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魔法师的手指慢慢举起，一比。

第三章

众人的视线随着撒米安指的方向望过去，然后屏息。

现场静得连一根针落下也可以听见。

半晌，莉莉开口了。

「撒米安，你是真的……」优美的声音轻微地飘荡着，「真的，你确定这么做对吗？如果让伊菈也瞧见了，她绝对

会……」

「我也不确定这么做对不对，莉莉，但我只能这么做。虽然伊菈也许会不赞同，可是她会了解的。」一抹笑意自撒

米安的唇边缓缓扯出，他真的在笑，那种天塌下来，也不会担心害怕的率性态度。

「是吗？」洛可握紧巨剑的剑柄，手指忍不住像在抽搐，「她会了解，问题我可完全不了解。」

少年浑身暴涨的戾气令撒米安不由得向后退。

「你冷静些，洛可。」撒米安设法安抚，换来的却是洛可写满凶狠的瞪视。

「冷静？你要我冷静什么？」洛可几近咬牙切齿的说，巨剑蓦然举高，对准魔法师的鼻端，「撒米安·以瑟，你这

是什么意思？」

盯着随时会劈下的剑锋，撒米安只能再退。

莉莉微地别过脸，她的肩膀似乎细细的一耸一耸。

「你知道我没什么意思的。」那双虎视眈眈的眼眸太可怕，撒米安觉得冷汗淌下。

「没什意思？」洛可冷冷的牵动唇角的肌肉，「没什么意思啊……那你天杀的把手比向暗鬼到底又是什么意思！」

少女细碎的笑声终于跑出来。

「莉莉·安贝路克！」洛可恼怒的喊。

「对不起，哥哥，可是我实在忍不住了。」莉莉的蓝眼眸笑眯成弯月，细白的手遮掩住自己上扬的唇角，「因为真

的真的……」

「很好笑？」有人淡淡的问。

「不，一点也不好笑。」撒米安苦着脸回答，因为他瞧见有一对红眼睛不冷不热的扫过他，没有情绪，当然也没有

温度。

莉莉的笑声依旧持续未断。

「你……」薇薇琪像是突然从梦中醒来一样，她以一种恍惚的语气说，「你喜欢他？你喜欢的是这个红眼睛的家伙

？」

「啊……」撒米安含糊的带过，两边的眼神都扎得他发痛。

洛可持剑的手整个不明显地抽搐一下。

如果是了解洛可·安贝路克的人就会明白，这个灰发蓝眼的少年对于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像是一只强烈围护领域的

兽类，不容许有任何人侵犯。他的就是他的，即使是口头上也不行。

虽然撒米安的确还不够了解洛可，但是暗鬼的心情已经受到影响，他决定可以不计较撒米安的言语。

撒米安只觉得背后的压迫感退去大半，他是个聪明的人，望着面前一脸愠怒的洛可，他知道这回他没做错。既然没

做错，那接下来应该很好解决了，他想。

「你竟然喜欢他？」压根不知道三人底下的暗潮汹涌，薇薇琪是感到气愤的跳脚，她瞪圆了眼睛，稚嫩的嗓音一下

子扬得尖利，「你刚才不是说对禁断之路没兴趣的吗？」

「唔，大人是可以随时改变的。」小心压下洛可的手背，撒米安还是不喜欢被人拿剑指着，「洛可，你暂时先别管

我做什么了。」

「你以为我爱管吗？」洛可恨恨的说，满肚子不甘愿地将剑收起，他不至于真的拿剑劈了同伴，「明明警告你不准

牵拖的，混账家伙，那么想找死啊！」

撒米安摆摆手，表示自己也是有无奈之处。

「总之，我说了你就会放弃，这是你自己讲的。」撒米安低头看着不到自己一半身高的小女孩，「何况你硬赖着我

也没好处。」

「没错，年纪大得都可以做人家父亲了。」洛可冷冷说，恶毒的句子不客气地全扔到魔法师身上。

撒米安装做没听见，他朝薇薇期一摆手，「那么，就这样子，我已经没力气再陪你闹了，小朋友。」

薇薇琪迅速抬高脸庞，褐眸闪烁可怕的色彩，左手五指再度出现三张符纸。

「啊呀。」莉莉轻轻的低呼一声，「撒米安，看来你处理得不够好呢。」

跳过灰发蓝眼的安贝路克兄妹，符咒士的眼紧锁住一个人。

「小不点，你可别……」撒米安警觉得太慢。

「无明！无尽！怨业障！」符纸升空，薇薇琪的双手快速结印，「破军！」

三道光芒飞出，竟是朝暗鬼所在的方向而去。

不，应该说是朝暗鬼原本在的方向，薇薇琪吃惊地瞧见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怎么会？」她不禁失声喊道。

但下一秒，薇薇琪的符纸全部整齐的裂成两半，像被某种物体切开一样。随着术法的破除，三道光芒也立刻消失踪

迹，成为刹那的幻影。

然后有个力量将薇薇琪自后拎了起来，非常不客气的，像是在对待没有生命的东西。

突来的悬空令小女孩闪过一丝惊惶，她挣扎的乱动着。小脚不住踢晃，小女孩扭过脖子想看清对方的真面目，一双

残酷的红眼顿时让她骇得噤了声。

「果然啊……」早躲到安贝路克兄妹后的魔法师探出头，忍不住啧啧道：「跟我预料的一模一样呢。」

莉莉突然明白的弯起了然的笑意。

「你又预料什么了。」洛可白他一眼。

「预料不管我说的是谁，小鬼一定都会出手攻击的。」撒米安悠闲地抚着胸前的蓝色发丝，「还有，就是暗鬼绝对

不会白白的任人放肆，要比速度的话，暗杀者怎么可能会输给符咒士嘛。」

「怪不得你不指向哥哥。」莉莉微笑。

「要是真指向他的话，现在有事的可就是我了。」撒米安一点也没打算拿命开玩笑，「我怕我的手指先不见啊。」

「干脆不见算了。」洛可冷哼，「谁准你拖他下水的？」

「只有大人才制得住小鬼的，洛可，你该不会不懂吧。」丢出烫手山芋的撒米安心情很好，他看戏般的盯着不敢乱

动的小符咒士，「更何况是暗鬼这么恐怖的大人。」

「你把人说得像怪物做什么？」洛可抬眸，不悦。

「对我们这种普通百姓来讲，他的确是呀……」撒米安只能暗暗的苦笑，「不是连你都摸不清他的实力吗？」

洛可送给他一记警告意味浓厚的肘击。

一手拎住薇薇琪的领子，暗鬼居高临下地冷视这位来路不明的符咒士，他的眼神压得对方几乎喘不过气。

暗鬼依旧没说话，他的红眼像在打量的冷淡巡视。

薇薇琪觉得自己脚都软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真恐怖，怎么有人能这样的恐怖？

暗鬼无预警地松开手。

上拉的力道顿时失去，黄发的小女孩狼狈的跌下，臀部传来一阵痛感，疼得她发出气声。

「你何必？」撒米安皱眉，看不过去暗鬼将人当货物对待的做法，但随即想到他没杀人，就足足是一种仁慈的表现

了。

洛可似乎能看穿撒米安的想法。

「你还真以为他是见一个杀一个吗？」湛蓝色的晶瞳映出魔法师怔然的面孔，洛可撇撇唇角，「那家伙只是懂得如

何让任务以最顺利的情况进行下去。所谓的暗杀，不就是为了铲除跟前的绊脚石才会出现的？」

所以暗鬼此刻的举动，是代表他认为符咒士目前没有妨碍。

撒米安明白洛可的意思，不过他只是感到更糟糕的叹口气。耐瑟那老狐狸，早就知道暗鬼是会为了同伴的无能，而

干脆动手杀之的角色。他真舍得让自己的女儿出来冒这个险啊……

翠绿的眼珠蓦地一动，撒米安的右手忽然捶了一下左手，不响亮的一声，却引来少年和少女的注意力。

「怎么了？」莉莉问。

「你问题很多耶。」洛可不耐烦的说。

撒米安慢慢环视四周，接着提出一个他总算察觉不对劲的地方。

「……伊菈呢？」

入夜时分，安静的城镇，安静的街道，以及不安静的交谈声。

「你到底是怎么看人的？连自己的同伴不见也不知道？」少年的声音即使压得极低，却难掩音质里头那分强烈的年

轻特色。

「这句话我奉还给你如何？」应答的第二个声音则是属于成年男性，从容的男中音，似乎找不到焦急是何物，「更

何况她比我先追出去的。」

「谁教你要傻着太久？如果你的动作再稍微快一点，我只要求你稍微耶。」

「我已经追得够快了，先找到莉莉的可是我。」

「那是因为你无视被奖金猎人包围的我们的成果。」

「你身边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杀人凶器，还要我留着干嘛？帮你们摇旗呐喊吗？」

撒米安以一记反问作结，右手手掌依旧保持平举的姿势，掌心中央有一条银色丝线延伸至不知名的位置去──这是

为了能够寻找到伊菈·芬·拿勒，而使用的魔法。

男人跟少年的黑影让月光和未灭的灯光拉成细长状，街道两旁的房舍陷入沉眠的状态，无声的站立着。但漆黑的窗

口却又像某种兽类的眼，清楚又模糊的刷过了两人奔跑的身形。

只有洛可·安贝路克和撒米安·以瑟而已。

「真希望现在在我身边的，是可爱的莉莉。」这是魔法师真心的抱怨。

「你以为我会让莉莉做那么危险的事吗？」这是少年剑士干脆的回答。

「啊，男人多无趣嘛。」

「意思是换成暗鬼你会觉得有趣一点？」

「意思是，干嘛不是你跟暗鬼一起？我相信比叫他护送莉莉回去，他会更加乐意。」

「是谁会用这种追踪术的？啊，你找到莉莉该不会也是这个的缘故吧。」蓝眸瞥了一脸哀怨的男人，最后食指再不

客气指上对方掌心的银线。

「难不成我跟你一样靠心灵相通的吗？放心啦，改天你迷路了，我也可以把你救出来……喂，别随便乱踢人的小腿

。」

「谁准你踢回来的？」

「拜托，我又不是暗鬼那个傻瓜。」

「你小心我跟他告状。」

蓝发魔法师倏地停下脚步，绿眼上上下下的盯着少年。

「干嘛盯着人看又不说话。」洛可瞪他一眼。

「说真的，洛可。」撒米安稍稍的蹙起双眉，像发现某项事物地做出结论，「如果你在暗鬼面前一样是用这种撒娇

的口气，他一定很高兴。」

「撒、撒娇？」洛可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凶恶的扬高声调，「你说谁用撒娇的口气啊？」

「感觉挺像的嘛。」撒米安单手摸着下巴，「就像小女生会为自己的心上人打抱不平一样呢。」

少年听见身体内部的某处，传来理智断裂的声音。

身旁的杀气让魔法师反射性一旋身，及时避开了愤怒的一拳。

「玩笑就到这里为止吧。」撒米安举手阻止洛可。

脚步伫止，撒米安抬眸正视银线终点处的建筑物，占地比普通的民宅还要来得大，一色系的石灰水泥墙透露出强烈

的封闭印象。

撒米安的手掌微地张握，暂时隐去追踪术的银线，避免屋内有人能够同样感受到魔法的能量。

望着就在眼前的目标物，洛可伸手探向背后的巨剑，身为一位剑士的好战性，在内心蠢蠢欲动，但是撒米安将他的

手按住了。眼角挑高，一抹不满清楚的泄露出来，蓝瞳里的异光像在警告对方最好有相当的理由。

撒米安叹口气，啧啧的朝洛可摇了摇食指。

「说你是小孩子还真的是小孩子，你拔剑是要干嘛？大剌剌的闯进去？我们连伊菈究竟是何处境都还不明白吧。既

然是剑士，冷静沉着不也是该有的特性？这时候你该多学学暗……唔！」洛可重重的一脚，成功地令撒米安闭上嘴

。

「你烦不烦？」洛可已经受够撒米安开口闭口提到暗鬼，「学学？学学他直接灭掉对方的活口，然后一个也不留？

」

撒米安可没这样说。

「正经事赶快办一办。」洛可轻哼一声，「别浪费我太多时间。」

「同感哪。」撒米安一挥袍袖，施下一个不起眼但有效的咒语，「藉由黑暗的力量，掌管夜晚的洁恩榭拉，请您遮

蔽视线，隐匿形迹，消去追踪的轨道。」

「这是干嘛？」洛可丢出狐疑的眼神。

「在我的追踪术上再加隐藏的咒语，万一里头有魔法师的话，可以瞒过对方的耳目。」抓起蓝色长发束在脑后，撒

米安的眼眸开始变得锐利起来。他搜寻着屋子的入口，希望找到不惊动他人的办法。

跟随他的视线一起移动，洛可撇撇唇角，「你罗里罗唆的在意那么多干嘛。」他干脆推开挡路的家伙，大步走向紧

闭的大门。

撒米安被洛可毫不考虑的动作弄得吊高一颗心。

「喂喂，你不是开玩笑的吧。」他紧张的低喊，不敢想象万一那一剑真的劈下去的结果，「喂，洛可。」

「闭嘴啦。」扔下一句警告，洛可无视后头一副心惊样的魔法师，自顾自的取出一根细铁丝。

然后铁丝伸进钥匙孔内，技巧地转动几次。

撒米安的双眼顿时睁大。

比比让自己推出缝隙的大门，洛可扯出一抹要笑不笑的弧度。

在石灰水泥所堆砌的建筑物深处里，年轻的男人坐在椅上，十指置于迭起的膝盖，交握成金字塔状。灯光在他的脸

孔刷出一层病态的苍白，背脊稍微的往椅背靠去，男人眼带欣赏的望向正前方。

一个女人，一个美丽无比但昏迷不醒的女人，被铐在墙壁上。

似乎是欣赏够了，男人离开位子，跺步一般的慢慢上前。一样苍白的手指抬高，像在鉴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轻缓

的抚过了女人洁白的容颜、华艳的金发。

感受到外界不明的碰触，伊菈的眼睫毛震动一下，游离的神智逐渐一点一滴的汇集，黑暗的意识中出现光亮，她终

于睁开了眼。

「醒了是吗？」醇滑的男声平稳地飘进耳内，完全陌生的声音。

伊菈猛地回神，昏迷前的记忆一瞬间全部涌上。佣兵，魔物，莉莉……是了，她是追莉莉出来的！

发现自己的双腕皆被铐在墙上，伊菈挣动着，一种遭受侮辱的感觉迅速蔓延。

「你是什么人？这样做是何居心？」她恶狠狠的别过脸怒视，晶亮的紫眸底烧出一簇烈火。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男人不在意地收回手，淡金色的眼像极潜藏夜间的兽一样尖锐，继续观察他失去抵抗力

的猎物。

伊菈抿紧红润的唇瓣，向来柔美的线条变得严厉，有种不容侵犯的冰冷感。

「当然你是谁对我而言也不重要。」男人露出微笑，明明是优雅的弧度，却隐约散发出一种疯狂。

伊菈嗅得到那股疯狂的味道，直觉强烈的在警告自己，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是危险的！

「那么……」宰相之女放低了嗓音，「你无视我的意愿，强行将我带到这地方究竟是为了什么？」

「已经昏迷的人还需要管意愿吗？」一样苍白的手指重新回到椅背上，随着划出弧度，男人略偏过头，金眼里有笑

，「只是刚好，是的，就是刚好。神的旨意要你刚好出现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你会是最完美的。」

「可惜我不觉得我哪里有缺陷。」伊菈冷淡说道：「放开我，威巴尔的神父先生。」

「你知道？你是如何发现的？」男人惊奇地挑起了眉。

「威巴尔，追随掌管星晨的蒂莉丝的宗教，教内的神父皆会配戴代表的信物。」被限制自由的宰相之女以一种平静

的语调回答，最开始的愤怒感已经逐渐退去，剩下的是理智在主掌，「你的戒指，神父先生，你的戒指刻着你们的

教徽。」

男人眼内的笑意更炽，他轻抚着戒指上银蛇以及五星的图腾，投给伊菈一记充满赞赏的眼光。

「但是……」伊菈的眼神忽然一凛，寒得逼人，「威巴尔的神父是何时改做掳人的勾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