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堇又道:“那就别动了,这样挺好的。”
我怒道:“你下不下去?!”
慕堇悻悻然从我身上爬了下去,我活动活动腿脚,走出洞外。
大雨初霁,山谷里的花草树木都挂着透亮的露珠,太阳一照,到处都闪着晶莹的光。
慕堇走上前来,我道:“看此时景色,竟是拜那场恶雨所赐。雨越是下得猛烈,雨后景色越是美妙。”
慕堇道:“所以你才喜欢下雨?”
我道:“不尽如此。”
慕堇撇撇嘴,道:“我觉得也不是很漂亮,还不及我的忘川岛好看。”
我轻笑,回头对他道:“你的伤如何了?”
慕堇道:“伤口没什么大碍,回去涂些药便好了。只是昨晚耗了些元神,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恢复。”
我道:“是这样,那我们快走吧,要不然韩萱竺和祗墨哥要着急了。”
慕堇看着我,道:“我因为你耗费了元神,功力远不及从前,所以我要你跟我回去保护我。”
我吃了一大惊,向后连退两步,道:“慕大宫主哎,您别开玩笑了,我充其量是个拖油瓶,怎么扶也扶不成个保镖
啊。”
慕堇阴阴地笑道:“这可轮不到你来做决定了。”
说罢,慕堇两步走上前来,搂着我的腰把我抱起。下一秒我们已在万丈高空,紫色的山峰变成小小的一点,紫云在
脚下环绕缠绵,我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搂住慕堇的脖子。
慕堇轻笑一声,在我耳边柔声道:“这就对了。”
我气得想一掌拍在他天灵盖,想想后果还是住了手。
风呼呼地在耳边刮过,一会儿我们就着陆了。
这是一个别致优雅的院子,满地蓝色的鸢尾和风信子随风飘摇,极尽其研,典雅的小桥横跨在清澈的流水上,几只
喜鹊在桥栏上蹦来跳去。后方是雅致精巧的宫殿,牌匾上题着“香堇殿”三个大字。
我冷笑一声,道:“浑身冒着香气的慕堇的宫殿,还真是通俗易懂。”
慕堇尴尬地笑笑,抬起一只手,立刻不知从哪里冒出一名女子,慕堇道:“轩儿从今天开始就住在这,你们像伺候
我一样伺候他,明白么。”
女子锐利的眼扫了我一眼,底下头去,道:“明白。”又倏的一声没影了。
我大惊,这忘川宫连个丫鬟都神出鬼没的,实在是名不虚传。
我道:“你住哪?”
慕堇道:“这里。”
我又道:“我住哪?”
慕堇道:“这里。”
我仰天叫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走了。”
慕堇扯住我的衣袖,笑道:“轩儿,这么大的宫殿不止一间房。”
我抹抹眼角,道:“这还差不多。”
第十四章 香堇殿
我洗过澡,换了件干净衣服,找来丫鬟问她慕堇去哪了。
丫鬟道:“宫主在紫兰阁和护法们在商议事情。”
我让她退下,在大床一边滚了几个圈还没滚到另一边,颓颓地坐起来,心道,现在祗墨哥和韩萱竺应该在找我,这
么闲的就只有我。
下了床,沿着小路一直出了院子,路上碰见几个丫鬟,都没有阻挠我,我拦住一个丫鬟,问道:“紫兰阁在哪里?
”
丫鬟为我指了方向,我继续往前走,前方一坛碧池喷泉,满池蓝色的莲花正妖艳地绽放,露珠点缀在花瓣上,如同
镶了珍珠一般。
琴声缭绕。
时如泉水叮咚,又如珠落玉盘,弦弦扣心,声声诉情。
同样的旋律,却和韩萱竺吹出来的有点差别。
我走到莲花池边,慕堇正坐在池子的对面,一把雕刻着精致梅花图案的古琴放在他的腿上,琴弦发出淡蓝色的光。
慕堇的嘴角弯成最恬静的弧度,明亮的眼睛看着我,手指一按,一挑,一曲终了。
我抚掌,道:“美景,良曲,佳人。小生三生有幸,竟能独享这三者。”
慕堇站起身,捧着琴走到我身边,琴弦上蓝光逝去,竟没有了琴弦。
我惊讶道:“弦呢?”
慕堇道:“这本就是把无弦琴,我用法力织出弦才可以弹。”
我摸着琴身,道:“原来武功这么好用,早知道我专心点练武了。”
慕堇轻笑,手指抚上木琴,引出一根蓝色的琴弦,他手指轻轻一拨,发出一个颤音。
两声尖锐的鸟鸣,地上出现了一个鸟形的影子,我抬头,一只金色的大鸟从头顶滑翔而过,羽毛金光锃亮,长长的
尾羽发出明亮金光。它翱翔一圈,最后落在我们面前。
我凑上去,拿手指摸它颈部的羽毛,说道:“你原来被他掳走了,难怪找不到你。”
又转过头去对慕堇道:“你喂它吃了什么?怎么长这么大。”
慕堇道:“轩儿,凤凰只喝水。”
我哦了一声。
慕堇又道:“它还没有名字。”
我想都没想,道:“有情芍药含春泪,无情蔷薇卧晓枝。就叫蔷薇吧。”
慕堇想了想,微笑道:“好名字。”
我道:“芍药呢?”
慕堇道:“它不会飞,走过来有点慢。”
蔷薇伸着脖子,趾高气昂地叫了一声。
是夜,我躺在大得能睡下我加上我爹我娘附带海桐的大床上,想着如何逃出生天。屋外静得可怕,但我知道有好几
双眼睛正盯着我看。
房门突然打开了,慕堇走进来,当着我的面开始脱衣服。
我受了大惊,连忙道:“停停停,我可没叫这项服务。”
慕堇轻描淡写地道:“我在我房间里脱衣服洗澡有什么问题么?”
我惊道:“这是你房间?”
慕堇无辜地点点头,委屈地说:“明明是轩儿自己到我房里来的……”
我冤!
我道:“是,是你的下人把我带到这来的。”
慕堇大声道:“来人。”
我又吃一惊,老兄,你还没穿衣服哎。
一名丫鬟低着头走了进来,轻声道:“宫主有何吩咐?”
慕堇道:“你们怎么把轩儿带到我这来了?”
丫鬟道:“宫主交代要像伺候宫主一样伺候轩儿公子,我们就把他安顿在宫主房里了。”
我听了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这忘川宫里的下人境界不是一般的高。
慕堇轻笑起来,笑著说:“好,做的好,下去吧。”
这个更没谱,靠他们是不行的了。
我跳下床,穿了鞋就往外走。
慕堇拉住我的手,道:“你去哪?”
我道:“我去找个地方睡觉。”
慕堇眯着眼睛看我,声音有点危险,“这里就是你睡觉的地方。”
我直视着他,道:“你出尔反尔。”
慕堇的嘴角微微上扬,说道:“这可不是我叫的,是天意。”
我白了他一眼,道:“慕大宫主,要是被下人们知道你逼一弱小书生为你侍寝,好像挺有趣。”
慕堇道:“那明天全城都该知道宇文轩公子为本宫侍寝了。”
我气结,“你,你欺人太甚!”
慕堇握紧我的手,星辰一般清亮的眼睛望着我,悽悽地说:“轩儿,原来你竟如此讨厌我。”
我一句你才知道冲到嘴边,被他悽楚的眼神一看,又咽了回去。
我道:“好吧,就此一晚。”
慕堇的眼睛弯起来,嘴角也上翘成一个动人的弧度,他道:“轩儿,快回床上去,这里冷。”
我爬上床钻进背子里,听着他脱了衣服进到浴池中的声音,迷迷糊糊睡着了。
梦中,一个带哭腔的声音一直在说着一句话。
你讨厌我了,你讨厌我了……
我惊醒了,胸腔疼得像被蔷薇啄破了心脏一般,空荡荡的。
窗外漆黑一篇,屋里亮若白昼。
五颗大夜明珠挂在各面墙壁上,幽幽地发出光亮。
这宫主习惯也太不好了,这么亮怎么睡得着?
慕堇躺在我身边,被我的动得唔了一声,脑袋往我这边拱了拱,又没了动静。
我无语,首先,这床这么大,他非要和我抢这五分之一的地方,还把我逼到床边;其次,他这个武功高手未免也太
不警惕了吧,就不怕人半夜袭击?
我沉着脸盯着他看了半晌,觉得他的未来不甚光明,叹了一口气,绕过他跑到床另一边去睡了。
次日早晨一醒过来,就听见慕堇轻轻的笑声,我撑起身子,发现自己又被拱到床边缘来了。
我气恼不已,正襟危坐,道:“慕堇公子,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慕堇懒洋洋地靠着枕头半坐着,倦倦地道:“请说。”
我沉下脸道:“你睡相很不好。”
慕堇道:“所以你昨晚才叹气?”
我道:“你没睡着?”
慕堇道:“被你一动,醒了。”
我大喜,孺子可教也!
慕堇睁着大眼睛望着我道:“轩儿,要是你每天都和我睡,我一定不挤你了。”
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当君子我还当呢。”
慕堇扁扁嘴,下了床,解开亵衣带子,身上衣料顺着他曼妙的身体曲线滑下。
我脸一热,连忙钻进被子里不看他,颤声道:“你,你,你别乱来。”
慕堇得逞的笑声传来,他道:“轩儿在想什么不该想的事?本宫要去沐浴了,你要来么?”
我恨得牙痒痒,听着他进了浴池,才快速地下床穿了衣服。
洗漱完毕后,和慕堇一道到紫兰阁中用早膳,一名女子和一名男子迎面走来。
紫荆尖声叫道:“流氓!怎么又是你!”
我叹一口气,道:“紫荆姑娘,小生比窦娥还冤。”
紫荆鼓起腮帮,慕堇突然道:“紫荆,琉璃,一同用膳吧。”
被叫做琉璃男人低头道了声是,紫荆凶狠地瞥我一眼,才道:“遵命。”
紫兰阁。
玉盘珍馐,琼觞佳酿。桌上只有一双筷子在动。
我塞了一嘴的点心,含糊不清地说:“这个好吃,慕堇你试试,哎,你们怎么不吃?”
紫荆和琉璃沉着脸,慕堇一脸笑意看我。
琉璃站起来对慕堇道:“宫主,我叫人再准备一份来。”
我惊讶道:“你要吃那么多?我吃少一点好了。”
紫荆恶狠狠地说到:“宫主从不和别人一起吃饭,总管没有告诉你吗?”
我无辜道:“但是他叫我们一起吃的啊。”
紫荆一时口快,道:“一起吃就是看着宫主吃,你怎么这么没脑……”她连忙捂住嘴。
琉璃正要叫人,慕堇笑笑,道:“琉璃,不要浪费了。”
琉璃慢慢坐下,眼睛不带温度地盯着我,我被他盯得背上冒冷汗,悻悻然放下筷子,道:“我吃饱了。”
慕堇才拿起筷子,道:“吃这么少?”
紫荆声音提高了八度,“你这不是让宫主吃你的剩菜么!”一副你不吃我就砍了你的眼神。
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默默拿起筷子,挑着碗里的残渣玩。
我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快让人帮我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慕堇筷子顿了一顿,有点失落地看我,琉璃锐利的眼神在我身上像刀一样划来划去。
慕堇道:“轩儿,你还是讨厌我。”
我抓狂了,我道:“琉璃兄不讨厌你,让他和你睡好了。”
慕堇低下头,随便吃了两口,放下筷子,道:“紫荆,带轩儿好好转转。”说完便自己离开了,琉璃冷冰冰看我一
眼,也跟着他走了。
紫荆第一次用不带敌意的眼神看我,说准确些,她现在正一脸钦佩地仰视着我,轻声道:“你,怎么做到的?”
我叹了一口佛气,道:“不可说。”
我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鸳鸯卷,道:“琉璃这家伙,有问题。”
紫荆一脸求知欲,道:“什么问题?”
我一口咬在酥软的糕点上,道:“等着瞧,早晚得出事。”
紫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道:“小丫头片子,跟着大哥学点东西。”
慕堇似乎是出门去了,紫荆带着我在忘川宫里转了一个早上,到处都是蓝色的花花草草,看得我都快视觉疲劳了,
逛到一凉亭前,看见一白一金两只大鸟在交颈,一只是蔷薇,想来另一只就是韩萱竺送的白孔雀了。
我笑起来,道:“有其主必有其鸟。大白天的在这调情,都是慕堇教坏了。”
蔷薇见我来了,鸟喙啄一啄芍药的颈,昂着头朝我走过来。
我拍拍它的头,道:“蔷薇,我帮你起了名字,也算你半个爹了。”
蔷薇偏着脑袋想了一想,好像接受了这个说法,轻叫了一声。
我乐道:“乖儿子,帮爹一个忙。”
我从袖里拿出一张纸,对蔷薇道:“把这个送回涧泉山庄,就是你出生的地方,明白么?”
蔷薇温顺地用头顶顶我的手心,用嘴叼起纸,扇一扇翅膀驾风而起,一抹金色划过天际,一会儿不见了。
乖儿子真好,还能当鸽子用,别人用鸽子,我偏用凤凰,这气势完全不同啊。
我心情大好,想再去忽悠一下芍药,芍药眯着眼睛轻蔑地瞄我一眼,一甩头踏着鸟步慢慢地走了。
我摸摸鼻子,鸟,还是老的聪明。
紫荆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差没抛弃慕堇投靠我了。我一天闷得慌,拿出我在花丛中打滚的伎俩忽悠着紫荆,紫
荆钦佩得两只眼睛放出蓝绿蓝绿的光。
忽悠着忽悠着,夜幕开始四合,我收起棋盘,在紫荆已经看不出原色的脸上又添了一笔,道:“紫荆姑娘,我们接
下来可以唱戏去,我唱白脸,你唱花脸,妆都不用化。”
紫荆雄赳赳气昂昂,道:“师傅,来日再战!”
我道:“担不起,担不起。”
心里想着不知道慕堇回来没有,我一路东张西望回了香堇殿,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屋里夜明珠似乎被收了起来
,只点了一支蜡烛,红光飘忽摆动,屋里有躺着的一个人影随烛光晃动。
我肚里坏水突然涌出来,偷偷摸到小厮的柴房,找了一把铲子来,在殿前小路上费了好大功夫挖了一个人深的大坑
,找来树叶树枝盖好,铺上小石子,看上去天衣无缝。
我满意地拍拍手,一身大汗,又跑到浴池里洗了个痛快澡,换了干净衣服,这才慢悠悠地踱进慕堇的房间。
慕堇还穿着今天早晨的衣服,闭著眼躺在床上,脸上红得有点异常。
我做在他床边,捏捏他的脸,道:“慕大宫主,去吃饭么?”
嗯?脸上怎么这么热?
我把手贴上他的脸,手心传来异样的高温,慕堇皱着眉蹭蹭我的手,好像很满意我手上的温度,眉头展开了一点。
我晃着他的身子,唤道:“慕堇,慕堇,你发烧了?”
慕堇嘴里呢喃了一声,缓缓睁开眼睛,深蓝的眸子像盛了玉露的宝石,闪动着水光。
他嚅嗫着道:“轩儿,我好热……”说着两只手开始扯身上的衣服,袒露出来的皮肤覆着暧昧的淡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