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只关风月 下——顾白蛋
顾白蛋  发于:2012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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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有你照顾么?”景渊狡黠笑道,“瞧你这样子,是着了风寒,今日就不要去了吧?”我摇摇头,“怎么可能

不去?今日可是我戴绿帽子的好机会,我不去岂不可惜?”

景渊白了我一眼,悠然道:“去就去,别吃醋啊!”

“嗯,我一定遵守萧大人的命令,把自己泡在醋缸里。”

“最好不要上演英雄夺美的戏码。”

“嗯嗯,我会把秦潋的爪子给剁下来的……”说着话,我脑中昏昏沉沉的,抱着景渊,一股子淡淡的芍药香直窜进

了鼻子,像是刚温好的美酒,又暖又醇。“殿下,殿下……”景渊的声音时远时近,我又冷又困,眼睛一黑,只听

得一声叹息,道:“也不说是为谁要剁了秦潋的爪子,一到这种时刻就睡了,也不知是真困假困……”

……

景渊替秦潋选的这个位子是三千营的参将,当年我掌管班军,三千营由桓王掌管,桓王是个剽悍人物,而三千营的

将士也是京营中最粗野的。昔日成祖将边外降丁三千设为三千营,从此之后三千营一直担当哨巡突击之责,由于俱

是骑兵,各将手下儿郎也比别处骁勇些,而最重要的是,为了将秦潋安□去,景渊硬生生将极具人望的仇参将调职

了大同,底下各部哪个不是恨得牙痒痒?

“还没到么?”我坐在高台上,冲李副将问了句,只见他憋红了脸,道:“还没,不然属下差人去……”

“算了。”我淡淡地打断了他,现在三千营里的两个副将都是昔日我在班军中的下属。今日我亲自到三千营中来宣

旨授印,这两位还是极高兴的,早早就布置好了点将台,校场上旌旗招展,数千人马肃然而立,然人无语,马不嘶

,正午日头一上来,处处都是甲胄闪出的耀眼光华,倒是训练有素,不比当日在班军时做的差。

“殿下,”坐在本王身边的景渊道:“今日可不暖和,殿下又染风寒,不若早点回去,剩下的事,小臣代劳即可。

”话音刚落,张李两位副将面上都有些挂不住,照说秦潋这参将比他们还要低上一级,他今日来述职,这两位应酬

一下也便是了,只是今日由本王和次辅亲来,因此两位也少不得在这里陪着。可是……秦潋竟然迟到了。

“哼,这位秦参将可真是架子够大啊!”张副将冷笑道,他穿着一身黑盔,用鞭稍顶了顶眉批,道:“殿下要是身

子不适就不妨先回府吧?这等小事本就不用劳动殿下亲来。”

我冷哼一声,“今日萧大人执意要来观礼,本王怎么能先走?等着吧!”张李两位一愣,显然摸不到头脑,本王跟

景渊之事早就朝野遍知,这位秦副将又是什么来头,能插在我与景渊之间?一时间,两人讪讪地相视一笑,在冷风

中牢牢闭上了嘴巴。

“来了!”齐总管在背后低叫一声,本王和台上众人齐齐抬眼望去,只见那辕门处匆匆奔来数骑,直卷至点将台。

我将手搭在眼前一看,好一个秦潋!头戴硬盔,身上穿一领素白绣花战袍,颈边披着红绣绒坎肩,两边大红扎袖,

腰间勒着银软带,脚登乌油粉底靴,阔面重颐,威风凛凛,衬得点将台上的本王和景渊全无男子气概。

“参见庆王殿下,文华殿大学士萧大人,李将军、张将军、小将来迟,甘领责罚。”秦潋下马、跪拜,一气呵成,

动作如行云流水,就算本王对他极不满,也不能否认他是一个天生的军人。

我抬了抬手,正欲开腔,就见景渊自点将台上径自走了下去。景渊今日极是抢眼,他本应穿公服来的,但是大咧咧

地穿了一身绣了莲花的红云锻便服,头束高冠,身挂玉佩,当风即摇,身影过处,招来无数惊叹。我用手指轻轻地

敲着椅子,瞧着他走到秦潋面前,一低身亲自扶了秦潋起来,道:“秦参将,哪里话,你是国之栋梁,等等又何妨

呢?”

本王冷笑一声,转过脸来恶狠狠地对张李二人道:“瞧瞧,秦参将多有面子,你二人跟了我这么多年都没有这等礼

遇,现在区区一个参将倒要次辅亲自安抚了。”张李瞧着本王的妒夫脸孔,愈发尴尬起来。

“萧大人,是否可以开始了?”本王抄着手,站在台上冷道,话刚说完,但见秦潋身后众人都跟着起了身,站在他

身边那个清隽的少年,分明就是啓澜,一时间,本王气急攻心,怒道:“都什么时辰了?难道你堂堂一个次辅就这

么闲么?”景渊一双凤目在秦潋身边扫了扫之后,又复扫到本王面上来,似笑非笑地道:“殿下怎地这般着急。”

说罢,强硬地挽着秦潋的手走了上来,本王冲张副将使了个眼色,张副将不动声色地翘了下唇,待秦潋站定后,一

挥马鞭直指全军,洋洋得意地道:“秦参将,你觉得这三千营军容如何啊?”

秦潋笑了笑,道:“大人治军有方,小将自是佩服,军容鼎盛但不知上阵如何?”一句话,张副将和从旁将军全部

变了脸,一名都司跃众而出,激愤道:“小将听说秦参将武功高强,一时技痒,请殿下容许小将向秦参将讨教一二

!”本王迟疑了一下,台下众人听闻此言,率先高呼起来,一瞬间校场喊声震天。

景渊蹙着眉道:“殿下,今日是秦参将述职之日,刀光剑影的可不大吉利。”秦潋扬声大笑,一脸不屑地道:“身

为武将,刀光剑影对我等而言正是赞歌!请殿下容许我同这位将军过两招吧!”本王沉吟一下,“也罢,既然两位

都这么说,那本王就依了你们便是,点到为止。不过,且先等秦参将受过礼再说,张将军,约束部将吧……”

“领命!”张副将高举手肘过头顶,校场上顿时安静下来,本王宣旨授印后,众位都司上前拜见参将,哄哄闹闹之

中,本王偷瞥了啓澜一眼,他虽然一身随从装,但气质一如既往的清贵,双目不偏不斜,一直黏在秦潋的脸上,本

王暗哼一声,抓着椅把的手太过用力而发了白。

他来校场是不放心我那晚的承诺么?顿时,我杀心大起。

“殿下……”李副将在耳边道:“要开始了!”

我点点头,命先前那都司和秦潋一同下了点将台,缓缓将手臂落了下来,但见衣袖飘飞之间,那都司舞着一口大刀

如灿电一般直奔秦潋头顶而去,秦潋拔剑在手,一声清脆的兵器相交声后,都司退了一步,大笑道:“秦参将果然

好本事!”说罢,又复上前,两人斗在一处。本王站在台边瞧得清楚,那都司使一口沉重大刀,功夫路子倒不见得

多么精纯,只是长期在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练就的武功招招实用,刀光霍霍之间勇猛非常,直取秦潋最难防护的

部位。

张副将得意地站在本王身边,用马鞭指指点点道:“殿下,这位程都司功夫是极好的,先前职位比我还高,不知怎

地被贬了,这次参将一位属下还以为是他囊中之物,可惜啊……”本王闻言心中一动,倏然向景渊看了过去,他斜

靠在椅子上,冲着我若有所指地笑了笑,难道说……

“殿下,不出五十个回合,秦参将定然会败在程都司刀下……”

“那倒未必。”我打断了张副将的话,本王武功跟这位程都司在伯仲之间,本王被秦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程都司

又怎么可能赢得了他?秦潋的剑招走得是灵动精奇的路子,且他讲究一招制敌,现在之所以看上去落在下风,不过

是因为在寻找程都司的破绽,而程都司那口大刀沉重非常,也确实有些压了他的剑法。

“再有两招,程都司必败。”本王淡淡地道。说话之间,秦潋剑光大盛,程都司毫不畏惧,大刀使得勇猛刚爆,两

人都速度极快,一招一式互争先手,令人眼花缭乱。忽然之间,程都司身形一缓,闷哼一声,秦潋迅速抽身而出,

却见程都司那口大刀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他捂着胸口踉跄了几步,鲜血从指缝间喷涌而出,然后在众人惊惧的目

光中如泥顿委在地。如此急变,场中众人皆呆若木鸡,一动不得动。

本王见场中生变,亦呆了一呆,一股凉气从脚底升了上来,只觉得好像又看到了景渊那大有深意的微笑。本王深呼

吸一口,见程都司正趴在原地抽搐,便立即推了张副将一把,吼道:“还不快叫军医?”张副将这才回过神来,冲

属下大声呼喝。点将台上一乱,校场中也乱了起来,喧闹声大起,甚至有些丁勇已将秦潋团团围住,本王冲李副将

吩咐道:“使各都司下去约束各部……”

“慢着!”一声厉吼传了过来,景渊长身而起,气势汹汹地道:“先把秦参将的随从全部给我扣起来!一个都别跑

了!”本王的卫队听到命令,立即拔刀在手,将秦潋所带五人全部围在了当中。

景渊极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李副将,人就由我交予刑部了……”我佯装微微不悦,道:“萧大人,此事需得通

告兵部吧?”李副将左看一眼右看一眼,本王轻咳一声,他立马扬声:“萧大人,恕下官不能从命,今日校场发生

惨案,理应先通知兵部才是,到时候长官要人,下官若交不出,可负不起这个责。”说完,一扬手,点将台下冲上

一对兵马,将本王的卫队又围了一圈。

景渊冷哼一声,本王冲卫队长点了下头,他们瞬间散了,将人交给了李副将,各都司亦纷纷下了点将台去平众怒,

本王抄着手淡淡地瞧了啓澜一眼,他微挑眉尖,对上本王的目光后,立即缓缓地将头转了过去。我顺手招了卫队长

过来,耳语几句,他便去了。

“殿下!程都司……程都司……”张副将双目赤红,后半句话滚在舌尖怎么也没说出来。本王轻叹一声,看他这个

样子,这位程都司也是活不了了。

“使人通知兵部、刑部、顺天府吧……”我颇悲戚地道,“好生安抚其家人。”张副将点了点头,忽然一马鞭没头

没脑地打在了秦潋处,秦潋轻轻动了动,让了过去,众人见张副将如此激动,纷纷上前拉住了他,只听秦潋轻声道

:“并不是我杀他,是他撞过来的。”

张副将顿时勃然大怒,吼道:“放你娘的狗屁!程都司活得好好的,今日突然发了疯了要故意撞上去寻死?分明是

你这厮失手将他杀死还在这里找理由,你当校场人上千人都是瞎子不成?放开我,让我抽死着狗娘养的杂种……”

秦潋抿了抿唇,看我一眼,然后紧紧地闭上嘴巴,瞧着自己手中的剑,默然不语。今日本王是这校场上最尊之人,

秦潋要辩驳,只能对着本王来,但是他心气极高,又怎么肯向我低头,而张副将正在气头上,对他说亦是无用。

本王傲然而立,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无论多么豪气干云武功高强的人,也有无力的那一天,何况啓澜还在李副将手

里,不怕他不乖乖就范。

第三十七章

红烛下,有一盘花生,景渊剥了壳,一粒粒地丢进嘴里去,不见得吃了多少,但砸得自己鼻头通红——本王脚底下

,那些咕噜咕噜滚来的花生仁白嫩嫩的停了一圈。

“你想问什么就问呗,何苦在这里故作镇定地画扇面?都入冬了,就算画了也用不了。”景渊闲散地笑道。我轻轻

将笔搁在笔架上,边洗手边道:“我懒得问,你全部道来即可。”景渊拍拍手,薄红的花生皮飞在半空中,飘了好

一会子才落地,景渊瞧着,叹了一声,道:“殿下,你道人活一世是为了什么?说是一生一世,也不过才匆匆数年

,眨巴下眼睛也便过了,名是虚幻,利才是实在,我先前觉得浪迹官场的人都是极聪明的,后来发现也不是,正如

这位程都司。殿下你为了逃脱这样的富贵生活处心积虑,而他却要一头扎进来,为何?只是因为他没有。”

“哦?”本王听闻景渊忽然说出这等晦涩的话来,知今日之事令他感慨良多,便多嘴问了一句:“若你生在他的地

位,是否也会想他一样拼命钻营?”

景渊冷笑道:“殿下忒小看我,我比此等蠢人聪明太多,若我生在他的地位,有锦衣有饱食,便带了爱人远走天边

,横竖爱情这回事,不是赔尽就是全赢,我太激烈,我要全赢,我要坐看人间浮色流光抛了岁月时辰,不为天下所

动,只为情爱尽献着血肉人生,赏尽他的三言两语,眼角风流,哪怕是万劫不复也心甘。”

罢罢罢,谈到这些事情,我跟景渊从来都是说不到一处的,他嫌我太过懦弱,我嫌他太过刻薄。这情爱之事,世人

看去皆是不同,否则断不会有那么多善男信女求签烧香只为一段大好姻缘。

“嗯,你是极潇洒的,凡夫俗子怎么比的过你?”我朗声笑道:“萧大人,可否告诉小可,你打算如何收拾秦潋?

景渊面上忽现厉色,道:“我早说过他会为那日之事付出代价,我说得出做得到。”

“那程都司到底是何人?你抓到了他什么把柄?”

“殿下可记得当年的桓王?其实先帝杀他,杀得不是没有理由,桓王昔日许是没想过要造反,但是他身边偏生就有

些不安分的人,也不管桓王愿不愿意,只是自顾自想着要是桓王做了江山,他们就是夺取天下的第一号功臣。那程

都司就是其中之一,他那时就是三千营的副总兵,但是尚未起事,桓王就被先帝斩了,然后桓王那一派遭到清算,

但是当日主持此事的内阁大学士是程都司的同乡好友,因此被他逃过一劫,只是革职查办,事情过去许多年后,程

都司这才多方打点又混入军中……”

“这么隐秘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景渊耸耸肩,道:“官场上的人自然手脚干净,这些不过都是我猜的。”

“猜的?”我素来是不打无把握的仗,下棋也是从最开始就开始计算所落之子,景渊行事如此出人意表,我只能暗

自心惊。

“事情很简单,可能是我这个人太阴险,接管吏部之后,闲来无事就喜欢翻翻各官员的老底。要知道,当年桓王一

派基本上全部被杀,连个流放的都没有,为什么程都司只是被革职?我查了许久才发现他和内阁大学士的关系,既

然殿下想要收拾秦潋,那么我想自然可以用得到,所以就仿了那位内阁大学士的手笔写了封简单的笔记,先用寥寥

数语镇住了程都司,然后再把那笔记拿出来晃一晃,他为了保全家性命,就只能去送死了……”景渊顿了顿,道:

“人做事总是要付出代价的,昔日桓王若不是被他们这些蠢材所累,也不至于不得善终,殿下也不会难过这么些年

……”

我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第一次意识到景渊城府竟然如此深沉,也许他那日自秦潋府中出来时就在筹算今日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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