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邪 上卷——且听子
且听子  发于:2012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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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赵丹容转身走向洗脸盆,开始一天的洗漱。

楼长风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明白似的轻笑了一声,又接着笑了好几声。

赵丹容不客气地洗漱完毕,不客气地坐到桌边,不客气地拿了桌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上的点心吃了起来,眼睛瞄

了瞄楼长风身上的新衣,有些混沌地说:“朱连碧还真是个有趣的人。明知道有人躲在他箱子里也不喊,还送了你

一套新衣裳……唔,还有早点。”

楼长风坐得离他一人远,也不客气地吃着点心,吃相却文雅许多,接道:“的确。”

赵丹容道:“他也不怕惹麻烦。”

楼长风道:“你不是也一样?”

赵丹容笑道:“我纯粹是好奇,好玩。”

楼长风道:“或许他也一样。”

赵丹容忽道:“但有人不一样。”

楼长风叹道:“他们是麻烦本身。”

赵丹容道:“总是有人是麻烦,才有人惹麻烦,也才有更多人牵扯进麻烦里头。”

楼长风道:“麻烦来了,如何解决?”

赵丹容忽狭眯了眼,嘿笑道:“咱们之间的麻烦似乎也还没解决?”

楼长风咀嚼的动作僵了僵,想起了昨晚昏厥前那乱七八糟的一幕,没有做声。

赵丹容更是得意地把椅子往楼长风处挪了挪,靠得很近很近了才沉下语调道:“装一装,省得麻烦。”

楼长风还是没说话,眼光不经意似的掠过那扇紧闭的门。

他知道有人正倒挂在门外的房梁上偷听里头说话,或许已经戳破了门上糊的纸偷窥了。

赵丹容也知道。

就在他们对话到一半的时候。

所以他才说了那句“但有人不一样”。

既然朱连碧表明了他的善意,那这来者就该是昨天尾随楼长风而来的人了。

幸而楼长风此时坐在背对门的方向,而赵丹容有意地将身体挡在楼长风身后,更是阻挡了门外人的视线。

在原属于红玉公子的房间里,应该扮演什么角色?

这还用说。

“小亲亲~~~~~~~”

赵丹容腆着眼腆着脸猛然挨向楼长风,嘴里忽然用腻死人的语调蹦出这句腻死人的话,吓得楼长风浑身抖了一抖差

点噎着。

“别生气了嘛,昨晚我喝多了,是我不对嘛。”赵丹容一边说一边更挨近楼长风,一手环向楼长风的腰一手扒住楼

长风的手臂,猛使眼色要楼长风配合。

“嗯,我知道。”楼长风果然配合地说着,也一手搭在赵丹容手背上,却不小心似的狠命用力一掐,压低声音道,

“大人不计小人过。”

赵丹容被掐得简直泪水涟涟,还得继续用坐拥美人的欢快心情道:“美人肯原谅我,惩罚我什么都行。”说着也将

搂着楼长风腰的手猛地用力一扭。

楼长风被扭得也有些面目扭曲,身体不由得软了一软,顺势作美人酥软状靠在赵丹容怀里,却是一脚踩向赵丹容脚

趾,深吸气柔声道:“说什么傻话,能得公子垂青已是万福。”

赵丹容脚上吃痛,身体随之缩成一团,外人看来就是更加抱紧美人在怀,感动得有些哽咽道:“美人真是善解人意

……”谁能知他不是感动得哽咽而是忍痛得哽咽,磨得牙都痒了,压低声音威胁道:“你有完没完?”

楼长风伸手架住赵丹容箍得他快喘不过气的怀抱,顺势反手一肘,低声哼道:“要看外头看戏的什么时候走了。”

如是这般你来我往,终于听见看客离开的声音,两人立即放开那看来香艳无比实则痛苦要命的怀抱,站起来离了好

几步远闷声喘气,楼长风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赵丹容则是揉揉胳膊揉揉腿,一脸悲愤地瞪着楼长风的脸。

“你自找的。”楼长风道。

赵丹容哼了几声,低头不说话了。

其实他到并不想一醒来就和楼长风吵架的。

他睡醒了,酒也醒了,就想起来昨晚上干坏事了。

他其实是想先道歉的,结果被不速之客一搅,又吵,哦不,还算是贴身打了一架。

这么一来,叫他马上道歉又做不到了。

他没有苏不弃那样永远地心平气和,只要知道错了那就算前一刻还打得头破血流也能立刻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如果他知道错了,那他就会坦率地在心里承认自己的过错,对他人的歉疚,然后探究自己错的原因,积累经验教训

不至于再错,但当时当刻能不能说出口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此时的赵丹容揉完了胳膊揉完了腿揉完了腰揉完了脖子,楼长风还是那么静定地站在那里。

似乎谁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们的相遇不算很离奇,但绝对乱七八糟。

似乎连说一句“就此别过,后会有期”都有些虚假与不合时宜。

还是赵丹容先往门外走,低声道:“就这么走了还是有些可惜的。红玉公子很有意思,我还很喜欢他那只大狗……

他打开了门,迈出门去。

楼长风依旧那么静定地站着,看着赵丹容的身影消失。

他面上的表情也还是澄净的,只是多了一分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迷惘和失落,极轻微的,就像那层初妆少女小心翼

翼点落在脸颊的薄薄胭脂。

也不知是为了他重回一人的前路,还是为了此刻不告而别的人。

连是敌是友都有些弄不明白的人。

救了他,欺了他,吓昏了他,还把他丢在大铁箱子里一个晚上,等他自行醒来翻开箱子,就闻到室内那一缕已然淡

去却依旧能分辨的诱人气息。

真是什么和什么,一塌糊涂得可以。

现在人走了,楼长风又好像真的只是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终于醒了般莫名怅然,说不上悲喜。

然后一只细长的手指,出现在了楼长风尚未收回的视线里。

一只,两只,直到五只手指连着手掌不太耐烦地拍到门上,赵丹容的脸从门后露了出来,仰头甩出一句:“还不走

?”

楼长风心头一愣一滞复又有些惊喜。

原来赵丹容没有丢下他,而是在等他。

楼长风低头无声轻笑。

这一笑是真的很好看。

他比赵丹容还长的睫毛在这一低头里更显妖艳,如同妖精那双舞着梦境的黑翅,扑朔迷离。

然后他跟着赵丹容的行迹步出房门。

赵丹容看见了楼长风的那一低头,不自觉有些发愣。然后他挠挠头继续往外走,只是不可察觉地有些红了脸,低声

咕哝道:“带你到安全的地方,就当是昨晚行凶的赔礼咯……”

第七章

两人没有什么目的地地混迹在所剩无多的逃难客中,向着南门行去。步速不算太慢也不敢太快,再加上赵丹容醒来

时天就已大亮,等到两人终于挨近了南墙门,就已中午时分了。

赵丹容略一停顿,率先拐进就开在南门边上的小茶肆。

跟在他身后一步距离的楼长风已经习惯了赵丹容的兴之所至随时胡来,也没什么意外表情地跟了进去。

这茶肆真的很小,只有一层,看得出来本来还更大些,战乱原因客人少了大半,连带着这茶肆的大部分也没了用处

,撤了桌椅腾出空间放置些柴火杂物。不过整个环境布置得整洁清静,即使堆进了杂物也仍是有条不紊,看得出店

家费了不少心思。

两人径自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小二忙上来招呼,边抹了抹桌子边道:“两位客官要些什么?”

赵丹容环视了一下店中仅有的两桌客人,含笑道:“都这时候了,能上来些什么就是什么吧。”

小二也没想到这两位看起来来路不凡的客人还这么体谅人,愣了一愣忙笑着连声答应着去了。

没多一会儿菜就上来了,很是平凡的几样家常菜,再加一小碟牛肉。

两人随口尝着,互视一眼,心领神会——在这混乱时期还能吃到这样的菜色这样的味道,已经很不容易了。

楼长风风度优雅地继续吃着,赵丹容却是无处不好奇地四处打量着,甚至还抬头望了望茶肆的房梁,然后乐呵呵地

无声微笑。

等到一桌的菜基本只剩了空盘子,赵丹容开口道:“昨天我喝多了,我道歉。”

楼长风抬眼看了看三分踌躇七分诚恳的赵丹容,低头又夹了一颗花生米,应了声:“嗯,我接受。”

本是偷眼看人的赵丹容看楼长风没有逼问他也没有逼视他,安心不少,看着楼长风道:“这顿算是赔礼。”

楼长风轻笑,应了声:“我也接受。”

楼长风的笑容和回答也很确定诚恳不带一丝讥讽,倒叫赵丹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赵丹容不是酗酒的人。他很少喝酒,甚至常常几个月里滴酒不沾。他觉得喝酒应该是一件尽兴的事情,如果不想喝

何必硬喝,甚至强迫别人喝?

他只在每年的这一天放纵自己一醉,七年了一直顺利度过,没想到就今年闹出这等事来。

赵丹容甚至觉得楼长风这人长得好气质好脾气好,还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自己的道歉,一点火气都没一点责问都没有

,反而有些疏离,怎么都琢磨不透,不由有些泄气和窝火。

就在赵丹容窝火的这时候,小二走过来了。

小二是走过去另一桌结账的。

经过赵丹容身后。

多不巧,经过正在窝火的赵丹容身后。

赵丹容用一个轻得只让那小二隐约听见的声音叹息道:“这世道啊……”

小二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叫他吓了一跳。

赵丹容的筷子正从他正前方的一盘清炒白菜上提起来。而筷子上赫然缠着一根乌黑油亮的头发!

“兄弟,你看咱俩千里迢迢刚来到这巡防营,文书的椅子还没坐暖呢,就得吃这种东西了……”赵丹容继续自言自

语,“怪不得出营时有弟兄叫我们别来这里吃,说这里名不副实,偏偏傅头不信,一直说这里信誉好东西好来着…

…”

那小二听到这里,已经离得有些远了,竟是吓出了一身汗,连忙跑过去另一桌结完帐草草收拾了一下碗筷,赶紧十

万火急地冲进后堂。

不一会儿,后堂里出来了个一把白须的掌柜,后头跟着那小二,快步走到赵丹容桌前。

掌柜也不多话,上来就深深鞠了一躬道:“两位公子想必就是傅将军营中新来的文书?敝店待客不周,出了纰漏,

还望两位大人不计小人过。”

一溜话说完,他也直起了身,摊手一指桌上已值了不少银子的菜色道:“这一顿敝店请了,全当赔罪。”

一番话说得毫不拖泥带水,一点也不像是从个七旬老生意人口中说出,倒像是江湖豪侠的肺腑之言。

赵丹容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情形,本已准备好的一堆狡辩之词没处说,一时也被激起了豪情,站起身伸手一拍老掌柜

的肩,赞了句:“好!”

老掌柜没听出来赵丹容是在赞他,以为只是接受了他的赔罪,也笑着拱了拱手。

此时,一直静静看着的楼长风终于露出个含义复杂的笑容,有些兴致盎然的味道。

他当然听见了赵丹容讲给小二听的话。

更看见了那之前,赵丹容随手扯了自己的一根头发混到菜里去,再用筷子挑出来。

虽然他现在还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赵丹容明明应该是打算自己掏钱来请这一顿赔罪饭,反而捉弄了店家白吃了一餐。

但他一来已有些习惯了赵丹容的胡作非为,二来忽然觉得赵丹容的胡作非为实在是很有趣的。

然后赵丹容和楼长风就大摇大摆地被恭送了出去。

走出了几步,展柜和小二已经回身走了,楼长风才压低声音对赵丹容道:“你对这里的情况很了解么?巡防营的新

文书是怎么一回事?”

赵丹容也轻道:“大致了解一些而已。昨天早上在城门口看见两人骑马飞奔向城外驻扎的巡防营,身边一个新结识

的朋友在巡防营供职,他当时透露了些消息给我。”

茶肆是什么地方,赵丹容偶然听到的新消息,在那里就迅速不是个新消息了。

赵丹容说着说着,语速慢了下去。

楼长风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街角正向这边走来的两个年轻人。

略微有些风尘仆仆,仍不掩文质彬彬。

于是赵丹容仰头看天叹了一口气,楼长风低头看地叹了一口气。

两人不约而同立即加快速度朝前走去。

可惜还没走到岔路口,身后的喊杀声已经七七八八地追来:“站住!你们两个骗子!吃白食的!站住!!”

头都不用回,两人就知道是那茶肆的小二带着人马追来了。

两人心下都忽是一沉。

甩掉那堆不懂武功的人,并不成问题。

问题是追着楼长风而来的杀手们极可能还盘踞在周围没有离去。

如果他们显出真功夫,势必引来关注,自找麻烦。

不用真功夫,那就连眼前的麻烦都摆脱不了。

赵丹容极少见地开始懊恼自己的一时乱来了,连楼长风都觉得方才实在应该制止赵丹容的。

就当身后人马追得能清楚看见赵丹容和楼长风的背影时,赵丹容突然停了下来,指着楼长风大骂:“都因为你!”

楼长风也停下,哼了一声:“还不是你先起的头。”

赵丹容撒泼似的摆开架势:“我只是喝醉了!”

楼长风扬眉回敬:“谁叫你喝那么多?”

“谁叫你刚好送上门来?”

“狡辩。”

“我才不管!”

于是牛头不对马嘴地开吵,众人马看得都有些呆了,不自觉地把手中提着举着扛着准备打人的锅碗瓢盆都放了下去

。而那头的两人越吵越凶,干脆直接动起了手,招式华丽丽地呼啸生风,一看就知道是练过的,绝不是锅碗瓢盆能

打得过。

两人都是赤手空拳,赵丹容的招式绵长纤巧,却每每在不经意时攻出凌厉的杀招。而楼长风掌劲厚重沉浑,如一堵

厚厚的气墙,不论赵丹容怎么强攻诱杀就是不为所动,叫人无可奈何。

正打到兴起,赵丹容偶然往那头一瞥,就看见站了一排傻傻盯着这边看的众人,遂唾了一声大骂:“没见过打架啊

?再看就把你们家店也拆掉半堵墙!”

说完,也不管众人有什么反应,继续扑向楼长风。

众人被这样一骂都愣了一愣,再看看那场显然没法插手,一插手搞不好伤及自身的架,也就失了追究一顿饭钱的兴

致,三三两两颓然返回。

正在打架的两人倒是没看那头离去的众人,继续边跑边打,直到拐进附近的小巷。

扭打着的两人这才放开彼此的手脚,同时松了一口气。

对视一眼,知道这以打架治打架的把戏总算收到成效。

两人都选择了不同于平日功夫的招式打了一架,自然说不上什么行云流水游刃有余。幸好两人还算有默契,楼长风

在赵丹容第一声大骂时就领悟到了赵丹容的意思,应变力非常好地继续演了下去。

此时终于离开了众人视线,本就有些偏僻的小巷里几乎只剩了赵丹容和楼长风站在中央,余下的就只有一个看去高

大却瘦削的中年男子,戴着斗笠背着包袱风尘仆仆地缓慢经过,大略也是逃难去的。

楼长风看了一眼那戴斗笠的中年男子,没说话。

赵丹容也看了一眼那戴斗笠中年男子,回头又望了望巷子口那些基本已尽数散去的人,对楼长风含笑道:“他们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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