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邪 上卷——且听子
且听子  发于:2012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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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血债血偿了吧?”

此句一出,愣在门外的两个汉子更是惊了一惊。

他们看着碧衣人的脸色突变,看着赵丹容仍用那个危险的笑容抬起了手在碧衣人脸上很轻柔地摸了一摸。

他们互视了一眼,有了三个共识:一、来人不好惹。二、来人和美人有血海深仇。三、美人与性命,当然性命重要

于是他们脚底抹油。

汉子走了,碧衣人却还走不了。

他看着赵丹容悠然地腾出另一只手把门关好,却仍然带着那个危危险险的笑容,说搂还不如说挟持地带着他往房里

头走。

碧衣人心里头盘算着自己南院这么些年惹下的麻烦事,也没想出来这号粉雕玉琢的仇家来自哪处,干脆不变应万变

,随着赵丹容走,只是心里暗叹着这还真是刚离了狼窝就进了虎穴。

他只没想到赵丹容会一带就把他带到床铺间,老实不客气地压下去,还压低了声音道:“看你怎么逃。”

碧衣人还真是愣了一愣,不过随即用身体明白了原因。

他知道这个陌生年青人的那话儿硬了。

惯于风月,碧衣人也明白那种忍耐并不好受,抬头一望笑得仍是勾勾亮亮还闷笑了两声的赵丹容,竟是叹了一口气

,放达地自嘲了一句:“这种时候你能遇上我,也是幸运。”

赵丹容听了,不由得更仔细地打量了一遍碧衣人的脸色。

自然是不甘愿的脸色。

但又是不哀怨,不惊恐,反而更是怡然自得了些的脸色。

带了些慵懒的,还有些说不清是不屑还是纯粹的无所谓。

好似他只是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做了个合适的决定,别无其他。

赵丹容不禁在心里一赞此人的心胸。

但他的情绪仍是有些浮躁难安的。

不论你是多么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与思维,来自身体的问题却是只要还未解脱,就会一直纠缠着你的。

何况他压下去的念头在方才搂住碧衣人的那一刻又蒸腾了起来。

于是他看了一眼暮色降至的窗外,把脸颊贴近碧衣人,手指也不太安分地在碧衣人腰际抚摸,笑道:“知道么,在

这样美好的时光,就合该有个美好的心情,去找个像你一样的美人,做一件更美好的事情。那就是……”

赵丹容的吐息喷在碧衣人耳际,将碧衣人的碎发轻微地扬起。

碧衣人但笑,看着赵丹容,知道他会将话说下去。

于是赵丹容笑得更是开心了,道:“喝酒。”

第五章

——喝酒?

这一下,碧衣人还真是没料到。

但他看着赵丹容此刻忽然笑得纯真而又清澈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心里却莫名其妙安顿下来,与已经支起了上

半身的赵丹容相视一笑。

赵丹容嘿笑了两声,跳下床来,走向门口探头往外瞧了瞧,关好仍自敞开的门,回转身。

他走到桌边,站着拿起酒壶酒杯,打算自斟自饮一杯先,不经意地抬眼一望,握着酒壶的手指蓦地一紧,竟差点把

酒洒出去。

赵丹容的武功在江湖上并不出名,比起来,还是他的性格更被江湖人知晓,而这也只是托赖他好交朋友的个性。

但即使是苏不弃,也极少见到赵丹容因为不经意的一望而如此紧张。

虽然赵丹容只是猛地亮了亮眼神,立即镇静下来。

他看见的,是怎样的一双眼?

圆的,大的,黑的,安静的。

仿佛能将人一眼洞穿无所遁形的。

因为那本就不是一双人眼。

那是一只狗。

很大的一只狗。

黑毛,黑眼,竖耳,颈后的毛还略带了些酒红色,全身泛着光滑如脂的光泽。

狗是趴着的。

头转过来,盯着赵丹容。

赵丹容竟然不知道那狗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什么时候趴在那里的——就趴在放了楼长风的那个大铁箱子跟前!

赵丹容警醒地看向犹在床上的碧衣人,而碧衣人的声音先一步传了过来:“赤墨,出去守门。”

赵丹容还真被唬了一跳。

不但是因为碧衣人竟像使唤人类一样使唤那条狗,而那条名叫赤墨的狗竟真的听见指令般抖了抖毛站了起来!

这一站,赵丹容才发现它看起来个头大,实际上个头更大!

但它并没有直接出门,而是转头看了看那个大铁箱,口中发出低低的呜叫声,转头看看碧衣人,再看看铁箱,再看

看碧衣人,似乎在征询意见。

碧衣人只轻笑。

赤墨只好不太甘愿地又呜了一声,打赵丹容身边擦过去,掠向门外。

没看见赵丹容这个大活人似的。

而赵丹容的心早跟着赤墨望向大铁箱又望向碧衣人的动作上上下下了好几回。

他的目光跟着赤墨黑油油的毛走,看着赤墨人一样地支起上身扒在门上,打开门,出去。

门开得并不大,赵丹容能看见赤墨趴在门口,自门缝露出一截背。

赵丹容用手中的酒壶嘴指了指大狗,道:“……赤墨?”

“对,它叫赤墨。”碧衣人已经走到赵丹容身边,笑道,“我叫朱连碧。”

朱连碧?真好听的名字。

赵丹容想着,顺着朱连碧的手势一道坐下,脑中忽闪过一个意念,道:“你就是五道两都无人不知的那个红玉公子

?”

朱连碧挑眉道:“就是了。”

那一挑眉,当真是柔风弱雨中的纵横捭阖。

红玉公子,在京畿道、关内道、都畿道、河南道、河东道拥有三百一十二家青楼,两百零五家南院,还有一支依靠

了这数量庞大的青楼南院进行情报收集与买卖的庞大队伍。江湖盛传,这支队伍甚至包括了不知数量的武林高手,

进行情报刺探与必要的杀伐。

其实就算没有那支杀人的队伍,红玉公子照样无须担心有人来找他的麻烦。自会有人替他出头,挡风遮雨。还不止

一个人,一个势力。

因为红玉公子对情报的开价,在情在理,但不一定是以金钱来计算。比如说,他有时会要求客人保护他在京畿道势

力两年,有时会要求客人为他河东道的组织往来提供方便,又有时候会什么要求也不提,全当交个朋友,日后好相

见。

所以很多江湖人宁可得罪一个帮派,也不愿意得罪一个红玉公子。因为得罪了他,就是得罪了数也数不清的帮派。

还有江湖盛传,红玉公子本人就是天下第一美人,比在他名下最为有名的“天玉阁”中第一美人步云飞还要美。

赵丹容觉得,朱连碧的确很漂亮,但说他是第一美人,也还是过头了点。

本来男人和女人的美就是不一样的,没办法放在一起比。何况个人有个人的眼光和喜好,你说好看的,别人可能并

不这么觉得。

他由衷地想,适合朱连碧的一个词,应该是清艳。

从清中乍见艳,又从那艳里瞥见清。

而他看着朱连碧那一挑眉时让他心神陶醉的眼波流转,心里也由衷地想,幸好他的另一个好友金钱钱没在,否则金

钱钱一定抖着全身鸡皮疙瘩拖起他扭头就走了。

“我叫赵丹容。”赵丹容微晃了晃脑袋道。

用一种愉悦的表情。

兴奋与好玩的表情。

完全不像是个江湖宵小初次知道眼前人就是那个红玉公子本人时该有的表情。

朱连碧噗地笑了。

他觉得他挺喜欢这个初见的赵丹容的。

何况确定了方才那些吃豆腐,不过是赵丹容为了将他从那两个不知好歹的汉子手里救回来而已。

而赵丹容本来是想装作是朱连碧的朋友来救他,结果看得傻了漏了馅了,顺势装作欺良恶霸,还好玩地摸了美人一

把,而这美人竟是个深藏不露也全无报复之意的江湖大名人,于是他也挺喜欢这个初见的朱连碧的。

何况朱连碧应该是明知那大铁箱子有问题,还是没有戳穿他。

他们喝酒。

如果说这世上纵情恣意不顾他人眼光而活的人,十个有九个是骄傲的,那剩下的一个就是赵丹容。

而那九个骄傲的人里有八个是罔顾情理不懂变通的,那剩下的一个就是朱连碧。

相见恨晚。

“赵丹容,你可是比我厉害,全天下都知道你心里装着个美人,却又有那么多美人甘心与你作伴。”朱连碧玩笑道

赵丹容嘿笑道:“运气好而已。”

赵丹容喝酒说话,朱连碧也喝酒说话。

但朱连碧看得出来,赵丹容意在喝酒,不愿多说。

而他也惊讶地发现,其实赵丹容早就醉了,而且不是一般的醉。

简直是块还能说还能动还能继续喝的醉肉。

世人喝酒是分很多种的。

会喝的,不会喝的。一喝就脸红的,越喝越脸白的。喝醉就昏睡的,喝多反清醒地。

明显,赵丹容属于那种平时不喝酒,醉了也看不出来,且越醉越看不出来,越安静平和坦率的人。

朱连碧见惯了各种人,他觉得这样的人心里一定装着什么,才能在醉了的时候去回顾,去想念,去释放。

有很长一段时间,赵丹容一直没说话,朱连碧就陪着他喝酒。

气氛却并不尴尬。

然后赵丹容对着酒杯说:“他死了。”

朱连碧惊诧地转头看着赵丹容。

赵丹容继续道:“八年前的今天,他死了。死在我面前。为了一个他喜欢的人,死在我面前。”

他的眼神很清澈,很透明,没有笑起来时的那种耀眼,像是一颗在失去了月亮的夜晚安静照耀的星。

朱连碧突然就意识到赵丹容说的人是谁。

他没想到,原来赵丹容心里的人,早已逝去。

他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总有那么些人愿意陪伴心里已经有了人的赵丹容。

朱连碧自然知道一些赵丹容的传闻。

赵丹容喜欢将与心中爱人相似的人称作美人,只因为他或她与心中人的眼睛有点像,鼻子有点像,走路有点像。

然后他接近他们,表示善意的追求。

通常人们都会对这种因为故人的影子而找上门来的人嗤之以鼻避之则吉,但奇怪的是,赵丹容分明是将你我他分个

清清楚楚,绝不会乱放感情,错放感情。

因为他眼看着自己的爱人逝去,再无法在此世寻觅。

他对他们很好,不求回报。

而他们即使对赵丹容有了心有了意有了肌肤之亲,也因为知道赵丹容的痴情而原谅他,纵容他,不强求痴缠。

所以赵丹容逍遥至今。

而他对那些他们依然很好。

朱连碧想,赵丹容和那位故人一定是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

“如果他真的能在这祭日显灵出现,我想告诉他……”此时的赵丹容把嘴唇张合了几下,似乎想说很多,又不知道

说什么好。

朱连碧等待他说下去。

赵丹容突然笑了一下。很轻微地。

他把酒杯捏在掌心,低了头垂了眼,把大拇指贴靠在下巴上。

些许散发滑落,半遮了愈见得沉静沉澈沉敛而微伤的眸子。

月色从窗户洒了进来,在赵丹容掌中杯沿晃了个明亮的圈,沾了酒水的荡漾,罩在赵丹容半侧的脸上,如同一抹久

远得失了颜色的云。

“我想他了。”

赵丹容的声音,也如同一抹久远得失了颜色的云。

他的泪竟然肆无忌惮地滚下来。

滚下眼眶滚下脸颊滴落杯中。

又多,又急,又久。

如同一场无声淅沥的雨。

一场久远得失了颜色的雨。

朱连碧有些心中悸动。

本是早已麻木的心,也有些不忍了。

他还是没说话,赵丹容也不再说话。

酒喝到半夜的时候,赵丹容终于醉得不省人事。朱连碧终于舒了一口气地把他抬到床头,刚要起身,又被半梦半醒

的赵丹容扒住了腰,死活不放手。

朱连碧看看窗外天色,再看看赵丹容攥紧了他衣角的手,叹一口气,将就着躺下。

他能看见赵丹容微拧的眉头,看见赵丹容霸道贪婪又依赖的睡姿,就像一只终于找到了窝的大狼。

再次身体紧贴,朱连碧突然意识到,赵丹容不知何来的欲求还未解。

他再看了看赵丹容时而拧紧时而放松却一直未彻底放开的眉头,又支起身,从床头拿了块干净的布帕,探入赵丹容

衣下。

朱连碧的手法很熟练。

赵丹容在纷繁而破碎的梦境里头终于得到了纾解,潮升潮落的呼吸在一声惬意叹息中平复,沉沉睡去。

朱连碧把手中沾了腥味的布帕丢到不远处的脸盆里,回头看着赵丹容微带了些红晕的睡颜,再看向此时被月光笼盖

的那只大铁箱子。

而此时的赵丹容,究竟梦到了什么?

梦见那次他在沙漠中干渴而昏倒,还是那次在雪山与一只雪狐同住一穴,或是那次在江南为了一睹名妓蒋巧巧的风

姿而被人推搡落水,又或是那次在草原与一匹烈马赛跑,结果被跑输了不服气的马儿冲着他屁股就咬了一口?

他是赵丹容。

是那个会花一个月的时间在同一时刻坐在同一座桥的同一级台阶上,用单纯欣赏的眼光等待每天从这里路过上学的

某位腼腆秀气的官家公子,然后起身拍拍屁股抓抓大腿用色迷迷的眼光盯着旁边刚生出来的一窝小狗崽猛瞧的赵丹

容。

他走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

一襟风,一片月,酒樽前。

醉里醉外身是客,管他今夕何夕。

莫回首,怕寂寞,梦中魂依旧。

查查白云清障,荡荡银河碧落,长袖得回旋。

第六章

赵丹容醒过来的第一眼,只觉得天光刺眼得很,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时辰了,微吓了一跳。

身边早没了朱连碧。

而在他发现这一点前,他首先看见了一个人。就站在那刺眼的天光里,在他睁眼的第一瞬间扑入眼帘。

早已不是清晨,阳光不熹微不朦胧不诗意不飘曳,证明一般笔直而照耀地从大开的窗中洒落,裹了那人一头一身。

那人面向阳光,背靠椅子,一手随意垂着,一手搭在椅背上。

说起来也不甚孤傲绝拔的姿势,奈何那手那腰那脊梁骨即使是放松着也是这般坚实坚定坚毅得仿似一根折而不断的

钢枪。

澄净的面容,在刺目光芒下有些模糊有些微妙却相当好看的笑意。

不带七情六欲。

说不清是享受着世界外物还是享受着自己的生命本身。

亦或者是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空明的澄澈透明。

脸和身体都清理过,衣服已不是昨日那件黑黑灰灰还破了好几道口的廉价布衣,而是一件不至太过华贵,却也清爽

利落的白色新衣。

到底是因为这逼人而叫人无法忽略的日光,还是因为这个人身上一点也不逼人却更叫人无法忽略的气质呢?赵丹容

想,怎么此刻平凡无奇的白衣木桌长椅剥落的粉墙失修的窗棂甚至连窗边不消几十文钱就能买到的劣质字画都突然

如陷入了一团仙云神雾里,只剩下了正中心的那个半站半靠的人烙刻般夺走所有视线,一切美妙而不可捉摸?

楼长风已回头看向赵丹容,看见赵丹容莫名呆滞的目光也不出言相讥,照旧那么神清气爽地站着。

然后赵丹容看了看身边空了的床铺,叹了一声朱连碧的离开,再翻下床来,走到楼长风跟前再次上下打量。

“怎么了?”楼长风这才微笑开口。

赵丹容略带疑惑地吊着眉毛迟疑道:“你刚洗过澡?”

“……三个时辰前吧。”楼长风道,不是很明白赵丹容的意思。

赵丹容突然大大地叹了口气,然后大大大地拍了拍更有些迷惑的楼长风的肩,由衷道:“道长果然仙风道骨气质超

卓浑然天成让吾辈望尘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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