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 下——莲兮莲兮
莲兮莲兮  发于:2012年0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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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合听得心惊,连忙垂下头,出了一身冷汗。

“北方呢?”

“还没有回报。”

“那你还在这儿干什么?”长乐转过身去,“如果闵忠还在,也不用靠着你们这帮废物。”

闵合没有敢多做停留,连忙退了出去。但是手却紧紧攥了起来。

闵忠死了这么久,闵长乐却一点提拔他的意思也没有,反而时时给他脸色,甚至比以前更为恶劣。

难道就算杀了闵忠,他仍然只能是“第二”?

凤歌到达自在门时,邱少京正值心情败坏之际。眼看着开阳之元已经到了嘴边,却没有下口的方法。他没想到安路遥竟然会为了保住姘头的儿子而自断经脉,现在知道开阳之元用法的人死了,而他死前说过的话,又让自己顾忌着不敢动小二,还得好吃好喝扬着。

虽说也曾怀疑过安路遥话中真假,却也不敢冒着毁了开阳之元的危险伤害小二。

事情陷入僵局。邱少京只得开始着手寻找韩之相,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一些线索。

“禀门主,瑶山派代掌门凤歌前来求见。”

“凤歌?”邱少京神色一敛,“他来做什么。”

门徒答到,“说是前来与门主商讨正道联盟对抗魔教之事。”

心中狐疑,面上却没有过多表现,邱少京问道,“人现在何处?”

“在涵菁堂,副门主正在接待。”

邱少京不发一语,缓步走向涵菁堂,甫一进门,便见到凤歌以及五名瑶山派弟子正等在堂内,与吴浩南相谈甚欢。

凤歌没用门徒通传便看到了邱少京,立时起身施礼,“邱伯伯,多年不见了。”

凤一殊还在世时,邱少京曾经见过年幼的凤歌,没想到当年那个瓷娃娃似的小孩一转眼就长成了长身玉立的青年才俊,眉目俊秀,骨骼清奇,一身红衣烈而不骄,飞扬之中却不乏含蓄内敛,宁静的双眸中,不知蕴含着怎样的深潭。

邱少京点了下头,“的确是多年不见。副门主常常向我提起你,如今一看,果然是少年有成。”

“邱伯伯谬赞了。”

邱少京性格比较冷僻,也没有怎么寒暄,便径直走到堂中的檀木椅上坐好,凤歌也随之落座。

“不知凤少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凤歌说,“如今魔教死灰复燃,在江湖上数次掀起波澜,更灭了银雪山庄和三贤居,犯下数百条血案。愚侄以为,趁着魔教刚刚复兴,羽翼还未丰满,此时若是不除,将来必成大患,因此特来与伯伯商讨诛魔之计。”

邱少京仔细审视着凤歌的神色,却只找到单纯的诚恳,看不到其它思虑。

也许对方真的只是想商讨诛魔之事。

现在小二在他手里,此时留客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但是凤歌远道而来,要是把人就这么赶走了,才会更令人生疑。

“凤少所言甚是,此事确实需要从长计议。但你一行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不如先在自在门小住几日,关于结盟之事,你我可以慢慢详谈。”

凤歌淡淡一笑,笑出一个浅浅的酒窝,人畜无害,“如此甚好。”

渌水汀一役后,韩之相带着安然一路疾奔。他担心烛龙教或者无妄宗的人会追过来,所以不敢停留,到三里外取了马,便一路向西方奔行,冲进起伏的山脉之间。

四野凝碧,数不清的枝杈遮天蔽日。山间小路弯弯细细的一条,不知要拐到什么地方去。眼看着天色晦暗,临风间都带上夜晚的味道,韩之相扶着安然,寻着小径在山野中找到一猎户的院落,借宿下来。

一路上,安然没有说过一句话,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魂魄似的。

猎户借给他们单独一间屋子,拿出家里最好的粮食给他们煮了两碗饭。韩之相谢过主人,端着饭进到屋里。一掀帘,脸上惯常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展开,便被散发着冷冷寒气的剑锋指住咽喉。

安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的笑僵了一下,但嘴角强自一扯,愣是再次笑了出来,“你可算动了,我还以为你变木头人了呢。”

安然静静看着他,眼神却是如此疏离,疏离到追遍天涯海角,也抓不到一片影子。

手里的饭还冒着热腾腾的气,韩之相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有点滑稽。

“唉……要打架也先吃完饭好不好?你看人家都给做好了,不吃太浪费了。”他就像看不见那柄剑似的,转身把碗放到一边的炕桌上,一边摆着筷子,一边絮絮地说,“这么久都不在你身边,你肯定没好好吃饭吧?整个人瘦的都快找不见了。”

“为什么要多事?”安然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听到对方用“多事”来形容自己,韩之相觉得心里有点酸。

“我要是不多事,你是不是就要牺牲自己去换安盟主了?”

“与你无关。”

“怎么与我无关。你的事,我都管了这么多年了。”

“韩之相。”安然一直平静的眼眸里,终于泻出一丝情绪。

一种名为憎恨的情绪。

“你为什么要说出来……你知不知道,我宁愿继续这样错下去……”

即使被误认成魔教妖人,即使被无妄宗抓住,至少不用知道,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是爹爹的一个弃子。

什么武林新秀,什么天之骄子,全是爹爹为了保护哥哥的障眼法。

在得知自己是圣子后,他失去了那么多,整个人生观都几乎崩溃。他好不容易才做了决定,要以新的身份活下去,却原来,不过都是一场笑话。

他整个人生,都是一场笑话,一场谎言。就连他最相信的亲人,也不过是在利用他。

韩之相知道安然为什么而痛苦,看到那从黑眸深处泄露出的丝丝缕缕的哀伤,他自己也觉得心疼起来。

他不顾剑锋的无情,往前走了一步,“小然……你还有我啊……我会保护你的,不会再让人骗你了。”

听到这句话,安然却轻轻笑了。

笑得满是讥讽。

“呵呵……你?”他说着,看向韩之相,“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跟你在一起,不过是为了让你离开我哥哥。”

话落,他收起剑,径自越过韩之相身边,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别再让我见到你……”

一掠而过的清风,满是安然身上青叶般的味道。鬓角的碎发轻摇,韩之相静立在原处,脸上一直挂着的笑还没有褪下去。

许久,空寂的屋子里响起自语般的一声。

“我知道啊……

我一直都知道……”

凤歌在自在门住了六天便离开了,邱少京看着瑶山派一行人远去,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而此时的小二,还被囚禁在那个黑暗的囚室中,手脚都被锁链锁在墙壁的铁环上。

他愣愣地看着虚空中的一点,整个人像是个空荡荡的壳,就连生命的光彩都从眼睛里消失了。

爹爹死了。

脑子里一遍一遍盘旋的,是爹最后离去时安宁的容颜,唇边一抹似笑非笑,有释然,有解脱。

为什么刚刚得到了期望二十年的父爱,还不到一个时辰,便失去了?

如果要丢下他了,为什么还要在最后的时刻让他得到,然后再狠狠地收走?

发现安路遥死后,再发生了什么,小二就全都不记得了,只隐约有些凌乱的片段漂浮在脑海里,模模糊糊的像阴魂不散的魅影。有人声,有人影,纷乱不堪的让他想吐,然后便是黑暗,便是寂静,他好像掉进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世界,只有他自己。

冷,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冷得不行。

这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一个踽踽独行了。可他还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无力改变。

他只是个不足挂齿的店小二,被人轻轻一捏,就捏死了。

邱少京有时候会隔着铁门上狭窄的窗口看他。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突然跳起来,嘶叫着,挣扎着,失去了人形似的,冲着邱少京发泄着噬骨的恨意。是这个人,这个人逼死他爹,夺去他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亲人。由于这恨太过强烈,渐渐的仿佛所有失去的东西都被附加在这个人身上,闵然,闵忠,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杀了他……杀了他……夺回被抢走的一切……

嘴里念叨着什么,一遍又一遍。长久地隔绝,失去亲人和伴人的痛苦,令他蟑螂般强悍的神经,也终于有些受不住了。

昏天黑日,昼夜不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一直寂静的夜晚里,忽然传来一声铁器碰撞的轻响。

是锁落下的声音。

小二全身一震,像是受了些惊似的,慌忙缩进角落里,瞪着一双眼睛紧盯着门口。

铁门缓缓打开,后面是一个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的人,一双露出的眼睛如墨玉般温润。

“小二?”

第 40 章

“小二?”

小二全身都紧紧地绷起来,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身份不明的来人,一阵阵抽搐般的颤抖,警惕中带着惊恐。

蒙面人把手指放到嘴的位置,轻轻嘘了一声,“不要怕,我是来救你的。”

小二又往墙角里缩了缩,牙齿咬得咯咯响,好像是想要把自己无限地缩小,小到看不见为止。

蒙面人向他走了几步,此时小二忽然一张口,尖叫起来,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又像是在说着什么,可是言语混乱,根本分不清是不是人话。蒙面人一个箭步向前,剑指准确地点中小二哑门穴,一股强悍的劲力透过穴脉,沿着经脉冲向脑际。小二顿觉舌头麻木,眼前一阵阵泛黑,然后便头一歪昏了过去。

蒙面人心知小二刚刚的叫声很可能已经惊动了自在门中的门徒,趁着邱少京携伴人儿子去庙里还愿,必须尽快离开。

一把将小二抗在肩上,蒙面人沿着幽暗的隧道向外疾奔。曲折的道路,两边不断出现惑人的岔道,蒙面人却轻车熟路一般。幽暗的灯光下,偶尔会看到在路边一动不动的门徒,他们是蒙面人闯进来时被放倒的,脖颈间一条细细的血色,仿佛是用极细的线勒出的致命伤口,切断了喉管。

逃出地道后,却仍是被人发现了,吴浩南带着人团团围上来,情形凶险非常。只见蒙面人一扬手,数道极细的音色丝弦从袖中射出,带着锐利的杀气凌空而来,离得近的几名门徒连叫都来不及,便被割开喉咙。之间黑影如鬼魅,飘忽不定,只能听闻几声惨叫,最后他身形定下来时,正用丝弦勒住一个门徒的脖子,两手一拉,那门徒的头颅便像皮球一般滚落下来。

残忍而迅速的杀人手法,令在场所有人心惊胆战。吴浩南持剑而上,却攻不破琴弦交织成的漫天罗网,只听蒙面人哼笑一声,手一收,身体像没有重量一般飘起,踏着身后一门徒的肩一跃而起,飘上屋脊,急跃而去。吴浩南连忙追赶,却在出了自在门后,失了对方踪影。

蒙面人带着小二逃了几里后,落到一株梧桐树下。那树上拴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健壮的四肢,高扬的头颅,身上火红的鞍座上装饰着一颗颗的玛瑙。

蒙面人将小二固定在马上,随后翻身上马,一把扯下面罩。

俊秀的眉眼,竟然是此时早该回到瑶山的凤歌。

闵长乐潜入无妄宗总坛,身边没有带任何侍卫。

无妄宗的往吉、有眚二堂乃是整个宗派的中心命脉,一堂居水中,一堂居水上。水上有眚之堂,宏伟霸气,通体以黑岩雕铸,密不透风的厚重墙面,没有窗,只有几个黑色的方洞在靠近檐顶的地方,看上去像一座死气沉沉的坟墓。大门整体突出,上面雕刻着狰狞的修罗面,粗长的獠牙上流过阴翳的光,看久了仿佛会滴下血来。

而水下的往吉之堂,却是雕梁画栋,奢华无比。碧瓦一层层叠摞上去,檐角垂挂着古朴的铜铃,红艳到灼目的立柱,描绘着兰草的雀替,七彩琉璃窗上盘刻着妖娆的金色花纹,水光被阳光带着穿过窗口,在地面上照射出一缕缕的彩虹。

深居渌水渊之中,却没有连结岸边的桥梁,四下都是深不见底的水,水流的方向却并不一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控制着一般。

闵长乐知道这水中被设了无妄阵,阵型变幻莫测,若有人妄进,必会被卷入阵中,脱身不得,最后被不知从何处挪移来的杀阵碎尸万段。这也是无妄宗最令人畏惧的东西,即便是武功盖世,若是被卷了进去,也是断无生机的。

长乐收敛全身气息,在渌水渊附近潜伏了一天。他的手下之前早已在这里埋伏过不少时日,说是无妄宗的弟子每月初九会大量现身,就像倾巢而出似的,然后当天晚上都会全部回来,潜回水中便不见了。所以长乐怀疑无妄阵会在初九那一日生门大开,若要潜入,必须要抓住那一日的时机。

时辰一到,之间不断流动变幻的水面忽然缓慢下来,渐渐趋于停滞。一霎那间,忽听轰然巨响,上百条黑影从水面下穿出,漫天扑射的水花散落成无数碎钻。便是在这一瞬之中,在水花还未落回水面的时候,那浓稠烟雾般的上百条人影一瞬间消散开了,向着水面四方散去。

而闵长乐就坐在岸边一株枝叶茂密的山毛榉上,手腕一翻,一缕银丝射出。一道离他最近的黑影倏然闷哼一声,随进便被银丝勾了下来。长乐一把将那人接住,细看时,脖颈间一道细细的血丝,已经没了气息。

“等了一天,终于钓到了。”他轻声自语着,从怀里掏出匕首,小心翼翼地把死者的面皮割了下来。

等到日落时分,水流的速度再一次减缓下来。长乐知道生门再开的时辰快到了。当那成百上千条人影再次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时候,长乐穿着无妄宗的衣服,戴着那人的面皮,混入了那片烟雾之中,一头扎进水里。

长乐水性其实不算好,所以此番行动对于他来说是十分不利的。他在入水前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进到水里,便拼尽全力向着往吉堂的方向游。此时水下的玲珑画阁大门忽然缓缓开启,一股巨大的真气从门内推出,硬生生把水都挡在了门外。游到大门附近的弟子都纵身一跃,随即便稳稳地站在地上,向门内走去。

长乐此时觉得胸闷得不行,赶紧慌慌张张游过去,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一跃,一下子便从水里钻了出来,脚沾到地面,才终于稍稍放松下来。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这么狼狈过了,长乐心情很是不爽。

一旦进到堂中,接下来要找到无妄宗宗主的居处,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了。只花了两个时辰,便通过层层关卡,进到宗主居住的绸缪阁。

无妄宗的主人芣苡公,正坐在房中看书,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一脸稚气,却是一头鹤发,仿若半百老人一般。

长乐走进去的时候,芣苡公并没有抬头,就像他没有存在似的。

“宗主,弟子给您请安了。”长乐言辞恭敬,脸上却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

芣苡公合上书,眼珠一转,面上情绪莫测,“你有命来,可不一定有命出去。”

“嗯……很多人跟我说过这句话。”

芣苡公站起身来,慢慢把脸转向长乐,一张少年人的脸上却是鬼气森森。

“你是谁。”

“缥缈宫的人。”

“这就是你死后想要写在墓碑上的名字?”

“原来芣苡公这么好心眼,还管后事?”

“别人自是不管,但长乐宫主还是要礼遇一番。”

闵长乐眉梢一挑,“芣苡公果然好眼力。”

“敢单枪匹马闯进来,缥缈宫也只有长乐宫主会有如此自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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