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 下——莲兮莲兮
莲兮莲兮  发于:2012年0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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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道,第四道,他感觉自己全身都被划开了。其实伤口并不深,伤害的却是最会让人感觉到疼的部分。一剑下去,一开始是麻,然后就是让人忍受不了的疼,密密麻麻,让人没有喘息的机会。

小二哭着,流着眼泪,不论他怎么求,那个邱少京都没有任何怜悯。

渐渐的,他疼得已经哭不出来了,只能有气无力的哼哼着。

扔掉染血的剑,邱少京舔了舔手指上的血,然后回头看了安路遥一眼,笑得像个魔鬼,“你说接下来该怎么试呢?是剖开他的肚子找找珠子在不在里面,还是……”他说着,从一旁的炭火炉里抽出被烧得通红的烙铁,再一次向着小二走过去。

小二挣扎着抬起头,却见到那滚烫的烙铁正逐渐逼近自己,那骇人的红色,翻滚的热浪,刺痛着自己的皮肤。他不能想象,被这东西烙在皮肤上,会是怎样一种疼痛。

【救我……谁来救我……爹……阿忠……阿忠快来救我……闵然……】

他狂乱地摇头,喉咙里咯咯的响,是被吓到极致,连话语都无法说出的恐惧。

“不要!邱少京!我求你……别动他……”安路遥的语气早已软了,充满了哀求,可是邱少京回头看着他,手却突然往前一送。

小二惨叫的声音回荡在室内,分外凄厉,凄厉到在场的一些弟子听了,身体都会一颤。

皮肉烧焦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安路遥觉得自己整颗心都不见了。

小二在剧痛之下失去了意识,头无力地垂下去,在刑架上显得那么瘦小,好像被这些大人物轻轻一捏,就能捏死了。

邱少京无所谓地扔掉烙铁,也不管小二胸前的皮肉已经和炙热的铁块粘到了一起,就这样硬生生扯了下来。小二身体剧震,全身抽搐了几下,嘴里泄露出破碎的呻吟,却终是没有醒过来。

稍微等了一会儿,手下一名弟子忽然一桶盐水就浇到小二头上,盐粒顺着浑身上下的伤口渗透进去,小二被这无孔不入的沙疼弄醒,却宁愿自己能就那么一直昏死着。

太疼了……他还从来没有这么疼过。

他此时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那伤害他的人,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邱少京却又将眼神投向不远处的刀,“你要是再不说,我就只好剖开他的肚子,取出珠子来了。”

“不要再继续了……”安路遥忽然低声说,“别再……别再折磨他了……”

邱少京负着手,静静等着他说下去。

安路遥抬起头,清俊依然的面容上已经是一派宁静,“我全都告诉你……”

眼见达到目的,邱少京轻哼一声,“早如此,也不用吃这么多苦头。”

安路遥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或许,当初就不应该因为自私地想要看着小九的儿子长大,而把安常留在身边。全怪自己想要从安常身上,找到逝去的爱人的影子。

都怪自己……若不是他安路遥……这一切便都不会发生了。

他苦涩地想着。

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他对邱少京说,“这么多年,开阳之元早就与安常融为一体,所以,安常就是开阳之元,开阳之元就是安常。你如果要开阳之元,就绝对不能伤他分毫。”

第 38 章

“我说得是实话。你若不信,我便没有办法了。要杀,就把我们父子一起杀了吧。”

安路遥神色凄然而决绝,邱少京端详了他一会儿,决定选择相信。

“好,只要你把开阳之元的使用方法告诉我,我保你和你儿子都平安无事。”

安路遥看了看不远处刑架上满身淌血,正颤抖得厉害的小二,说道,“在说出这个秘密之前,我要单独和我儿子呆一会儿。”

邱少京眯起眼睛,“你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只是想说几句话而已,这里守备严密,我全身穴道被制,他根本不会武功,你还怕我们跑了么?”

邱少京没有回答,眼睛里却闪烁着狐疑。

安路遥有气无力地哼笑一声,“养了他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他当亲生儿子。事到如今,我只想让他知道真相而已。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堂堂邱门主,就只有这点胆识?

“你自己也有家人子嗣,难道就体谅不了我的心情么?”

邱少京一愣。

他虽然行事不择手段,诡变莫测,甚至有些不像正道中人,但对于自己的伴人和独子,却是分外呵护疼惜。这一点,正道中许多与他有过交往的人都知道。

他盯了安路遥一会儿,最终一挥手,令所有人退出去。他临走时,一挥剑,削断了绑住安路遥和小二的绳子,然后便退出屋子,铁门轰然而闭。

安路遥连忙跌跌撞撞地跑向萎顿在地面上了无生气的小二,慌张地把人抱在怀里,一手轻拍小二面颊,“常儿!常儿!!”

过了半刻,小二睫毛扑朔几下,终于醒了过来。干裂的嘴唇抖了抖,气若游丝地挤出来一声,“爹……”

安路遥听到这一声,心中酸涩,一滴泪就这么滑出眼眶。

小二皱了皱眉头,眼睛里浮上一层朦朦的水汽,带着几分委屈的哭腔,虚弱地说着,“爹……我好疼……”

“爹知道……爹知道……”安路遥像哄幼子一般轻轻拍着他,声调像羽毛一样温柔,“常儿乖,忍忍就过去了……”

小二的脑子此刻有些停滞,觉得爹跟平时不太一样,可是那疼痛是在是占据了他的全部神经,让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被爹爹这般对待,已经是多少岁月之前的经历了?

他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了。

“爹……这是怎么回事啊……”小二觉得鼻子很酸,很委屈。他明明什么都没干,却被人如此虐待。

此时爹爹久违的温柔,竟如梦境一般不真实,他就像个被欺负了的孩子,在被父亲纳入怀里的一瞬间,便忍不住抽泣起来。

他一边哭着,头一边使劲往爹爹怀里钻。仿佛那里是最安全的港湾,躲进去,就不会再被伤害。

安路遥也用力地环着他,手一直在轻拍他的后背,就像记不清的小时候,还躺在摇篮里的时候,爹爹温柔的力道,轻缓的歌谣。

就这样哭了很久,仿佛要把这些年受过的苦楚,都发泄出来似的。那些抛弃他的,伤害他的人,都随着眼泪渗入安路遥的素衣上,那些破碎的梦想,失去的幸福,都随着哭泣的声音散落在空气里。

为什么就算想当一个普通人,也会这么难呢?

等到他终于哭够了,抽噎着停下来,安路遥才停止了轻拍的节奏,握着他的肩膀,把他的身体扶起来,依然清澈明亮的双眸深深地望进小二眼中,看得那么认真,那么仔细,仔细到仿佛已经穿过了他,看到另一个人。

拇指拂过脸颊,擦去小二的泪珠。

“傻孩子,别哭。”

小二怔怔地看着他,身体仍然是不是地随着抽噎颤抖一下。

安路遥静静地凝视着他,眼神是难以置信的慈爱。仿佛是隐藏了许久的感情,在这一刻突然都释放出来了一样。

“常儿,这些年来,委屈你了。”

小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安路遥对他的态度突然变了。但听到这句话,他鼻子一红,又要哭了似的。

大概是因为,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等这句话的缘故吧。

“爹……?”

安路遥揉了揉他的头发,嘴角微微拉起,展开一个清浅的笑,“一定很恨爹爹吧?爹一直冷落你。”

小二眨了眨眼睛,努力想把眼泪逼回去,“没……没有……”

“呵呵,傻孩子。”安路遥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爹知道你一定是恨死我了。不然也不会三年都不回家看一眼。”

“……因为你(抽噎了一声),不愿意我回去……”

“我怎么可能不想你回去……爹每天都盼着你回去……可是爹不能让你回来……”安路遥有些苦涩地摇摇头,“爹不能像对然儿那样对你……”

小二觉得现在不只身体在疼,连心上也一抽一抽的疼。

这也是他一直觉得奇怪,也不奇怪的问题。安然那么好,他这么一无是处,爹会喜欢安然,是应该的。

可他又会觉得不明白,既然不喜欢他,为何要生他?

安路遥看得出他的难过,看得出他的疑惑,而自己也不打算再继续瞒下去了。

“常儿,想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为什么爹一直那样对你?”

小二吸了吸鼻子,张开嘴大大喘了口气,压下身上无所不在的疼痛,“想……”

“好,爹全都告诉你。你要好好听……”

二十七年前,小二还没有出生,安路遥还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才俊。一袭白衣飘然出尘,一柄雪魂剑锋芒凛凛,少年意气,仗剑江湖,一心一意锄强扶弱,单纯得像张白纸,就如现在的安然。

与九裳结识,是在那一年的采薇节。当时七城剑派南方的洪州城附近有许多魔教中人出没,安路遥已经另外五名弟子奉师命前去调查。他们到达后,却一直找不到魔教人的行踪,只得暂时滞留在洪州城。

采薇节那天,洪湖四周一片喧哗热闹人头攒动。原来是在举行一年一度的画舫会。这天洪州之中大大小小的伎馆都派出画舫,馆中最绝色的伎子会当湖献艺,并且会在最后投出采薇节彩球,捡到的便能免费进到画舫当中,与各家花魁游湖品酒。

安路遥对于这种事是没有兴趣的,但另外几名同伴都吵着要去,他也心存几分好奇,便跟着一起去看热闹。

宽广的湖面上水光滟涟,青天白云倒映在碧波间,好像整片天空都掉下来了。湖畔十几条彩船排成一串,每条船都被丝缎鲜花装饰着,船上是美貌的侍者,花魁们身着盛装,或起舞,或抚琴,或清歌一曲,争奇斗艳,美轮美奂。

同伴们都挤到前面去了,安路遥讨厌这种拥挤的感觉,便随意地在外围逛着,过了一会儿,便觉得意兴阑珊,打算跟同伴说一声就回客栈了。

就在此时,忽然看到就在身前不远处的画舫上起了骚动,有人喊着“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安路遥不知道该不该管,便随意拉住附近一人,询问是怎么回事。原来是两个人因为抢彩球的问题争执起来,越闹越大,最后竟然要动手了。

听见竟然是为这种事,安路遥皱了皱眉,不欲多管,却在此时听到一阵清越澄澈的声音,“两位请住手。”

安路遥脚步停了一下,因为他觉得这个声音很好听。

“……”争吵声暂时停了下来。

安路遥鬼使神差地有些好奇说话的人是什么样子,便找了块比较高的石头,跃了上去。

越过层层头颅,便看到画舫上的花魁雪肤花面,眉眼间艳丽无匹。可说话的,却是一名似乎刚刚从画舫上下来的身着红衣的侍者。

侍者长得并不算出众,与那花魁站在一起就像凤凰与雀鸟的区别。

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能把红衣穿得那么好看。

就仿佛他整个人天生就是为红色而生,不论那白皙的肤色还是漆黑的长发,都像是为了配合着那热烈而张扬的色泽,他站立的姿态,随性悠然,却带着股不屑一顾的味道,就像一簇肆无忌惮的火,霎时间就点亮双眼。

“你说,我跟他是谁先捡到的!!”一个恩客大声质问道。

那侍者径直走向掉在地上的绣球,捡起来,交给了左边一个看起来比较有书生气的恩客。

另一个立马就急了,“凭什么给他!!明明是我先拿到的!!!”

那侍者笑了笑,“因为他长得比你好看多了。”

这么一句,就算原本不生气的人,恐怕也憋不住了。那恩客恶狠狠地揪住侍者的领子,举手就要打。侍者显得有点矮小的身形看起来分外脆弱,明显不是人高马大的恩客的对手。

一拳还没落下,却被另一只手抓住了。

安路遥一用力,将那人推得连退数步。那人刚要破口大骂,抬眼却见一个神仙似的清丽美人挡在刚刚被欺负的侍者身前,正皱着眉头看着自己,一口气就怎么都出不来了。

“你……”

安路遥说,“光天化日,为了一个彩球欺负弱小,不觉得太丢人了么?”

此时周围的群众也议论纷纷。那恩客面子丢尽,想发怒,却见到安路遥手中有剑,是江湖中人,便有些胆怯了。

最后,也只好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了。

安路遥回过身来,看着那个侍者,轻轻笑了下,“你没事吧?”

侍者一见他,愣了一小下,但很快便啦开嘴角,笑得很灿烂,“没事,谢谢少侠。”

安路遥点点头,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而那侍者看起来有些单纯可爱的笑颜,却一直停驻在他脑海里。

没想到当天晚上,客栈的小二突然来找他,说是有人要见他。他一下楼,便看到白天的侍者正笑意盈盈地站在大堂里看着他。

侍者说,他是特意来感谢安路遥白天的出手相救。

安路遥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自己,但心里却莫名地有些高兴。

侍者拉他去了晚上的灯会,是在城西的百花园里。五彩的灯光落在芍药、月季的花瓣上,晕上一层袅袅娜娜的色彩。

两个人一边沿着小径慢慢走着,一边聊了很多。从何处来,往何处去,有趣的传闻,剑派中的逸事。安路遥觉得他从来没有和哪个人聊得这么开心过,就好像不论他说什么,对方都能马上领悟到他的意思,而对方说什么,他也完全能够体会。

朦朦的光浮在侍者的眉眼间,那双幽光熠熠的眼睛中,泄露出几分魔性般的媚色,令人怦然心动。

走到僻静处,侍者从怀里掏出一枚玉扳指,通透的玉色,上面点着两颗红豆。

侍者说,“今天采薇节,我的礼物就送给你吧。记住,我的名字叫常久啊~”

“常久……”安路遥低声重复了一下那个名字,看着那个玉扳指,“可是,我没有礼物送给你……”

“没关系。”侍者的眼睛弯弯的,好像天上的月牙,“给你你就收着吧。”他说着,抓起安路遥的手,把扳指套了上去。

安路遥觉得皮肤接触的地方,像有许多细小的火苗窜了起来。

看着手指上灼目的红豆,安路遥忽然说,“不如我现在带你去买吧?”

常久一愣,但很快便点了下头,“好啊。”

于是两个人便穿过拥挤的街市,在摩肩接踵的行人间横冲直撞,激起一片抱怨声,他俩也毫不在乎。安路遥从来没有这么疯过,一边笑闹着一边大步往前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等到穿过人群,两个人的手正拉在一起。

安路遥心一颤,连忙松开手。常久却大大方方看着他,笑容里有几分狡黠,“怎么?害羞了?”

“没……没有……”安路遥有些慌乱地说着,一回身,却看见路边一个卖彩灯的小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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