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相思引
相思引  发于:2012年0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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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赋静了很久没有声音,于繁以为他不会有回答了,他却开了口,“嗯,我不会走。”

于繁松了口气。

梦中浑浑噩噩,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轻狂又张扬,以为世间万事万物只以自己为中心,所以嚣张跋扈的不可一世

。等到家庭破碎,人去楼空,还是没有反悔的觉悟。

突然又见到一脸温柔的于简,低着身抚摸着他的头,脸上笑容又心酸又勉强,“小繁,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他倔强的扭过头去,“哥,我已经长大了,你不要老管着我!”他甩开他牵制的手,迈开脚大步的走,去玩去闹去

飞奔,任性而自傲,完全不知人间疾苦。

于简说:“小繁,你要好好读书。”

于简说:“小繁,不然以后要如何过活?”

于繁不以为意,坐在秋千上使劲的荡,笑容中含着不屑,“我们家那么有钱,担心什么如何过活?难道还会穷到连

饭都吃不起吗?”

于简看着他笑,“总有很多事,无法预料。”

于简笑起来清清淡淡的,那时候他年纪也不大,在私塾读了几年书,所以身上都是一股书生气。那番谈话虽然过了

不知道多少年,但于繁每次想起来,总能细致的想出他脸上的笑纹和表情,一如到后来的后来,才能体会他那句话

中的意思。

睁开眼,于繁轻呼出口气,感觉到额头上冒出了凉汗,想抬手擦拭,却察觉手指被什么缠住。

他心一紧,目光望去,看到趴在床边熟睡的关赋,心尖更紧。

他怎么会在这?是什么时候来的?

于繁突然想到自己刚刚做的梦,难道……那些话当真说出了口?

想到此处,于繁身躯僵住,他呆呆的看了会两人指缝相缠的手,又看了会关赋的侧脸,终于回过神来。努力挤出个

笑脸,他推推关赋,轻声道:“关赋?关赋?”

关赋抬起头,收回手揉揉眼,“夫子。”

于繁看他脸色并无异样,心稍稍安定,“考试考完了么?怎么样?还有……你什么时候来的?”

“考的还好,我来了不久,见你在睡觉,便没有叫醒你。”

于繁一整颗心都落定,脸上的笑也自然起来,“考的好便好,我去买菜,等下在我这吃饭吧?”

“嗯,可以。”

“要吃什么菜?鸡?鸭?鱼?肉?”

关赋嘴角微微抽动,语气悦耳,“你喜欢便好。”

于繁下了床,穿好外衣,“那你在这等我,要不你先烧饭吧?我回来做菜。”

“好。”

于繁心情大好,拿了钱一脸笑容的往外走。关赋突然开了口,“夫子。”

于繁回头,好奇的看着他,“嗯?”

“于简……便是寒峙公子的本名?”

“……嗯。”

关赋笑了一下,“夫子,刚刚你在睡梦中,叫了他的名字。”

关赋虽然不计较吃什么,于繁却还是买了许多菜。等菜一一搬上桌时,天色已经黑下来。于繁点燃灯火,豆大的烛

光摇曳,照的两人的脸色一片朦胧。

关赋似乎心情很好,脸上时不时的露出浅笑,两人谈了谈今日的试题,于繁又让关赋说了说他的作答,听完后满意

的点头道:“答的很好,谅来要通过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了。三日后放榜,我这还有一壶酒,不如取出来提前庆贺?

关赋没有拒绝,脸上没有势在必得,只是道:“希望能过才好。”

酒取了出来,是普通的竹叶青,那装酒的瓶子极为精致,白玉般的瓶身上勾勒几笔竹叶,徐徐展开,像在风中摆动

于繁看他眼睛发亮,笑着给他看瓶底的印章,“我印上去的。”

“画的人是……寒峙公子?”

“嗯,他那时候为了钱,什么都画。瓶子茶杯什么的甚至有批量,我那时候……什么都不会,只能帮他盖印章。”

于繁揭开瓶塞,一股酒味的芬芳飘散出来,他倒了两杯,递了一杯给关赋。关赋伸手接了,双目晶亮。

于繁虽知道他是因为那瓶子兴奋,心底还是忍不住一阵高兴。他碰了碰他的杯,微笑道:“关赋,先恭喜了。”

11.

也不知是因为于繁提议的去闻萧馆的事激励了那些学生,还是他们近来拼命读书有了成效,或者两者皆有,等榜放

下来时,于繁带的学生全部都通过了考试,无一遗漏。

课堂在欢呼声中度过了许久,于繁坐在木椅上,含着笑意看着他们兴奋的脸,隐隐约约的觉得亲切又眼熟,好像许

多年前,自己看到大片美景时的模样。

关赋依然坐在最后,神色比其他人平静许多,但于繁仍从其中看到了激动与高兴。

笑意又加深了几分,于繁站起身,双手摆了摆,示意他们停止吵闹,尔后道:“书院放假三日,明天你们直接去闻

萧馆,记得别告诉旁人和父母,如若不然,后果会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他语气很重,学生听了使劲点头。

于繁看着他们认真的神色,松了一口气。

闻萧馆虽然比别的青楼等地干净许多,但让旁人知道这事还是不好。幸而那地方较偏,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罢?

于繁看着窗外点点挥洒的阳光,安慰的想。

却还是没有料到,终究是出了事。

第二日晴光正好,于繁走到闻萧馆时,听到里面熙熙嚷嚷的像有许多人。他心下疑惑,他带的学生才二十多个,怎

么会吵成这样?

等他走进去,看着那一张张陌生又有些眼熟的脸,惊的半晌没有动作。

王涣等人看到他,兴冲冲的跑过来讨好般的笑,“夫子,隔壁班的李同学和张同学听说了也想来玩,所以我就带他

们来了。”说完他又貌似天真的使劲眨眼,“夫子,没有关系的吧?”

于繁瞪着周围一圈期待的人,恨不得挥拳头。他扫视了一下四周,无奈之心顿起,“你告诉了他,他又告诉了他,

所以现在总共来了多少人?”

闻萧馆静了下来,王涣低着头,声音更低,“全……全部……”

“什么?”

王涣鼓起勇气,声音大了些,“全部。”

“什么!”于繁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饶是他平日涵养功夫再好,此刻也想暴走。众学生被他的气势吓的都后退了

一步,面色恐惧。

于繁呼气再吸气,终于将愤怒压制下去,“那你们还有没有告诉别人?”

众人使劲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于繁看着他们诚挚的眼神,也不知是该信还是不该信。但事已至此,又能如何?他叹口气,道:“那你们听含笑姑

娘吹几首曲子便回去吧。”

众人大喜,“夫子你太好了。”

含笑早就让人准备了座位与食物,她人长的美,谈吐又不俗,只惹的一干学生趋之若鹜的往她身边靠,满目的崇拜

与爱慕。

众人闲聊许久,也不知是谁起哄道:“含笑姑娘,听说你对别人都不假辞色,唯有对我们于夫子青眼有加,是不是

……是不是两人好事将近了?”

“啊?真的么?真的么?”

“于夫子可真有福气,能娶到含笑姑娘这么美的人。”

于繁闻言,走过去伸手在他们头上敲了几下,笑道:“没影的事你们乱说什么?可别坏了含笑姑娘的名誉。你们不

是要听曲子吗?含笑姑娘,就劳烦你给这群小子奏一曲罢?也好让他们满意了快快离去。”

含笑听闻掩唇而笑,施施然走到正中的台子上,取出一管碧绿的萧,双目流光溢彩,在大堂内扫了一眼,尔后福了

一福,开始吹奏。

她这日身着粉衫,身材修长的站在台上,竟有衣袂飘飘之感。于繁看着她,本来亦在笑,却在听清楚她吹奏的曲目

后立时愣住。

她吹的,竟是一曲《凤求凰》!

箫声悦耳好听,等那群学生也听出来是什么曲子时,顿时挤在一团哇哇乱叫,个个都向于繁投来热切的目光。

“夫子!夫子!含笑姑娘的表现都这么明显了,您怎么还藏着瞒着?”

“夫子!您太不厚道了!”

“……”

于繁抬起头,含笑正巧在对着他笑,笑容甜美异常,却总让他觉得有一股……怪异感。

他正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时,闻萧馆紧闭的大门突然一阵响,含笑的箫声立时停止,嘈杂声也灭了下去。

众人看着那颤动的门,相互对望几眼,尔后不约而同的看着于繁。

于繁笑了笑,“也不知是谁在敲门?含笑姑娘,我把门打开,不介意么?”

含笑摇头,脸色倒不显慌乱。于繁转身要去开门,关赋却挡在他面前,低声道:“夫子,我来开。”

于繁本欲拒绝,关赋又道:“我会点武功,无碍的。”于繁这才点头。

拉开门,外面挤着一群人,为首的却是书院的院士。于繁看到他,心下惊讶,一干学生更是紧张的愣在当处。

“于夫子!你好歹一介读书人,竟敢带头带学生来这……来这……不雅之地!当真是斯文扫地!”院士显然是一路

怒着跑来,胡子一抖一抖的发着颤,面色激动,语气严厉。

于繁已认出他身后的人全是学生的父母,张了张口,也不知该作何解释。

院士见他不答,还道他是默认了此事,脸色更是难看,正要再训话,一个声音插了进来,“院士,不是这么回事。

那人声音语气冷静异常,正是关赋。

其他学子仿佛也回了神,纷纷道:“院士,不是这样,夫子他……”

百十人齐声开口,屋内又嘈杂起来。院士看到身后的人都变了脸色,心下怒气越发炙热,当下怒吼道:“都别解释

!难道他身为堂堂的夫子带你们来这不雅之地还是正确的?若非有人通报,还不知他会带你们做出什么可耻的事来

!于夫子,你现在要如何对书院的名声负责?”

一瞬间目光都对到于繁脸上,他抬起头,迎着院士愤怒的脸,平静的道:“院士,我本意……只是想带他们来庆祝

……”

“庆祝?庆祝需要来这种地方吗?”

“对不起。”

“哼。”院士还要训斥,一个甜美的声音插了进来,“小女子含笑,先见过各位。院士大人,小女子想您是误会了

。”

院士看到她,再大的怒气也不好发泄,只好问道:“误会?我误会什么了?”

含笑看了眼于繁,回答道:“他带学子来小女子这闻萧馆,确实是为庆祝。”她盈盈一笑,脸上浮现一层红霞,“

因为……今日是小女子与于繁夫子定亲的日子。”

“什么?”院士大惊,他身后那群学生的父母也吃起惊来,就连众多学子,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于繁却站在那没动,脸上没有表情。

院士惊讶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怎么……怎么会?若是定亲,怎的如此草率?”

“不瞒院士大人,小女子自幼孤苦无依,终生大事只能自己做主。于繁夫子亦是如此,因不想大张旗鼓,所以只在

今日简单的设了宴,于繁夫子爱惜学生,小女子便将他们都请了来。如有什么不到之处,还请见谅。”

院士又惊了惊,看着于繁,“于夫子,这是真的么?”

于繁扫了一眼含笑,又看了看那群目带恳求的学生,终是点了头,“是真的。”

12.

落日下沉,风吹得馆内的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夕阳影射入内,照的满屋更显狼籍。

院士听了于繁的回答后放了心,含笑又邀请大家一起坐下吃饭,其他人知道这是于繁的喜宴,也不客气,都坐了下

来。

于繁嘴角噙着笑,看着各种酒菜快速的从厨房端了出来,再看着一直在笑着招呼众人的含笑,心底闪过些什么,快

的不想再去细想。

待得傍晚众人都离了去,他忍不住去捏自己的脸,才发现因为假笑的过度,双颊都有些酸痛。含笑走了过来,面色

微涩,低声道:“于夫子……上午情势紧急,所以我才会那样说的,还请你别放在心上。”

于繁道:“我还未曾多谢你。也希望此事不会于你的名节……”他突然顿住,想到这事不消多时定然会传开去,心

下一阵叹息。

含笑连忙道:“我无碍,别人怎么说我管不了,于夫子,你不用过多烦恼。”

于繁轻笑,“这事都是为了帮我解围,我……也一定会负责到底!”他看着含笑绽放的笑脸,笑声压低,神色带点

好奇,“只是,你需要我怎样去负责?难不成,当真想让我娶你?”

含笑一怔,随即笑开来,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于夫子肯么?”

很久以前,于繁也曾看过很多媒婆上门来给于简说亲,抱来的画卷上描绘的都是美人,素雅的端正的俏丽的明媚的

都有,而且大多数是门当户对。那时候的于简才十八九岁,脸上的笑容文雅,剑眉轻扬,对父母孝顺听话,但唯有

此事,却是一直不曾答应。

父母担忧的问他为什么还不想成亲,于简便说要先成就一番事业再想成家之事,父母听闻,点了头应允。

待他们离去,于繁从茂密的树叶中探出头来讥笑,“哥,你还想成就什么事业?不就是画画么?难不成还真想画一

辈子?”

于简抬起头,眉心微皱,突而又笑了起来,“为什么就不能画一辈子?”

“嗤,画一辈子会穷死你的。不过哥你不用担心,我会养着你的,以后我可要赚大钱!”

于简轻笑,像是为他的天真言语感到无可奈何,“小繁,你知道什么叫希望吗?”

于繁好奇的歪着头看他,“希望?希望赚钱什么的,这就是希望吧?”

“呵,‘希望’是一种‘信念’!我希望有一天,我画出来的画能让看到的人感受到‘希望’,能让心灵绝望的人

看到一丝曙光,然后便能振作起来,充满力量的去克服困难,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于简说这番话时眼睛都在闪着熠熠的光辉,灿烂的不容人亵渎与嘲笑。

于繁被震慑住,脸上僵笑两声,声音也低下来,“哥,你做白日梦了。”

世界上怎么会有看了能让人充满希望的画?

怎么会有治愈心灵绝望的良药般的画?

再后来,家乡遭了水灾,府邸良田都被淹没,父母也溺水而死,他与于简为人所救,所以侥幸逃得了性命。

救他们的那家人收养了他们,两兄弟离开了家乡北上,途中于简一直紧紧捏着他的手,他却依然任性哭闹着要回家

。养父母耐着性子哄他,于简不说话,半低着头,额前的长发遮住了他全部的表情。

等他闹够了,于简抬起了头,一双眼紧盯着他,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寒冷,“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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