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晟帝自躺椅起身，缓缓朝他走来。他恰到好处地扬眉，语气委屈：“我只是想要教夜儿识字而已呵。”夏
青夜看着他，笑容不置可否。
“我的深意，想必夜儿不用细想便可了解。”晟帝看着夏青夜的笑容，心底突然叹了口气。将少年纤细的腰搂进怀
中，面色怀念：“原来这么久以前，我们便已如此默契。”
夏青夜任由他抱着，面上巍然不动下笔有神。只是在晟帝看不到的角度，他无语对窗外翻了白眼。从曾经的假装到
如今的熟悉，这个男人还将无耻两字演绎至极了！
晟帝自然不知夏青夜心中所想，只从身后笑揽着他的腰。见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却突然出手。他一手成爪，扯着水
墨画。而夏青夜一掌印上，那薄如蝉翼的宣纸在两人内力灌注下毫无动静。夏青夜一掌攻向晟帝，却是不慎被他擒
住了手腕。晟帝将人压在身下，另一手扬了扬到手的宣纸。语气满意：“夜儿，羊儿应该温顺点。”
“你才是羊！”夏青夜有些懊恼。玄天极杀五重境界，竟然还比不过他。于是他的脸上带着一抹怒色。“放开！”
晟帝悠然挑眉。他将画置于一旁，一手擒着少年的手固定在头顶，另一手细细抚摩他的面颊。长发如瀑般铺满整张
书桌，在雪白的宣纸衬托下，眉心那一道血色与夏青夜绯红的脸颊说不出的妩媚妖娆。
“今晚我会来，夜儿。”他眯起眼，将少年的美态尽收眼底。眼底是浓到化不开的欲望，声音略微沙哑。他俯身，
浅浅吻住少年的唇，不容置喙的温柔占有。
夏青夜楞了楞，而后掠起一丝笑容。他的眼中复杂，终究只轻声开口：“那么，我等你。”
明黄挺拔的身影已远离，看不见了。夏青夜收回视线，略为怔忡地抚上唇角。那样轻柔的一个吻，如同他对夏君离
。充满占有的意欲，却不忍伤害。
所以你也，如此爱了么……杨睿宁？他握了握拳头，终究失去探究的心情。他摇头失笑，很快冷静了下来。杨睿宁
的感情暂且不论。他需要探寻的事情，还在脚下。
他转身进去内屋。冷情殿的布局一如当年，所以他很快找到了进入密道的小屋。这里坍圮重修，也不知道机关还在
否。他按那是方法再敲门，“轰——”一声，地上开了一个洞。
他毫不犹豫跳入。驾轻就熟走过密道。天地玄黄，他除了玄这一道再也没有探寻。看来以后无聊的话，这里探险是
很好的选择。他从容走过密道，尽头壁画的男子一如当初的安宁。熟悉也分外和谐的安宁。
“你回来了。”空气之中凝聚出一个人影的模样，却是那成谜的白袍者。他的面容比夏青夜离去之前模糊了些许，
那与夏君离甚是相似的笑容黯淡了几分。“我曾说过，你从这里走出去，必将从这里回来。而今你回来了。”
“是。”夏青夜沉默半晌，垂眸低笑。他的眼中一闪而逝的是讽刺的颜色，大约对于自己无能，抑或者弄人的命运
。但他很快抬起了头，眸中清明：“那么你究竟是谁。”
白袍者闻言微怔。他定定凝视着通道尽头的壁画，画上是男子握剑长眠的姿势。他一哂，语气轻柔：“我便是我—
—也许我曾经是神，但如今我什么也不是了。”
什么，也不是了。
他仰头看着头顶的石壁。这是他的天，却是外面之人的地。过往的一切好像就在这似天实地的石壁上演示了一遍又
一遍。有他的曾经，笑看风云覆手为雨的曾经。与如今平淡好像死亡的生命骤然相反。好像不过一瞬间，他的世界
就消失了。
他的眼中带着怀念的神色。那样精彩的日子啊，有几个经历过之人能不怀念呢？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亦是释怀的
笑。他看了眼壁画中的男子，抑或者只是那副壁画——他看的究竟是什么，夏青夜无从知晓——但他的眼神那样的
坚定不悔。就算时光倒流再从来一次，他还是选择如斯，坚定不后悔。
“你想知道什么呢？”白袍者笑着，将目光放到了夏青夜身上。他深深凝视夏青夜，意味深长。那么深切，那么怀
念的目光。好像透过了夏青夜看到了别的人，也许……他的故人。
“我该知道的，全部。”夏青夜毫不犹豫。他来此的目的便是如此。倘若白袍者不说，他没有办法来逼迫他。他唯
有等。可如今白袍者答应，又另当别论了。
“你很聪明，夏青夜。”出乎意料，白袍者先是顿了顿。他的目光变幻了表情，而今更多的是赞赏。他深深吸了口
气，面上覆上一层一般回忆之人皆会的有的表情。比如微笑，比如苦涩，比如恍惚，比如沉浸，比如其他。多种表
情交织在一起，就是回忆的神色。
甚为惨淡的模样。
“夏青夜。我今日所说之事，之于你也许是天方奇谭。但事实上天外有天……至于天外之外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你相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说这么一次。”他的眼中突然闪过狡黠，玩笑一般。他很快正了脸色，不给夏青夜反
驳的时间。
夏青夜皱了眉。他张了张口，却因白袍者接下来的话而略微震惊。
“我与你们不属于同一物种。虽然万年前我拥有与你们人类类似的躯体，只不过我的躯体之中蕴含的能量与你们不
可同日而语。这是一种毁天灭地的能量，稍有不慎甚至可以轻而易举消灭一个星球。你们人类称我们为——天神…
…”
天神。长生不死，永世不灭的神。白袍者说到这里，笑容一如往常。好似其实不过类似用餐大小的事情：“如你所
见。我的躯体如今已被灭。而今与你对话的，是我的意志——或者说魂魄。神祗意志不灭，才能永生不死——因为
万年前的大错，他们毁灭了我的躯体，却封印了我的意志。这个地底迷宫，不是历代皇帝所建。只是为了封印我…
…与他……”
第八章：所知
白袍者的面上覆上一层回忆的色彩，纵然只是曾经，亦要叫他流连忘返。这是他最光辉的时代，无人可知可懂的时
代。
“我与你们不属于同一物种。虽然万年前我拥有与你们人类类似的躯体，只不过我的躯体之中蕴含的能量与你们不
可同日而语。这是一种毁天灭地的能量，稍有不慎甚至可以轻而易举消灭一个星球。你们人类称我们为——天神…
…”
天神。长生不死，永世不灭的神。白袍者说到这里，笑容一如往常。好似其实不过类似用餐大小的事情：“如你所
见。我的躯体如今已被灭。而今与你对话的，是我的意志——或者说魂魄。神祗意志不灭，才能永生不死——因为
万年前的大错，他们毁灭了我的躯体，却封印了我的意志。这个地底迷宫，不是历代皇帝所建。只是为了封印我…
…与他……”
夏青夜闻言挑眉，面上露出一丝惊讶来。事实上他早已如此猜测。
“这个地宫建于万年之前。万年前殒神之战，作为战败一方，我与玄杀被镇压于这个封印阵之内。”白袍者思索了
下，组织语言。丝毫不管夏青夜听闻玄杀二字的震撼。“不同的是，我作为奴隶镇压玄杀的灵魂，而玄杀的灵魂，
则是被封印在墙壁之上的画中。”
“他们在画中留下毁魂大阵，日夜淬炼玄杀的魂魄。玄杀逃脱不了，日夜饱受煎熬。而我无能为力，只能看他的灵
魂日渐消失。”
他飘向密室门口，指着画中男子道：“万年前，玄杀是神界第一。惊采绝艳，无人可比的天赋以及努力造就了他第
一神。黯羃本是上古真神用血肉铸造的神剑，曾为我派祖传。只是我因为神魔之战用尽神力，因而陷入长时间的自
我封印。我将黯羃封印在一个极度神秘的地方，以为黯羃将等待我醒来之日。哪知，机缘巧合之下，他得到了黯羃
。”
“只是他心神终究抵不过黯羃的邪异，他无法控制黯羃的思想，力量。反而他的理智日渐被黯羃腐蚀，终究成魔。
”
“他成魔之后，我才醒来。那时的黯羃，已经不受我控制。他控制着玄杀杀害无数神明，终于有一天众神愤怒，共
同讨伐玄杀。”白袍者说着，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他说到了这里，眼中突然表现出不可忽略的嘲讽。“
说什么替天行道，根本就是他们窥伺黯羃！”
是了。匹夫无罪，怀璧有罪。这是人性，想不到神性也逃不过贪婪二字。“那一战几乎毁灭了一切。愈来愈多的人
迁怒于此，加入夺剑的行列。我之于玄杀心中愧疚，于是不顾阻挠帮助玄杀。终究，众叛亲离。”
白袍者的话说到这里，几乎不需再听了。纵然玄杀乃神之第一，又怎么可能敌得过所有的神。毫无意外，他们败了
。而败的结果，便是被封印在此。可是，玄杀……
“千年之前，神王大劫。封印略微松动。玄杀分出一丝神念，逃脱升天。然而这一丝根本没有多少作用，所以他以
神念控制当时武林的一个人，建立了玄杀。”
“原来如此……”夏青夜懂了。“那么玄杀的最终目的，是为他复仇？”
白袍者深深凝视了眼夏青夜，意味深长：“将来你会知道。”
他说着顿了顿，继续说：“玄杀的计划执行很顺利。直到三百年前，他的突然降临。他将黯羃带走，建立了璇玑一
族。”
“他又是谁。”外界总是传言璇玑乃神之后裔，那人便是传说中的神？
“神上之神，生命神王殿下。”白袍者笑了笑，那记忆中的红衣那般绝美，无人可比的风华。“万物皆有规则，神
亦如此。我生来便是神明，却只是这个星球的最高地位。然而在星球之上还有星系，还有宇宙。按等级而言我不过
是底层的小神。神王大人，才是一人之下万神之上。”
“三百年前神王大人游历到此星球，不知为何对这件事有了兴趣。神王大人后来建立了璇玑，赋予璇玑一族男子孕
育的能力。神王大人找到了黯羃，将剑封印于九离山，而后留下九离山一切玄机。”
白袍者眯起眼睛看着夏青夜。他的目光复杂，带着看透一切的明朗：“而三百年后，你来了。”
“你的意思是，你所说的神往大人所作一切皆是为了我？包括璇玑的建立，包括黯羃？……可是黯羃已经失去了灵
魂，还有那守护一族……”
夏青夜细细回想起所发生的一切，的确好像皆是为了他。无论是黯羃出现的时机，抑或者是破解无莲业火的方法。
可是他又有何用意，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将几乎全部的璇玑渊龙都算计进去？仅仅为了他……抑或者醉翁之意不在
酒？
“他的能力不是很强么？为何要建立一个璇玑来安排这么多事情。我不相信，如此强大的神竟然要利用微不足道的
人类帮他达成所要的目的。”夏青夜说到最后，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事到如今即便他已经相信神明的存在，却
依然无法产生尊敬的心里乃至释怀。
——尤其，他们的神王好像还是在算计着他。而他，最讨厌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
“神王的想法，岂是我等可以猜测呢。”白袍者笑了笑，留下这么一句话。好像解答，事实上等于什么都没有说。
夏青夜皱了眉。这不是想要的答案，看来白袍者亦不知道什么了。他想了想，继续问：“传说里黯羃有着剑灵，如
今在哪里？”
黯羃……白袍者微楞。他没有很快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转头看了密道尽头。他的凝视这壁画，好像在看男子，又好
像不是。只是他的目光太过缱绻深邃，一如晟帝看着他的模样。他笑了笑，眼中多了什么，又好像少了什么。夏青
夜无从知晓。
“他不在了。”半晌，白袍者幽幽道。“三百年前我求神王，另他转世。”
转世？还真是玄幻了。不过这也能解释黯羃为何失去灵的事。夏青夜不动声色挑眉：“代价？”
“我将，永世不得超生。抑或者说，在消失之前，永远不可能转世。”而消失之后，他便真的不存在了……白袍者
淡淡地诉说，好像旁观者。万年的时间悠然而过，在他眼底不过转瞬。然而他是永生不灭的存在。用永恒的寂寞，
换取另一个人的重生，值得？
“值得不值得，怎说的清楚呢。”白袍者像是看穿夏青夜的不屑，淡淡笑起来。也许当初不过是一时冲动。只是他
不悔，即便用上一辈子的寂寞来打赌，也不后悔。
那是他的黯羃呵……他一生的心血呵。纵然千万度的转世轮回，他终究忘记了他，又有什么干系呢？没有的，从来
不在乎的。他笑着，那般飘渺的笑容。愈发熟悉的笑容。夏青夜看了，突然觉得悲从中来。也许是他想起了对夏君
离的矢志不渝却始终抵不过沧海桑田，抑或者单纯为白袍者难过。只是皆是悲伤，有何区别呢？
“你很像他，夏青夜。”白袍者依然是笑。风淡云轻，从容淡定。只是这样的笑容，似乎更要叫人悲哀。他缓缓抬
手，抚上夏青夜的眼。
他说，他没有实体，不过只是魂魄。所以事实上他根本无法触摸到他，只是贴着他的面，轻轻抚摩。一如空气的存
在。他凝视着夏青夜，眼神柔和。但那里面没有深切逼迫，所以他无法确定他究竟看到了谁。
桀骜的眼神，嘲讽的微笑……太像，太像了。白袍者浅浅阖了眼，原先便不甚模糊的身影愈发不清。
夏青夜皱眉。他总觉得白袍者仿佛就要消失一般。这是不待见的结果，毕竟白袍者说了这么多，他却只理清一半的
疑惑。白袍者若消失，再也没有人可以为他解答什么。
神王？三百年前骤然出现，搞出如此阴谋。三百年后的如今，一切皆按照他的心思发展。夏青夜不认为，他将再度
出现来为自己解惑。
那么，白袍者便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他确定：“暂时没有疑惑了。你先休息吧。倘若再有，我会来找你。”
白袍者安然一笑。夏青夜想的是什么，他自然明白。他没有反驳，只点点头，身影开始消失：“如此甚好。”
夏青夜转身回屋。在这里耽搁的怕是有些时间了，不知道晟帝是否已回。
“性淫之毒，你不必担忧，夏青夜。近一百年前的因，一百年后必将还你一个果……还有你的血，很好。”密道突
然回荡开这话。夏青夜骤然转身，白袍者已然消失。任凭他如何呼唤，再也不出现。
一百年，是说端木圣与玄逆天。那么一百年后……还有四年。恰好是夏君离剩下的时日……看来一切，都会在那时
有个了断了……
至于自己的血……夏青夜举起手掌，细细观察掌下奔腾的血液。原来如此么……他终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