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只关风月 下——顾白蛋
顾白蛋  发于:2012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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稽睿重重放下酒壶,道:“皇叔,朕要你留秦潋一命,这个人,本是我安□许太傅那边的探子,而且许啓澜也是朕

的人,皇叔放心,朕一定会使你们结为连理。”

我冷笑一声,以袖掩面,暖酒入肠,道:“皇上,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呢?”

稽睿长袖一挥,笑道:“皇叔还来同朕做这游戏?皇叔不是一早便知了么?”

我点点头,直盯着他,道:“稽睿,放我一条生路,我帮你收拾掉许太傅等人,你让我带许啓澜一同走。”

稽睿似笑非笑:“皇叔言重了,以皇叔之能何须求朕放生?皇叔放心,朕决计不会为难皇叔!皇叔安心辅佐朕便是

!而且现在全兴才和许太傅唯有皇叔可以压制,皇叔若走了,教朕如何是好?”

我顿了一顿,目光直投窗外,今冬是个暖冬,雪花落在中空便止住了,时移世易,当年与稽睿挤在一张榻上吃蜜饯

看杂书的日子终究一去不返了,忽然之间,我对人事生出广袤苍茫的悲哀来,正如这无遮无拦的大地,寻不出丝毫

生机。

第四十章

今年冬天,庆王府上下慵懒闲散,朝中有景渊打点,我自然乐得清闲,每日里守着火盆子弹曲写词倒也惬意。不过

景渊为了全兴才倒是呕心沥血,想尽一切办法去帮他扶植个人势力,推杯换盏之间全兴才羽翼渐丰,甚至偶尔在个

别问题上都敢于表露自己的意见,许太傅虽是不喜,但也没将他放在眼里,可不是么,许太傅所筹谋的是改天换地

的大事,而全兴才不过是个在殿上弄权的小臣,论境界,两者简直就是鸿鹄与燕雀。

“殿下。”齐总管在暖阁外唤了一声。

“进来吧,何事?”

“冯大人有口信。”

“说什么?”

“三法司联名上报秦潋是失手将程都司杀死的,奏章就打算递上去呢,估计会是革职流放。”

“嗯,我知道了。”——这本是我意料之中的事,这个人,皇上要保,许太傅要保,怎么会那么容易死?

景渊坐在屏风后头伺候着他那张琴,调着调子,轻弹两下,音色铮铮,清脆动听。“齐总管!”景渊扬声道:“冯

胜说了秦潋什么时候会被流放么?”

“这倒不曾提。”

景渊侧着头沉思片刻,道:“殿下,你想不想废了秦潋?”我瞧着他,笑道:“你别可别难为柳大人了,秦潋现在

有那么多束目光盯着,虎口拔牙这事还不要做了。”

“殿下,何须用柳木呢?我倒是同诏狱中的小吏交情深厚,只要……”

我心中一动,道:“杀是杀不得的,但是我倒是有些别的想法,秦潋身负刺杀之职,若他为我所用的话,本王便可

假死逃过一劫。”

景渊点点头,道:“我正是此意,这事我去张罗,你就不必担心了,皇上昨天宣你觐见,有什么事吗?”我摸摸下

巴,大事倒也没有,不过是些令人心烦的小事。自景渊那日在殿上大闹后,我和稽睿之间就像是一幅生了裂纹的画

,就算是修复了,勾画之间亦有断痕。亏得是聪明人交锋,凡事不必说得太白,点到即止,虽然心中不悦,但面上

融融。

“皇上这几日偶感风寒,张太医进了药,仍旧有些不妥,因此皇上想尽快将太医院的宵小之辈连根拔起,这些日子

事情太多,反而忘了……”景渊听了之后自屏风后转了出来,信手拈起一块点心,边吃边道:“原来是这等小事。

不过,殿下可曾想过用此事诈死,然后一走了之?。”

“不行,还不到时候。”我一口拒绝,且不说这法子太过高调,在这种紧要关头离了稽睿,我也不愿。

“真不明白,前些年还与皇上好好的,这些年竟然反目成仇。”景渊嘟囔道:“难道皇上喜欢许啓澜不成?”

我白了他一眼:“匪夷所思!有三千佳丽相伴,皇上又怎么会喜欢许啓澜?若你是皇帝,有我这么一个根基极深的

皇叔,会如何自处?怪只怪我当年说错了一句话。”

景渊奇道:“什么话?”

出寺前,稽睿因税收之事来问过我,我曾笑他糊涂,戏称若是当初换了别人来当皇帝,至少算账比他清楚些。景渊

听完后,愣了一下,道:“殿下,这等玩笑如何开得?皇上是真的忌你,想必昔日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太高

,你让他觉得四下都是火炉,走投无路……”

我帮他弹了下袍子上的点心渣,景渊说得何其正确,我身处深宫,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故事不知听了有多少,从

担任辅政王爷的那一日起,我便告诉自己一定要急流勇退,免得如桓王一般死得冤屈,只可惜稽睿昔日待我太好,

好得让我真以为他是我的侄子,却将前面那“皇”字忘记了,皇侄皇侄,皇才是身份,侄不过是名号。

这恐怕是我这辈子,犯得最大的错误。

“皇上留着我就是为了压制景王和许太傅,待全兴才逼得他们起事后,我自然会自请领兵去歼灭景王,然后让秦潋

‘杀’了我,到时候,有一个朗朗盛世留给稽睿,我也可以安心地纵马天涯了。”

景渊冷笑一声,“你想到的,未必皇上想不到?”

我没答景渊的话,只是轻声道:“你这几日可忙完了?我想让你在家陪我些日子。”景渊一怔,一掀袍子坐到我身

边,道:“殿下下令,下官岂敢不从?不过殿下可要拿些银钱出来,权当补贴我的损失。”

“景渊,做人切不可如此贪心,皇上那份俸禄还不够你吃的?”

“你比楚楼的哥儿可费钱多了,我时时要跟与春总管那些猪脂,少不得要给些好处给他。”

“……”本王立仆,长久不起。

……

仲冬初七,庆王偶染风寒,皇上特派御医张春良为庆王诊治,三日后,庆王危在旦夕,有吐血之状,御医张春良闻

后自尽于府宅,皇上震怒,龙驾亲至庆王府探病。

卧房里,中药味很是肆虐,齐总管前些日子拿了一批熏香好好熏了一遍,却不想香料味和中药味一混,愈发令人作

呕,只得作罢,放任这一股子味道飘着,飘久了倒也不那么刺鼻了。不过,稽睿一脚踏进来的时候,喉头还是不由

自主地上下动了动,他用袖子掩着口鼻道:“皇叔,你这什么味啊……”坐在床前替我读书的景渊立即跪下行礼,

道:“臣不知陛下前来,请陛下……”话没说完,就见稽睿不耐烦地扬着眉毛:“行了行了,谁不知道你萧景渊从

来都是没上没下的,现在又没外人,那么多虚礼做什么……”

“皇叔……”稽睿抬脚上前,瞧到桌子上丢着的一条染血帕子,不由面上有些变色——也不知是真是假。“你……

”他一把推开景渊坐到我身边来,瞧着本王那张惨不忍睹的脸:面色苍黄、眼窝深陷、嘴角还延着一丝血迹……

“这……这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厉害?”稽睿微微有些颤抖,面如土色。

本王气喘吁吁地令下人回避,只留了景渊从旁伺候,见人退得一干二净,这才道:“这次是我不够谨慎。”

“啊?”稽睿见我喘得愈发厉害,忙拍着我后背道:“皇叔缓着说……”

“我本以为那张太医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却不想……着了道,头天的药我送去给春总管瞧了下,也确实没什么问

题,所以第二天的药也就没再送去验了,这一喝下去就出事了,幸好春总管以前替我备了些解毒的丹药……只是还

是落下了毛病,一时间也还没好利落,少不得一年半载养着……”

稽睿登时龙颜大怒,招了福公公进来,问:“张春良的尸体呢?”

福公公忙回道:“柳大人着人看着呢!”

“家眷呢?”

“张春良进药之前就曾将他们送出城去了,不过事发之后被柳大人命人全部捉了回来。”

稽睿寒森森地道:“诛九族,全部腰斩!还有那个张春良,给朕挂到城门上去!风干之后挫骨扬灰,不准入土!”

“女眷……”福公公怯怯地问。

“女眷?朕说话你听不懂么?诛九族……”福公公打了个寒战,也不怪他惊惧,先帝把能诛的都诛了,自本朝开始

诛灭九族的犯人这是头一个。

“还有,告诉柳木,那些太医可以尽管审,只要跟张春良有关系的,全部在诏狱内解决掉,但不要牵连太广,免得

朕的太医院一个人都留不下,此事不得透出一点风声,去吧……”福公公连声应了,煞白着脸垫着脚就往门外奔。

本王一把握住稽睿的手,道:“皇上,如此大动干戈怕是不妥吧……”

稽睿瞧着我,反握了我的手,指着门外道:“萧景渊,你且先到园子里去逛逛吧!”景渊是聪明人,自便去了。我

躺在床上,只觉得气息难平,张太医的药,我自然是没吃的,要是吃下去,恐也活不下来。那日张太医送了药,春

总管以银针试毒,发觉银针不泛乌黑,春总管心中生疑,缓缓将药汁倒尽,只见碗底牢牢黏着一个豆大的小油泡,

再用银针刺破时,一根针从尖黑到了柄,毒药霸道非常。本王瞧得心惊,许太傅等人心思可当真缜密,那毒药,初

探无异,但慢慢渗了出来,无论如何,喝到底总会入喉,只要有一点入喉,便必死无疑。行如此舍生忘死之举,必

是见稽睿将张春良派来给我诊治便知稽睿对其已是生疑,横竖都不过是一死,还不如豁出去,若是拉上我垫背,真

是一桩好生意——不过,本王需得感谢他们,本王如今“一病不起”,自然少了许多麻烦上身。

“皇叔,你手好凉,安心养着吧!太医院之事,皇叔就不要操心了。”稽睿拿起手熏,替我围在手中。春总管那药

着实凶险非常,吐血倒也不是假的,自从吃了他的药,一日日被施银针、泡药水,没半个月休想好了。我这么做也

只为能瞒过稽睿,撕破了面具的他甚是精明,不步步为营又怎么行?我若不病,他又怎么能倚重景渊?

在景王和许太傅面前,他是一根藤蔓,无依无靠,贴在许啓澜这面墙上,遗憾的是这面墙又摇摇欲坠,除非他愿意

跟着那堵墙一起倒下去,一无所有,否则就只能跟本王合作。

刑部、清流、首辅、次辅、福王、班军、京营——我有的比他多,他也不是不晓得,他别无选择。

“皇上,我没事。”我顿了顿,“这段时间我怕是下不了地了,皇上,原谅景渊吧,瞧在我的面上别再冷落他,他

虽然行事偏激为人傲气,但到底也是治世之才。”——又是一大喘,胸口疼得咽口唾沫都觉得费劲。

“皇上,有我在一天,我不会让别人动你分毫的。”——这句话是真的,每每忆起过往,我便嗟叹,那时日夕一盏

明灯,丢却闲愁,一切凡世苦楚抛诸脑后,是最纯净的辰光了,那个时候的叔侄情也是最真的,直到现在还长在我

的骨头缝中。

稽睿迅速转过身去,沉默了片刻,方才道:“皇叔……我们,我们怎地就走到了这一步?皇叔,是你错了?还是朕

错了?”说罢,将手缓缓抽了出去,我瞧着他明黄的衣衫消失乌木门后,一股子卷着风雪甜味的寒风扑面而至,本

王脑中一昏,血腥气迅速涌了上来,牙关一时咬不住,直喷出来,溅得绯色的花帐上星星点点,有一块颜色特别深

,映得满眼皆是,我徒然地想抬抬手,想叫住稽睿,最终有些脱力,无奈地看着那一抹影子被褐色的血印子覆掉了

第四十一章

这个冬天,过得冰冷而寂寞。暖阁外腊梅飘香,一朵朵红心卷在飞雪中,本应是喜庆的,但是看在眼里只觉凄清异

常。百花凋敝,灵长不生,就算是美也只美得这一株,美得令世间只做陪衬又有什么好?我窝在暖阁中胡思乱想,

耳畔忽然传来普庆寺时远时近的撞钟声,心中颇觉得怀念,真是可笑,当日身在普庆寺只叹这钟声不过是粉饰太平

点缀人生,现在离了,反倒头一次有沉静之感,厚重绵长得让人眼眶发酸,压得那庭中的梅花愈发凄清单薄。

“齐总管,使人折一支梅花来吧!”

齐总管一愣,道:“殿下怎么想起看梅花了?”

“冬末了,再不看便没得看。”正说着,门扇便开了,寒气袭人,侵肌透骨,一个白茫茫的影子直窜进来。我定睛

一瞧,只见景渊裹着一件落满雪的红斗篷笑吟吟地闪了出来,手里还拿了一支正艳的腊梅。齐总管立即跑上去,接

过花,替景渊解了袍子,唠叨道:“今日怎么积了一身的雪回来了,可别让湿气沁了肺腑,这毛病要是落下来,上

了年纪怕是要喘……”景渊笑道:“早朝的时候天就有些阴沉,散朝倒早,一出去就发现车夫不在,估计是天太冷

所以聚在一起吃酒去了,全兴才执意要等,但是我却觉得难得踏雪寻梅,却不想这一走便走了大半个时辰,瞧这雪

珠儿落得……”

“你今日喜气洋洋,必是朝中有事,不妨说出来同乐同乐?”

“那需得殿下在水榭中温上好酒,围坐熏笼,我才会讲。”——我知他是嫌我睡得太久,自打生了太医院的事,我

便日也睡夜也睡,只差一把骨头化在床上,日子久了便贪恋暖墙之温,竟许久未曾出门。

“好,就应了你!”

大冷的天还是被他拖了出去,一番折腾后,坐在挂了毯子的水榭中聊天,空气清冷,还带着一股子甜腻。我喝了杯

酒,暖暖身子,方道:“前些日子全兴才踩了许太傅的痛脚,许太傅如何说?”

景渊长眉一挑,讶道:“你这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也知道这些?”

我何尝不知道,朝上一出事,冯胜就送来了信。全兴才前些日子约了兵部侍郎胡文远出去吃酒,言语之间竟然将自

己的外甥女许给了胡文远做妾,那胡文员已经五十有三,家中有妻妾四房,可怜那如花似玉的女子白白葬送了终生

“许太傅什么反应?”

“自是气得七窍生烟,胡文远是他处心积虑想要拉拢的对象,被全兴才插了一杠子他自然不会开心,但是现在许太

傅面上也不愿同全兴才决裂,所以今日找了一个清流去弹劾全兴才,说他狎妓。”

“意在警告?”

“是的,不过倒有出乎意料的收获。”

“怎么说?”

“弹劾全兴才狎妓,这本就是一件极名正言顺的事情,照说许太傅为警告全兴才的话,他的爪牙岂有不动之理?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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