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杏从容一笑：“在下何德何能，怎么有那样的本事呢？沐殇之事不过是兄弟之间争权夺利罢了，这是我这种外人无法控制的。”

云逸眼神一凛，脸色骤然间变得苍白。

南宫杏的话，说的正是他自己。

皇位之争从来都是这样，成王败寇，你死我活，兄弟之间尚是如此，更何况是叔侄……

呵呵呵呵，笨蛋云逸，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当他是自己的亲人吗？

你真是天下最大最大的傻瓜……

“南宫少主说得没错，世事无常，岂能是由人掌控？”云逸低低说着，更像是在嘲笑自己。

南宫杏摇摇头，道：“江湖上已经再也没有杏园，皇上直呼我名字就好。”

云逸道：“彼此彼此。”

他也已不再是善见的皇帝，南宫杏方才对他的称呼，听在耳中同样充满了讽刺意味。

自从自己被云瑾赶下皇位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气数尽了，一切都无法挽回，所有的华丽往事，都变成了南柯一梦。

黄梁煮酒，梦之将醒。

再紧抓不放，就变成自欺欺人了。

云逸没有想到在自己不确定的有生之日还能见到南宫杏，但与他的相遇，好像又显得那么自然。他其实很明白，以云瑾的性格，怎么可能让他一直留在沐殇，放任他在别的男人的怀里展颜。

“我喜欢这个地方。”两个人都沉默相对的时候，南宫杏突然淡淡开口。

云逸冰冷的目光扫过他精致的侧脸。喜欢？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这里是冷宫，是我的葬身之地。

也许哪天会有宫人手托白绫和匕首，让我选择一样死法。

可是你，南宫杏，你居然说喜欢这个地方？

这真是我此生听到过的最可笑的笑话。

“我真的喜欢这里，安静，平淡，感觉不到时光的流转。”永远都是日复一日，不悲不喜。

可以有足够长的时间去怀念一个人，去重温一段感情，即使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还是在脑海里回想他笑的样子。

天下无双，绝世独立。

“在安静平淡中等待死亡？”那可真是死之前最痛苦的折磨。

“你怕死吗？”

轻柔的声音回荡在角亭中，云逸抬头看向他。

“我早就已经死了。”他哼了一声，又低下头。

南宫杏侧着头看他，乌黑的头发披落在肩头，显得异常妩媚。

“你可知道，我一直都不喜欢你。”他凝视他半晌，转而微笑，“因为你太过骄傲自负，但性子却过于软弱焦躁，比起云瑾实在差了很多。而且你当初在暗地里动了很多手脚，想弄跨杏园，弄得慕心很狼狈，这些我都知道。”

那么你是否也知道，我做这一切全是因为我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一个最不能爱的人，我想要除去你，排挤你，全是因为当初在朝堂之上，我心痛的发现他的眼光只有在面对你时才温柔似水。

我只是心有不甘……

云逸的脸色很冷：“那你如今可算是如愿了，这个国家已经是云瑾的囊中之物。”

“话是没错，但是比起你，我更不喜欢云瑾做皇帝。”

云逸眼中有疑惑，南宫杏说道：“他为了做皇帝，从我身上夺走太多东西，而那些东西，我给不起。”

云逸冷笑道：“他做那些事情，不过是为了剪断你的羽翼，让你再也无法离开他。”

云瑾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喜欢的东西一定要得到手，这是他的天性。

“南宫杏，你不用再欺骗自己，云瑾对你怎样难道你真的不明白吗？其实造成今天这种局面的根源就是你自己。你才是让杏园毁灭的罪魁祸首！”云逸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冷，他的心里也已经寒冷到阳光都无法温暖的地步，可是这一切又有谁知道。

云逸尖锐的话让南宫杏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失神，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指尖微微有些发颤，许久，他轻颤的喉咙才发出了清晰的声音——

“我知道。”他说。

“我心里一直都知道，我和云瑾其实是同一类人，不可饶恕，罪孽深重。”

云逸愣住，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感觉到这里的空气越来越压抑，南宫杏觉得有某种东西想要冲破他的胸口咆哮而出，让他很难受，却又无法摆脱。

他再也不能保持冷静。

所以，他还是选择逃避。

“不要再来了，我不想再看见你。”

在他离开的时候，云逸便无表情道。

他不愿意见到南宫杏的脸，那让他心如刀绞。

他已经被云瑾伤得够深了，还有那个人，把他欺骗得一塌糊涂。

他们让他看见了自己的愚蠢，也看见了黑暗深处的绝望。

南宫杏却不以为意：“我还会再来的。”

“不许来了。”云逸生气了。

“这还只是开始，”南宫杏转过身去，留给他一个优雅的背影，“你要活着，云逸，也许有一天，你会有第二个选择。”

这是南宫杏第一次叫他的名字，那么自然，没有任何痕迹，他的话就像落叶一样落在云逸肩头，轻轻坠落。

没有回声。

但是云逸觉得很可笑。

他早就没有选择了。

帝王之路，本就是一条不归路。

他怎敢奢望自己还能回到过去……

南宫杏顺着原路回到崇华殿，远远就看见那个讨人厌的大太监向自己跑来，到了身边以后气喘吁吁，急得满头大汗。

“不得了了公子，皇上等了你半天，见你还不来，说要把殿里的奴才们都拉出去砍了！”

“他已经动手了？”南宫杏懒得看他。

“现在还没有……”你要是再不回去，也许真的要杀了！面临性命之忧，这大太监已经激动的快晕过去了。

“既然还没下手，那就不用着急了。”再说那些都是云瑾的人，要杀要剐都是他说了算，南宫杏根本不觉得可惜。

忽视掉身边紧张得浑身颤抖的讨厌家伙，南宫杏从容走进华丽的大殿，才刚刚一进门，就听见云瑾冰冷的声音传来——

“你去了哪里？”

第七十八章

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南宫杏就被一双强有力的双手霸道地揽过去，然后被对方炽热的唇狠狠压住，一丝缝隙都不留。南宫杏渐渐觉得呼吸困难，眼前变得一片模糊。

在他断气的前一秒，云瑾终于放开了他。

南宫杏凤目圆睁，憋红了脸瞪着他。

他依然强势的把他死死压制在怀里，不让他有机会逃开。

“回答我。”

云瑾逼人的气势近在眼前，南宫杏觉得心跳慢了一拍。

“没去哪里。”

他并不打算把见过云逸的事情告诉他。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让朕等这么久。”云瑾的笑容有点发狠的意味。

南宫杏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神：“等不等是你自己的选择，别说得好像我有多大能耐似的，皇上。”

可是下巴很快被强行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眸子盯住他，像是要把他吸进那团漩涡里面去。

“你可知道，违逆我的下场是什么？”

南宫杏眼神一紧：“你答应过我的，不会动她！”

他再也不能忍受幽绪受到任何伤害，他宁愿那些伤痛全都加诸于自己，也不想让别人替他背负。

“我说过只要你对我依顺，我就放过她，可是你偏偏喜欢逆我的意……”

“不会有下次了！”南宫杏纵使千万般不愿意，也不得不向他妥协，“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云瑾很满意他的反应，松开了扣住他下巴的手指。

“即便如此，你惹怒了朕，这是事实，所以得给你一些小惩罚。”他低头很快的亲了一下他的嘴角，邪气道，“上次我的手下在朝津地界追到几个孩子，他们的肩膀上都刻着九叶菊的图案，真是漂亮得紧，今日我兴致不错，只杀一个，如何？”

南宫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孤立无援过。

他知道，那些孩子就是他当初在风雷堂招揽的新一批暗魂使候补者，他们都还只有十九岁……

现在，云瑾已经越来越习惯用别人的性命去要挟他了。

果真是因为自己太软弱了吗？

那些人的死，全是因为他的软弱。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为他而死。

所以他再也不想，不想看到那些人为自己受伤流血，性命不保。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不要，不要动他们，求你……”他无力地摇着头，双手紧紧抓着对方的衣襟，把那珍贵的布料抓得不成原型。

云瑾爱看他如此悲怆绝望的表情，这征服之感的来源，让他觉得眼前的人就快要完完全全伏倒在自己脚下了。

“我说过，这是惩罚，还是说，你更希望自己心爱的侍女替你受罚？”

云瑾冷冷笑着，对着门外一挥手，一个黑影便消失在南宫杏朦胧的视线中。

被人抱起超寝室的方向走去，南宫杏空洞的眼睛再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苍白的指尖在空气中晃动，仿佛已经没有了重量。

被脱光，被赤裸的摆放在床上，被抚摸，被亲吻，这一切在他看来都进行的那么缓慢而痛苦。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种既没有感情也毫无愉悦可言的行为会让他如此热衷，即使自己根本没有反应，他也能从中得到应有的快感。既然如此，对象是不是他又有什么区别？他可以找任何一个男宠任何，一个看得上眼的侍从解决问题，而不必强迫自己承受这不必要的痛苦。

如果说这是一种惩罚，那么或许杀了他，才是最好的办法。

死亡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成了一种奢侈。

“啊！”感觉到身后的人突然间加重力道，痛楚的感觉蔓延全身。

他清楚的感觉到那个地方正在流血，冰凉的血液沿着腿根缓缓流下，在锦被上绽放出妖艳的花朵。

撕裂的疼痛，还有麻痹的身体。

他跪趴在床上，身体被大力地前后晃动，床摇晃的“咯吱”声和结合的声音融合在一起，连烛光都开始暧昧地闪烁。

他可以感觉到云瑾的怒气，不是因为今天他私自出去，而是因为他的违逆。

他在面对他时那种骄傲不屑的态度，让他很生气。

可是南宫杏不想变成没有思想的木偶娃娃，整天只为取悦云瑾而糟践自己。他只想救幽绪，救那些无辜的孩子，救被他连累的人。

他唯一没有办法拯救的，只有自己。

所以，只有他一个下地狱，也就够了。

真可惜，舒容，像你这样温柔的人一定会去天上，而被打入耳鼻道地狱的我，将永生不能再见到你。这是多么悲伤的遗憾，它让我痛恨过去。

我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你，可是我还是想念你，发了疯一样想念你。

请允许我这样不可理喻地用思念束缚你，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活着……

一颗滚烫的泪珠滑落在枕边，沾湿了云瑾的手背。

他撑在他身体上方，看到了他流泪的表情。

他愣住了。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哭泣的脸，因为在他眼中，南宫杏永远都是一个单纯而傲世的人，他把这两种气质完美的结合于一身，既能够用不食人间烟火的灵气征服世人，又不屑于让任何人接近自己。

他以为这样的人是不会哭的。

是我吗？

因为我对他的残忍，让他痛苦到哭泣？

是我破坏了他最重要的东西，摧毁了他引以为傲的自尊，所以他哭了？

他的眼泪，是为我而流？

床上很寂静。

身下的人早就已经在剧痛中昏过去，只有胸膛低弱地上下起伏着。

云瑾压低了自己的呼吸声，低下头，吻去了他眼角残留的泪痕。

泪还是湿的，泪痕却已经冰冷。

小心翼翼退出了他的身体，看到自己的分身上殷红一片，云瑾才知道自己真的做得有些过头了。

用干净的毛巾替他擦净身体，又用心地给他上了皇室秘制的创伤药，看到他始终紧闭着的美丽眼睛，想起那时他空洞无物的眼神，云瑾的内心渐渐变得柔软。

他知道南宫杏已经见过云逸。

皇宫里眼线众多，这点小事当然瞒不过他。

他也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他只是气愤为何他不说实话，难道他真的已经无法对自己敞开心扉？

一开始，他就不期望得到他的心。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花了那么多代价也要把他从独孤雪藏和舒容手中抢回来，他就是不能容许曾经属于他的东西被人享用。

可是夺回以后，他又陷入迷茫。

拥有了他，同时也失去了他。

究竟是哪里不对？

（云瑾小同志终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_-|||……）

一连五日，南宫杏睁开眼睛，总是能够看到他。

喂他喝水，帮他进食，替他擦药，然后拥他入怀，轻轻抚慰他，看他入睡。

这些改变让南宫杏措手不及。

同时也让他产生了错觉。

他多么希望，这只替他温柔擦拭的手，这张轻声细雨安慰他的唇，这双温柔凝视他的眼，是舒容的。

多么不幸，他再次失去了他。

看着他失神的模样，云瑾放下汤匙，眼神柔和地问道：“怎么了？药太苦了吗？”

南宫杏眼角隐隐有泪光，他对上他的双眼，眼中波光浮动：“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你明明已经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为什么你还要回来？如果你再次离开，那么我情何以堪？

明明说好不会离开我，你食言了……

“我不对你好，对谁好？”云瑾微微一笑。

那一笑，像极了舒容。

“你不会再离开我了，是不是？”南宫杏的睫毛湿漉漉的，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誓言太奢侈了，他要不起。

承诺虽然脆弱，却是他现在唯一可以相信的东西。

“我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你。”云瑾轻轻抱住他，在他的鬓角温柔吻着，华丽的声线蛊惑着他。

眼角的泪终于滑落下来，他的手试探性的抱上他的后背，渐渐收紧，仿佛要把自己嵌入他的胸膛。

你终于回来了，舒容……

第七十九章

这几日与南宫杏越来越甜蜜，云瑾的心情也随之变好，就算是在朝堂之上，对满朝文武也是和颜悦色，时不时展颜微笑，看得大臣们目瞪口呆，大为惊奇——向来冷血无情的清渊帝，竟然也有如此一面。

由于云瑾本来就相貌英俊气质出众，再加上性格有所转变，对待身边的人宽容有加，于是在众人心中的形象节节攀升，大家似乎都一致认为现在的皇上比起前一个要亲善得多，也更加能够得到民心。

然而，带来这一切重大转变的人，此刻却还毫不知情地在崇华殿里种草。

“主子，您要的花已经送到了。”一直站在身后的春水提醒道。

自从南宫杏得到云瑾的允许能够在皇宫中到处行走以后，云瑾便把春水也调到了崇华殿伺候南宫杏。看得出来南宫杏还是比较习惯春水的照顾，毕竟跟在他身边有一段日子，这个小女孩心思细腻，很容易看出他想要什么。

“拿过来，小心别碰到它的叶子，那上面有剧毒。”南宫杏头也不回继续松土，同时也不忘提醒春水。

毕竟尸香萸花是珍惜的毒物，而且毒性发挥得特别快，如果任何一个人中了它的毒，就连南宫杏也无法确保能救那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