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骑着马,慢慢地出了忘川岛,只是——
“慕堇,能不能解释一下,我们两个大男人为什么非要骑一匹马?”
慕堇坐在后面,微微笑著,搂着我的手臂又紧了些。他胸口紧紧贴着我的背部,随着颠簸来回摩擦,擦得我心猿意
马,我连忙找话题说。
“慕堇,那个琉璃,你怎么还放在身边?”
慕堇轻笑,俯下身来,道:“轩儿,好酸。”
我恶狠狠地瞪他一眼,道:“他不怀好心,你看他献殷勤那个样子,啧,心怀鬼胎,得给他点教训尝尝。”
慕堇笑道:“多说一些他的坏话,我喜欢听。”
我冷眼扫他,慕堇又道:“他们四人,都是母亲留给我的,要维持忘川宫,必不可少。”
琉璃是忘川宫护法,慕堇在这个时候不但不惩罚他,还加以重用,琉璃必会对慕堇更为忠诚,我当然明白。但我就
是不爽。
我皱皱鼻头,道:“他们的名字,都是彼岸宫主起的?”
慕堇道:“对。”
我笑道:“自己叫个花的名字,还把弟子的名字都弄成花啊石的,真是草菅人名。”
慕堇轻叹,道:“我母亲她,很懒……当时四处收了一些孩童,她为了方便,就用身边能见到的东西的名字命名他
们了。”
我的爹娘,还真有这样的人啊。
我道:“还行还行,至少没有桌子腿之类的。”
慕堇苦笑,道:“轩儿,当时收的小童,现在只剩下一半不到了。因为母亲后来觉得他们名字太不雅,都给赶走了
。”
我的彼岸姐姐哎,幸好你没嫁人。
我道:“慕堇,慕堇,木槿。原来你真的没有姓,花仙子。”
我想了想,继续道:“木槿花,生命力很强,只要扔在土地里都能成活,不美丽,但质朴。一点都不像你,高调的
慕宫主。”
慕堇没有说话,夹了夹马肚,马儿慢跑起来。
茶楼。
我们刚一进门,喧闹声小了一半,茶楼里一半的眼睛都直直地望向我们。
慕堇抬眼环视了一下,不知有意无意,轻轻笑起来,另一半的声音也消失了,所有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慕堇的脸
看,我心中的火山岩浆开始沸腾。
一小二冒冒失失地跑来,一个没刹住,眼看要撞到慕堇身上,我大怒,身子一晃嵌进小二和慕堇之间,小二的硬脑
壳结结实实地敲在我气鼓鼓的胸膛。
我怒冲冲道:“你,眼睛忘家里了?”
小二正了正脑袋,连忙哈腰赔笑道:“对不住,几位爷,小的新来的……”他一抬头,眼神就黏在慕堇脸上了,嘴
还没阖上。
我的小火山轰隆隆地喷发了,操起一把折扇,一计暴栗敲在小二脑袋上,厉声道:“眼睛不要了?我老婆你也敢看
?!”
一阵嘘声。
小二捂着头,泪汪汪地道:“又不只我一个人看……”
我高声道:“谁再看,我……”
我话没说完,慕堇轻声道:“轩儿,你怎么好让我们在这站着。”
我忙跑回慕堇身旁,嬉皮笑脸道:“老婆,这边走。”
琉璃小声说了一句,“狐假虎威。”
我心虚地咳了咳,若不是琉璃和紫荆两人提着大刀在后头站着,一副我是高手的样子,我哪敢这么嚣张。
“咳,宇文公子,纸扇,该还我了吧。”
一个又如春风般温柔的声音如是道,我回头看去。
“南枢君?”我低头看自己的手,什么时候多了把纸扇?
另一个有点狡猾的声音响起,“宇文轩,那个送你了,”南枢童从南枢君身后走出来,又对南枢君道:“你拿着这
个,比青蛙戴着皇冠还滑稽。”
南枢君风度翩翩,轻笑一声,道:“童儿说不好,我就不拿了。”
南枢童哼一声,道:“算你聪明。”
我道:“两位南公子,好巧。”
南枢童在我们和慕堇间来回看了看,才道:“不巧,我请你们来的,早晚能碰见。”
我就知道和他客套就是浪费力气,收起官腔,又道:“祗墨哥呢?”
南枢童别有深意地轻笑,道:“你还记得你祗墨哥哥啊,有点良心。”
我道:“他在哪?”
南枢童道:“他没来,但是韩萱竺来了,和我爹他们在一起。”
我心里奇怪,怎么顾祗墨不来,反而韩萱竺来了?正想继续追问,南枢君上前一步。
“宇文公子,别让你的朋友等急了,我们迟些再来叨扰。”说罢,带着南枢童走了,南枢童回过头来莫名其妙地笑
了一下。
我拿着纸扇,回到桌上,对慕堇道:“奇怪,祗墨哥竟然没来。”
慕堇望着窗外风景,像是没听见我说的话。
是夜在客栈中过夜。
“慕堇!为什么是四间房?”
慕堇回过头来笑吟吟看我,道:“轩儿,我们轮流在上面吧,那今晚……”
我道:“四间房,四间房。”
回到我的房间,翻来覆去感觉床上冰凉冰凉,甚为不适,轻叹一声,和慕堇同床两日,竟然就习惯了。
突然想起一件事,爬下床鬼鬼祟祟摸到了慕堇房间。
慕堇正半躺在床上,就着夜明珠的光看书。
连夜明珠都带了,难怪那布包如此大。
慕堇听见响声,朝门口看过来,我无耻地笑笑,跳上床钻进他被中。
慕堇道:“莫不是洗干净了上供吧?”
我道:“慕堇,你没事带这么多夜明珠做什么?”我突然弹起来,盯着他的脸,露出一个狼看见羊一样的笑,“花
仙子,原来你怕黑。”
慕堇的脸上飞起一丝红晕,看得我春心荡漾,我道:“好孩子别怕,以后叔叔陪你睡就不怕黑了。”
慕堇像是被我欺负得恼羞成怒,回瞪我一眼,阴沉沉地道:“轩儿,今晚,像是轮到我吃肉啊。”
我寒毛尽数倒立,强装镇定,道:“咳,堇,我渴了……你这有茶?我想喝点酒壮壮胆。”
慕堇看着我,想起了什么似的意味深长地笑。
我突然放开声叫道:“琉璃!琉璃!慕堇说要喝酒!”
不到半分钟,门响了,慕堇咳了咳,道:“进来。”
琉璃拿着酒壶和两只玉制酒杯走了进来,我接过,对琉璃道:“你等等,酒放在房里味道大,慕堇不喜欢,我们小
喝几口,喝完你再拿走。”说着,在一只酒杯中灌满了酒。
“堇,我喂你喝一杯。”我柔声说,一只手暧昧地从背后轻拦着慕堇,让他的身子挨在我胸前,另一只手拿着酒杯
喂慕堇喝酒。
慕堇不明所以,顺从地喝着,我手突然一抖,一点酒水洒出来,泼到慕堇的脸和颈上。
我宠溺地笑,道:“堇,你急什么?”说着,将慕堇放倒,顺势吻上慕堇的脖子,舔去横流的液体。
琉璃的呼吸立刻重起来,我斜眼望他一眼,他拳头紧握,身上绷地紧紧的,清秀的脸憋得又青又红。
再被他看下去,慕堇的春光就外泄了。
我从容地起身,用惊讶的语气道:“琉璃护法,你怎么还在这?”
琉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叫的……”
我一拍脑袋,道:“忘了,对不住对不住,这酒也喝不下去了,慕堇他总是这么心急……你拿下去吧。”
琉璃抑制着手抖从我手中接过酒壶酒杯,阴沉着步子不太稳地走了。
慕堇瞇着眼,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道:“琉璃真可怜,看来腿上还没大好。”
慕堇道:“轩儿,你真可怕。”
我笑起来,道:“承让。”
慕堇一翻身压在我身上,蓝眸凝视着我,轻轻吐气,“继续?”
我向下一钻,鱼一样从他身下滑出来,道:“不了不了,宫主今天困了,我不打扰了。”说罢,一个闪身钻出房开
溜。
第十七章 寿宴
蜀山剑派掌门楼行道寿宴。
排场非凡。
客堂里各大门派的掌门和一干弟子分席而坐,互相攀谈,礼尚往来,人声鼎沸。由于来的都是些大门派,虽然人多
嘈杂,倒也秩序井然。
我们进入客堂,立即有蜀山弟子走上前来询问我们所属门派。
我哑然,总不能说是忘川宫的吧,这么多人冲过来踩也把我们踩死了。
慕堇微微颔首,彬彬有礼道:“我们是涧泉山庄的,是和南枢君、南枢童两位公子一起来的。”
那名蜀山弟子看见慕堇的脸,先是愣了愣,然后立即训练有素地拱了拱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这边请。”
在靠近主人席的长桌上,果然看见了南庄韦和两位南公子,以及脸色不太好看的韩萱竺。主人席上,鹤发童颜的楼
行道正颤巍巍地笑著,及胸的白色长须不停抖着,几位后辈正和他说着江湖趣闻,他边听边抚着长须点头。
我走到韩萱竺对面坐下,慕堇坐在我的旁边,我对南庄韦道:“南庄主,不辞而别,小生在此赔罪了。”
南庄韦朗朗笑起来道:“哪里话,老夫还要替徒儿祗墨感谢你。”
我道:“南庄主,祗墨哥于我如同家人一般,这是自然要做的。对了,为何不见祗墨哥?”
南庄韦看了看紫荆和琉璃,叹口气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回庄再同你说。这两位是?”
琉璃和紫荆和极少露面的慕堇不同,他们作为忘川宫护法经常出现在江湖,而且一出现便有血案,所以此时出现都
易了容。
慕堇道:“这两位是人称蝴蝶侠侣的胡净紫姑娘和戴历流公子。”
紫荆和琉璃对南庄韦恭敬地抱手,道:“见过南庄主。”
南庄韦点着头,道:“老夫消息也闭塞了,竟不知有这样的一对金童玉女。”
慕堇微微地笑著,我如同受到晴天霹雳,这……这是我那个乖孩子慕堇么?
突然响起一阵锣鼓声,谈话声小了下去,一群红衣绿群的歌女舞女抱着乐器上来,叮叮咚咚开始演奏,舞蹈。寿宴
开始了。
我在桌下踢了韩萱竺一脚,传声入密对他道:“混蛋东西,老子来找你还命的。”
韩萱竺不冷不淡地回我一句,“你不是活得挺滋润么。”
这韩萱竺,怎么一点重逢的感动也没有?
我突然恍然大悟,心里起了几圈小波纹,韩萱竺这厮,可还惦记着慕堇呢。
我道:“祗墨哥呢,被你藏哪去了?”
韩萱竺眼睛里光芒闪烁了一下,转过头去看歌舞了。
一曲终了,楼行道站起身,朗声道:“各位朋友,今日赏脸为老夫祝寿,老夫先敬大家一杯。”
各大门派尔后纷纷上前为老人致贺词,并奉上贺礼。
轮到涧泉山庄的时候,南枢童惊呼一声,“糟了!”
南庄韦严肃道:“怎么了?”
南枢童一脸惊慌,低声道:“我把贺礼丢了。”
南庄韦瞪圆了锐利的鹰眼,一撮胡子都快飞到天上去了,“什么?”
南枢童脸上像失了血似的,带着哭腔道:“怎么办……”
南庄韦见他如此,也软了口气,道:“楼掌门最喜画,若为他临场画上一幅,他定欢喜。”
南枢童为难道:“但孩儿并不善画画……好像宇文公子画画了得,曾画过一幅《雪鸟图》,被皇上视为珍宝。”说
完,楚楚可怜地看着我。
楼行道见我们半天没动静,说道:“南庄主,发生什么事了?”
南枢童一脸恳求望我,我心里还在思忖,慕堇突然站起身,款步至楼行道面前,道:“祝楼掌门眉寿长康强,在下
不才,愿替涧泉山庄为楼掌门奉上一幅水墨画。”
楼行道出神地盯着慕堇的脸,好一会才道:“好。”
慕堇道:“轩儿,备纸笔。”
南枢童得逞地笑著,掏出一套笔墨纸砚递给我,我忙送上去。
慕堇优雅地提起笔,略一凝神,手开始在纸上游走,手法熟稔,笔走龙蛇。他专心绘画的时候,略低着头,几缕头
发轻轻垂下,表情像学字的孩子一样认真,样子别样迷人。楼行道也好奇地凑过头来看,却不知看的是人还是画。
慕堇手有力一钩一顿,提起笔,轻笑道:“好了。”
我忙走过去帮他拿起画,看了那画一眼,忍不住赞叹了一声,“画得好!”
白色宣纸上,浓墨淡水,笔直的大道,彼岸花在路两旁艳丽绽放,栩栩如生。一个男子的背影,身材清瘦笔挺,发
丝飘逸零乱,暗色发带风中飘动,他微侧头,隐约可以看见他可爱调皮的表情和上翘的嘴角。
几片诡异的云,一弯船形的月。
花仙子,你有偷窥癖。
我举起画,席下一阵哗声,“好画!”楼行道抚着章大笑着说。
慕堇微微地笑著,轻声道:“楼掌门过奖,这幅画的名字叫《月下》。”
楼行道笑着道:“你是涧泉山庄的人?叫什么名字?”
慕堇向他抱手,道:“在下扶疏,在涧泉山庄住过几日,算是受他人之恩。”
楼行道点着头,道:“老夫很中意你的这幅画,你既然不是涧泉山庄的人,就到老夫门下来吧。”
这个老色鬼!
我忙走上前,向楼行道说道:“楼掌门,小生认为此画犹有不足之处。”
楼行道态度来了个急转弯,道:“这位是……”
南枢童站起身,道:“这位是宇文迦明之子,宇文轩公子。”
楼行道口气缓和了点,道:“有什么不足,你说说看。”
我道:“此画朦胧美幻,画中人似乎在笑,画面却依然是寂寞。”
楼行道凑上前,皱着眉点了点头。慕堇平静的蓝眸子看着我,轻轻笑著,道:“轩儿有何指教?”
我道:“望楼掌门允许我稍作修改,若改得不好,让扶疏公子再画一幅便是。”
慕堇敛下眉,赞允地笑了笑,楼行道想了一想,道:“好罢。”
我执起笔,熟悉之感让我不自觉扯高了嘴角,我将画纸翻过背面,轻车熟驾地在纸上描描画画起来。
不过半刻,我提笔,道:“画好了。”
白纸上一树春花灿烂的木槿花,花枝被微风吹得微偏向一边,几滴微不可见的露水在含羞的花间将滴欲滴,花朵形
貌各异,都似在风中沐浴,即将奋力绽放。
席下众不懂诗画雅致的武林中人皆拍手叫好,楼行道赞许地点头,道:“朴素如木槿花也可以画得如此美丽!早有
听闻宇文轩公子才高八斗,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但不知这树木槿花与《月下》有什么关系?”
我道:“扶疏,拿杯清水来。”
扶疏递给我一杯已准备好的清水,我将画纸翻过来,向那画上一泼,席下众人哗然。
楼行道惊喝道:“你,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