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相思引
相思引  发于:2012年0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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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赋在家是为了照顾她,所以言语踌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提起。

关老夫人眼睛虽看不见,心思却极为清明。她顿了顿,正色道:“于夫子亲自拜访,想来是为了赋儿的事吧?有什

么还请于夫子直说。”

于繁笑了一声,语气还是颇为犹豫,“这个……”

关老夫人道:“可是赋儿又惹了谁家少爷?还是与谁打架了?”她声音凌厉,听得于繁心中一紧,连忙道:“不是

不是,关赋同学跟人相处很融洽。是这样的,老夫人,因为现在是春季,外面景色正好,所以书院组织了一次春游

,打算去离山寺。关赋同学说家里有不便,所以小生特来拜访。”

关老夫人面色一松,微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辛苦于夫子还要特地跑一趟。现在距离童生试仅三个月,老身

希望赋儿能在家多温习书,所以比较克制他的行踪。”

“以关赋同学的学识,童试定能轻松而过,老夫人请宽心。”

关老夫人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容又多了些。她偏头朝关赋道:“你明日就去罢,东西什么的让管家给你准备准备

。”

关赋回了声“是”,脸上却未见喜色。

于繁想到原来关府还有管家操持,顿时对关老夫人的安顿放宽了心。

关老夫人年纪已大,聊不多时就犯困。关赋扶了她进内室去休息,回来时看到于繁正对着壁上的字画细看。

“都是赝品!”不知为什么这四个字就从口中吐了出来,关赋站在他身后,面无表情。

于繁回头看他,笑的温和,“一般人看不出来的,关赋同学,你又何必说?”

“你已经看出来了。”

于繁转移话题,“关赋同学,不介意的话可以带我去你书房看看么?”

“可以。”

从侧门走出去,回廊阁楼等物都有些荒凉,上面杂草丛生,微风吹过,顿时摇晃一片。余晖照耀折射,在眼底晕染

成一道暖光。

关赋看着他注视着屋顶,想到这残破的一切,心底不知有什么东西猛烈的冲上来,他低声道:“以后我会修复好的

!”

于繁不明所以,“嗯?”

“我会金榜题名!我会光宗耀祖!我不会让这里一直荒芜下去!”带着誓言般的决心的语气,令于繁震撼了一把。

关赋盯着他,眼睛亮的似要冒出火花,里面的坚毅与坚决,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多想成功。

于繁微笑,抬起手去抚他的头,“嗯,我相信!”

关赋跟他身高相若,此时突然被他摸到头,身躯一僵,脸色更是有些寒意。于繁也不惧,仍是笑眯眯的,甚至拽着

他的胳膊继续往前走。

关赋看起来似乎只是有些不习惯,并未生气。于繁道:“关赋,看你写的字,似乎是对书法极有研究的?”

他言语间将“同学”两个字省略掉,一时间听起来竟有些热络。

关赋微微不自然的侧了侧身,回答道:“家父自我两岁便教我练字。颜筋柳骨,颠张醉素,曾经都有铭记在心。”

“无怪字能写的如此之好。我看你家大堂处匾额上题的字,颇有张旭的风骨,那股癫狂劲,倒也不逊于他。”

“那是我爹酒醉时写的。”关赋抿紧唇,似乎不想多提这个话题,在前面开了门,“于夫子,请进。”

于繁毫不客气的踏入,向屋内扫了一眼,干干净净的给人的感觉十分舒服。书本等物堆了半屋,全是诗词典籍等,

于繁看着壁上的画,惊喜道:“刚刚大堂内的画是你画的?”

关赋没有想到他竟能看出来,“嗯”了一声后,道:“平日无事,聊以作消遣。”

于繁直觉的觉得他没有说真话,却也没有再问下去。他坐在书桌前问了问关赋平日读的书,再看了下他以前写的文

章,脸上的微笑渐深。

关赋站在一旁回答着他的提问,突然想到已经说了半个多时辰自己还未倒杯茶进来,便又走了出去。

端着茶走回来时于繁已站在门口,他微笑道:“天色已晚,我先回去了。”

关赋点点头,也不说什么留下来吃晚饭等虚话。送他出了府,太阳早已落了山,路面变得有些昏暗。

于繁说:“就送到这吧。”他转身而行,突然又回过头来,微笑道:“我留了点东西在你书桌上。”

关赋惊愕,看着他走远,然后快步回了书房。

桌上有一张用砚台压着的白纸,纸上有黑字。浓墨已干,一笔一划,规范又有劲。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

所不能。”

不过是普通的一句话,关赋看着眼里,冰冷的心却泛起了丝丝温暖。

3.

次日阳光明媚,于繁早早的起了床赶到书院,看到大部分学生已经到了。个个穿的几乎都是新衣,脸上的笑容灿烂

的能跟阳光比肩。学子看到他,笑嘻嘻的打招呼道:“夫子,这边,现在才来啊?”

于繁疑惑的看着他们肩上的包袱,“你们带那么多东西做什么?”

“不是要歇一夜么?所以叫爹娘准备了些吃的东西。”李子涵靠了过来。

于繁也不以为意,“小鬼头们,别让我发现你们还有别的花招。”他抬头往人群中看去,扫视了几眼,终于在人群

后发现孤站在一隅的关赋。他微低着头,身上穿的还是寻常的衣物,肩上背着的包袱也很小,像是只装了几件衣物

于繁看他孤单一人,正想走过去跟他聊几句,院士却在一边唤他过去。于繁顿了顿,还是别开了眼,走向院士。

书院只有百十个学子,夫子也仅有六七个,所以维持次序的事就全交给了他们。等点了人数,再确认了需要带的东

西,便可以出发了。

道路悠远绵长,泥土地上长满了翠绿的青草和五颜六色的小花。不知是谁先提议这样赶路太闷,于是众人开始来唱

和诗词。

于繁微笑着看着他们笑闹,有学子捏着嗓子唱李太白的《蜀道难》,唱到“嗟尔远道之人胡为乎哉”时,音调渐渐

拔高,最后细成一条线,在“呼哉”时彻底断掉了。

众人听得本来心情甚美,陡然歇了音,便都有些错愕,随即大笑起来。

那学子也不羞惭,还跳着跑到院士面前道:“院士,我唱的不错吧?”

院士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本来还在强作严肃,但看到那学子睁着的大眼,终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时间热闹至极。

路上唱歌的唱歌,背诗的背诗,作文章的作文章,遥远的路也显得不那么难行。离山寺本远,众人脚程又不快,走

了半日才到那离山寺山脚下。

寺院建于山顶,宽阔的石阶蜿蜒而上,从下往上看,只看得到山石隐在云雾里,望不到顶。院士本想着学生赶路体

乏,提议休息一下,但众学子看到山道上上下下的姑娘,哪里还有心思休息?便都说要一鼓作气爬上山顶。

院士还没有同意,那群人已“呼啦”一声往山道上跑去。

院士忍不住叹:“老骨头了,跟不上这群年轻人了。”

众夫子笑,然后慢慢往上爬。

石阶像是由巨斧开凿而成,道路左旁是无限延伸的巨石,亦看不到顶。右边却是悬崖峭壁,深不见底。

于繁是所有夫子中最年轻的一个,体力自然好上许多。他细细赏着两边的风景,等回过神来,身边已经没有了认识

的人,谅来不是跑在了前面,便是还落在后面。他也不急,继续踏着稳健的步子往上走。

路旁偶尔设有小小的平台,放上几张石凳,再有一个小小的凉棚,便是给游客休息用。于繁看到那里热闹的很,有

卖扇子卖凉茶的,还有卖拐棍的。

于繁微微一笑,也不理会那些叫卖声,继续往前走。突然有个白影闪在他面前,拂尘一摇,双目微敛,倒有些仙风

道骨之感。那人道:“施主,前路漫漫,还是买根竹杖前行罢?”

于繁看着眼前的道人,不予想到他竟是卖这个的,心头惊讶,“道长,不知价钱几何?”

道长的声音继续无欲无求,“随施主的意。”

于繁伸手入怀,掏了些银钱,“十文?”

道长眼睛一亮,速度极快的将竹杖往他怀里一放,顺势拿过他手上的铜钱,然后恢复成原样,“施主走好!”

于繁错愕的看他走开跑到另一个游客面前继续说同样的话,面上不禁苦笑一下。

掂了掂竹杖,还好,很趁手。

阳光又烈了一些,于繁爬到上一个休息处时,正巧看到自家学生围在那,也不知中间是有什么宝贝,能引起他们这

么大的兴趣。

于繁靠了过去,拍了拍一个学生的背。那学生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到是他,又吓了一跳。“夫……夫子?”

“在这做什么?”

几个人都转过头来,脸上出现不自然的红晕。于繁看了心内疑惑,还想再问,就听得一女子软语道:“小女子含笑

,见过于夫子!”

于繁看着那缓缓站起来面目姣好的女子,一看之下,并不认识。李子涵却暧昧笑道:“含笑姑娘,你难道跟我们夫

子熟识?”

于繁敲敲他的头,“没大没小!你们都在这干什么?还不快上去?”

“夫子,我们累了要休息。”

于繁瞪眼,含笑却道:“于夫子并不认识小女子,是含笑对于夫子仰慕已久。今日能相见,含笑欣喜若狂。”

于繁实在不知道自己一个穷酸夫子能让她有什么欣喜若狂的,敷衍了几句,便扯着一干不愿意走的学生继续往上爬

学生甲说:“夫子,您刚刚对含笑姑娘的态度太冷漠了。人家虽然是闻萧馆里的姑娘,但夫子您也不能带着这么大

的偏见嘛。”

学生乙说:“就是就是,含笑姑娘可是卖艺不卖身的。夫子您为什么要这么奚落人家?”

学生丙说:“夫子,您这么大年纪也没成婚,含笑姑娘看来对您有意,这是好事啊。”

于繁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于是举起手上的竹杖往他们头上敲,“你们差不多一点就成了行么?冷漠?奚落?

有意?哪只眼睛能看出这么多来的?嗯?”

一群人被他敲的“哇哇”乱叫,连连求饶。

于繁心情舒畅了些,喘着气继续往上走。王涣摸着后脑勺,嘟囔道:“夫子,您这次下手比以前狠!”

于繁呲牙笑,“我可以再狠一点,要不要试试?”

众学子吓的连忙发足往上跑。

于繁朝气不够,自然赶不上他们的速度,于是只能慢慢往上移动着。此时他已过了半山腰,山顶的景物愈发不清楚

,云雾缭绕,低的就像伸手就可以碰触到。

再走了一会,累的他停下来喘气歇息,却察觉到有脚步声慢慢在靠近。他好奇往下看,正巧看到微低着头的关赋。

于繁内心没来由的惊起一阵喜悦,“关赋?你也在这?”

关赋抬起头,看到他,神色未有惊讶,“嗯,夫子。”

“我还以为你们都跑上去了呢。嘿嘿,没有想到你体力也不继啊,正巧,我们一起走。”于繁一阵兴奋,拄着竹杖

往上挪。

关赋只是乖巧的应了声“好”,便跟在他身旁,不疾不徐。于繁起了聊天的兴致,问道:“你可知道这离山寺的由

来?”

“略知一二。”

“那你说说?”

“据闻数百年前,有一人从山脚下走过,抬头望山顶万年不散的云雾,起了要上山看看的心思。但这山悬崖峭壁皆

是绝境,他想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有想出上山的路径。后来,他决定劈出一条路来。但他本是凡人肉胎,以己之力

,哪能达成所愿?于是他入了京城,几番辗转见到了圣上。他对圣上进言,说曾在山顶看到过金光闪耀,想来那里

是有仙人驻足。圣上闻言,心中大喜,立即委派他监工,将路径开辟出来。”关赋语气虽然平静,于繁却从其中听

到了隐隐的激荡。

两人的脚步不知不觉放缓下来,关赋继续道:“山径最后开辟出来了,圣上命人在山顶建了寺庙,经常来朝拜,而

那个人,也如愿以偿的看到了山上的风景!”他突然笑,笑的傲然,“所以我要学他,我要成功!”

极度压抑的情感似乎无可抑制的泄出来。关赋拽紧双手,手背上青筋凸现。

于繁看着旁边的云雾,低头一笑,道:“关赋,你知道后续么?”

关赋一愣,“什么后续?”

“开山劈石,所劳伤的民力不小。有的被累死,有的失足掉下悬崖,有的被折磨死。这些起源,都是因为那个人一

时的意念。他想看山上的风景,便去执着的实现了,但是也因为太过执着与热切,他伤了太多的人。后来啊,圣上

虽虔诚朝拜,朝中奸佞却依然没除,四海也未见升平,天灾人祸更是接二连三不断。终于有一个大臣站出来说,会

造成这一切都是因为劈那座仙山惹怒天神的缘故。圣上听信谗言,派人抓了那人来。”

关赋听到此处,看着他的侧脸,心尖一抖。

“那人落了个斩首示众的下场。”于繁停了停脚步,喘着气看着前方的路。“就算上得山来,见到的也是乱石杂草

,因为山下的风景,早被云雾遮掩。呵,他怎么没有想到,他一直想要看的风景,其实一直就在他脚下。”

关赋忍不住争辩,“如若不是他,又怎么会有如今的离山寺?只要是成功了,结局是好是坏,又有什么关系?”

于繁微笑,“当初也有另一种法子可以成功,可以不那么劳民伤财,也不会让世人怨言载道,更不会让他落到最后

的地步。”

关赋疑惑的皱眉。

于繁笑的有些哀凉,“那一年七月,北方大旱,颗粒无收。如若他不是那么急切,晚开工一个月,便既能如愿,又

能救济灾民。”

关赋抿唇。

两人慢慢往上走,于繁说:“所以做事戒急戒躁,也戒……私心太重!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便是这番道理。”

关赋明白他这是变相的教导自己,希望自己不要太过注重于成功而忽略了别的东西。心下突然有什么东西缩的很紧

,令他低声道:“我明白了。我会有分寸的!”

于繁笑,笑容中有欣慰。

4.

待爬到了山顶,于繁只觉半条命都丢了,侧眼去看关赋,却发现他还是清清淡淡的模样,呼吸也不急促,脸上更是

未见汗。于繁好奇,“你体力如此之好?”

“小时候练过几年功夫。”

于繁恍悟,拄着竹杖往寺庙走去。

这山顶面积颇大,近那离山寺的庙门,已是格外的恢弘。待两人进去看到林立的庙宇石阶时,更是愣住了神。

于繁笑,“难怪此地香客甚众。也不知那群小子去了哪里。”他话音刚落,就有学生高声呼道:“于夫子,于夫子

,我们在这里?”

于繁和关赋闻声望去,看到大半学生正窝在一个亭子中,显然是在休息。两人走过去,李子涵连忙狗腿的倒了茶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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