家门口欣赏着夕阳。可是他们迎来的不是如往常一样的平静夜晚,而是残酷的屠杀。

一群带着恶鬼面具的人骑马冲进村子,强硬地踢开他们的大门。顿时哭声、尖叫声和刀刃与人骨碰撞的鸣声淹没了村庄。当着母亲的面,孩子的头被砍下;当着丈夫的面,妻子的头被砍下;当着妹妹的面,哥哥的头被砍下……

当太阳再次照耀着在这片土地上时,这里已经变成了死亡之村。堆积成山的尸体被逐个扔进不见底的深渊,而他们的头颅则被装进深蓝色的布袋。渗出的鲜血把布袋染成了紫棠色,在大地上留下最后一点印记。

“今天发生的事,在场的各位都有份参与,所有人都是同谋。我希望大家明白,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个活所有人活,一个泄密所有人死。今日之事非我所愿,只是情势所逼,不得不为。离开这里以后,这个袋子里装的都是姓舒的人头,你们都给我记好。”

“是!”

带头的男人摘下面具,露出的是人的面孔。

01.亡灵的相遇

赵修单手遮住阳光,仰望着面前这座大宅。朱红色的围墙虽然有些破旧斑驳,但那足有三十尺的高度仍旧令人惊叹。听到身边人的催促,赵修加快了脚步,然而越是接近,他就越觉得这座大宅怪异。要说为什么,恐怕就是因为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不是街市,而是深山之中。

一个月前,小九到百草堂邀请他们一起过夕元节。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一起过节了,但不同的是,小九希望跟他们一起到春州过节。宣城王在那里买了一座大宅,希望他可以跟朋友一起到那里去过夕元节。马车和人手都已经安排好了,只要他们人去就可以。

可是据赵修所知,春州并不在宣城王的封地之内。作为郡王,擅离封地是大罪,轻则被贬,重则杀头。他不明白宣城王为何要买一座自己连看都不能看一眼的大宅。

“可能是想把我支走吧?”

小九自嘲地说。最近这半年,宣城王的书信虽然不少,但是本人一次都没过来见他。小九本以为是宣城王公务繁忙,无暇顾及他,可是几天前从送信人的口中得知真正的原因是宣城王夫人的阻挠。她不知从哪里得到了宣城王到桃源县来见小九的消息,因此勃然大怒,指责宣城王私德败坏,有损王室威严,甚至还提出和离之事。为了安抚妻子,宣城王一直留在苏州的王府之中从不外宿,只能与小九书信联系。

知道这件事以后,小九的心情自然很低落。而且夫人对他的厌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他甚至听说夫人曾对下人方言就算宣城王在外面养一百个女人都无所谓,就是不许去见那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弟弟小福虽然脸上装出为哥哥担心的样子,可是心里已经不知道乐成什么样了,时常不动声色地劝小九干脆就此机会与宣城王彻底断绝关系。

正在动摇的时候,宣城王突然来信要他去春州的大宅。他知道宣城王是一片好意,可是同时也明白宣城王把地点选在封地之外的原因——想要好好招待小九,同时也像夫人表明自己不可能去见小九。虽然明白宣城王更加重视家人是理所应当,但是心里仍旧觉得有些空虚。幸好宣城王在信里特地提到要他跟朋友同去,否则他真的没有办法度过那么孤独的夕元节。

四个人腊月十三出发,颠簸了半个多月,终于在夕元节之前赶到了春州。到了这里才知道,宣城王所说的大宅竟然在半山腰上。通往大宅的路只有一条,是石头铺成的小径,不能走马车。他们在山底下车以后,就在侍卫的带领下上山,终于赶在正午前到了这里。

在看到大宅全景的一霎那,柳安居不由得发出了赞叹,这里的壮观程度可以说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一提到半山腰的宅子,最先想到的就是那种寒酸破败的房子,住着不喜欢与人交往的隐士。然而面前的却是即使放在热闹的街市中也不会减少其气势的高墙,以及高墙中那仿佛直冲天际的尖塔,就算看不到大宅中的景象,也可以仅凭想象就知道内部也不会寒酸。

伴随着沉重的摩擦声,朱红的大门缓缓开启。宅子里房屋规整宏伟,假山、水池、回廊也一应俱全。大概由于年久失修,里面隐隐透出衰败之气。下人们早已站在门口等候,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迎了出来。

“各位公子里面请。”

老者恭敬地行了一礼。虽然年逾半百,但是他脸色红润,步伐稳健,一点都没有衰弱的迹象。他自称姓王,是府中的管家。另外府上还有两名婢女秋菊和冬梅,一位姓夏的厨子和三名侍卫听候差遣。

“府中除了各位,还有一位客人。”

一边听着王管家介绍府中的情况,他们一边走进大宅。听到他的这句话,四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还有客人?”

小九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问道。赵修也觉得难以理解,既然宣城王是招待自己的情人,为什么又要让别人过来呢?

然而很快这个疑惑就随着“神秘客人”的出现而烟消云散,被另外一个更大的疑惑取代。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迈着行云流水似的步伐从大厅中走出,腰间的翠绿玉佩轻轻摇曳。丝毫不逊色于身上雪白丝绸的肌肤带着布料所没有的透明感,即使在今天这样阴沉的天气里也能熠熠生辉。

“在下姓虞名紫芝,各位远道前来,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冰雪一般的脸上浮现礼貌的微笑,虞紫芝轻盈地行了一礼。

为什么这个人会在这里?赵修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甚至忘了还礼。那些已经随着时间流逝而模糊的记忆又清晰起来:身着道袍如同莲花一般的少年,以及自己对他深深的迷恋,夏日午后那令人心碎的丹药味,还有华严寺那仿佛永远熄不灭的大火。

袖口被人拽了一下,赵修才发现自己已经紧盯着虞紫芝很久,周围的人甚至都开始小声议论。柳安居拉着他的袖口,用担忧的眼神仰望着他,低声问他怎么了。虽然以“没事”敷衍过去,但赵修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挂在虞紫芝身上那绿得刺眼的碧玉似乎在提醒着赵修,现在已经到了要跟过去做个了断的时候。

与窘迫的赵修比起来,虞紫芝就显得冷静得过了头。他装出一副不认识赵修的样子,向赵修报以大方的微笑。

“不好意思,因为虞公子跟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很像,我不小心认错人了。”

赵修撒了个谎,很快恢复平静,跟着婢女到了自己的房间。他所带的东西并不多,可是因为心烦意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才整理停当。坐在床上正准备休息一下,却看到门口探出的小小的脑袋。

“进来吧,站在那干什么?”

赵修拍拍自己身边的床板说。柳安居知道自己被发现了,顽皮地吐了吐舌头走了进来。他坐在赵修身边,却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晃动的脚尖。

“东西整理好了吗?”

“嗯。”

柳安居抬起头,盯着赵修的脸看了一会儿,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赵修不禁笑出声来。

“你啊,有什么话想问我?”

果然经他这么一问,柳安居就立刻涨红了脸。赵修觉得他有话想说却又拼命忍耐的样子特别可爱,忍不住将手覆在他柔软的发丝上轻轻抚摸。柳安居左右为难地想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问他刚刚是不是真的认错人了。

“真的,我认识的那个人已经死了,所以我才会这么惊讶。”

赵修认为这不算说谎。因为在虞紫芝将火把扔进华严寺中的时候,在他的心里师弟这个人已经死了。把不属于自己的罪名背负下来,在全长安人仇视的目光中逃离以后,过去的赵修也死了。如今再见,也只能说是亡灵的相聚而已。

他看到柳安居偷偷地松了口气的样子,便知道自己做对了。虞紫芝故意装作不认识他,想必是在筹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如果贸贸然告诉柳安居说不定会给他带来危险。他又想起了在州城九死一生的事,那时柳安居差点就丢了性命。虽然最后侥幸脱险,却搞坏了身体,最近才恢复健康,否则他们也不可能长途跋涉来到春州。也不知道赶了这么久的路柳安居累不累,正这么想着,赵修就听见“咕咕”的声音。

柳安居慌张地捂起肚子,可惜那超响的肚子叫的声音偏偏与他作对,不停地引人注意。刚刚阴霾的心情一扫而空,赵修乐不可支地拍拍柳安居的后背。

“稍微忍耐一下吧,马上就会有人送饭过来了。”

话音刚落,秋菊就送来了两人的饭菜。几样都是能够补充体力、消除疲劳又不油腻的小菜。看得出柳安居的确是饿坏了,一眨眼的工夫就把面前的东西扫进了肚子,还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

“我不喜欢吃甜的。”

赵修把自己的蜜饯青梅推到柳安居面前。一向喜欢这种食物的柳安居立刻开心地动起筷子,吃得不亦乐乎。看着他高兴的样子,赵修的心情也变得晴空万里。

“咦,那个是什么?”

嘴角还沾着蜜汁的柳安居抬起头,指着赵修身后的墙壁问道。赵修转过头去,看到墙上挂着一张恶鬼面具。黄铜所制的面具非常狰狞,眼中仿佛透着凶光。赵修取下面具,墙上正好留下一个与面具轮廓相同的印记,看来它挂在房间的时候已经很久。

恶鬼庄……赵修忽然想起在山下的茶摊休息的时候,曾听卖茶水的老伯提起当地的村民都叫这里为恶鬼庄。传说这里有恶鬼作祟,住在这里的人家都没有好下场,附近的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当时赵修只是一笑置之,然而现在端详着手中的恶鬼面具,不知为什么,老伯的那段话又仿佛在耳边响起。

“那里有恶鬼作祟,每到黑夜降临之时,便会血流成河。”

不祥的预感好像一团黑雾压在赵修心头,缭绕不去。他把面具挂回墙上,那面具就好像活了一样,嘲笑着这里的人们。希望真的不要发生什么才好。

02.不祥的征兆

“这东西太吓人了,干脆扔掉吧!”

一向胆小的柳安居最讨厌这种东西,光是看着那面具就开始脸色发青了。

“你房间有吗?”

柳安居一脸茫然地“啊”了一声,匆匆忙忙地跑回自己的房间,一眨眼的工夫又跑了回来,用快哭出来的表情答道:“有!”

“怎么有这种东西啊,我晚上肯定睡不着觉。赵修你去帮我扔了吧!”

“人家的东西你怎么能随便扔了呢?”

赵修责备了他一句,叫来了婢女秋菊,问她可不可以把柳安居房里的面具暂时收起来。秋菊听了赵修的请求没有答应,为难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赵公子。郡王吩咐,府中的东西要一切保持原样,绝不可以乱动。所以……”

不能把面具收走。赵修知道秋菊接下来的话是什么,微笑着摆了摆手。

“没关系。既然是郡王的吩咐过,一定又不能动的理由。那可不可以帮忙准备一块白布呢?如果只是拿白布盖住的话,等我们一走你就可以撤下白布,也没有动府上的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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