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的人出来,再这么查下去,恐怕萧首辅难保了,殿下您的意思……”
“景渊呢?”
“萧尚书这些年鲜少参与浙派事务,陇上派拿他没办法,何况现在浙派视他为叛徒,留他在朝中正可以打击浙派气
势。”
我放下茶碗,背手走到了窗前,今日乌云盖了月色,窗外黑漆漆得令人压抑。两日前朝上那幕又浮现在了眼前,垂
垂老矣的王显扬跪在大殿上将头磕出了血,而年轻气盛的郑健则要以死明志,一时间混乱不堪,谁都知道,赈灾银
两贪不好的话,被捅出来就是死。
自从两人被下狱之后,朝中风声鹤唳,每日都有人丢官,或打入天牢或打入昭狱,无论浙派还是陇上都人人自危,
他们,也不过都是棋子,真正的目的还是在铲除萧家。
“我的意思是一查到底……”我叹了口气,“萧首辅有皇上保着,无妨,你放手去做,让许太傅全心信你即可。”
当初,景渊将吏部的卷宗调过来,只求了我一件事:保他爹一条命。若萧首辅肯安心回去养老,浙派可能还没有这
等灭顶之灾,但他选择了跟陇上派联手,稽睿怎么能吞的下这口气,从户部卷宗送进庆王府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
道萧家三朝的荣华富贵注定会灰飞湮灭。
陇上派势太大动不得,而浙派失首,正好动刀的好机会,何况浙派陇上派联手不过是权宜之计,并非铁板一块,先
如今舍了王显扬就能彻底打倒浙派,陇上派自然乐得坐观壁上。
“对了,冯大人,本王问你,萧强山的事查得如何了?”
冯胜摇摇头,显然是还没有头绪,也并不是怪他无能,萧强山之死本就是应了本王遇刺的景,陇上派这一招只是想
让本王遇刺一事跟萧首辅挂起勾来,现如今萧首辅已告老还乡,萧强山之死也就成无足轻重的事,加之朝中出了此
等大事,更是无人问津。
“冯大人,你手下负责萧强山一事的人里可有浙派的人?”我轻描淡写地问,冯胜面上微微变色,道:“殿下,难
道是想用王裕……”
“本王遇刺,难道就这么算了?”
冯胜立即肃然道:“有,刑部主事文清,虽然看起来是清流,但是和浙派有说不清的关系,不过,殿下……我觉得
现在说此事,还早了一些。”
我点点头,“冯胜,你要护着他,这个人,不能失。”
“下官明白。”
文清,和景渊是同年的进士,八年前,是我亲自提了他进刑部。
冯胜深深看了本王一眼,犹豫道:“殿下,有件事,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讲。”
“听说许家三公子许啓澜曾在庆王府小住。”
“许啓澜,怎么了?”我心中钝钝疼了一下,话里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
“据臣知,他与景王……虽然他现在无官职在身,但是刻意与兵部侍郎交好,现在的兵部侍郎胡文远总督军务……
”
冯胜那平板声音仿佛束成了一束直入本王耳中,当初稽睿派到到庆王府来协助本王时,我还曾小小的期盼过,可能
是因为他并不参与许家之事,稽睿才如此放心的将他派到我身边,听冯胜这么说,稽睿不过是怕景渊徇私,这才让
啓澜掣肘他的。
“殿下?”
“嗯……本王知道了。”他到庆王府不是为了我,只是为了陇上派,只是为了能够彻彻底底打倒浙派罢了。
权利名利本就是个漩涡,一旦扎了进去,再无回身的可能。
不过……我转过身来,对冯胜道:“本王要你去查个人,叫秦潋,是三大营里的把牌,本王要你把这个人查得清清
楚楚……还有,史远……”
“殿下放心,下官这就去查,至于史大人,下官从未怠慢。”
“嗯!这就好!”当初是我让史远设下局去害萧强山,为的只是用个小罪名去了萧首辅的权,没想到啊,被一次遇
刺打乱了全部计划。
“殿下,若无事,臣就先告退了。”
我点点头,望着冯胜一板一眼地走了出去,心中立即痛了一下。在孤寂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你,虽然,一想就痛,
挣挣扎扎整五年,反倒更想抓紧你,不死不休。
“齐总管,备车,去楚搂。”
卿才穿了件白衣站在门口迎我,本王自认不是稽睿眼中那般干干净净的人,加之本朝忌纯色白衣,所以年少时偏爱
红色,岁数大些便只穿青色,不过每每到楚搂来还是吩咐卿才穿白衣相迎,似乎是在修补心底那点小小的缺憾一般
。
“卿才,你过生那日我没有来,这个当是贺礼,也算是赔礼。”
卿才接过我手中的包裹,打开一看,不由热泪盈眶,跪倒在地下道:“殿下,卿才怎么受得起?”
我拿起玉佩,帮他挂在身上,幽然道:“这是父皇当年御赐之物,本王佩了这些年没有离过身,你虽然身在楚楼,
也算是我的人,他日许公子若对你不好,你自可带了这东西来投我,若我荣华不在,你就算是卖了,也可以富贵一
生。”
卿才退了一步,一张脸惨白,他嗫嗫道:“殿下,你,你说哪里话,殿下是皇室宗亲,又受皇上宠信,怎么会……
”
“怎么不会?”我叹了口气,自顾自地斟上一杯酒,道:“卿才,这些事本不该对你说的,只是你知道我这个人素
来孤绝,萧尚书算是唯一知己,可是他亦是朝中重臣,有些话对着他也说不得,本王也是人,本王觉得……很憋。
”
卿才恍了下神,坐在本王身边,乖巧地躺在本王腿上,道:“殿下,若是心中有事,自可告诉卿才,卿才会烂在肚
子里的。”
“幸好有你……”本王笑了笑,喝着酒不再说话,沉默片刻后,倒是卿才又爬了起来,按着本王的肩膀道:“卿才
听说近日王次辅遭了难,殿下是否因为这件事而发愁。”
我摇摇头,故作不语。
“难道还在为前阵子遇刺的事情忧心么?殿下增了卫队,应当无事。”
我冷笑一声,本王是增了卫队,但是每日来跟进跟出的人数是固定的,况且每次出来面孔都不一样,卿才又是从何
处得知我增了卫队?
“卿才,若是亲近之人下手,就算有卫队又有何用?”
卿才面上的颜色迅速退得一干二净,他微怔片刻,一下子扑进本王怀里,颤抖着道:“殿下,不会的,不会的,殿
下待人这般好,谁会这么做?”
我轻轻拍了拍他,柔声道:“卿才,今日跟我回府去吧!”
卿才一愣,随即浅笑道:“好的。”
本王结了恩银,顺着扶梯而下,楚楼外停着两辆车,一辆是本王坐的,一辆是齐大总管坐的,本王回过头,对卿才
道:“卿才,你坐后面那辆吧,本王……本王怕连累你。”
卿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一打帘子坐了进去,车夫一声吆喝,本王斜靠在马车里,只听景渊说;“就回个府的时
间,也不知道齐总管搞不搞的定?”
我回过头,冲他乐道:“足矣。”
先帝说过,小卒若非我用,杀之亦不可惜。
我是庆王,是他的手足,并非普庆寺里听着暮鼓晨钟的善男信女,而啓澜,则是松开了本王心上那大悲咒的一道利
剑。
第二十二章
记得先帝在世的时候,那年我十四岁,他约了我去园子里下棋,我走错一步,满盘皆输。先帝指着棋盘道:“阿诃
,若朕是你,就弃了这一大片,虽然可能赢不到,但也不至于输得这般惨。”
我抿了抿嘴,不说话,前些日子他赐死了桓王,我正在生闷气。
“你似乎对朕赐死桓王之事有所不满,有话可直说。”先帝犀利,一眼便知我心中所想,我依旧抿着嘴不吭声,我
虽年少,但也知道这件事说不得。
“阿诃,父皇子嗣甚多,但朕只把你当兄弟,你养在深宫多年,不知外面血腥,朕不妨告诉你,生在帝王之家,就
不要想做一个好人,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会真心待你,他们必是有所求的,就像你身边的齐公公,他对你好,
是因为你是皇子,就这么简单,何况一旦涉入朝廷争斗,不是你死便是我活,若存了一点点善念便尸骨无存。”
那日,先帝还说了许多,我记住的只有一句:阿诃,弃爱是成大业的前提。
我直到现在都不解,若是先帝真的能弃爱,他何须对我这么好?难道留我真的是为了保住稽睿的帝位不成?虽然这
个心结解不开,但是这些年来我总算明白,对人好,是要分对象的。
正如,我可能会毫无保留地对景渊,却不能毫无保留地对卿才。
卿才抱着双臂坐在房内,脸色发白,微微颤抖,我将手边的热茶推给他,道:“暖暖身子。”
卿才一饮而尽,喝得太急,咳了出来。
“殿下,我求你,不要把我弟弟送到边关去,卿才已经是这样的人了,我弟弟不能……”我瞅了瞅他哆嗦的嘴,想
必是被齐总管吓得厉害。
卿才有个弟弟,养在乡下专心修学,他一心盼着他弟弟能光耀门楣。这件事本是谁也不知,只是当年陪他过生时,
卿才多喝了两杯,这才说了出来。用这个做把柄去要挟他,本王确实有些下作,不过若不是他先算计本王在先,本
王又岂会这么对他?
若指望本王甘心做鱼肉,且先看看刀俎是不是许啓澜。
“你是跟着景王还是许太傅?”我冷冷地问。
卿才极慌乱地看了我一眼,怯道:“是景王。”
“为什么?本王待你不好么?”
卿才一下子立起了眉,他恨恨道:“是卿才的错!当年卿才仗着殿下对卿才的宠爱一而再再而三拒了景王,可是谁
知道殿下竟然一声不吭就去了普庆寺,景王,景王他……”
我心中一酸,其实是我对不起他。
“他把你怎么样了?”
卿才一抹眼泪,道:“能怎么样?卿才是卖肉之人,景王是王爷,要打要骂也是正常。”
“景王是从什么时候要你在我身边探听消息的?”
“就在传出殿下要出寺的消息时,那些日子景王天天来找我,忽然有一日说要把我送到边疆去……去给军士们取乐
……”
我一掌拍在桌上,用力咬了咬下唇,没入普庆寺之前被他骗了过去,是我的疏忽!
“然后呢。”
“后来景王说愿意栽培我弟弟,说会保证他考取功名,还说过些年会给他官做,还说……还说会帮我赎身,放了我
出去……”
我长叹一口气,看来啓澜确实同景王勾结甚深,否则不会出面帮卿才赎身。
“条件就是让你监视我的动向,并给他们传递消息?”
卿才点了点头,随即沉默不语。
“卿才,你相信景王答应过你的那些事么?”我淡淡地问,卿才猛然抬起头来,眼眶中包着一大团泪,哽咽道:“
殿下,你们都是皇室宗亲,卿才算什么人?景王当卿才是工具,殿下虽然待我好些,可照样是弃如旧履,别说是我
信不信了,就算是要了卿才的命也不过是弹指一挥。”
“我若真待你如此,也不会将玉佩送你。”——明是骗人的话,却不得不说得情真意切。
卿才呆了一下,垂首道:“若是如此,殿下为何不赎我出去。”
我沉默片刻,道:“卿才,你可知道,情是断断勉强不来的,与其将你关进庆王府的牢笼中做只好生养着的雀儿,
还不如放你在楚楼,若是遇得爱人,岂不是美事一桩,只是本王走得匆忙,才累你如此下场。”
猛然间,卿才泪水长流。
“卿才,实话不妨告诉你,我本想用你弟弟要挟你,做景王的探子,但是我终究下不了那个手,我负你太多。你弟
弟我已经派人接了出来,养在京中,聘了有名的先生教他,你明日便可去看他,若是怕景王寻来,我可以给你一笔
路费回乡做些买卖,这是非之地……”
“殿下……”卿才打断了我,“虽然卿才只是个探子,但是也知殿下处境之艰险,若,若我就那么走了,景王那边
……”
“这些事情自有我担着,无需你操心。”
卿才缓慢地摇摇头,再一次红了眼眶,道:“我先前恨殿下,只因为殿下不以真心待我,现如今……卿才明日就回
楚楼去,其余事,殿下不必再替卿才操心。”
烛火下,我长长地叹了口气,握住了卿才的手,对他说:“你若愿意,这庆王府还是你卿才的栖身之地。”
“殿下,算了吧。”卿才说得萧索,本王亦听得酸辛,只得欠了下身,道:“让齐总管带你先去休息吧,我有些政
务还需处理,今日……便不陪你了。”
卿才点点头,合上门的瞬间,他说:“殿下,小心许啓澜,他恨你入骨,还有那个秦潋……”
本王勉强笑了笑,乌木门缓缓关上,那双哭得发亮的眼睛转瞬被吞没在了门外的夜雾中,本王抄着手看着那一明一
灭闪烁不定的红烛,心里像是压了块金子,透不过气来。
啓澜恨我入骨这件事,我不是早就知道了么,现在又是在伤感什么?
“殿下。”帐帘一挑,景渊自里屋绕了出来,坐在小桌前,用一把新折扇敲着桌边,笑道:“收卿才这么一个人,
犯得着这么恩威并济的么?那情话,我都听着恶心了。”
我无奈地笑笑,“景渊,我并不全是假意。”
景渊面上浮起夸张的讶色,大笑道:“好了好了,我明白的,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那个卿才现在是死心塌地跟着
你,以后景王那里有点风吹草动都会告诉你知,那么我想问问,庆王殿下,你的下一个目标是谁呢?”
谁?我冷冷地瞧着窗外被风吹动的树影,那树影在狂风的吹撼下,化成了千丝万缕直奔房内而来,看上起倒是像朝
廷里那些涌动的力量,时刻准备着将人拖进黑暗。
“是许太傅么?”
“时候未到,他动不得,何况,许太傅要留给另外一个人。”
景渊坐到我身边来,他忽然莫名其妙地问:“殿下,你还记得十二年前么?”
“十二年前?”
“对,十二年前,正是先帝病重的那一年,我和你在萧府见过一次。那日我在背《陈情表》,你忽然站在我身后,
说了一句话。”
“哦?我倒不记得了,我说什么?”
“我就是那个茕茕孑立的人。殿下,你当时是这么说的。我当时想你得宫内众人宠爱,怎么会孤单呢?后来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