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楼掌门莫急,请看。”
轻薄的宣纸被水打湿后,背面的木槿花慢慢浮现在纸面,与《月下》之景巧妙融合为一幅画,木槿花朦胧而虚幻,
男子头部略侧,似乎是被木槿花的暗香吸引,而回头寻觅,更仿佛在下一刻,便可以寻着那美丽的木槿花。
慕堇从画中抬起眼,眼波如浩瀚星空闪动。南枢童笑起来,说道:“冒失的男人闯进桃花源,被花神木槿的美貌俘
虏。果然不寂寞,却像是虚幻的童话故事。宇文公子果真是多情又风流。”
慕堇含笑看我,道:“既然如此,便不宜叫《月下》,叫《花下》如何?”
我笑道:“佳人难再得,我自醉花下。”
楼行道很满意地收了这份礼,我们回到位置上,紫荆假面下大眼睛闪着崇拜的光,琉璃板着脸,一个人埋头喝着闷
酒。
南枢童扯着一边嘴角,望着我得意地笑,用口型道:“肉麻。”
我回了他一个羡慕死你的眼神,他白了我一眼,回过头搂了一下隔壁南枢君的腰。
我的南庄主哎,你的宝贝儿子连他哥也不放过。
我百无聊赖地喝了一阵清水,楼行道又站起身,席下众人都安静下来。
楼行道一改之前的憨厚表情,扳起面孔,不怒自威。他严肃地说:“诸位,今日请大家来,还有一件要事。诸位都
已经知道,忘川邪教这些年来作恶多端,杀人如麻,前些天六王爷一家惨遭灭门,我们绝不能在放任慕堇再肆意妄
为下去。”
席下一片义愤填膺的附和声。
看来重头戏开始了,我打起十八分精神。
第十八章 蜀山
一名身着青色道袍的人站起身,掷地有声地道:“楼掌门,武当提议铲除忘川邪教。”他席下几位武当弟子应和了
几声。
紫荆冷哼一声,悄声对我道:“这是武当老鬼的得意门生,殷采,哼,道貌岸然的东西。”
我笑着低声道:“紫荆姐姐,你好像对他特别不满啊。”
紫荆道:“以前交过手,他那时还是个不成气候的小弟子,不自量力。”
楼行道给殷采一个赞许的眼神,道:“老夫这次招大家来,正是为了这件事。不知诸位有没有良策?”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却没有人发表意见。
楼行道皱起眉头,下面一血气方刚的弟子大叫道:“管他的!我们一起上,踩也把忘川宫踩平了!”
南庄韦冷笑一声,“初生牛犊不怕虎。”
那名年轻人跳起来,大声道:“南庄主,不就是个慕堇么,就不信他能一个人打我们这么多人,有什么好怕的!”
南庄韦厉声道:“永远不要小看忘川宫,否则,你会连慕堇都没见到就送了命。”
楼行道说道:“怎么说?”
南庄韦道:“忘川宫四大护法,均是妖女彼岸亲手培养起来,从上百名练武奇才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这几个对手
,即使是风翎剑派的弟子,十个也未必能敌过一个。”
我不可置信地看向紫荆和琉璃,竟然如此厉害,我还以为彼岸宫主就是看相貌来选人的呢。
紫荆冷笑一声,慕堇拿起茶杯优雅地喝了一小口。
客堂中众人哄地议论开来,南庄韦大声清了清嗓子,议论声又小了下去。
南庄韦道:“在四大护法之下,还有几百名弟子,所学武功均是彼岸和慕堇的自创武功,诡异多变,让人无法破解
。”
楼行道急忙道:“难道铲平忘川宫是不可能的了?”
南庄韦道:“忘川宫,只能智取。”
楼行道忙追问,“怎么说?”
南枢童轻笑,不紧不慢地道:“慕堇,只能找他的弱点。”
慕堇轻轻放下茶杯,柔声对我道:“轩儿,该走了。”
我还没回过神来,“哦。哎?这么快?”
慕堇已经站起身,琉璃和紫荆也站了起来。
客堂中众人都忘了讨论,所有的眼睛都注视着我们,说准确些,都牢牢盯着着慕堇的脸。
楼行道惊讶地道:“扶疏公子,你这是……”
慕堇高傲地环视客堂众人,道:“楼掌门,我们有要事在身,告辞。”
南枢童带着笑意却冷冰冰的声音响起,“我们的谈话,你不喜欢听么?”
慕堇微笑地看他,道:“南公子,我觉得听你们讲话十分有趣。”
我内脏一阵恶寒。别人在策划着怎么灭掉他,他竟然说,有趣!
韩萱竺突然站起身,一把抓起系着孔雀羽的长剑,身形一晃,两道影子在我身旁闪过,眼花缭乱只一瞬,下一刻,
紫荆和琉璃已经把韩萱竺按倒在地。
慕堇低头看着韩萱竺,冷冷开口道:“萱竺,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练武要心静。你若不是心躁,紫荆和琉璃都不
是你的对手。”
一阵异样的安静,突然人群暴发出大片的喊声,“是忘川宫的紫荆和琉璃!”“忘川宫的人来了?!”“杀了他们
!”
南枢童露出一模狡黠的笑,南庄韦和楼行道两位长老惊慌地站起来。韩萱竺努力昂着头,看着慕堇喊道:“六王爷
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做!慕堇!!”
慕堇笑容更深了,他俯视着韩萱竺,平淡地道:“萱竺,为什么这样做?因为我是忘川宫的慕堇,我做什么事,难
道要你们批准么?”
人群顿时噤了声,楼行道声音有点颤抖地说:“慕堇!你,你为何到这里来?”
慕堇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客堂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十几度,顿时像有冷风吹过,没有人敢做声,他轻笑起来,笑得倾
国倾城,他道:“楼掌门,我是来为你祝寿的啊,你忘了么,我还为你画了一幅画呢。”
楼行道全身不住地抖动,枯槁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慕堇,“你,你……”
刀光,血影。
楼行道捂着手惨叫起来,一枚手刀钉在桌面上,一根手指滚落在地,紫荆收回投暗器的手,退回慕堇身后。
慕堇对我笑了笑,柔声道:“轩儿,走吧。”
说罢,自己先转身走出了客堂,琉璃放开韩萱竺,和紫荆一起跟在慕堇身后,我连忙走快两步。
韩萱竺在身后大吼,“慕堇!!”
一把长剑划破空气,飞速向慕堇刺来。慕堇头也没有回,抬起一只手,一股强烈的气波从他身上扩散出去,长剑发
出嗡鸣声,调转了方向向韩萱竺以更快的速度刺去。
“呜!”韩萱竺闷哼一声,随即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我不敢回头看,连忙跟上慕堇的脚步。
离开蜀山,一路上没有一个人出来阻拦。
客栈。
慕堇悠闲地喝着茶,摆了个优雅的姿势供客栈中的人欣赏。
琉璃沉声道:“宫主,我们是不是该部署一下宫里的人?”
慕堇正看着窗外,几个粗犷男人在调戏烧饼老人的女儿,慕堇嘴角微翘,手指轻轻一敲桌面,为首的男子应声飞出
十里开外。剩下的小弟面如死灰,惊恐地看了看老人,撒腿逃窜。
我想起一件事,不悦道:“慕堇,你可把我玩惨了。”
慕堇大概也知道我说的是初遇扶疏的时候的事,轻轻笑起来,笑吟吟的眼看着我,却不说话。
我叹口气,道:“我算是做了件大善事,要是再晚一点,他们恐怕连肉末都没了。”
慕堇眼中有一波脆弱的光闪烁,他道:“轩儿,原来你也一样。”
我顿时有如缺氧一般难受,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尴尬地笑笑。
慕堇对琉璃道:“不用做多余的事,南枢童即便贪玩,也断不会让如此多人白白送命。”
琉璃顺从地点点头。
紫荆道:“宫主,接下来要怎么办?”
慕堇道:“比武大赛就快到了,我们就不回忘川宫了,好么,轩儿?”
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道:“好好好。”
京师。
我把慕堇包装得像未出嫁的小姐,头上披了面纱,把惊如天人的脸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鼻子以下的部分。
我上下端详着,“嗯,这还差不多。”
慕堇无奈地笑:“轩儿,我没关系的。”
我道:“我有关系!你被别人看了我就亏大了。”
慕堇捏捏我的手,纵容地笑。
我拉着他一路在街上逛,小贩推着插着糖人的小木车,卖点心档口冒出香喷喷的热气,士绅从酒楼里探出脑袋,谈
笑风生,一干女子以手帕掩嘴轻声说着八卦消息。
富饶热闹。好像与江湖风雨没有一点关系。
我和慕堇走在街上,慕堇即使是遮了脸,洁白无暇的半边脸和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还是让我的回头率达到了史上
最高。
我单独走的时候,怎么就没有凭栏女子对我羞涩地抛媚眼呢?
心里不禁感慨万千,身边的慕堇突然停下,看着旁边一个卖泥娃娃的小摊。
我感到有趣至极。“我的好老婆,你喜欢这些?”
卖泥娃娃的女孩娇滴滴地看着慕堇的脸,脸上红彤彤的,她扭扭捏捏地道:“这位公子气质不凡,若是喜欢奴家的
东西,奴家都送给公子。”
慕堇半张脸都能省不少钱啊。
慕堇在面纱下的眼神温柔至极,他轻声对我道:“这是母亲。”
他手指指向一个在云彩中翩翩起舞的窈窕女子的泥塑像,泥像做得细致入微,舞蹈女子的面庞皎洁如月,纤腰盈盈
可握,舞姿翩跹,乘云飞舞。
我惊讶道:“这是彼岸?”
摆摊女子掩嘴轻笑,“公子你真会说笑,神秘女子彼岸的容貌,有谁真正见过?这是传说中将凤凰双壁的投入人间
的仙女千兰。”
我笑道:“彼岸没有见过,这仙女反倒见过了?”
女子又道:“仙女千兰的样貌,我们都约定俗成认为是江南的宇文迦明画的那般。”
竟然是爹!说起来,我突然对眼前泥像的样貌有些熟悉,难道我曾见过爹的这幅画?
慕堇默不作声地看着,我道:“这个泥像,我要了。”
琉璃拿出一锭银子,女子红了耳根,娇声道:“说了不要公子的银子……”
我道:“这不是他买的,是我买的,总该给钱吧。”
女子道:“我找不开钱。”
紫荆不耐烦地摆手,道:“不用找了。”
大款!这忘川宫哪来这么多钱。
我道:“慕堇,难不成我爹见过彼岸宫主?”
慕堇笑道:“如果你父亲也像你那么冒冒失失,就有可能。”
黑夜慢慢降临在喧闹的京师,热闹的街市逐渐人影稀少,我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出神。
慕堇静悄悄地走进我房间,坐在我身边,“轩儿,在想什么?”
我轻笑,挑眉看着他,道:“我想的,当然是你了。”
慕堇愣了一下,不知是不是烛光的原因,两颊似乎泛起一丝粉红。
我心神像海浪中的扁舟,晃荡得厉害。
慕堇牵过我的手,将我一拉,跃到屋顶。
星河流闪,正如我眼前的人那晶莹的眸子。
夜风微拂,吹起几丝几缕亮泽的发丝。
慕堇嘴角一抹神秘的笑,他牵着我的手还没有放开。
他缓缓开口,“轩儿,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我道:“结婚两天纪念日。”
慕堇轻声笑起来,笑得头上肩膀上的发丝吹落下来,在空中一颤一颤。
他道:“轩儿,你今天十八岁了。”
我也笑,“慕大宫主,你也会关心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的家里人已经入土,这世上应该只有顾祗墨知道我的诞辰。
慕堇道:“轩儿,你今天有什么愿望,我都答应你。”
我刚想说我要天上的星星,突然觉得这对白太过恶俗,想了想,笑道:“花仙子,我要什么都可以?”
慕堇微笑着点点头。
我道:“那我要现在下一场雨。”
慕堇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柳眉微蹙,“轩儿,你啊……”
他放开我,上前两步,漫天星辰在他身后,他的眼眸比星空更明亮。
慕堇张开双臂,蓝眸闪烁。
夜风大起。
蓝色。
蓝色的花瓣从天际漫天飘洒,如同霏霏梅雨,细雨轻飞,在这京城里,漫漫洒洒,满城尽是蓝色花雨,幽幽暗香。
花雨。花瓣落成了雨。
我的生日礼物。
慕堇在漫天花雨中对我微笑,他轻轻地说:“轩儿,诞辰快乐。”
我上前将他拥住,在他耳边轻声道:“慕堇,我要你。”
慕堇笑起来,道:“不行。”
我的头在他颈间蹭着,撒娇道:“今天我生日。”
慕堇道:“我已经给你礼物了。”
我嘟着嘴,道“小器。”
我又道:“堇,你好像神仙哦。”
慕堇道:“我不像。”
我道:“像!花雨,怎么做到的?”
慕堇轻笑道:“我就是。”
我笑道:“你别开玩笑了。”
慕堇笑眯眯地看我,花雨还在连绵不断地飘舞空中。
我吞了口唾沫,道:“老婆,你是在开玩笑吧?”
慕堇道:“母亲是花神,我怎么可能不是?”
我狠狠在脸上捏了一把,哎哟喂,疼死我了。
慕堇又笑,左手牵起我的右手,道:“ 不信?我再送你一样东西。”
慕堇的左手小指轻轻地勾住我的右手小指,一线红光从他的小指根部绕出,慢慢地绕上我的小指。
慕堇把小指放开,我和他的指间,拉出一根发出红光的线,红光在黑夜里灼灼发亮,温暖的颜色。
红线。
我笑起来,道:“花仙子,你该不会说,你是月老吧?”
慕堇轻笑,道:“你见过月老帮自己牵线的么?”
老婆,别说月老帮自己牵线了,实际上我连月老都没见过。
红线在我和慕堇的小指上缠绕,缠成了花枝上点点花瓣的形状,红光渐渐褪去,小指上留下浅蓝色花枝的印记。
慕堇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轩儿,我们已经被红线牵在了一起,你跑不掉了。”
堇,你不知道,其实在那个月夜,你在月下对我回眸的一瞬,我已经跑不掉了。
第十九章 无涯谷
我们在京师玩玩吃吃,进出些儿童不宜的场所,做些严禁窥探的运动,过着神仙一般的舒服日子。
常言道,快乐的日子好比便秘患者突然畅通,哗啦啦一下就流走了。
转眼,比武大会就在明日。
这是我早上睁开眼时想到的东西。
慕堇在还身边酣睡,他侧着身,蜷着身子,两只手轻轻地抱着我的胳膊,不仔细看看不出蓝色的云发散在赤裸白皙
的身上,异常诱人。
我轻轻地凑过身去,在他额头落下一个吻。
慕堇的身体剧烈抖动起来。
他缓缓睁开眼,妖媚的蓝眸瞇成一条缝,笑得像只母狐狸。
“轩儿,你真不老实。这么多天了,都不让我碰,现在还还自己跑来勾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