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菈是在撒米安回去找洛可时，在另一处实验室寻到的，里面只关着他一人而已。那双悲惨的灰眼睛令伊菈心生不

忍，于是她咬牙拔掉了所有插于对方身上的管线，解开束缚。

或许是实验残留的后遗症，男孩才一站起又虚软的倒下，无可奈何只好将他带回。

房门开启，映入伊菈眼底的是已经苏醒的孩子，让伊菈印象深刻的灰眼睛，正安静地注视回去。

「醒了吗？这里是我跟同伴暂住的旅馆。」伊菈放轻语调说，她美丽的紫晶眸子让人感到充分的安抚，「你那时候

昏倒了。」

男孩温驯地点点头，接着又比向自己的喉咙，摇一摇手。

「你不能说话？」伊菈有些讶异。

男孩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再指着喉咙，露出和伊菈初见时的悲惨眼神。

伊菈忍住对莫迪耶的怨恨，那已经是个死人了，憎恨亡者是毫无意义的。

「你先在这里休息几天。」她温和的说，浓密的眼睫微眨一下，刚好遮掩她的瞳眸，「如果是住宿费用之类的话，

用不着担心。」

男孩感激的绽露微笑，和队里另一个少年完全不同的羞怯，他比出道谢的手势。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是伊菈，伊菈·芬·拿勒。」

男孩张开他的手掌，在伊菈看得清楚的状态下，慢慢以指来书写。

他只写了两个字。

──戒子。

第六章

脱离惹出事端的城镇，已经是三天前的事。

道路两旁原本并立的屋舍开始逐一减少，到现在已寻不着什么住家了，接下来所要面对的，就是露宿跟自行野炊。

这些对暗鬼一行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即使是出生宫廷的宰相之女，也曾有独自游历各地的经验。但是身为队伍

中唯一魔法师的撒米安，却是皱着眉峰，不过当然不是为了露宿的事。

「干嘛一副被人欠债不还的表情？难看死了。」走在魔法师旁侧的灰发少年，看不下去地用手轻撞他一记。

撒米安停下脚步，队伍的另外两位女性询问性地扬眸看向他。

「我说你们的神经是跑去睡觉了吗？」蓝发的魔法师没好气地开口，「没感觉？都没感觉吗？」

被迫随队伍止步的前暗部队长，是隐含不耐的掀下红眼。

早就不把前暗部队长算入正常人里中的撒米安装做没瞧见，他伸手比着身后，拥有一双灰眼睛、无法说话的戒子正

默默的尾随着。

「我说洛可，那小子整整跟了我们三天耶！」

「等一下，为什么要算到我头上？」洛可面露不悦，「那跟我又没关系。」

「基本上，将人救回的这种举动，往往容易让对方会错意。」灰发蓝眼的少女结论般地下了评断，「认真而言，可

以归类成一种雏鸟情节。」

「没有人要你这时候说明，莉莉·安贝路克。」少女的兄长白她一眼。

「所以呢……」撒米安摊手，「神经纤细如我，实在没办法无视有人一直跟着不放。」

「把神经纤细去掉会更有说服力一点。」洛可吐槽。

「所以？」伊菈将问题再度扔回去。

「看领队的意思，不要再看我了。」洛可直接把问题丢开，拒绝接手。

虽然没有正式上的任命，但无形中成为这支队伍领队的人，的确是暗鬼。

只见前暗部队长连看也不看后方的戒子一眼，转头又走──这是他的答案。

「不理对方……是吗？」伊菈忍不住回头望着戒子，「跟着我们并没好处。」

「我们要去的可是多玛之森。」撒米安接话，「明明就跟他挑明讲了。那小子叫戒子是吧？不知道他是不是另有目

的？」

「用不着拐弯说我失去力量。」暂时看不见真相的洛可冷冷瞪着撒米安，「真嫌麻烦的话，干脆叫莉莉去修改他的

记忆，省得你抱怨得烦，我听得也烦。」

「哥哥，你太敏感了。而且要对一个无关的第三者使用力量好吗？」婉转的音阶轻轻扬起。

「我都不知道你这么有同情心了，莉莉。」

「不，我的意思是，要跟是那人的事，如果真死了也是他的事。」莉莉微微一笑。

撒米安为少女几乎是冷酷的话而叹口气，果然不论是哥哥或妹妹，都相当的麻烦。但是，自己也明白他们是有任务

在身的人，实在没空闲去管一个未妨碍的跟随者。

「算了，视而不见视而不见……」撒米安像是说给自己听。

和前方保持距离的戒子依旧默默跟随，他温驯的灰眼睛因为风沙而轻眨动，将五人的身影全留在了眼瞳底处。

现在，离多玛之森还有三分之一的旅程。

被其他各国暗称为「沙莱斐之狐」的名宰相，最近似乎陷入异常的忙碌。

关在书房里，看着桌面大量的文件，忙到焦头烂额的耐瑟不禁闭了闭眼，直到书房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耐瑟暂时强迫自己从成串的文件纪录中回过神，「有事吗？」

「耐瑟大人，大贤者大人有事来访。」管家的声音恭敬回答。

「加坡里亚吗？」耐瑟急忙的站起，瞥见一份文件后另改口说道：「我立刻去见……不，麻烦请他到我的书房来吧

，再派人送上茶水。」

「是。」

坐回书桌前的椅内，耐瑟一手压按太阳穴，这个发丝已经灰白的老人眯细他不受岁月打败的苍灰眼睛，若有所思地

审阅文件。事情变成这样还真麻烦，那些人是做了什么事？还有伊菈……

敲门声再度传出。

「耐瑟大人，大贤者大人已经来到。」

「请他进来吧。」耐瑟放下笔，慢慢的呼出一口气。

「你看起来快累垮了，老耐瑟。」将披风交给随侍于后的管家，沙莱斐的大贤者摸着他的胡子说。

「我倒希望我不要成为我国第一个过劳死的宰相。」耐瑟推开一半的文件山，「陛下大概也不会发慰问金吧。」

「沙莱斐之狐怎么尽说些丧气话？」加坡里亚像是奇疑地扬高雪白的眉毛。

「悬赏安贝路克兄妹，灰发蓝眼……」耐瑟从中抽出一张纸，「你觉得我看到这个心情还会好吗？」

加坡里亚伸手接过。

「查出来了吗？原因。」大贤者敛了敛神色，「有办法压下去吗？」

「范围最多控制在沙莱斐之内而已。」耐瑟皱眉，又继续翻阅一迭资料，「我国以外的……说实话，很难。至于是

谁放出悬赏单的，我请情报部和暗部一起调查。安贝路克兄妹过去未做什么能入榜的事，看样子是有人蓄意针对他

们。」

「我会请各国的大贤者一起帮忙。」

「这样行吗？我不希望龙脉的事也把其他国家卷进来。」

「放心，我们大贤者自有不同于台面下的势力。况且，不赶紧解决的话……」加坡里亚垂下眼，藏住凝重的表情─

─安贝路克，神的礼物，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

「目前传回来的消息是已经快过一半的路程。」耐瑟没留意大贤者的异状，他摊开一张羊皮纸，「发生挺多事的，

魔物也碰上不少。暗鬼果然如我预料的，成为相当麻烦的问题。」

「那个红眼的前暗部队长？」既然是沙莱斐的大贤者，加坡里亚当然也知道这号人物。就某一方面而言，暗鬼异常

的有名气。

「他杀太凶了。」耐瑟沉着眼，并不是排斥部下的做法，「但是我可不想见到他真的连同伴也出手，因为那家伙是

个只要有妨碍，就绝对排除的人。」

「那希望我的蠢弟子可以完整回来。」加坡里亚似乎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他还记着撒米安做的那些好事，「听说你

的女儿同样在里面？」

「啊，消息就是伊菈传来的，她还顺便拜托我做些事。」

「我记得没错的话，伊菈是从母姓吧？伊菈·芬·拿勒？」

「这样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耐瑟并不想将宰相之女的光环，压在自己女儿的身上，「上次那位年轻的大贤

者，是从西科来的吧？」

「怎么了吗？」加坡里亚倒是讶异他会问起白发的友人。

「不，只是伊菈拜托我的事刚好跟西科有关。」沙莱斐的宰相眯细眼，露出深沉的眼神，「她要我调查一下，关于

西科的王族。」

蓝发碧眼的魔法师忽然打了个喷嚏。

「是谁在谈论我吗？」揉揉鼻子，撒米安自喃着，现在的天气尚未转凉，即使进入傍晚，仍感受得到夕阳残留的温

暖，「该不是那小心眼的老头在偷骂我吧？」

离事实不远的猜测。

在时间进入黄昏，很快就会入夜的时候，前往多玛之森的洛可一行人停住了前进的脚步，并且决定直接就地扎营。

而提着容器独自来到溪边的撒米安，被分派的任务就是负责汲水，他忘不了先前少女甜到狡黠的姿态。

「魔法不是为了无中生出水、火这种小事情而存在的，自己能做的事，当然要由自己亲手来做。不然时间一久，人

类势必连劳动的感觉都忘得一干二净，充满着惰性的人类只会使神愤怒。」

相当精彩的见解，撒米安甚至认为莉莉或许是全队里，口才最好的人。

但是，有个小问题。望着面前清澈流动的溪水，撒米安不懂，明明使用魔法的人是自己才对吧？

撒米安忍不住叹气的冲动，无法对莉莉说出辩驳的他也有问题。太听莉莉的话了……他承认抗拒不了莉莉美丽的笑

颜攻势，不过莉莉根本还在记恨吧？

愈想愈觉得有这么一回事，撒米安暗自警惕，决定下次可别管洛可的吩咐了，看看那次换来的代价。

远方的天空呈现一片亮丽的橘黄色，映着溪水表面跟着金光粼粼。

小心踏上靠近溪水的沙洲，撒米安一边避免踩滑，一边弯身提水。

眼下的水面忽然出现水泡。

撒米安未多加留意，他以为只是溪里的鱼在骚动而已。

水泡急剧增多，咕噜咕噜的作响，不是平常的现象。

撒米安应该立刻退开的，但他好奇的多看一眼，这数秒间的迟疑让他将自己置在危机当中。

一只死白的手臂猝不及防的从水里窜出，一把抓住撒米安倾身垂散的蓝发，向下拉扯。

失去重心的撒米安顿时狼狈落水。

冰冷液体淹进口鼻的滋味令撒米安难受不已，他忙拼命的浮出水面，才一探出头，一股拉扯的力量又攫紧他的脚踝

。

只来得及换一口气的撒米安再度被拖入水底。

该死的该死的！撒米安在内心咒骂起来，尤其当他看见想致他于死地的对方的真面目后。

死白色的皮肤、人身、鱼尾。

人鱼！

为什么他跟女性的魔物老是这么有缘？忆起上次的米杜莎，撒米安想尽办法地欲挣脱箝制。无奈力量悬殊太大，在

水内根本施不出力来。人鱼对他阴恻恻地露出笑，裂开的大嘴布满着森白的尖牙。

如果死在这种地方的话，未免也太丢脸了，撒米安拒绝成为浮尸一具。

但是力量比不过，擅长的魔法亦无法藉由媒介的语言施展出来，撒米安开始觉得缺少新鲜空气的肺部，炙热得像要

炸开。

无计可施了！就在撒米安真的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一道银亮的光束化成具体，迅速的射透水面，擦过人鱼的手臂

。

人鱼因为吃痛而松手。

利用这一瞬间，撒米安这次不敢有任何迟疑，他脱离人鱼攻击得到的范围。

狼狈的爬上岸，撒米安无力地喘气，水不断的滴落，刚才接近死亡的感觉太过鲜明。

对了，是谁救了他？撒米安抬高头，一抹亮眼的鹅黄色瞬间撞入眼底。

「是你？」蓝发的魔法师吃惊叫道。

拥有黄发褐眼的小女孩朝着错愕的魔法师露齿一笑，指间的符纸正得意的炫耀。

竟然是符咒士·薇薇琪。

「很惊讶吗？」未脱稚气的童声像鸟振翅飞过的轻快。

「你怎么，你怎么……」撒米安伸手指着麻烦的孩子，「别跟我说你也是一路跟过来的。」

「说得真难听。」薇薇琪噘高嘴唇，「请说我是关心未来的丈夫。」

这还不都是一样？撒米安头痛到想昏倒了，他今天的运气为什么会那么差？

「你最好离水再远一点。」察觉到溪水涌现异状的波纹，薇薇琪出声警告，再取出数张不同的符纸，「那家伙看样

子不肯死心。」

「这次我自己来吧。」撒米安抓起长发，扭出水。

「不要。」薇薇琪语气任性地说道：「开什么玩笑，你可是我的人耶，我才不准有人对你产生妄想。」

「基本上就算是妄想，她也绝对跟你不一样。退后吧，这种事情用不着跟大人抢。」撒米安张开手掌，「我是祢虔

诚的使徒之一，奉水神耶理那的名义，将周遭的水转为我的突击，冰牙袭。」

蓝光自魔法师的掌心旋转出，再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分裂成众多的光点，接着光点全部浮上空中，变成冰锥状散

落。

薇薇琪睁大眼眸，无数细长的冰锥在她的眼中就像一场冰蓝的雨，既绮丽又绚烂。

平静的溪水迅速染上一层红，然后又变淡。

弹指间就杀掉魔物的魔法师收回眼，绿色的眼珠跟溪水一样平静。

「好了，我还得把工作做完赶紧回去，否则可爱的莉莉不知道会说什么。」想到少女藏在温柔下的尖利，撒米安抖

抖身子，「装水的装水的……啊，在那里。」

薇薇琪板起娇俏的脸蛋。

「真的那么可爱吗？」不平的嗓音质问着。

「啊？」忙着提水的撒米安抽空抛出一个单音，「如果跟他们说这溪里有魔物死在里面的话……」

思及会有的下场，撒米安立刻决定不做傻事。

「我就不可爱吗？」薇薇琪扬高音量，「比不上那个莉莉·安贝路克？」

撒米安回头看向个子娇小的符咒士，「你要我怎么拿十七岁和十岁比？小不点，我实在没兴趣对小朋友出手，会被

人当变态的。」

「你不早就是了？」薇薇琪指控，「那个红眼睛的可怕家伙。」

「那种事情……反正跟这个不一样，最起码、最起码，暗鬼可是成年人了。」撒米安的唇角不明显地抽搐。虽说是

为保身而胡说的，但一想象，他还是觉得有股违和感。

年幼的符咒士眯起她浅褐的大眼，隐约嗅到一丝不对劲。

「很可疑喔。」

「哪里可疑？」

「你真的真的喜欢那人？」薇薇琪不客气的进一步逼问。

「真的真的喜欢。」违心之论让撒米安觉得难过，所以他才认为小孩子麻烦，「这样够了吗？」

「还不够呢。」薇薇琪抬高小巧的下巴，「我要看，让我看，除非我亲眼看见。」

「看见什么？」不祥的预感笼罩在撒米安的心头……

「看见你跟那个可怕的家伙在一起的画面呀，而且还要相亲相爱的唷。」

撒米安的表情整个僵住。

暗鬼？在一起？

那他宁愿去死。

「哎呀。」伊菈惊奇的低呼。

「这是？」莉莉用手掩住唇。

「很好嘛……」洛可危险的拉长尾音。

暗鬼不在，他去探勘附近的地形。

撒米安举高双手，「基本上，不是我自愿要带她回来的。」

「问题是，她已经跟着你回来了。」洛可抱着双臂，留有狰狞疤痕的眼，不善地俯视个头娇小的符咒士，过去的事

让他对薇薇琪没有好感，「你是嫌我们队伍的人不够多吗？」

「莉莉，她是？」伊菈有些迷惑，她尚未见过薇薇琪。

「迷上撒米安的符咒士小朋友。」莉莉微微一笑，「发生什么事了吗？撒米安全身都湿淋淋的呢。」

「啊，该怎么说呢？只能说是我最近的异性缘实在太好了，连人鱼都想把我拖下去。」撒米安挠挠脸颊，「虽然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